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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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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此时,肃王竟是想要榨干净自己身上最后的价值么?

英国公的目光落在了微笑的肃王的脸上,似乎看到了奇异的东西,然而片刻,他的目光慢慢地落在了自己的儿子的脸上,见到他敛目,看似恭谨实则冷淡的表情,嘴角微微一动,便沉声道,“我会在殿下大婚之后,离京。”沉默了许久,这这才淡淡地说道,“府中的家眷,还望肃王殿下能够费心。”

“大哥。”二老爷有些不忍,在一旁低声唤了他一声。

肃王,真的是个可以很狠心的人。若是不喜欢英国公,大可叫他此时离京。可是此时离京,齐峥如今新承爵位,难免有些在京中的资历弱,这便使七姑娘的身价低了许多。然而英国公却是几年的威信,叫他亲自给七姑娘送嫁,只怕京中都不敢忘记,这个父亲是京中笑柄的幸运的女子,她也并不是全无来历,凭着英国公送嫁的这份宠爱,之后,谁又敢与未来的肃王妃发生龌蹉呢?

“够了。”英国公目光冷漠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之后,便闭上了眼睛。

七丫头,嫁的最好,最能够给齐家带来利益,此时捧她一把,叫肃王与英国公府更加亲近有什么不好?他如今众叛亲离就在眼前,然而却不能放弃自己的这个家族。毕竟,这是他的屏障,哪怕在他离京,独自一人的时候,只要齐家还在,他就永远都后退路。虽然如今,他并不想要再回来,见自己的妻子与儿女,对自己露出那样冷淡的表情了。

从前的一切,他不曾后悔。可是,却在无人的时候,总是会想,若是当年,他善待了那个女人,会不会如今……

英国公的目光收回了一瞬,只颔首对着满意微笑的肃王道,“还望殿下,不要计较我那侄女的一点小脾气。”这是他此生说过的最示弱的话了,然而肃王却笑得一脸的温和道,“小七是我的王妃,本王自然不会叫她受了委屈。”他看着沉默的,身形还是如从前一样笔挺,然而脸上却露出了老态的英国公,嘴角微微一动,这才对着英国公俯身施了一礼,和气地说道,“小七能够这样长大,本王代她给伯父道谢。”

英国公不是个东西,他并不亲近他,然而肃王却也要承认,若是没有英国公在外的拼搏,英国公府也不会有在京中这样的势力,七姑娘也不会仗着这份势力,以旁支的身份,嫁给她做正妃。

英国公知道肃王今日的一礼,便是划清了界限。此时心中的惊怒消散,竟只觉得心里空荡,闭目颔首道,“殿下多礼了。”原来他这一生算计,竟只落得个这样家不成家的下场。

二老爷的脸上露出了悲容,然而却也知道,英国公如今叫肃王逼着在七姑娘大婚后离京,也是因为积年的旧怨。他对自己的妻子太刻薄,如今儿子长大,必然要清算从前。当年的一切,柳家的咄咄逼人,京中的流言蜚语,如今全都化作一声声的怨恨,尽数还给了这个始作俑者的兄长。

目光落在老太太的房间的大门上,二老爷只低声叹道,“罢了罢了,就这样吧。”齐峥自然不会叫老太太与英国公去死。因为若是这样的长辈过世,晚辈就要守孝,就要丁忧,如今正是备受帝宠,齐峥如何肯为了一时意气做赔本的买卖?老太太死不了,可是这活受,也算是齐峥最狠戾的报复了。

就这样做个废人,连如厕都会失禁在床上,以后还会有什么乐趣呢?

“好好照顾你的祖母。”英国公此时便对齐峥说道。

“老太太当年对儿子向来细心妥帖,儿子不是白眼狼,自然不会叫老太太吃苦。”虽然这么说,然而英国公见齐峥连声祖母都不肯叫,心里便不由隐隐地疼痛。

若是当年,他能够更重视这个儿子一些,会不会如今,能够更加了解他?

