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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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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原身正躺在肃王的客舍中。她捋清记忆很快明白她穿书的事。自那之后,她按部就班的生活,若非因肃王欲杀先鹤的事,她根本不会和卓郎君产生交集。

书中肃王联合东阳党人作乱。后来被轻易剿灭,原因之一便是真正的东阳王世子已随着寿春县主贬谪,就在回到封地途中,遭遇山贼已不在人世。因而东阳党人师出无名,随即溃不成军。

可是现下,寿春县主未遭贬谪。东阳王世子自然好生生的活着......卓郎君女扮男装的原因,难道是故布疑阵?实则为了掩饰真正的东阳王世子?

此间种种,不忍细想。

而她的关东之行,原本是为了肃王画中女子。她已自刘七姑那厢知晓,画中人正是废太子妃杨氏,是东阳王世子的生母。

这正是肃王联合东阳乱党作乱的缘由吧。

全部的碎片穿起来了。

今夜无月,便是零落的几颗星,挂在天幕上,光芒似隐若现,暗淡不明。

青衣禁卫提灯笼走在前,卓枝默然不语跟随着他。眼瞧穿过熟悉的街巷,来到了议事堂附近。难道这会东宫忙于公事?她这样想着,青衣禁卫脚步一转,绕过石碑进了青杨巷子。

巷内青杨树棵棵皆有合掌粗,树侧一溜高矮不齐的民房。

这里不是慧同看病的地方吗?

青衣禁卫轻声说:“小侯爷,属下本不该多嘴。昨天主子一夜未眠,忙着查刘家,正天亮听报刘七姑马匪密谋之事,又闻您也在其中......点兵数百,自边城赶回玄阙。原本借着审刘家,宋大人正好替主子推拒范阳节度使曾大人的。”他欲言又止。

卓枝讷讷,她又想起怀抱那领灰氅的滋味,厚重又温暖。

青衣禁卫推开院门说:“殿下在屋内。”

卓枝收敛情绪,掀开棉布帘子一探,就见慧同和尚坐在案前,东宫在旁,他揉着眉心,似是遇到了烦心事。她规矩的行礼问安:“殿下金安,慧同大师有礼了。”

闻言,东宫看过来:“进来,慧同大师有话问你。”

“是。”

卓枝再去望时,就见东宫神色很是平常。

慧同大师却示意她坐下切脉,又问了几个寻常问题,说:“燕施主不放心你的身体。”他这是说明白,好端端的为何要探脉。

燕施主?

东宫垂眸,专注的瞧着药匣子,似乎那匣子有什么隐秘般。

慧同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又说:“施主,两月前贫僧说过的话可还记得?”

卓枝略略一想说:“随您剃度修行的事吗?”

东宫猛地看过来。

慧同和尚说:“你的身体症状不佳......可此次探脉,却觉有所好转,比两月前好转许多,只是那蛊依旧是隐疾。如果施主入贫僧门下修行,跳出五行外,可保太平。”

出家?

卓枝起身深深一拜,说:“家中父母老迈......”她拒绝了。

慧同大师闭门送客,卓枝只得随着东宫一道出了院子。

雪将消未消,雪片子微微化水,遇夜降温很快凝结成冰。上面是雪,下面是坚冰,卓枝走几步,便是一滑,东宫时不时伸手扶她,待她站稳很快松开手。东宫罕见的着绯袍,似有若无的星光勾勒出他的身形。也许黑夜使人有安全感,卓枝望着他的身影,微微愣神。

东宫站定,低声问:“阿枝,自晌午回城孤一直在等你,却不见你。”他轻声嗤笑,透出一股似有若无的嘲意:“便也明白了。”

明白什么?

“你若真喜欢王氏,”他似是沉吟:“也不必担忧,孤不好以权迫人,毁人姻缘......至于你我之间,倘若阿枝真的不愿,从前说的那些......”

他停了片刻,说:“也,便作罢。”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白日东宫那张没有表情,仿若玉石像的侧脸。

若是甫到玄缺,闻东宫这般说,她定然认下王嫣然的事,干脆借此回绝他。现在,可现在她却说不出来,一时间耳边静寂,只听到胸腔中那颗心脏咚咚直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过了须臾。她在一片恍惚中,缓缓定神说:“我,”东宫却忽然贴近,抬手压住她欲说话微微张开的唇,说:“有人。”

她从东宫肩头望去,只见巷口一点烛摇摆不定,伴随着靴子踩在雪上沙沙声响,果真有人来了。

第70章 以退为进

烛火一摇一闪, 逐渐映照出来人的身影。原来是青衣禁卫前来复命:“主子,范阳节度使曾大人已等在院中,称逢年节, 请殿下移驾驻跸范阳......”

