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寂灭

无妄和琅琊这场架，一连打了七天七夜。

到了第七天的时候，六界都听到了消息。整个云罗山脉周围都是围观的群众，连鬼帝重烈都带着顾倾城前来围观，但却没人敢靠近。

“无妄，父神母神待你视若己出，他们建立的天道被推翻，你却要维护谋逆者，维护谋逆者建立的这个新的天道，你良心何在？一个鹤止，就能让你连本心都不顾了？”

琅琊神力耗损，渐渐已压制不住神赦。神赦见缝插针的嘲讽着无妄。

“父神母神最是悲悯苍生，他们若在，定会认可这个六界循环天理昭昭的世界。”无妄不为所动。

“天理昭昭？什么叫天理昭昭？不过是弱者自保的借口罢了。你最善卜筮，难道不知道人心本恶？你越是帮着他们，他们越是懒惰越是贪婪。”

无妄顿了顿，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本心向恶，便看什么都觉得恶。若你能公允些，便能看到，世人中不乏舍己为人者，不乏赤胆忠心者，不乏乐善好施者。世道虽然黑暗，却总有人举火前行。”

“举火前行？哈哈哈。我只见为众人抱薪者被冻毙于风雪，为苍生治水者被溺死于湖海。越是蝼蚁，越是胆怯怕事，越是落井下石，越是见不得旁人好！人穷志短，井底之蛙才会鼠目寸光，无妄，你能见天地，能见众生，能见过去未来，你是最清楚这一点的。”

无妄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她对着琅琊莞尔一笑，问道：“诸神，你可知神何以为神？”

她这一笑，令琅琊愣住了。

她的笑，太干净了，光芒万丈，散发着神性。

“神之所以为神，是因为神悲悯苍生。什么是悲悯？”无妄抬起眼，静静地望着琅琊，道，“纵然见过世间万般黑暗与痛苦，我仍然选择相信人心本善，选择相信世间美好。这，就是悲悯，也是我无妄上神的为神之道。”

她提起山河剑，天地山川似乎与她共鸣，山谷是她的手足，河流是她的血脉，天地被她顶在头上踩在脚下，她每一次吞吐气息便是风起云涌，每一声言语都是雷霆雨雪。她立在这天地间，彷佛天成，不怒自威。

琅琊不以为惧，他冷笑一声，道：“呵呵，这也是为什么，你今天会死在我手里！”罢了，便使出十二万分的力去接无妄的攻击。

两人缠斗起来。

琅琊逐渐感到力不从心，而无妄，似乎永不知疲倦，她的神力源源不断，丝毫没有枯竭的痕迹。

无奈，他将神赦的力量全部释放了出来。纵然这样他有被神赦吞噬的风险，但他知道，若非如此，他断断没有击败无妄的可能。

神赦彻底的得了琅琊这个身子，嘴角勾起邪魅一笑，抬手便全力向无妄的心窝掏去。

无妄看着对方褐红色的眸子，眯了眯眼，她嘴角，亦勾起了一丝笑容。

她一松手，山河剑落在了地上。她的胸口，就这样空门大开，彻彻底底的暴露在了对手蓄了全力的手掌下。

不待“琅琊”不解，无妄已结了一个手印，她面色决绝，眼中带着必胜的得意，喝道：“解！”

然后，她的胸口突然出现了一个漆黑的洞口，正是无妄放在心脉边的那个归墟的接口。

“琅琊”一掌落入了那个黑洞，不待他惊呼，便被洞里的吸力整个人拽了进去。

风云也变了色，便要被吸进这个洞来。

无妄立即换了个手势，道：“灭！”

随着她的手势合拢，那个黑洞也一点点的缩小了，在那洞口周围，空气和云朵也快速的跌落，连她脚下的山峦也被这吸力拽的地动山摇。

无妄用尽力气去合这个洞，她的嘴角和耳边都溢出了血。

她知道，若是她不能闭上这个归墟的口子，诸神之战中天地的坍塌就会在她面前重演一遍。

这世上，只有归墟可以消灭神赦，而无妄，是唯一有神力关闭归墟的。

无妄抬头嘶吼一声，她拼尽全力，终是将那个洞口闭合上了。

她浑身都被汗湿透了，却无暇顾及。无妄急忙低头去探查，她的心脉边，已经没有了归墟的痕迹。

她成功了。

这世上，再也没有神赦了。

无妄松了一口气。她拄着山河剑，脱力的弓着身子，将身体的重量都倚在剑上，大口地喘着气。

过了一会儿，她抬眼看了看自己拄剑的手，发现她的三魂七魄在缓慢的消散。

无妄皱了皱眉，自嘲的笑了笑，然后，她直起身子，施了一个稳固神魂的法术，然后抹尽了嘴角和耳边的血迹。她提起剑，向远处围观的人群而去。

她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在此之前，她不能倒下。

无妄和琅琊的战斗结束了。

青玄看得出来，九歌也看得出来。两人的战场不再有落雷，神威也消散了去，云罗山脉恢复了宁静。

现在他们可以靠近那片战场了。但是，青玄却迈不开步子。

他的右眼突突的狂跳，和他的心跳一样。

他不敢上前去，怕看到他不敢看的一幕。

索性，他并没有犹豫太久，就看到天边一个熟悉的身影向他缓缓飞来。

青玄松了一大口气。

是无妄。

无妄在他面前落下地来，她扫视了一眼周围的天兵和魔军，又看了看追着她过来的九歌和小白以及鬼帝重烈，对他们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