原来他的儿子,从不是温润如玉。他的女儿们,也从来都不是那样柔软。目光落在远远地立在院中,一双眼睛无悲无喜看来的大太太,还有那几个小心地护住了她的女孩儿,英国公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对这个女人说,“这么多年,你也老了。”当年如花的美眷,如今成为了面容平淡的大太太,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原来也早就不在了,

“走吧。”英国公对着二老爷低声道。

如今,谁还对他忠心耿耿呢?不过是这个庶子了。

二老爷低声应了一声,便跟在英国公的身后往外走,然而刚刚出了院子,英国公就见二太太正带着儿女匆匆地过来,见着了二老爷,急忙快走了几步。

“小心脚下。”二老爷见二太太踉跄了一下,越过了自己的兄长急忙扶住了妻子,见她额上带着汗水,知道她走得极,只从怀中取出了一方帕子给她擦脸,口中便低声道,“老太太没事了,你别惊慌。”见二太太点头,他的目光便露出了关切的表情说道,“这么一路走过来的,你吃不吃得消?”说完便冲着一旁傻傻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骂道,“母亲累成这样,不知道搀扶一下?小白眼狼们,你们给你爹等着!”

“不是啊,是母亲不叫我们扶着的。”齐文不过低头领了,齐武却有些不忿地反驳。

“说不用就不用啊,你们这时候怎么这么听话了?”二老爷总是有理的,此时便指着儿子们的鼻尖儿呵斥了几声。

英国公默默地看着这一家人在一处唧唧歪歪地贫嘴,目光落在了二老爷隐蔽地握住的二太太的手上,沉默了许久,到底还是不再招呼这个弟弟,自己走了。

原来忠心的弟弟,也有了自己的家,他的心里,更重要的还是妻子儿子了。

他走得飞快,却不见二老爷此时转过头来,对着他的背影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

陈年的纠葛,分不清对错,然而却还是在这一次,彻底地终结了。从此京中,只有新贵英国公齐峥,再也没有那个在先朝备受荣宠的武将了。

“大哥怎么了?”虽然二太太对英国公颇有微词,此时却还是好奇地问道。

“他只是累了。”二老爷微微敛目,见二太太此时竟还在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便在心中一叹,将失落掩饰住,这才对着二太太陪着笑脸问道,“太太这么欢喜,可是有什么喜事?”

“你要做祖父了。”二太太指着自己在一旁低头笑着的儿媳妇,对着二老爷说道,见他一脸的惊喜,竟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只在口中说道,“以后,你可要上点儿心,叫咱们的孙儿也能承你的衣钵,护佑全家。”见二老爷飞快地点头,她便叹道,“说起来,似乎是现如今,我的一切心愿都能够达成,有些做梦一般。”

“天佑齐家吧。”二老爷也呵呵地笑了,这一次,他只觉得心里格外地满足,人生也圆满了。

怀乡伯提着哭喊着救命的五姑娘走了,锦绣对五姑娘的以后没有半分兴趣。此时歪在一旁听着七姑娘兴致勃勃地说起老太太处的一场大戏,她只觉得齐峥这人真的很恩怨分明。能够将祖母坑得瘫痪在床,也能仗着肃王的威势“礼送”英国公出京,这样狠毒的人,却会在那样的一个晚上,焦急地亲自上门,与一个小丫头的丈夫分辨当年的一切,所为的,不过是想叫那丫头的日子,不要因旧事生出波折。这样的人,叫锦绣心里生出了一丝感慨。

这个家里,如今的齐峥,仿佛是个大家长,将他在意的人牢牢地护在羽翼下,然而叫他怨恨的人,也被他一一清算。

看着七姑娘快活的脸,锦绣不由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觉得这张脸,还是与当年,在花园中初见时那张活泼可爱的孩子的脸没有分别。

多少年了,离去了很多人,又来了很多人,可是她在意的人却都一直安好,这就足够了。

许是锦绣的目光太过温柔,七姑娘微微一怔,之后,便在姐姐们的嬉笑中红着脸说道,“好啊,你这是在笑我么?”

“你难道不许叫人笑你?”大姑娘如今扶着大太太过来,便笑眯眯地说道,“这是要提前做个王妃娘娘的款儿么?”