东宫声音淡淡响起:“他怎么追到这了?翻过今日便是年,罢了,李焕你传令三郎替我见他,随他去范阳安曾宪的心。”

青衣禁卫即李焕,提醒道:“主子, 宋大人此时仍在边城, 连夜审重犯, 只怕一时难以脱身。”他原本垂着头回话,说完“脱身”二字, 抬眼看向卓枝。

此等明示,卓枝如何看不懂?

若非她的事,也不会打破东宫全盘谋算。想也知道东宫对曾大人避而不见, 定与刘家有关。此时曾大人借着过年求见, 东宫便是不见, 也得找个宋秀文那般分量的人, 前去面见陪同才是。

公事是公事, 私事另说......思及此卓枝说:“殿下,我替宋大人去。”

范阳节度使曾大人车架起程,自玄阙西门出, 左右各随私兵上百,不显眼又足够安全。东宫站在城墙上, 目送他们离去,李焕抱拳回禀:“主子容禀,王氏寻人之事, 上京肃王府有所动作。另,据审刘氏证词与盯梢禁卫记录几近相似。方才,宋三郎回来了,正候在侧厅,您可要见他?”

闻言东宫迈步下城墙,欲去官衙侧厅。烛火闪烁,绯袍映着烛火更是扎眼,他步子一顿,转道回小院。

宋秀文连夜赶路,自边城处理完毕刘家的口供,便马不停蹄一路赶回玄阙。途中正好与曾大人车队擦肩而过,兵士黑甲蓝袍,兵容整肃,一看即知是高祖数次赞过得范阳铁骑军。也不知是护送什么人物,还用的上......

他真是忙傻了,还能是谁?

——“宋大人,主子正在换衣。”

宋秀文笑骂:“宋大人,你小子故意寒碜人?”他说话随意,因传话人不是别的,正是如今东宫禁卫长李焕。李焕颇得东宫信任,又是李家人,他们自小一道长大的,本就极为熟稔。

李焕掀帘而入,笑着做了个礼。

宋秀文问:“殿下怎么骗走卓二郎的?”

李焕笑嘻嘻:“怎么叫骗!”

宋秀文说:“殿下照实说了?玄阙多奸细,大战在即,未免鞑靼照殿下那般,玩一套挟天子以令诸侯,卓二郎便随着曾宪大人先回范阳待着吧。”

李焕噗嗤笑出声:“胡说八道!那至于鞑子能挟小侯爷以令主子了?小侯爷是寿春县主的心肝肉,那也是海宁王的心肝肉。若他出了事,不好交代......何况今朝差点就出事,主子有所防备正常。”

宋秀文说:“今朝的事,我都听说了。殿下同他的事,我比你清楚。淮南治水那时,便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了。殿下并不遮掩,我,黄六那厮,甚至板正如居一也都算半个明知。”他面色莫名:“就连......皇后娘娘那边也是过了明路的,可想而知。”

李焕愣了下,说:“胡说什么,从前是从前,方才已经......”他便将东宫同卓枝“便罢了”那一段细细说了,这分明是恋情失败,结束了那种关系。

哪知宋秀文却说:“以退为进,一箭双雕。”他手指点着桌案,沾着茶水写了个“二”。

李焕不解其意,他问:“什么意思?你是说主子有所安排,我处身其中还不如你知道?主子事先并未交代。”

宋秀文倒了一杯茶,递给李焕,竖起两根指头说:“至少两点,其一殿下知我行踪,明知故问,这是为了问给人听;其二殿下一退再退,正是为了送人去范阳做准备。”后面的是涉及隐蔽,他不好说。早晨东宫见过曾宪一面,曾宪带黑铁军趁夜入城接人出城,分明是事先筹谋。

“那就有许多谋算了?你这种书生,旁人说一句话,也能猜出十个意思,思虑过甚。”

宋秀文蔑视瞥过来,他不屑一顾:“赌?”

