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我看这次黄彦是彻底失去反击的力气了,我也就转回头再次看向了灵体极不稳定的黄宗洛,根据我的经验,黄宗洛的状态是随时都会往生的,处于这种状态下的鬼魂并不是对阳间还有留恋,他只是被某种力量强行留下的,他的怨念也是因此而生。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了,留住他的人应该就是那个年轻的木工师傅黄彦。
“五哥,黄宗洛的魂被拘在这了,你能找到根吗?”我侧头问了句。
“应该在那床上!”魏武说了句,然后便快步跑到床边,将那断成两截的床进一步拆分开来。
在魏武拆床的时候,我则在看着黄彦。黄彦并没有再来阻止的意思,反而背靠着墙往下出溜,最后彻底坐在了地上,脸上露出了一副“什么都无所谓”似的笑。看到他这个样子,我也没必要再去管他了。
屋子里除了古董之外放着一些金属管材,我随便找个根应手的,然后也过来帮忙魏武拆床。很快,我俩就把那张古董床彻底拆烂了,里面装着的那具尸体也被我俩成功地取了出来。
那是具女尸,少了半截腿,虽然她瘦得已经严重脱相了,但我依旧可以断定那就是孙彤彤。
在我关注尸体情况的时候,魏武则从零散的床内零件里找出了一样东西。他招呼了我一声,让我瞧了一眼,那是一用瓶子封装起来的干花,瓶子里还放着一个细细的黄纸卷,上面似乎还有字迹,另外貌似还有几根头发在里面。
“这也是诅咒物?”我问。
“差不多,把这个毁掉的话,黄宗洛的魂应该就能离开了。”魏武说。
“那就毁了吧,反正他的状态估计也回答不出来什么问题了。”我边说边看着呆呆站在一旁的黄宗洛,他的身体已经变得几乎完全透明了,只剩下一个淡淡的轮廓。
魏武没用什么咒语,也没施什么法术,直接用力把瓶子往地上一摔。玻璃瓶啪地一碎了,里面的纸卷、干花、头发全都暴露在了空气之中,并在顷刻间自行化成了灰。黄宗洛的亡魂缓慢地移动到了玻璃瓶的碎片旁,然后蹲了下来,他伸手在地上摸了一下,接着便消失了,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几乎与此同时,孙彤彤的亡魂也不再哭喊、尖叫了,她似乎接受了自己已死这个事实,并慢慢往生消失了。
我转头看了眼黄彦,他并没有因为黄宗洛和孙彤彤的往生产生太大的心里变化,他依旧坐在那里,脸上依旧露着笑,只是他现在闭上了眼睛。
“到底怎么回事?”我转回头望向魏武,“这个黄宗洛有什么故事?”
魏武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说:“那是民国时候的事了,我也是听我师父给我讲的……”
黄宗洛是民国时的一个非常有名气的木工,当时外国人喜欢倒卖清末的家具,而黄宗洛有着一手绝活,可以仿制这些家具,而且做旧的手艺一流,可以说是天衣无缝,经他手制的家具完全可以去古董市场以假乱真。因为有着这一手绝活,黄宗洛也借着洋人的光发了笔小财。
黄宗洛有一个喜欢的女人,两个人青梅竹马,黄宗洛一直想要娶她,她也同样喜欢黄宗洛,愿意嫁他为妻。
不过两个人的家庭背景相差巨大,黄宗洛的母亲是高官家的佣人,而他所爱的那个女人则是高官家的千金,虽然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但在十岁之后,两个人甚至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16岁时,黄宗洛彻底离开母亲,跟木工师傅学习手艺,21岁时候黄宗洛成名,5年后他终于借洋人的光发了财。可是当他衣锦还乡时,他却发现自己深爱的女人早已嫁为人妻,而且有了孩子。
黄宗洛偷偷地见了他爱着的女人,原本他只是想再见她一面,跟她说一句话便离开,可是女人脸上无奈、痛苦的表情却让黄宗洛改变了主意。
女人的丈夫是军中高层,有权有势有部队,想要私奔是绝无可能的事情,于是黄宗洛想出了一个诡异的办法,他亲手打造了一张仿西洋式的豪华大床,并托人将这张床当做礼物送给女人的丈夫。
女人的丈夫非常喜欢,当晚他便让下人把卧室里的床铺换掉,用上了这张豪华的欧式宫廷大床。
可是从那之后,女人的丈夫开始食欲不振、日渐消瘦,头发也掉了,也没有了夫妻之间情事的兴趣。他去看过大夫,但大夫也不知道他到底得了什么病,最后女人的丈夫在几个月后死掉了。
随后的数十年里,女人一直住在亡夫的宅子里,晚上就睡在那张大床上。据说有人曾经听到晚上那女人在和人说笑,也有人好奇地在窗边偷看,但看的只有女人自己躺在那张大床上。
数年后,女人死了,她始终睡着的那张“古董”床也被后人卖掉了。就在收购人检查那张床的时候,一个人无意中触动了一个机关,那张床下竟弹出了一个暗格,在暗格里面竟是一具男人的干尸!