“别闹她,难道你们出嫁的时候,我也这么笑过你?”大太太只将扭股糖般拱在自己怀里的七姑娘搂住,这才对着下头的几个女孩儿说道,“府里如今没有什么大事儿了,以后你们也不可总回娘家。不然,也叫人非议。”见女孩儿们乖巧地听了,这才拍了拍七姑娘的肩膀说道,“以后,你要好好儿地过日子,肃王虽然势大,我们家也不是软柿子,任他拿捏的,况,我听说当初他与你二伯父有过约定?”

“他不会负我的。”七姑娘低声说道。

“伯娘信,就为了今儿他亲来为你张目,伯娘就信。”大太太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锦绣默默地看着眼前满堂的欢喜,眼中微微湿润。

当年她们忍受了多少,如今,终于能够没有半分阴鹜地笑出来了。

前头不过聚了一回,到底温三与蒋季笙都担心有孕的媳妇,此时便没有什么兴致据守。齐峥何等聪慧,便也不留,只叫下头的人备了车,这才往后头请姐妹们回去。锦绣扶着自己的丫头走到了外头,就见湛功已经沉默着立在一旁,见了她脸上真心的笑容,目中便是一亮,自己往这头大步走来,也不避讳旁人带着揶揄的目光,低声与锦绣说道,“你扶着我走。”说完,便微微抬起了自己的胳膊。

“真肉麻。”七姑娘羡慕地看着锦绣与湛功这般,又见到那头的两位姐夫已经过来对着姐姐们笑,不由嘴硬地说道。

“还能更肉麻,你要不要看?”肃王要容易刷了一把未来大舅哥儿的好感,此时在齐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走到了七姑娘的身边,便小声说道。

“你那是肉麻?你就是欺负人的坏蛋!”七姑娘的脸腾地就红了,扭过身便飞快地跑回了大太太的屋子。

“呵呵我家王妃就是这样害羞。”别人的媳妇都柔情蜜意,肃王如今的心情很是苦逼,在众人幸灾乐祸的表情里,他不忍心去责怪自己的媳妇,却将在场众人都默默地记了一笔,只等大婚之后,生米煮成熟饭,再与这些“亲戚”好好清算。

锦绣只笑了一回,便与湛功归家,隔了不久便是七姑娘大婚,那一日她身上不爽快,并未去亲送七姑娘,然而却还是听回来的湛功说,十里红妆,老英国公亲自将七姑娘送到了迎娶的肃王的手中,之后肃王府中,便迎来了自己的女主人。

再三日,英国公离京,大太太并未相送,只有齐峥带着几个弟弟将这个在他的心中爱恨交加的父亲送走,眼见他的背影孤单地消失在了官道上,齐峥只觉得心里滋味莫名。

只有叫父亲走了,他才能够成为英国公府真正的主人,真正的国公。这样的他,与能将老太太毫不犹豫地撇下的父亲有什么不同呢?

“唯一的不同,就是我不会叫我在意的人,再为了任何事伤心。”齐峥摸了摸咬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六弟齐坚,脸上便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国公爷竟然离京得这么快。”锦绣此时,却靠着湛功的肩膀,给他揉额角,见他的脸上如今越发地露出了思虑的模样,知道他在朝上辛苦,便不欲叫自己的心事搅得他歇息不好,此时便与湛功问道,“若是有不能决断的,便去问问父亲?”

“并无事。”湛功只将锦绣的手抓下来,放在手里小心翼翼地一根一根地细细地看,直到看到这双手还是如他初见时那样的纤细白嫩,这才心满意足地握好。见锦绣只含笑看着自己,便不由低声道,“不过是不想叫你烦心罢了。”见锦绣点头,他便敛目说道,“娘直到了镇威将军与我说的事,虽然生气,却还是想订下孔家的小姐给小善。”想到镇威将军的那无情无义的模样,湛功便觉得恶心,只低声道,“竟然是这样的人。”

“娘自然有她的道理。况姑娘家,只看母族,哪里有看父亲的呢?”锦绣只含笑说道,“唐夫人这样大度,连那样的表姑娘都容下,想必自有心胸。”自有什么心胸她不知道,只知道前几日唐夫人亲自上门,关起门来与徐氏密议,想必也是心中动荡,恐这件事儿黄了,此时定亲,便是说句功利的话,唐夫人都会为湛善的前程竭尽全力,保障孔阮日后能够在湛家立足。

“小善若是定了,小风怎么办?”锦绣不由担心地问道,“不好厚此薄彼吧?”