迎着他的蔑视,李焕不服气:“打赌,就赌我那匹汗血宝马。”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对方,便定下了赌约,后来这事被东宫知晓又是一番风波,暂且不提。

随着子时到来,玄缺五城正式施行封城令。

议事大厅很快便热闹起来了,齐王是圣人派往玄缺的钦差大臣,领抚军督战之职。齐王站在沙盘前,听冯将军介绍情况,心里却想到东宫领密旨主理军中奸细之事,此次前行青衣卫全部归东宫调遣。

禁卫刺探情报的功夫,那可比普通军中兵士专业多了......齐王轻叩几下,对冯将军说:“依本王看,还是应请太子殿下前来共同商议。”

冯秋月便因此领命请东宫,却正好碰上宋秀文李焕一行人,干脆全都请到了议事大厅里。众人目光齐齐转来,接着就是一片浩浩荡荡的请安声。

东宫抬手:“诸位,无须多礼。”他话落看了眼李焕。齐王专门请他过来,想来是为了禁卫密奏的事,正好李焕有了新的密报,便都由他直接传达。

圣人多疑,他领密旨查奸细之事,其他军事尽量不沾惹,免得落到圣人眼中多生猜忌。是已,大战在即,他本不愿参与军中议事。只是又是齐王请,又是冯将军请,不好直接推拒。

东宫神色淡淡,沉默听着李焕对众人汇报密报之事。

李焕躬身行礼:“齐王殿下容禀,据密报鞑子业已整兵,王帐议事连续三日不止,据报鞑子粮草整备,似有三路之分。”

众将领听了这等消息,果然议论纷纷。

自古以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鞑子齐备粮草,这分明是出兵的征兆。现下正直寒冬腊月,玄缺只需守而不攻,任是鞑子粮草充裕,也有消耗完毕的一日。何况远道行军,怎比得上玄缺以逸待劳。

近年来,伊智逐有一统草原的气势。

众所周知的道理,他不会不明白。上次虽说玄缺守备空虚,但托木尔在手,伊智逐投鼠忌器,自是不好妄动,破坏五族同盟。而如今 ,经过近三个月的整顿,又听闻小阏氏有孕,托木尔恐怕也变成一步废棋。

伊智逐准备众多粮草,极有可能绕过玄缺五城铜墙铁壁般的防备,直冲范阳辖下,亦或者直冲大同劫掠,甚至入关。行军长途奔袭,便有破釜沉舟的气势,若是破城,为养足士气屠城往往是不可避免的局面。

何况,肃王一度与鞑靼吐蕃勾连甚深。又兼之他在朔方经营数年,刘家盘踞范阳,流毒甚深,河东之地情况尚不清明,可想也知不容乐观。而玄缺守军,目前正是自大同调的五万屯兵。

此战防备之要,恐怕不在玄缺五城。他示意禁卫属实上报刘家情况,便是着重描其罪责,还暗示曾宪奏报详情,以便圣人令兵部共同商议,提防鞑子南下。

议事厅喧闹不止,齐王不知提了什么提议,同冯将军争执的面红耳赤。东宫心中微叹,齐王此番前来抱着建功立业之心,听他言语中多番挑衅,想来是因至玄缺数月之久,未上阵赢得半点功绩,焦躁所致。

前些日子甚至听闻,他提议主动出击,一路且行军且扎寨,合围鞑子直捣老巢,建立不世之功。他太急切了,可是劝解之话,却不能由自己去说。

依齐王的个性,只怕要起反作用。

眼瞅着天色更晚,漏箭愈长,议事厅中议论喧嚣渐渐低了下去。齐王今日提议又遭劝解,看到东宫一袭紫袍,端坐高位。心中不忿:“听了半宿,太子殿下可有什么高见?”

东宫放下茶盏,风轻云淡:“圣人旨意你为抚军使,兼督战钦差。孤不过问战事,再者夜半时分,有些困倦。”

齐王一拳打进棉花里,东宫根本不与他争论,反倒说困倦?什么意思,他说的作战计划难道都是催眠汤药不成?

岂有此理!

上半年东宫奉旨为公主送嫁,途中无诏调兵遣将,孤身带骑兵深入草原捉托木尔.....消息传回上京,震惊朝野,便是圣人也多次夸赞。怎么他来了,便是人人劝他守城为先了?他齐王做不得英雄?

同样是夜半时分,卓枝一行也终于平安抵达曾宪府中。

范阳节度使相当于三省巡抚,更是当地的土皇帝,府中宽阔自是不提。她被敬为上宾,直接住进了敞阔五间的守心斋。许是为了照顾她的习惯,屋内并没有设炕,倒是摆了张黄檀千工床。

屋内陈设奢华,条案罗汉榻一水的黄檀,矮几上摆着盆含苞欲放的粉重楼,花瓣重重叠叠,由浅至深,这种牡丹娇贵受不得寒,平日只摆在暖房里,远远观赏而已。

绯色的花瓣,她脑中登时浮现东宫的绯袍,卓枝心神微颤。

耳畔似是浮现那句便罢了......

她捂住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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