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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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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畔有些烦躁地看向缩在车角的巩钟,她自从醒来后就没消停过。

他蹙眉忍了一会儿,终于再难忍受,道:“别哭了,巩瞋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吗?”

巩钟边抽泣边抬起肿胀的眼,心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她也只敢一抽一噎,不敢再哭出声了。

面前这个人容貌虽然上等,但是巩瞋都那么怕他,绝对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其实她倒是不难过自己被巩瞋送人,毕竟就算不是送给霄国,也是被送给云国内的大官。

对于自己的结局,她早已在之前巩家女子中窥见这种情景。

害怕是有,但是不算很多。毕竟她也在巩家待了两三年,勾心斗角学了不少,她肯定能活下去。

她就只是伤心,伤心她在云国留了一地遗憾。

她还未见她的怀莫哥哥得到重用成为大官,她还未接她母亲回巩家的墓,她还未让那些欺辱她的人付出代价。

她怎么就被送到了霄国!

更重要的是,她还未...来得及道歉。

慕玉绡落水一事她敢拿她母亲发誓,她绝对没推她,她看到慕玉绡的膝盖上被人扔了石头,她是被那块石头击中膝盖抽筋掉到水中的。

可是没人相信她。

但也不能说这件事她一点儿责任都不负,如果不是她虚荣心上来,把那股尖酸刻薄表现的淋漓尽致,慕玉绡就不会让她逼得步步紧退,最终被人暗算掉落湖中,差点淹死。

她当时说完的确尝到踩低别人抬高自己的爽快,有些理解巩家府中那些小姐们为何同是庶女却毫不客气欺辱她。

可这之后,她立马就后悔了。

她看到慕玉绡苍白的脸顿时想到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母亲,她的母亲就是一直被人踩低。

她也看到了在巩府难以如意的自己。

她当时心里就在想:要是母亲知道,说不定要哭一场,哭她养的女儿怎么成了这种人。

与此同时,怀莫失望的脸也浮现在她眼前。

那浓浓的失望,让她心惊。

可就是因恐惧滞了那么一下,就一下,慕玉绡就被人打到湖中。

巩钟蜷缩了一下手指。

怀莫哥一定对我很失望吧,可是...我也不想啊。

潘畔见巩钟抽抽噎噎,以为她被自己吓得不轻。

他虽然不心疼血液中流着巩瞋污秽的女人,但是慕玉绡毕竟是他看大起来的。

如今看着缩腿发抖的巩钟,他想起在云北想起母亲又怕父兄担忧躲在祠堂哭的慕玉绡。

潘畔吐了一口气,道:“钟离合身边有不少女人,你年纪也不算最小,所以别指望他像戏文中的小生那般疼人。”

巩钟没说话。

她发现单纯的不是自己,而是潘畔。

她可是在巩家长大的欸!

他怎么就认为她是那种被父兄护在深闺、不谙世事的世家小姐呢!

而且当今的世家小姐,又有几个真像戏文中那般对落魄小子付出真心。

最多就是嫁给及第的贫书生。

可是潘畔竟然还以为自己幻想着那个什么钟离合可以疼自己,然后开始作。

他也不想想,这霄国连巩瞋都怕的人,她怎么可能认为自己像戏文的魅妖,可以蛊惑钟离合,得到一生一世。

她又不傻!