“琅琊和神赦，都不会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无妄简单的告诉了众人结果。

天兵立即山呼万岁。

九歌皱了皱眉，道：“你怎么样？别管这些了，快歇一歇。”

无妄拦住九歌要按着他坐下的手，道：“今日你们都在，我以神之名，有一事相求。”

她神色严肃，虽然脸色惨白，眉目间却仍是不容抗拒的威严。

“此仙魔一战，不论因何而起，如今魔神已死，魔君心智复明，这一仗，到我无妄这里，便算结束了。”无妄朗声道，令整个云罗山脉中的三军和六界围观者都能听得到，“此战，是因我无妄监管神赦不力而起，天帝无过，魔君无过，三军无过。我将一力承担天罚。六界众生，虽生来有强弱之分，但生命本身，不当有贵贱之别。魔君，天帝，妖皇，鬼帝，我以真神之名，请求诸位，让六界和平共处，百姓不再涂炭。几位，可愿与我定此盟约？”

无妄的目光略有些焦虑的在四人面上来回扫过。她这一生，除了对着父神和母神，从未这般求过谁。但眼下，若是这四人不能答应她，她实在难以安心的去。

这六界，终究是她守了几乎一辈子的六界啊。

她放不下。

以后没有了她，会不会再出第二个琅琊，再有第二次灭世，她不知道，她只能尽她所能，能多护着它一刻便是一刻。

无妄将山河剑扎进脚边的地里，她伸出手，要与面前的四人缔约。

“我答应你。只要我在一天，魔界绝不入侵其他几界。”九歌第一个握住了无妄的手。

随着他的承诺，小白，鬼帝也纷纷握住了无妄的手。

青玄则是最后才握住了他们的手。

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无妄。

在他眼里，无妄太反常了。若是平时的她，断不会开口求人。若是有人造次，她出手将那人收拾了便是，如何要来这样示弱地向他们讨一个承诺？

但他却看不出来什么，无妄看起来什么事也没有，除了有些脱力。

无妄却顾不上他盯着自己的目光，她看着四人道：“今日之约天下人皆可作证，愿诸位切勿背信。”

她这样一说，小白和九歌也觉出无妄的不对来。

“你这是怎么了？一副要托孤的样子。”九歌心直口快。

无妄笑了笑，松开了四人的手，她退了两步，这两步十分踉跄，青玄和九歌一惊，便要上前来扶她。

无妄却推开二人，单手拄着身侧的山河剑，盘膝坐下了。她的面上仍然带着笑意，但她的嘴角，却有鲜血汨汨的流了下来。

“上神……”

“无妄……”

“晚尘……”

几个声音同时响起。

无妄抬手制止了他们，她剧烈的咳了几口，又有更多的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青玄这才发现，她的气息早就不稳了，方才那会儿，全靠硬撑着。

“一刀，不周山的山腰处有一颗桃花树，你若是有一日想回妖界了，带着无妄泉水，去看看那颗桃花树。”

“你别说话了，省些力气。”九歌打断了她。

无妄抬头看向九歌，他那双赤红的眸子中溢满了泪水，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像是晶莹的珍珠，他看着无妄，害怕的手足无措。

无妄笑了笑，道：“以后你就是六界第一了。哭什么？总不会是喜极而泣吧？”

“你这白痴……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贫嘴。”九歌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紧紧地攥着她的肩头，像是怕一松手，无妄就要消失了一般。

无妄用力地喘着气，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她转过头，看向青玄。

青玄盯着她，一双黑亮的眸子十分的沉，眼中满是决绝。

“青玄，我……对不起你。”无妄的声音也沉了下来。

她对得起天地，对得起众生，独独对不起青玄。

她有些担忧的看着青玄，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不可如此。便当我自私这一次，你若真随我去了，我会不安。青玄，你答应我可好？”

青玄瞥开了眼，无妄是看穿了他要随她殉情，才会如此说。

过了一会儿，他咬了咬下唇，道：“好。”

“青玄，我曾听人言，情之一物，不过一念之执。一昧即去，万古长空。你……莫要自苦……”

她的话未说完，牵着青玄的手已垂落下去。

青玄猛地抬起头，却看到无妄的身形，在漫天云霞中，化作了无数星光碎屑，灰飞烟灭了。

只留下那一把山河剑，牢牢地扎在土里，剑身上流动着温和的剑气。

云罗山脉中天突然阴了下来，呼啦啦地下起雨来。

星泽知州和季无欢离得最近，他们三人率先对着无妄跪了下来。在他们身后，慢慢的，三军也跪了下来。然后，在远处围观的众生也跪了下来。

六界唯一的真神无妄，寂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