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偏爱
魔神殿，日月殿。
两万年前魔神就是在这里脱去魔骨，飞升成神。
明日的魔神祭大典便要在此举行。
而此刻这里还是空荡荡的，除了我和魔神没有第三个人影。
我有些迷茫，不知道魔神为什么要带我来此。
“当年我在这里升神，历九天雷劫，神咒加身，挨过一圈折腾，终于晋了神位。从升神台上下来的时候，周围满是道喜的人，黑压压的看不到头。”魔神看着偌大的升神台，陷入了回忆，他的眼前似乎浮现起了那日人声鼎沸的景象。
我立在一边抬头看他，专注地听着他的回忆录。
他默了默，道：“我那时满身是伤，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他侧过头来看我：“若是你在就好了。”
我怔了一怔。
两万年前，我还没找到我娘的肚子投胎呢。难道魔神陛下那时候就想要个孩子了？
“你一直都是我成神的动力。我是追着你，才到这里的。可惜，你却没能看到我成神的时候。”他自言自语道，十足遗恨。
我有些吃惊，没想到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对魔神陛下的人生有了这么大的影响。
这当真是绝世好爹啊。
我十分敬重地看向魔神大人，宽慰他道：“其实您就算不成神，也已经很厉害了！”
他侧过眼来看我一眼，那双红眸中仍有几分落寞。我被他看得心里一惊，连忙转口道：“当然，现在更厉害！”
魔神似乎被我认真的模样逗笑了。
我又怔了一下，他笑起来真是不得了。
美人一笑，天地失色。
我自认是对于皮相不屑一顾的人，却也不禁看得有些呆了。
魔神却不以为意，他顺着目光想我手里拎的酒看去：“这酒可有名字？”
“秋露白。”
魔神手一挥，我手上一坛便落在了他手中。
他掀开坛口，吸了一口酒香，微微蹙了蹙眉，道：“好烈的酒。”
“我听闻魔神好酒，想来淡酒饮来无味，所以专门酿了两坛烈酒。”
魔神轻叹了口气，道：“也好。”
他又挥了挥手，一张小案连带两把木椅出现在我们面前，案上两只随处可见的浅口酒碗。他一掀衣摆在案前坐了下来，对我道：“陪我喝两杯吧。”言罢，提起手中酒坛倒满两只酒碗。
“大人这个喝法，我这两坛酒只怕是不够喝的。”我嘴上如是说，心中却有些欣喜。
魔神这个喝法，必是海量，看来我是要酒逢知己了。
“窖里还有许多，若是不够，你只管去拿。”
我连忙跟着坐下，端起面前酒碗，举起道：“恭贺大人万寿无疆。”
魔神亦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他放下空碗，又提起酒坛将两只酒碗满上了。
我第一次和魔神大人喝酒，不知他酒量如何，但看他这个生猛的喝法，想必酒量匪浅。
“你在魔神殿这些年，过得可还自在？”喝着喝着，魔神突然开口问道。
“挺自在的。”我答道，转念一想，又补充了一句，“若是没有课业就更自在了。”
“什么课业？莫逍遥给你上的那些课？”
“是啊。”
“那咱们往后不上了。”
我怔了一下，没想到我老爹这么好说话。
“真的不用上了？”我向他确认了一遍。
“我何时骗过你？”他抬头看我，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他今日神色有些古怪，见我看他，他很快撇开了眼，饮了一大口酒，道，“课本上那些老古董的东西大多没什么用。我小的时候从来不学，现在不也是魔神了。”
我心中一喜，心道：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原来翘课也是可以一脉相承的。
“除此之外，可还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魔神又问道。
我忖了忖，摇头道：“没有了。”
“那就好。”
魔神又自饮了一杯，他苍白的面色已然染了几分红晕，他看着我，眼中也有几分迷离。
我看着他手边将空的酒坛心道，原来魔神的酒量不过尔尔，还不到一坛，便俨然要醉了。
而我，上半排牙缝还没塞满。
魔神目光深深地看了我许久，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问道：“项晚尘，你可会使剑？”
我抓了抓头：“会使一点。”
他捋开衣袖，郑重地摊开了手掌。
然后，我惊讶地看着一柄通体流光的神剑出现在他手中。
剑身上压倒性的神力和煞气扑面而来，像是在我的心底刮起了罡风，让我的心突然急速跳了起来。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有什么东西沉睡在我的身体里，流淌在我的血脉里，如今它们想要破土而出。