原来黄宗洛为了能跟自己心爱的女人天长地久,竟将自己藏身在床内潜进女人的家,并在每天晚上对女人的丈夫下慢性毒药。在女人的丈夫死后,他便每晚从床下出来与女人共享欢愉,直到生命终结。
关于黄宗洛的事,魏武就讲到了这里,虽然这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大团圆的爱情故事,但不知怎的,我全身竟寒毛倒竖,一阵阵毛骨悚然。
黄宗洛,黄彦,孙彤彤,雷三龙……这几个人之间的关联渐渐开始在我脑中成了型,如果事情真跟我所想的一样……我不禁再一次转头望向黄彦。
黄彦突然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在笑过之后,他慢慢地说道:“那个女人有个小儿子,在她丈夫死后的第七个月,这个儿子出生了,他的名字叫汪达生。汪达生不知是继承了谁的天赋,在木工方面表现出惊人的才能,于是他离开了家,投奔名师学艺,并改姓为黄,这门手艺也一直传到了现在,同时传下来的还有一个故事,关于我家祖辈的故事。”
“黄宗洛是你曾祖?”我问。
黄彦并没有回答,只是坐在那里闭着眼睛笑,但这已经足够了,我想知道的一切都已经再明了不过了。
我随后便给姬玖岚打了个电话,把我这边发现的情况简单说了下,几分钟后好数辆警车来到了古董店,并将黄彦押回了警察局。
几天之后,姬玖岚将事情的结果转告给了我,黄彦对谋杀孙彤彤一事供认不讳,虽然细节方面黄彦并没有交代的太多,但通过调查孙彤彤以及黄彦的过往居住、交通、消费等情况,便可以弄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而我也通过这两个人的关系,再加上魏武对巫毒诅咒的理解,终于将事情的原貌彻底还原了出来。
两个人小时候在一个胡同,念的是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但黄彦并没有读高中,在初中毕业后他便开始钻研家具制作,而孙彤彤的高中也只读了一半边中途辍学,开始参加各类选秀节目,做起了歌星梦。
四年后,黄彦已经小有成绩,他希望孙彤彤不要做那些不着边际的梦,就安心留在他身边,和他结婚、生子。可是孙彤彤并不想过那样的生活,她依旧想要做个歌星,甚至放话说为了实现愿望可以牺牲一切,包括自己的身体。
这句话让黄彦对孙彤彤彻底绝望了。他想到了父辈传下来的那个故事,于是他做了一件相似的事情,他为孙彤彤打造了一份特别的礼物,一张精致的欧式古董床,并将它作为礼物送给孙彤彤,并“祝福”她在歌唱事业上越走越顺。
当然,黄彦并没有将自己置身在床中,他只是在床里放入了一个巫毒,一个封存着曾曾祖黄宗洛灵魂的巫毒。
在黄宗洛的尸体被从床里发现之后,女人丈夫的家人对此愤恨不已,他们不希望黄宗洛能得好,所以找人做巫,将黄宗洛的魂封在一个瓶子里。
几十年辗转,黄家的后人还是将封着黄宗洛亡魂的巫毒瓶子找了回来。但是当时黄家的人并没有将瓶子打碎,他们担心这会引发可怕的后果,于是他们开始钻研巫术,而在众多研究巫术的人中,就属黄彦的天分最高,他不但成了一名技术精湛的木工,还是一位擅用巫毒诅咒的巫师。
他知道将黄宗洛的魂留在了床里,让黄宗洛跟着孙彤彤,并“毒害”跟孙彤彤同床共枕的人,就像黄宗洛当年所做过的那些事一样。而睡在孙彤彤这张床上的雷三龙则不幸中了诅咒,并将这诅咒波及到家人身上——他的老婆将像当年黄宗洛所爱的女人一样,要亲手杀死自己的丈夫。
黄彦知道孙彤彤还会回来找他,他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孙彤彤的一个备胎而已。事实也跟他猜想的一样,孙彤彤回来了,但等着她的并不是那个青梅竹马的黄彦,而是一个准备好杀人的恶魔。
黄彦杀死的孙彤彤,并将孙彤彤的尸体藏在了大床的暗格里。他自己不敢搬运那张床,所以他利用了中咒的龅牙姐,让她将那张大床送到古董店里,并藏于地下室内,他要跟孙彤彤一直生活在一起,用另外一种方式复刻了当年他曾曾祖做过的事情。
第50章 魏武有难了
黄彦被抓了,孙彤彤找到了,雷三龙的麻烦也全都解决了,于是接下来一个难题又摆在了我的面前——如何分钱?
