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足以终结艾斯的勇者已经诞生了，”当时，德尼夫人怜悯地看着他，“他将操纵着世界上最强大、最神秘的魔法，永远结束魔族最强大的血脉的传承。”
那是欧文第一次看到父亲脸上露出严肃的神情。
“没有办法改变这个结局吗？”魔王问。
德尼夫人闭上眼睛，因魔力衰竭而显得枯槁的手指指向南方，道：“勇者将会出现在那个方向，他在年少时便已经显露出非凡的才能……他将在帝国的心脏经受系统的学习，并在那里集结到宿命的同伴，踏上北征的道路。只有让魔王之子提早切入他们的命运，尽快将命运之线重新打乱，才能改变决定好的结局。不过……”
德尼夫人猛地睁开眼，她皱起眉头。
“水晶球里的画面太模糊了，我看得不是很清楚……嘶……怎么这个画面，不太像是厮杀呢……”
难以忍受德尼夫人慢吞吞地的语气，魔王猛地抓住她的肩膀摇晃：“说清楚点！那个勇者出生多久了？男的女的？穿得什么衣服？”
德尼夫人被晃得大怒，右手凝起魔法糊了魔王一脸冰渣。
“你以为预言和画像一样清晰的吗？我能看清楚几个人影在晃已经是天赋异禀了好吗！嫌不清楚你自己看去！”
说完，德尼夫人就被气走了。魔王陛下当然也不可能真的自己去看。虽然魔王是所有魔族中魔力最强的，可预言的魔法却极其特殊，只有魔族中的极少数人可能拥有这种天赋，而且大多很弱，弱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可以预言的地步，偶尔会有“这件事好像以前做梦梦到过”这种感觉的程度而已。像德尼祭司这样，能够自由地控制“看到”和“不看到”的预言者，是几百年里才会出现一两个的。
同时，到今天为止，德尼夫人的预言还从未出过错。
那么，能够终结艾斯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呢？
欧文再次低头看着他父亲，使出浑身的劲硬是把大腿拔了出来，道：“不要闹了，爸爸。我要走了，德尼夫人说越早切入他们的命运越好，我不能让艾斯终结在我手上。”
“唉，欧文……果然还是阻止不了你为了我们的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命运吗，真不愧是我的亲儿子。”终于，魔王的脸上露出哀伤的神情，“想当年你爸也是如此热血，这才迷倒了你妈……不对，我不是想说这个……前往海波里恩的道路如此艰难，所有的人类都会想要杀掉魔族，你万万不能暴露身份。来，儿子，你戴上这个。这是我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专门为你准备的。”
说着，魔王将一副镜片极厚的眼镜挂在了欧文的眼前。
“爸爸，这是……？”
“这是眼镜，用来隐藏你的身份。别看它这么厚，其实是平光镜，没有度数的。这本书上说，只要戴上这样一副眼镜，不管多帅多俊美的人都会立刻变得平平无奇。你到了海波里恩以后，一定要隐藏好自己，千万不要让自己变成人群的中心，千万不要招蜂引蝶，所以你绝对不能看起来太帅。我知道这个任务对你来说有点难，毕竟你长得实在太像我……”
欧文不习惯地扶了扶架在鼻梁上沉重的眼镜，皱起眉头，隔着镜片看向魔王爸爸不知从哪里取出来的一本很厚的书，问道：“这本书是什么？”话说这个眼镜真的可以隐藏身份吗？
魔王严肃地举起那本厚书，道：“这是从你母亲房间里搜出来的，好像是民间现在比较流行的读物，每个月两期……里面都是图画什么的，的确很简单易懂呢。既然是你妈喜欢看得东西，那肯定是很有用处的。”
欧文凑近花花绿绿的封面，好不容易才看清上面那个字体花哨到难以辨认的书名。
《一起恋爱吧～★》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魔王郑重地拍拍儿子的肩膀，道：“你要加油啊，魔族的命运，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
……
“火龙一般会生活在哪里？”
“有、有熔岩流过的……温度在一百度以上的火山地带……还、还有……最、最好附近有矿、矿山，金属矿之类的……”
“对付魔族的话最好使用哪一种类型的魔法？为什么？”
“可、可以燃烧起来的、温度高的魔法，因、因为……因为魔族常年生活在极、极寒地区，所以……所以特别擅长使用冷冻、冰寒的魔法，也特别不擅长对付高、高温……”
“重剑士一般在勇者队伍里担任什么职务？”
“担、担任……担任……”
菲莉亚使劲拉长脖子，想要看清楚哥哥在母亲背后给她打得手势，然而无论如何都看不清，她急得快要哭了。
母亲今天好像特别生气，从吃好晚饭以后开始惯例考试，到现在……菲莉亚看了眼墙上的钟，指针已经快要滑到九点钟了。
好困，好想睡……