不过经潘畔这么一说,她也没有时间去想那些遗憾,而是盘算着她该怎样从狼虎丛生的霄国活下来。

到了霄国,巩钟发现自己并不受钟离合喜欢,但就算如此她在钟府过得也不错。

她在钟府过得太无聊了,便闲着没事看起钟府府内的藏书。

一开始巩钟还奇怪她只是巩瞋送给钟离合的奴婢,霄国又不像云国认可巩瞋,她怎么会在府中过得这般自在。

后来她明白了。

除了潘畔念在血缘的份上暗中惩戒了不少人,钟离合更在她想看医书这方面有推动作用。

那些精心设计的药房相遇,那些恰到好处的温柔,巩钟面上不显,但是内心却是嗤笑。

钟离合真当她没看过书啊,这些陷阱都是他故意设计,想让她变成另一个人。

但这没什么,她本来就不是自己,成为另一个人让自己过得好一些,挺划算的。

但这个想法在后来彻底消散。

——她看到钟离合对云国百姓的厮杀。

她本来在药房看书,想找点驱寒的东西届时让潘畔送给慕玉绡,也算是少些遗憾。

但是当她拿一株药材时,她发现了一个开关。

她不傻,这种东西她不会碰。

因为发现这个机关,巩钟连手上的药材都失去了兴趣。

她把药材回归原位,本想离开,或许是上天注定她巩钟倒霉,她踩到了裙摆,一滑一撑之间,她按下了这个开关。

一条密道浮现在眼前。

巩钟害怕里面的黑,可是越是害怕,心中也升起浓浓的好奇心。

——里面到底是什么奇珍异宝,竟让钟离合在这边修了一条密道。

若是这机关没打开也就罢了,可是打开了,她也顾不上鬼神敲门。

她走进了这条密道。

密道的尽头,是钟离合毫不犹豫踩着一个男人,他手的匕首一落,胸膛里面喷射出鲜血,泚溅在钟离合的脸上。

钟离合杀了人还不罢休,趁人还未死透,从一旁拿起铁钳,把烧红的铁水浇在他掏空的位置。

那人抽搐了几下,没了声息。

钟离合见这个人死后,像是没尽兴一般,淡笑着,掐断了另一个人的脖颈。

这个他未倒铁水,而是站起身浇了热油,待油把肉煮得差不多时,钟离合拿出匕首开了那个的脖颈,取出了一节血淋淋的喉结。

巩钟感觉自己没了呼吸。

她早就知道钟离合不是什么好人,钟离合一心要把她弄成另一个人,她也不屑去了解钟离合。

可是她再怎样把钟离合想得阴暗,她也没有想到钟离合的残忍远远在她想象之上。

肉的骚味与血的腥味扑鼻而来,巩钟忍不住恶心发呕。

但是巩钟咬紧了唇。

她知晓,她不是那个人,哪怕钟离合表面上对她多好,她都是替代品,而钟离合最不缺的就是替代品。

她必须离开这里,她不能让钟离合发现她。

可没等她走几步,热油停沸,钟离合听到了声音。

他话不多说,直接用匕首朝她刺过来。

就当巩钟以为自己命丧于此时,潘畔从她身后用剑把这匕首格开。

他一只手紧紧捂住她的嘴,在阴暗处,道:“大人,是我。”

钟离合不悦的声音异常清晰地传到她的耳边:“找死?”

巩钟恨不得拿个匕首从嘴中吞下去,以此来遏制响如军鼓的心跳声。

潘畔淡淡道:“大人,属下前来有要事相禀。”

钟离合道:“出来说。”

潘畔苦笑一声道:“大人,您是知道的,属下刚下战场,受不了这味。”

钟离合没说什么,而是问道:“有什么事?”

潘畔也是见惯钟离合的变脸,他直接道:“大人,慕汉飞他们已经去了象郡。”

钟离合倒有些意外,他问道:“他们去象郡做什么?”

潘畔敛下眸:“质国入侵,他是将军。”

钟离合沉默了一会儿,对潘畔吩咐道:“本官知道了,你去趟质国,最近质国在清除本官的势力,那帮人都是蠢的,本官不放心。”

潘畔答道:“是。既然已得大人的命令,那潘畔便不再打扰大人的雅兴了。”

钟离合轻声了应了一下,旋即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再次扑出来。

一出暗道,巩钟便再也忍不住扶着墙不顾形象的呕吐起来。

潘畔倒也未着急离开,等巩钟吐完,他递给巩钟一幅手帕,旋即准备离开。

巩钟拿过手帕猛擦了一下唇,问道:“他杀的是什么人?”

潘畔淡着声道:“你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

巩钟攥紧了手。

她看出来,那是他们云国的士兵。

是让巩家享着荣华富贵,是让她们只顾自己来回拉踩不关心性命安危的...云国将士。

那两人被钟离合高抬起时,看到了她,但是他们只匆匆做了一个让她快逃的眼神,便死在钟离合的手中。

巩钟咬了一下唇,问道:“你为什么救我。”

她早就知晓潘畔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之前她在巩府备受他的照顾不是因他是她的兄长,全是因为潘畔对慕玉绡的愧意。

更何况,潘畔都能动手杀了巩威,亦能在巩瞋身上划刀,他绝对不是惦念血缘的人。

所以潘畔为什么冒着生命安全去救她?