之前我跟雷三龙定好了200万的酬金,这里面我能抽到四成,但这事魏武并不知道。我倒是不在乎跟五哥平分这笔钱,毕竟如果没有五哥在,只靠我自己也未必能这么快摸到门道。
但五哥这人太厚道了,如果让他知道这事,他肯定不能同意。所以在黄彦进去之后,我是想尽一切办法阻止魏武去见雷三龙,而在雷家那边,跟我一伙的那个律师也在帮忙活动着,最后干脆把雷三龙弄到国外去调养了,魏武也总算放弃跟雷三龙联络的打算。
两周之后,律师过来找我了,还给我拿来了雷三龙的200万支票。这律师很讲究,本来说好的我4他6,但是最后他还是决定跟我对半分,我想他大概是害怕我会给他下咒之类的。
支票兑现之后,我立刻打电话给魏武,准备信守承诺给他送钱过去,可是魏武的手机在服务区之外,无法接通。我又打电话到了魏武的风水测字店,但店里的电话也没有人接。
我想大概五哥在这几天里又接了什么活,需要离开了市里,店里也就放假了。这种事对我们这行来说是再平常不过了,我也经常一连几天甚至一个多星期不去乐易堂,只不过我那现在有三个雇员在,但魏武这店里貌似就他老哥自己。
等了两天后,我又给魏武打电话,但他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店里依旧没有人。又等了三天,情况还是一样,再一晃,一周的时间也过去了,可是魏武我始终联络不上。
我觉得这有点奇怪了,就算再怎么棘手的活魏武也不至于连电话都彻底不用。于是我找了几个市内同行问了下,他们都不清楚魏武到底去哪了,而且魏武的老婆似乎也在找他。
通过他们我要到了魏武家里的电话,他老婆告诉我说在两周前魏武接了个活,好像要去农村,魏武走的时候说最多一周就回来,可是到现在依旧没有消息。她还告诉我说她早已经报警了,可是警察那边似乎并不可靠。
我去了趟魏武的家,把魏武应得的50万块钱直接给了他老婆,临走的时候我对魏武的老婆说了句:“如果有五哥的消息了,或者需要帮忙的话,就给我打电话,不用跟我客气。”
这并不是礼貌性的客套话,虽然我跟魏武也才认识一年,见面的次数也不多,不过他的为人我十分欣赏,关系处得也不错,如果他真是需要我帮忙,那我还真就义无反顾。
在拜访过魏武家之后的第五天,魏武的老婆还真就给我打了个电话。
不过她说话的语气很是奇怪,她貌似想跟我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最后她只告诉我魏武给家里来电话了,他没事——从她的语气中我听得出来,她确实是松了一口气,但话语中却依旧透着一份紧张。
于是我又问了下魏武是不是有什么难处需要帮忙,她老婆连忙说没有,但这显然是在撒谎。
我又反复追问魏武的情况,最后干脆断定了魏武肯定是出了事,并希望她不要跟我撒谎,因为这根本没有意义。
她在犹豫了好半天之后,总算实话对我说:“我不知道是不是神经过敏了,但我感觉他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他好像是出危险了。我问他用不用找谁帮帮忙,可是他不让,他还叮嘱我不管是谁问起他,就说他没事,一切都好,也别让任何去找他。我也是犹豫了两天才给你打这个电话的,结果打完我就后悔了,我好像应该听他的话。”
这确实像是魏武说的话,而且从他这话里我也听得出,魏武确实是遇到麻烦了,而且还是大麻烦!
所谓物以类聚,愿意交魏武这个朋友的人也都是敞亮人,魏武看得上的也不会是见利忘义的小人,所以道上这些哥们如果知道魏武出事了肯定都会过去,而他不让他老婆跟人说这事,显然是不想连累旁人。
“你没听他的就对了。你知道他具体去的哪个村吗?”我立刻询问。
“不知道。”
“那他打到家里的电话是多少号?”