“重剑士相当于勇者队伍里的盾牌！是守护者的位置！已经多少遍了，你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记不住！”罗格朗夫人暴怒，“马上就要考试了，这样下去你怎么考得上冬波利学院！隔壁的波士太太不知道找了什么后门，她家的洛蒂和索恩都要送去王城的勇者学校了！如果你连冬波利都考不上的话，将来只能和你哥哥一样待在这个破烂的小镇里，一辈子卖面包！”
听到那么直白的嫌弃的话，一直在后面给菲莉亚打手势作弊的马丁尴尬地笑了笑，不过神情依旧十分温柔。
菲莉亚低下头，难过地绞着手指。
并不是她不想学，可是真的记不住啊……那些问题听起来都很耳熟，似乎罗格朗夫人早已在她耳边嘀咕过无数次，可是分不清楚就是分不清楚。特别是现在她太想睡了，回想起来就更加困难。
幸好罗格朗太太今天没有问她魔法的类别，那个菲莉亚真是一点都说不明白。
看着女儿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罗格朗夫人愈发恨铁不成钢。
其实真的不能怪她着急，今天隔壁的波士太太不知怎么的得知了罗格朗先生替菲莉亚报名的是冬波利学院，于是特地过来嘲笑他们。
冬波利学院的地理位置虽然也在王国之心地区，可是却不在繁华的王城，反而是地靠山林和雪原，几乎是整个王国之心最偏僻的地方。尽管罗格朗先生的信里说冬波利是帝国最好的三所勇者学校之一，可依旧不能打消罗格朗夫人心中的芥蒂。
这么偏僻的学校，怎么可能比得上王城里的勇者学院？
罗格朗先生还说什么“要不是正好有一位大人物愿意帮忙的话，还未必能及时替菲莉亚报上名”，信中的语气十分喜悦，可在罗格朗夫人看来，她那个傻丈夫一定是又被人用花言巧语骗了。她也没有要求高到非要让菲莉亚上皇室直属的帝国勇者学校的地步，可也不能让女儿去这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学校呀？
罗格朗夫人并没有意识到她所知道名字的学校其实只有一所帝国勇者学校，她只是难过得叹了口气。
现在再寄信让罗格朗先生改报其他学校也迟了，但愿她丈夫还没有傻到只报了一所学校没有备选的程度。
第3章
这一天的清晨，罗格朗太太替女儿收拾好了两个大大的行李箱，又看着车夫替她将行李装上马车。
波士太太在一旁笑着道：“哎呀，小孩子们第一次自己出门，真让人不放心啊，是不是？我倒是还好啦，毕竟我的两个孩子有个伴，去得地方也稍微近一点，而且是繁华的王城，不是什么偏僻的乡下地方……”
罗格朗太太当然听得出波士太太每一句话都直戳她的痛点，可是真的到了要和菲莉亚分别的时刻，她忽然不是那么在乎波士太太了。
她的心跳得七上八下的，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女儿。
菲莉亚毕竟才九岁，刚刚比桌案高而已。
见罗格朗太太不应战，波士太太也觉得有点没劲，低头和自己的一对儿女小声嘀咕去了。
“妈妈，你真的不一起去？”菲莉亚不解地仰着头看着母亲，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家这么远……事实上，她从未离开过这个小镇艾丽西亚。
“家里的面包店还要看管，而且王国之心的学校据说不喜欢学生家长拖家带口去送……”罗格朗太太心不在焉地道，“你不要太担心，等你到了王国之心的驿站，你爸爸就会来接你了。”
菲莉亚紧张地点点头，从艾丽西亚到王国之心，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呐……
“那……哥哥？”
“你哥哥要学着烤面包，以后他要继承家里的店。”罗格朗太太忽然不耐起来，一想到马丁三年都没有考上任何一所勇者学校，她就十分生气。
站在母亲身边一直没说话的少年苦笑了一下，摸摸妹妹的头，道：“别担心，你一定能考上的。等你放假回来，我就能烤面包给你吃了。”
再一次和家人告别，菲莉亚被送上了马车，然后，波士家的洛蒂和索恩也做了上来。马车很小，但三个孩子个子也不大，因此都坐下后还算宽敞。
索恩刚一坐下，看见菲莉亚，便眼前一亮，打招呼道：“哟！”
“嘘——”洛蒂连忙轻捅弟弟的腰，小声道，“你忘了妈妈说得话啦？”
尽管洛蒂说得很小声，可菲莉亚还是听见了，她只好默默地低下头。
其实她很清楚波士太太跟两个孩子交代得是什么，她一定是让他们离她远一点，不要轻易靠近她这个“怪物”。要不是租一辆马车从艾丽西亚到王国之心实在太贵的话，波士夫人也一定不会让洛蒂、索恩和她同车，就像她平时不让他们和她玩一样。
波士太太已经很厚道了，至少她没有将那件事在小镇里到处乱说，否则她恐怕面对的处境会比现在糟糕许多倍。
事实上，菲莉亚还是有些感激波士太太的。