“小风要走科举,如今还是好好读书吧。”湛家一门大老粗,好容易能出个读书人,湛功也颇为看重,然而见锦绣露出了关切的表情,便轻声道,“你别费神,前头还有我呢。”

“可是,我想与你分担,可怎么办呢?”锦绣只眉眼中透出了一股妩媚来,伏在湛功的肩膀上问道。

她身上的清香扑入鼻间,有几根发丝还在软软的呼吸里飞在了自己的脸上,叫湛功心里痒痒。身体都绷紧了,湛功此时僵硬的如同一块大石,只抿了抿嘴,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你莫要再闹了。”见锦绣微微丰满些了的脸庞正在自己的眼前,默默地吞了一口口水,湛功便板着脸用温和的,不能惊到媳妇的声音说道,“累了,我送你休息吧。”

能看不能吃,真的很憋闷。

“其实,还是可以的。”锦绣眼睛一转,便有些恶劣地在湛功的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后者的脸上更红了。

“不行,”湛功摇着头说道,“你如今不舒坦,怎么还能闹你?大夫?太医说的也不行。”见锦绣此时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他再也不能忍了,只起身将媳妇给放回软榻上,只小声说道,“我能忍住,你别担心。不过是几个月的事儿,从前,”他捏了捏自己的手,说道,“从前在西北那么多年,我也忍过来了。”

“真的?”锦绣只笑眯眯地问道。

“真的。”湛功一脸认真地说道,“那样做,你只怕身上也不舒坦,别顾着我了,你只好好儿地养胎就是。”

“那么,大哥便多忍忍吧。”锦绣不过也是怕湛功忍不住心疼他,见他这样坚定,自然不会做有些危险的事情,便翻了个身躺得舒服些,只狡黠地说道,“好好忍。”

湛功呆呆地看着这个狡猾的媳妇,心里突然生出了后悔来。

自己方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不过如今,他却没有时间去想这样的问题了。既然媳妇不能吃,自然便要将全部的精力放在朝堂上。肃王大婚后春风得意,京中不少的人家儿都在密切地关注着肃王府,见这位殿下明显不是传闻中的什么断袖,便生出了一些想法来,想要将家中的女孩儿送进来与七姑娘做个姐妹。然而叫人惊异的,却是还未等肃王反对,宫中的太后却露出了不愿叫小二媳妇刺心的口风,更有凤仪宫的皇后,自七姑娘嫁入皇家,便频频地赏赐,显然十分重视。宫中的两大巨头同时将外头的女孩儿们给挡住,便叫勋贵们觉得诧异。

不过是个旁支,如何得了太后皇后的青眼?听说连圣人都赐下了如意,这新出炉的肃王妃,真的不是一般地受宠了。

不过见到朝堂上立着的肃王妃的伯父兄长姐夫们,大家伙儿这才缩了缩脖子,不出声了。

来头太大,招惹不起。特别是这其中还有个老天不长眼竟叫他能有后的贱人齐,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越发地眯着奸诈的眼睛端详想给英国公府不自在的家伙,可巧这贱人竟然不知为何竟升了礼部尚书,越发地不好惹,便叫众人偃旗息鼓,只在京中寻觅胖的年轻有为的青年,联姻的联姻,通好的通好了。

这里头,上蹿下跳最活跃的,便是不怎么出众的镇威将军了。这位孔大人自有武人的粗犷,名声什么的对他来说都是浮云,如今只在京中生怕显不出自己一旁,到处推销自己的那个好侄女儿,倒将自己的亲闺女给撇在一旁。不过说起来,凭他的身份,亲闺女别人都看不上,哪里会看得上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镇威将军竟是短短时间声名大噪,用自己的傻缺的木名头成功地挤掉了当年英国公府的三房老爷,正式成为京中的独特的风景。

当然,这里头为镇威将军名动京城万人敬仰出了大力的肃王与湛大人所费的心里,便不一一赘述了。

不过是最后,镇威将军环目京城,发现竟然还未有一个看到自己的侄女儿那美好的一切时生出了悲凉之下,然而还未将自己面前落泪的侄女儿给哄好,镇威将军便从府中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大事。

在他在京中“奔走”的时候,他的好夫人,竟然默不作声地把自己的女儿给订出去,订的,竟然还是他打了很久主意的湛家!