“我去看一下。”她应了一声便去查号码。
很快她告诉给我一个座机号码,我让她不要担心,魏武我会去找,有麻烦我会帮他解决。
结束了和魏武老婆的通话后,我又立刻拨了她给的那个号码,虽然电话是打通了,但始终没有人接。随后的一整天时间里,我一有空就拨一次,但结果都一样,那个电话根本没人接。
隔天,我联络了一下姬玖岚。上次本来是给她机会还我人情的,结果因为我的关系她又破了宗命案,反而又欠回我一个人情,这次正好,我让她帮我查一下魏武打过来那个电话的地址,这样我们就算彻底两清了。
没过多久,姬玖岚给我回了话,那个座机电话的归属地是邻省一个叫道青的县城,具体的路段门号她也都给了我。
我算了路程,这要是坐火车过去差不多得有十四、五个小时,弄不好还没等我坐到站呢,我就直接嗝屁在半路了。琢磨来琢磨去,我决定坐飞机过去,虽然同样是个密闭的铁罐子,但天阳地阴,在空中的情况下白虎式鬼就算怎么嚣张也奈何不了我。
另外,我还需要空运一下我的自行车。
说走就走,在从网上下载了必要的地图后,我准备齐了东西,把公司里的事都交代明白,然后即可出发。往北去的机票很好买,当天走当天买,而且飞机上也没多少人,谁都没有注意到我晕机,而且还吐了。
下飞机之后,我便开始按照地图骑自行车出市区,然后往郊县走。
我的运气还不错,今年冬天的雪似乎又晚来了,路上很干净,虽然天气依旧寒冷,但这并不影响我骑行的速度。在天阳落山之前我便赶到了道青县,然后我边走边打听,很快也找到了姬玖岚帮我查到的那个地址。
那是个一楼的门市,拉门向下拉到一半,不过并没有上锁,里面的两扇玻璃门半合着,留出一个巴掌大的门缝。我弯腰朝门里看了眼,里面似乎并没有人活动的样子,我拿出手机,拨了下魏武曾经打过的那个座机号码,拉门里面立刻传出了电话铃声——我没有找错地方,就是这里了。
“有人吗?喂!里面有人吗?”我挂断电话,然后一边喊一边用力敲着金属拉门,那拉门被我敲得哗啦哗啦响,但始终没有人出来应声。我索性就停了手,把拉门完全推了上去,我这才发现原来玻璃门的门把手是用链锁锁着的,而且两扇门之间还拉着黄色的警用封条。
很明显,这里出过什么事了!
旁边是一家杂货店,里面有三个人在闲聊,我进去询问了一下,他们也很友善地给出了回答。原来隔壁是个送快件的小店,不过三天前有个人死在这屋子里了,肠穿肚烂,所以警察才把这里封了起来。
魏武就是在三天前打电话回来的,而相同的时间在相同的地点又出了人命案,这两者之间显然有着某种联系。
我又问了下他们有没有见过一个方脸圆眼睛、虎背熊腰的大汉。
杂货店里的三个人全都摇头,他们说这大冬天的,所有人穿得都很厚实,根本看不出身材体型。不过他们倒是能确定死的那个并没有我要找的人,因为死者是这家快件小店的业务员。
我继续问了下这快件小店的老板怎么联络,但这次他们谁都没有告诉我,似乎是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他们只是告诉我去警察那里打听。
我琢磨着这事就算去了警察那里也未必能讲得清楚,索性就跟他们道了谢,然后在外面随便找了个旅馆先住下,等到后半夜街上没人了,我又返回到那家快递小店,然后揭掉封条,打开链锁进到了屋里。
因为天气冷又开着门的关系,所以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异味,这对我来说可是个好消息。
穿过了门口的大厅,来到后屋的门口,我看到了地上的血污。血迹的范围很大,而且墙上、地上到处都溅满了血,屋子并没有被清扫干净,在墙角还能看到已经冻硬了的碎肉块!
眼前的情况让我想到了炸开的水汽球,只是在屋子里炸开的不是气球,而是人。
忽然,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从我背后蹿了过来,我连忙转身,发现在门口有淡淡的阴气。
我朝那阴气飘来的方向走了两步,阴气立刻就散了,不过在满是血的房间里似乎又有个什么东西稍微动了一下。我再一回头,发现墙角那里竟冒出了一个赤着上半身的男人的亡魂,他蹲在墙角抱着两膀不住地哆嗦着。
他的身影很淡,阴气也不重,并没有什么攻击性,只是新死不久,亡魂还未来得及往生而已。
这也正是我来这里要找的。
我用极缓慢的脚步走到墙角那个男人身边,走近了,我也才发现他的背后有好多涡旋形的凸痕,而且那凸痕还会动的。
“嘿,我能看见你。”我轻声说了句。
那男人的魂颤抖着转过头瞧了我一眼,然后便指着自己的肚子说:“疼……要出来了……”
“什么要出来了?”我忙问。
男人刚要张嘴回答,突然间啪的一声,他整个人就在墙角那里爆开了,他的血肉、内脏飞溅到了整个屋子里,就像一个被水撑爆的气球——这显然就是他的死亡过程,即便是人已经死了,他的灵魂已经在不断地经历着相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