菲莉亚在三四岁的时候，将当时已经有六七岁的马丁举了起来，并且扔了出去，不仅砸坏自己家的墙壁，还弄烂了波士夫人家的篱笆。
尽管菲莉亚自己对这件事完全没有记忆，哥哥也表现得不太在意，可母亲依然时时会在私下提起来，作为她“天赋异禀”、一定能考上勇者学校的证据。
菲莉亚对这件她根本不记得的事难以释怀，同时对一向十分温柔的哥哥也感到愧疚。砸坏水泥墙……那该是多么严重的伤害，哥哥说不定在那时就留下了什么隐伤，这才导致三次都没有考上任何一所勇者学校。
这是她的错！
想着想着，菲莉亚将头深深地埋到了胸口。
对面的洛蒂和索恩还在打闹，索恩不耐烦地道：“你好烦啊，洛蒂——你干嘛信老妈说得那些话。菲莉亚这种爱哭鬼，怎么可能做出过那种事？”
“可、可是……”洛蒂憋红了脸，其实她对自己母亲说得那些话也不太相信，菲莉亚平时软得就像个团子，似乎是摔倒了自己都爬不起来的那种人。
“根本想不出理由吧？哼。菲莉亚，洛蒂说得那些话你别在……喂，你不会是在哭吧？”
索恩立刻慌了手脚，手忙脚乱地要从洛蒂的口袋里掏手帕，但还没等她掏出来，菲莉亚已经勉强从沮丧的心情里抬起了头。
当然，她的眼睛边上干干净净的，根本没有哭过的痕迹。
“什么啊，没哭就不要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啊，你个白痴！”索恩吼道。
菲莉亚看见他的脸色通红，自然认为他是生气了，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对不起。”
谁知索恩更加暴躁：“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不要跟我道歉，听到没有！”
“对、对不……”菲莉亚的话说了一半又咽回去，不知道该道歉还是不该道歉。
话说回来，从以前开始索恩就一直针对她，拽她的头发、撕她的画、掀她的裙子……明明她观察过，索恩除了孪生姐姐洛蒂以外，对小镇里的其他人都不理不睬的。
所以，她是什么时候做了让他讨厌她的事吗？
索恩“啧”了一声，懊恼地抓乱了自己的一头棕发。
……
当乘坐着菲莉亚以及波士家的两姐弟的马车平稳地驶向王国之心的时候，真·魔族小王子欧文已经偷偷穿越了夹在艾斯与海波里恩之间的无人荒原，揣着伪造的身份进入了人类帝国的国土——位于海波里恩最北边的风刃地区。
此时他已经戴上了他爹给得那副据说可以隐藏身份的眼睛，并且用魔法把自己的头发染成浅金色，眼睛变成淡灰色。
……果然爹太不靠谱，伪装还是自己来比较放心。
金发灰眸是风刃地区的居民最典型的外表特征。而且或许因为这里是整个王国和魔族的栖息地最接近的地区，居民们特别高大的身材和立体的五官，都与魔族有类似之处。在隐藏起魔族标志的黑发红眸以后，欧文简直就像是个出生在风刃地区的本土居民。
他抵达的城市名为布兰登，算是风刃地区的中心城。到达后欧文做得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布兰登中心图书馆。
想要融入一个社会，首先就要了解这里的文化。欧文这么确信着。
虽然他在艾斯城堡里的时候，也多少了解过一些海波里恩的事，不过这些多半和海波里恩居民自己对自己的认识是不同的。
海波里恩王国大概可以分为七个区域：地处最北方、与艾斯接壤、盛产战士的风刃地区，最南方的是最落后贫穷的农业区域南淖湾，大陆西面是魔法师的圣地西方高原，东面则是以商业为本的、繁华的流月地区，被这四个地区包围的则是大陆的政治中心王国之心。另外，流月地区与王国之心还夹杂着精灵之森，而南淖湾和流月地区之间则被据说一旦进入便绝无可能生还的无人沙海所阻隔。
关于海波里恩的地理情况，欧文以前就曾经学习过，因此并不陌生。祭司说那个勇者将会在帝国的心脏学习……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帝国的心脏指得应该是王国之心，那么，这里也将是欧文的目的地。
欧文很快找到一本旅游指南，里面有关于王国之心的详细介绍。
王国之心不仅是海波里恩的政治中心，还是教育中心。几乎整个国家所有优秀的学校都集中在王国之心地区，其中公认不分上下的最好的三所勇者学校，两所都位于王城里，唯有一所名为冬波利的学校是在王国之心相对偏远的地区。以这所勇者学校为中心，周围形成了一个还算繁华的城镇，学校管理着整个城镇，而城镇为学校提供必需品。
说实话，作为一个魔族，欧文的心情稍微有点复杂。
对付魔族、征战魔王，这可是勇者学校培养出来的学生们对口出路之一。艾斯是海波里恩在这块大陆上最后一块尚未征服的领土，因此也是军队的主要攻击对象，而进入军队好像对这个世界的勇者来说是件极为荣耀的事，同时士兵好像也是地位和薪资都很不错的工作，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