听见侄女儿哭得更大声了,镇威将军的心中便生出了无边的力气,只愤怒地冲到了唐夫人之处,却见唐夫人正噙着笑容,看着湛府送来的给孔阮的新鲜的花样的料子。这些首饰料子吃食虽然不易得,然而却不过是银钱上的事儿。唐夫人不过是欣喜湛家看中孔阮的心意。想到将京中的少年研究了一圈儿,终于找到了合自己心意的人家儿,唐夫人的脸上刚刚露出笑容,叫下头的丫头将这些新鲜玩意儿给抬到孔阮的屋里,便见镇威将军一脸怒色地冲了进来,见了这些东西,顿时大怒道,“为何侄女儿处没有这些?!”

果然,这个妻子,是在刻薄他喜欢的好孩子!

“湛府指名给阿阮的,哪里有别人什么事儿呢、”唐夫人一想到这贱人竟在京中这样败坏名声,连累自己闺女差点儿嫁不出去,此时只赞徐氏厚道,另恨这贱人,便露出了冷笑的表情。

“湛府。”镇威将军说起来就气,此时看着屋里的东西,指着唐夫人便怒声道,“是不是你?嗯?坏了侄女儿的婚事?!”

“别人看不上她,与我有什么关系。”唐夫人如今可是儿子长大,况在京中,她有数个兄长在,还怕这个贱人?只冷笑道,“贱人生养的小贱人,只知道与人做妾,谁知道连做妾人家都不稀罕!我若是你,趁早找根树一条绳子吊死算了!不然,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她陪着镇威将军在西北那样粗犷之处厮混了许多年,如今更有武将之妻的作风,只起身扬声道,“你敢对我如何?!给你八个胆子,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唐夫人冷笑道,“只怕你就要被我家兄长们送去与你心上人作伴!”

“你!”镇威将军须发怒张,然而到底畏惧唐夫人,只恨恨袖手,之后,便冷淡地说道,“我不与你说这个,不过,既然阿阮能嫁到湛家,侄女儿差些什么呢?”

唐夫人突兀地冷笑了一声,什么都不说,只想看看这人还能生出什么主意来。

“阿阮年纪小,行事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与夫君有了龌龊,只怕就要受苦。”镇威将军只觉得自己为女儿想得十分周到,苦口婆心地说道,“不如叫她表姐也跟着过去,那孩子性情柔顺,总是能为阿阮考虑分忧的。”

“做梦!”唐夫人没想到这人竟是能想出这个来,只觉得稀罕,冷冷地说道,“我也告诉你,只要我活着,她便别想再沾我闺女的光!”

“这样都不行?!”镇威将军很得咬牙切齿,只指着唐夫人厉声道,“那孩子还不委屈?她连正室都让给阿阮,只想着与妹妹一处,就这样你都容不得?”

“找能容你的贱人去吧!”唐夫人却恶狠狠地说道,“看起来,老爷还不知道?是了,”她抚掌笑道,“老爷如今日日在外头奔走,哪里还想到朝中之事呢?”

“知道什么?”镇威将军的心中却生出了不详的感觉。

“您高升了,漠北总兵,从二品。”唐夫人笑眯眯地看着镇威将军脸上陡然变色,这才心情大好地说道,“漠北那地方,风景秀丽,”都是沙漠,“民风淳朴,”都是强盗,“朝廷重视,”不过放弃了那贫瘠之地,统共也就千余名的兵士,“最受重视,”有名的失势官员流放之地,“老爷是不是很欢喜?”见镇威将军已经一脸铁青,唐夫人便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这人一时恼羞成怒与自己同归于尽。

兵部尚书是她家的远亲,素来走动的极好,还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个贱人上蹿下跳?真不把尚书当盘菜?