巩钟不懂。

潘畔攥紧了剑柄,道:“不是我想救你,而是他们想救你。”

潘畔说完,不顾巩钟的呆愣离开了钟府。

是他们想救你!

巩钟的耳旁总是响起这句话。

一到深夜,那让她快逃的眼神不断入她的梦。

倒不是害怕,更不是恐惧。

而是一股愤恨,对自己在钟府锦衣玉食的愤恨。

因为这些锦衣玉食里面包裹的是她同胞的血。

巩钟发现,她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只是为了活下去她跟着钟离合做他的禁|脔哪里不对了。

但是,是真的不对了。

她无法直视那让她快逃的血眼。

质国的战事结束地很快,潘畔很快就从质国回到霄国。

自从潘畔来到霄国,巩钟便开始粘着潘畔。

潘畔去哪,她就去哪。

两人也不说话,巩钟就是这么跟着潘畔。

哪怕巩钟也不知道她跟着潘畔要做什么,毕竟潘畔也是叛国之人。

直到她遇到了青槐。

青槐弹着一手好琵琶,她听入了迷,便想打听青槐这一手好琵琶从哪里学的。

下人嘴碎,她被迫知晓了青槐的过去。

后来,巩钟跟着潘畔去钟府面对着青槐也不说话。

她不说,青槐也不说。

随着了解,巩钟看出了青槐并不喜欢丘聊,甚至是恨丘聊。

通过那些过往,她也明白青槐为什么恨丘聊,可就是这样她不明白,青槐的性子这么烈,她绝对不是甘心留在丘聊身边的女子。

终有一天,巩钟忍不住问道:“青槐你为什么要留在丘聊身边?”

她原本以为青槐不会回答,但她回答了。

青槐停了琵琶,宛如清珠的嗓音在巩钟耳边振动:“我想看着他死。”

巩钟惊愕地看向青槐。

她的表情可不像是丘聊寿正终寝的表情,而是...注定丘聊在不远的将来被杀的表情。

那是巩钟自与青槐相识以来开口问青槐的第一句话,是青槐开口的第一句话,也是她们两人最后一句话。

这天以后,巩钟像是没有听过青槐说话般,坐在青槐身侧,听她弹着永远在前部的胡笳十八拍。

而青槐,也像从未开过口。

巩钟也学会了胡笳十八拍,与青槐相似的是,她也只是会弹前部,永远不会弹蔡文姬被赎回国后的百味杂陈。

在琵琶声中,巩钟想起了一个被她遗忘多年的名字——镜兰。

怀莫曾告诉她,他很喜欢镜兰这个名字。

因为“镜破不改光,兰死不改香1”。

一切好像没变,她依旧按照钟离合所期望的那般,日益像另一个人,同时又像是单纯少女,只是敢默默喜欢他,永远不回头。

可是一切又变了。

巩钟讨好钟离合,不再为了她自己。

她早就看出潘畔的心不在钟离合这边。钟离合是个好扮装,他在朝堂上让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忠臣,很能装。

可惜,他遇上了比他还能装的潘畔以及自己。

越是自信把人心玩弄于股掌的人,也越容易因骄矜自满而被意想不到的人玩弄于股掌。

于是她跟潘畔把这阴谋用力推向水面。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慕玉绡与她接上头,她把潘畔查到流云草的事告诉了慕玉绡,而慕玉绡则利用这些来制造恐惧。