“我偶然间在虚海的尽头发现了这柄剑，有些难取出来，我花了些时间，所以耽误了几十年才回来。”魔神说完，将那柄剑递到了我面前，道，“给你了。”
他的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在说一件无足挂齿的小事。
我没有接。
“这是什么剑？”以我粗浅的学识也能感觉得出来，这柄剑绝不是凡器，它的威慑力甚是盖过了相思殿主的泰若神戟。
“六界第一神剑——山河剑。”
我吃了一大惊，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长剑。
“是鹤止上神炼的那把山河剑？”
听到我提起鹤止上神，魔神的身子似乎僵了一下，他眯起了眼，看着我有小半刻，才道：“是的。”
“它怎么会在虚海里？”
“虚海的最北边连着归墟，我是在归墟边的罅隙里发现它的。”
“山河剑不是随着无妄上神寂灭而消失了吗？”
魔神突然恼了，拍桌道：“你到底有多少问题啊？”
我罕见他发怒，立即识趣地闭了嘴。
“拿着。”他将山河剑往我手里一塞。
那柄剑入手似凉似热，凉得沁人心脾，让人灵台通透，热得直达肺腑，令人热血沸腾。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我有些恍惚，我看着手中神剑，心中生出了些怀念，仿佛曾经无数次和它并肩生死过。
“为什么我感觉好像用过这柄剑？”我喃喃地问出了口。
魔神没有答我，而是默默饮完了碗中酒，他看着那只空碗像是出了神，过了一会儿，他寂寂道：“因为你忘记了一些事。”
我愣了愣，不禁回忆起我匆匆两百年的人生，却没有发现失忆的蛛丝马迹。
魔神抬眸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回头看向了身后的升神台，道：“踏上这座升神台，你就能记起一切了。”
开什么玩笑？升神台是魔用来飞升成神的地方，下面有巨大的法阵，像我这样修为远不到升神地步的平头小民走上去，只会白白挨一顿雷劈。
魔神又回过头来看向我，笑着对我道：“到那时，你就是六界第一了，连我也打不过你。”
他虽笑着，却比哭还难看，看得我有点肉疼，不禁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是不是喝醉了？”
出乎我的意料，魔神没有反驳：“是啊，我喝醉了。”
他抬起头来直直盯着我，一双红眸目光如炬：“所以你最好衬着现在去升神，免得我酒醒了，你就没机会了。”
日月殿顶明亮的灯光照进他半隐在银发下的明眸，折射出他眼底闪烁的泪光。
“你希望我上升神台吗？”我认真问道。
他被我问得一怔，收回了那副色厉内荏的模样，他垂下头，一手摩挲着酒碗的碗沿，道：“我也说不清。我既希望你恢复神位，又怕你记起一切来。前段时间，遥遥和我说，格劳经常欺负你，你打不过他。我当时特别生气，把遥遥骂了一顿，我说，你怎么可能打不过他？你连揍我都易如反掌。”
“我一边骂遥遥，一边又知道他说的没错，你现在就是这么弱，错的是我，是我不愿意承认。在我心里，你永远那么强，世间根本无人能伤得到你，不管是谁的挑衅你都能一笑了之。我就是追着这样的你，追了二十万年，为了能与你平起平坐，才走到了今天。我没办法接受你是现在这个样子，连一只树蜂都打不过。”
他神色深深地看着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可是，我又怕你记起一切来。如果你都记起来了，便不会在我身边了。”
“所以，趁我还没后悔，快去吧。”他又对我笑了笑。
还是那种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扫了一眼他身边空了的酒坛，心道：原来他喝得这么猛，是为了把自己灌醉啊。
我侧目望向他身后的升神台，空荡荡的升神台在日月殿里永世不熄的日月辉光下显得肃穆异常。
我收回了目光，对他笑道：“说好陪你喝酒的。喝完这顿酒再去不迟。”
言罢，我又端起了酒碗。
魔神笑出了声：“你这人，什么都能忘了，却还记得这口酒。”
“大道何所至，须向酒中问。一饮尽山河，再饮吞日月。如此杯中尤物，陛下您说，如何能让人忘怀呢？”
魔神用一种“不愧是你”的眼神看着我叹了口气，道：“别叫我陛下。”
“那叫你什么？”
我心中一动，难不成要父子相认了？
然后魔神说了一句让我肉紧的猛话：“叫我‘歌儿’。”
我端着酒碗的手一顿，抬头迎上了他璀璨如星的红眸，满是期待与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