更何况,这里头还有数家的推手,镇威将军一次能得罪这么多的勋贵,还真是不容易。

不过有个从二品总兵的父亲,别管他是在哪儿做总兵,孔阮的身价儿算是上来了。这也算是镇威将军最后为了闺女牺牲一回吧。

“不想叫你那好侄女儿死,便带着她一起去上任吧。”唐夫人只对着镇威将军笑道,“漠北的男子哪里见过这样柔弱的佳人呢?有个什么大造化,也未可知。”

眼见镇威将军一脸怒色地走去,她这才露出了一个笑容,取过了身边的单子,对着丫头指了几样说道,“给湛府的夫人与大奶奶送去,也是阿阮的一点心意。”这情分,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地处出来的。有了这样的情分,她的闺女又愁什么呢?

那丫头果然送了那几样有趣的玩意儿给湛家送了过去,锦绣听着那丫头一口一个“太太”,一口一个“大奶奶”,也觉得唐夫人周到,此时坐在徐氏的身边,见她与那丫头温声说了几句话,又叫人给了赏钱带她下去,这才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说道,“大哥回来说,孔大人高升了,如今阿阮愈发地身份不同,娘的眼光果然很好。”

“你只与我做鬼。”徐氏如何能不知道镇威将军要将侄女儿给湛功做妾,就是得罪了这两口子,此时便含笑说道,“不过是个外人,以后能不能回来还是两说,何须在意?”只要京中的这几个没有倒台,镇威将军想要回来,比登天还难。

“前头里你去给英国公府太夫人请安,可是无恙?”这里的太夫人,便是大太太了。如今齐峥正式袭爵,三奶奶自然水涨船高,成了国公夫人,大太太便也换了称谓。

“不过是前一阵子疲累了些,如今要歇歇。”锦绣想到那个时候,大太太一脸温和地靠在床上,一侧是三奶奶与她笑着说话,还频频地请她抚摸自己的肚子,感觉那里头生机勃勃的小生命。还有齐坚拱在她的身边,小心地吹凉了手里的补药给她放在嘴边,那样有盼头的模样,叫锦绣心里仿佛落下了一块大石。

大太太,在女孩儿们都离开她以后,并没有锦绣担心的那样便得孤单,而是还有她的其他的孩子,填补了这些空白,以后能在她的身边叫她开心,这样的日子,锦绣只觉得心里舒畅了许多。

“你也是,”徐氏却摸着锦绣的头温声道,“有孕在身,且不可憋着委屈不说,只要你说出来,我总是会为你做主的。”

“在咱们家里,我过得比蜜还甜,如何还有委屈呢?”锦绣只觉得自己如今愈发地被娇惯了,竟十分熟练地便拱在了徐氏的身边,含笑说道,“我要多谢母亲。”那个时候,徐氏一眼便中意了她,这一认定,竟是哪怕在湛功发达之后,依旧未改初衷。

“尽说些傻话。”徐氏笑着摩挲她,温声道,“府里头,就你一个丫头,我不看顾你,看顾谁呢?”她如今向来,只觉得这也是一桩奇缘了。

“你们只要能好好儿地过日子,我就知足了。”徐氏见着外头,正有高大的身影往这头过来,便拍了拍锦绣的肩膀含笑说道,“大哥儿过来了,你还不过去?”见锦绣扭捏起来,她便笑道,“快走吧,你们两个,连小风小善都看不下去了,别再这儿酸我了。”说完,想了想便露出了一个思索的表情问道,“听说肃王妃有喜信儿传了出来,也真是有如天佑了。”这才多长时间,便有孕了,以后不管肃王如何,也不管这一胎是男是女,肃王妃都算是站住脚了。

“听说这一胎胎像不大好,宫里特别赐人照看,”锦绣便感叹道,“这样得宫中喜欢,七姑娘也算是有福。”当年的几个姐妹,如今都有了好的归宿,她本为嫁入皇家的七姑娘担心,然而如今见肃王成婚后并未改变初衷,便松了一口气。

“理应贺喜。”徐氏便笑道,“你也想想有什么要与肃王妃的没有,一同送去,也不叫你所费神。”

锦绣应了,这才扶着丫头慢慢地向着湛功走去。

她的月份如今也不小了,前头四姑娘与六姑娘已经分别生子,四姑娘生了温家三爷的长子,六姑娘得了一个闺女。虽然是女孩儿,然而却叫蒋阁老喜欢的不行,日日抱在手中,比对孙子还喜欢,况六姑娘与蒋季笙之间无人插足,因此她也并不担忧,只想着下一胎生个儿子也就完了。