同时,她故意不跟慕玉绡商量,让潘畔把锦渡捉住交给钟离合。

果不其然,钟离合对潘畔有了怀疑。但这又如何,他们惯是对自己狠之人。

很快,钟离合的骄矜浮现出来。

巩钟看着钟离合的脸,脑海中不断重复着一句话:钟离合该死了。

没错,他该死来了,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价值。

他全部的资本已经暴露出来,他这根长线该消失了。

钟离合喜欢粗暴,一开始是粗暴对巩钟,巩钟忍着。

后来她心思转变,便跟钟离合说她来粗暴。

钟离合蹙眉。

巩钟面上忐忑,但心中却无比确定钟离合会答应。

——他念念不忘的人曾用草鞭打过他。

钟离合答应了。

想到这,巩钟忍不住看向钟离合的脖子。

她铺垫多年的东西,终于快要派上立场。

兵变前一夜,钟离合自然不愿做那事,可那事又哪里由得他。

当晚,依旧是由巩钟来粗暴。

巩钟用力啜着钟离合的脖子。

她的手不断轻轻摁压着钟离合的脖子。

钟离合倒也未多想,毕竟这一年多来,巩钟总是轻摁他的脖子找那东西。

巩钟的唇微勾。

找到了。

旋即,巩钟用力吸钟离合的脖颈。

或许钟离合的姐姐是医者,可她巩钟不是。

不久,钟离合涨紫了脸,他挣扎了几下,不久便没了气息。

巩钟拿起钟离合的匕首,不放心地直刺钟离合的心脏。

如此数十刀下去,钟离合绝无活命的可能。

巩钟看着身下的鲜血哈哈大笑起来,可笑着笑着,她就忍不住哭了。

她自然不是哭钟离合的死,毕竟钟离合死了,巩钟比谁都高兴。

她为她云国的将士报仇了,大仇得报,舒服!

可是,她在霄国这么些年,脏了个遍,尤其是腋下,青紫难以见人,若是仔细看,那里有着许多茧子。

——磨得。

她有羞耻的,之前有,只是淡淡的,毕竟她要活命。

可深埋压抑下的羞耻顷刻爆发,她回顾此生,发现这么一个没脸没皮的人的确不该活在世上。

污眼!

巨大的羞耻感带来的是不可摧毁的自灭感。

巩钟笑够了后,她用刀刺向自己的心脏。

鲜血流到了腋下,像是刚刚消融的冰水。

巩钟迷糊中看到了怀莫。

她忍不住笑,心中道:真好,临死前,她的怀莫哥哥原谅了她。

·

巩钟醒来,看着怀莫,眼中立马涨满了泪。

怀莫一下一下安抚着她。

等巩钟哭够,她抽噎道:“慕玉绡不是我推的,我也不应该起虚荣心。”

怀莫轻吻着巩钟的青丝,道:“我知晓。”

良久,巩钟轻声问道:“怀哥哥,慕玉绡还活着吗?”

“活着呢,都及笄一年多了。”慕玉绡端着药,走进了房间。

巩钟愕然睁大眼睛:“你怎么这么大了...”

慕玉绡递给她一面镜子:“你也不小。”

随后,慕玉绡便跟她说道,她见她掉湖便想去救,结果在湖底碰到了石头,一昏就是睡了这么多年。

还是怀莫打听出霄国有神草,这才一同来的霄国,这不,药灌下去,就醒了。

巩钟虽感到疑惑,但是最后也接受了慕玉绡的话。

毕竟慕玉绡没有什么理由骗她。

慕汉飞看着笑得纯情的巩钟,对身旁的傅夜朝道:“暮生,一开始我还不赞同绡绡的想法,如今看来不错。”

傅夜朝轻轻把慕汉飞拥入怀,他轻声叹了一口气:“巩钟不是青槐,这也不是差方法。”

有些人注定走不出过去,倒不如不记得过去。

正如冰注定在阳光下融化,不如一直放在阴暗的冰窖中。

这样,未免不是好事。

而且冰壶魄源于本身,哪里又是阳光和黑暗所能决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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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孟郊 《赠别崔纯亮》

我本想写一个赫连炽的番外,但当动手写时,发现赫连炽不是那种偏执到疯的人,他最后没杀信高便是这个道理。

所以在看到慕玉绡油盐不进时,他产生极大的挫败感,而这种挫败感最后不断朝他的生活延绵,影响到他的权势,所以他当断则断。

知晓结果必定不好,他认输,哪怕不舍得也放手。

当然,赫连炽也有对慕玉绡的愧疚,这种心情跟丘聊有些相似。

但丘聊又与赫连炽不一样,他其实带上了一丝疯狂。

他想看到青槐对他产生情绪波动。

可偏执与深情共存。

他最后用死来给青槐铺路,让青槐得到云朝以及慕汉飞的庇护,望她余生一切安好幸福。

赫连炽,丘聊以及钟离合,在谋划并实行侵略后,就注定得不到这三个女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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