到了如今的月份,外头已经有些冷了,锦绣见湛功手中张开了一件披风,在自己过去的时候飞快地抖开裹住了自己,只觉得从心里往外的暖和,默默地看着湛功那张用些沉默的脸,她伸出手小小地碰了碰,这才低声道,“我何德何能,竟然得到了你的心呢?”这个男子,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了,却叫她遇到嫁到,这一生有了他,她也知足了。

“别说傻话了。”湛功知道锦绣自有孕便有些多愁善感,只握住了她的手,牵在自己的手里,慢慢地往自己的小家走,口中说道,“你哥哥想谋个外任,陈留郡君也据说要跟着去,有时间,我陪你回去见见你二哥吧。”陈留郡君真是京中出了名的厉害,虽然苏志很出色,不过敢不怕死对他生出念头的姑娘还真不多,陈留郡君万事如意,只有一件事儿实在不欢喜,便是她使尽了浑身解数,这才刚刚有孕,听说据脉相来看是个小子,便叫陈留郡君觉得遗憾。

锦绣虽然还未生,不过已经露出了端倪,十有八/九是个儿子,她这怀着是个小子,岂不是不能嫁给妹妹的儿子了么?陈留郡君如今的遗憾真是不能表述,上一回锦绣去看望的时候,却只是在殷殷地叮嘱锦绣,一定要再生个闺女,好配她这个儿子。

锦绣觉得有趣地看着湛功吃了苍蝇一般的脸,便在一旁小声地笑了起来。

湛功与陈留郡君,如今还是相看两相厌,也算是缘法了。

“叫她自己做梦吧。”真有了闺女,怎么能这么不挑挑拣拣地就便宜了陈留郡君呢?还未做岳父,却已经有了岳父的心情的湛功,觉得很应该将这些坏小子们给撵走。

余下的日子,锦绣只觉得紧张的厉害。

这是她第一次生育,听说了别的女子说,生子便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一回,便十分恐惧。然而比她更紧张的,却是湛功。这人只板着一张脸,日日地不睡觉,只在锦绣的身边看着她,倒叫锦绣有些哭笑不得,连自己的紧张都忘了。再紧张,这一日锦绣也觉得腹中有些不同,忙叫丫头往徐氏处说起,不过不长时间,便见外头的产婆都预备好了,又忐忑了许久,这才发动。

生子的过程,锦绣实在是记不得了。

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与慢慢的血腥气,还有产婆的惊呼,如今想来都是模糊。锦绣只记得那孩子无法探出头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无力到了极点,神智模糊中,竟是无法再思考其她,只觉得自己的一抹魂魄漫无目的地想要飘荡离开,然而就在她心里想要睡过去,离开这里的时候,便听到似乎是一声巨响,之后自己的手被死死地抓住,虽然睁不开眼睛,然而那双粗糙的大手,却熟悉得叫她想要落泪。

“绣儿。”便听一声嘶哑的呼唤,竟叫锦绣有了力气,终于能够想到自己此时应该做什么一般,用尽了全力,直到一声婴孩儿的啼哭,这才叫她心里一松。

此时锦绣抱着一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孩儿,看着面前的青年一脸严肃给将一勺鱼汤喂给自己,看着睡得正香的儿子,再看看自己的丈夫,她笑眯眯地将汤喝了,这才问道,“产房不洁净,大哥为什么要进来?”男子,不是应该只在外头焦急地等着自己的儿子出生么?

“你在里头。”湛功不愿再回想当时听到锦绣难产时那无比恐惧的心情,此时只再次将鱼汤喂给锦绣,轻声道,“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那,儿子怎么办?”锦绣低头,看着怀里那个小嘴儿一拱一拱的孩子,只觉得这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婴孩儿,目光温柔地摸着这孩子的脸,她只含笑说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还有今日的圆满。”

“他是我们的宝贝。”湛功看着这个好不容易得到的儿子,伸出手将妻子与儿子都搂在了自己的怀里,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目光仿佛看到了许多年之后,轻声道,“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宝贝。”他只愿这样的幸福,永远都能延续下去。

锦绣靠在这青年温暖的怀里,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两世为人,或许就是为了遇到这个人,得到幸福。

这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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