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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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知葡不为自己骄傲,蔫头蔫脑,和老杨以茶代酒,潦草地吃了一顿饭,就匆匆回了家。
家里邰鸣东不在,孟知葡偷偷摸摸去翻箱倒柜。
身后,冯姨突然问她:“找什么呢?”
她被吓一跳,咳了一声说:“药箱呢?”
“哪里不舒服?”
“也没什么大毛病。”她装作漫不经心,“腰有点酸,找张膏药贴贴。”
冯姨闻言,拦住她:“膏药不放在药箱里,等着。”
说着,去自己屋内,给她拿了两贴出来,又一定要亲自替她贴上。
膏药麝香味道极浓,冯姨让她趴着,又要替她按摩,孟知葡连忙阻止说:“你替我按摩,万一也扭到腰怎么办?”
冯姨这才作罢,又问她要不要吃宵夜,听她说不吃,这才离开了。
等冯姨走了,孟知葡有些无奈,在微信里和小许发消息。
小许几乎二十四小时在线,只要她找,立刻秒回:“您有什么事儿?。”
孟知葡的手悬在屏幕上半天,才艰难地打字说:“你去帮我买一盒紧急避孕药回来。”
小许态度专业,不过一个小时,就将药买来。
为了防止冯姨起疑,顺便还替她提了一盅老福兴的杏仁茶。
孟知葡拿了药,掰开两粒倒在掌心,有点迟疑要不要吃。
她的生理期一向不准,第一次来的时候就疼得死去活来,后面吃中药调养了不知道多久,才慢慢调理过来,只是留下心结,从不敢胡乱吃什么生冷食物。这样小心翼翼,才有了一点快乐生活,这两颗小药丸下去,说不准又要捣乱了内分泌。
她纠结起来,外面却忽然有人敲门,孟知葡连忙把药塞到枕头下面:“谁啊?”
“是我。”邰鸣东的声音传过来,“我能进来吗?”
孟知葡犹豫一下,才说:“进来吧。”
他推开门,却并不走近,站在门口说:“收拾一下东西,咱们今晚去丞池。”
“怎么了?”
“姑姑给我打电话,约我们一起去看妈。”
孟知葡闻言,奇怪道:“姑姑要回美国了吗?不是改签到三个月以后了?”
邰鸣东本来靠在门上,闻言看过来,凝视她半天,孟知葡有些奇怪:“我记错了?”
“你记性挺好的。”他却淡淡道,“姑姑就在楼下等着,不想去的话,要我帮你跟姑姑请个假吗?”
孟知葡和邰妈妈关系本来就很好,听他阴阳怪气,冷冷说:“不劳你费心。”
邰鸣东一句话没和她多说,转头把门一关,走了,态度冷淡,好像不想和她扯上一点关系。
孟知葡本来防备着他要和自己“长期合作”,没想到他先高贵冷艳、拒人于千里之外起来。
她一时错愕,到底还是爬起来收拾行李。
外面,邰鸣东又来敲门:“好了吗?”
孟知葡被他催得火大:“哪能那么快?等不及你来收拾!”
他居然真把门给推开,走进来说:“不用拿那么多东西,那边都准备的有,拿两件换洗的就行。”
孟知葡被他挤到一边,看他很利落地选了两套衣服进来,又打开下层抽屉,孟知葡连忙说:“哎!那个我自己来就行。”
下层抽屉放的都是成套的内衣内裤,他闻言收了手,站在一旁等着,孟知葡心神不属地随手扯了两件进去,被他看到了,提示说:“不成套了。”
孟知葡脸色一红,他又指点说:“拿粉的那套。”
“拿个屁!”她把抽屉一合,“我就喜欢穿不成套的。”
他似笑非笑看她,也没说什么。
总算等她收拾完了,替她提起箱子,又提醒她说:“姑姑心情好像不好,你小心别惹她生气。”
“我从来也没惹过她生气。”
“是吗?”他说,“我记得你小时候把她一个翡翠镯子不小心给摔碎了,那是我奶奶留下来的传家宝,把她心疼得直哭。”
孟知葡立刻改口:“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谁小时候还没不懂事儿过啊?”
邰鸣东嗤笑一声,难得没和她抬杠。
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的邰双溪面色不善,看到他们两人过来,冷冷站起身,拎着包往外走。
孟知葡和邰鸣东对视一眼,都知道她一定心情差到极点,两个人很有默契都不去打扰她。
丞池离得远,需要坐飞机。三人到了机场,刚上飞机,孟知葡突然“啊”了一声。
邰双溪和邰鸣东都看过来。邰双溪问:“怎么了?”
“没什么。”孟知葡说,“想起来忘拿东西了。”
“要紧吗?不然让鸣东回去替你拿。”
孟知葡哪敢说是要拿避孕药,含糊道:“也没多要紧。”
邰双溪今日都是拿鼻孔看人,闻言也不多说,戴上眼罩耳塞睡觉了。
孟知葡心里琢磨,等下了飞机,路上有机会去买,不超过七十二小时,总是来得及的。
可下飞机时已经凌晨,她昨天就没睡好,在飞机上睡得东倒西歪,被邰鸣东给提下去,上了车又在睡觉,隐约感觉自己靠在邰鸣东怀中。等猛地睁开眼,已经到了邰家位于丞池的别墅里。
屋内没有开灯,窗帘大开,露出窗外的湖光山色,巨大的湖泊在月光下如一块无瑕的翡翠,被月光映着,潋滟如绸。
身旁躺着个人,孟知葡吓了一跳,仔细去看,才发现是邰鸣东。
他仰面躺着,睡姿甚至称得乖巧,丝毫不越雷池一步,准确地躺在属于他的那半张床上。
孟知葡这才想起来,每次来丞池,两人都要睡在一起,免得引人怀疑。
她刚要往旁边翻一翻,他却睁开眼来,带着浓浓睡腔问她:“怎么醒了?”
孟知葡随口说:“饿醒了。”
他顿了半天没说话,孟知葡以为他又睡着了,他却翻身起来:“走吧。”
“去哪?”
“你不是饿了?”他说,“这个时间,厨房也没人守着了,我去给你做。”
孟知葡慢半拍:“……不用这么麻烦了。”
他却已经披上一件外套出门了。
孟知葡只好跟上,和他一起下到一楼。
为了怕打扰别人,两个人没开大灯,唯有脚边的小夜灯随着走动渐次亮起。他轻车熟路,到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一把挂面。
孟知葡探头探脑看了,提要求说:“要吃榨菜肉丝面。”
他看她一眼,像是要说些什么,孟知葡连忙对着他露出个谄媚的笑容,他就把鸡蛋放回去,重新拿了肉丝和榨菜出来。
孟知葡心满意足,又问:“有没有炸好的油辣子呀?上次来,李阿姨特意给我炸了,好香。”
邰鸣东到底忍无可忍:“出去等着。”
会做饭的是大爷,孟知葡乖乖出去,在餐桌前坐着。
邰鸣东手脚利落,不过一会儿,就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榨菜肉丝面,手里另端了一个小盅,里面是香喷喷的油辣子。
孟知葡看一眼就知道,这是他现炸出来的。
半夜这样折腾人家,她难得不好意思,溜须拍马说:“二哥好厉害,不光能文能武,连饭都做得这样好。”
他坐她对面,听她说话,听得舒心了,这才露出一个笑容:“也是难得听到你这么多的好听话。”
孟知葡笑嘻嘻道:“好听的话说了又不要钱。”
“可这碗面要钱。”
孟知葡就说:“记账记账,等月底,让我老公来还钱。”
邰鸣东本来在喝水,听到老公两个字,咳了一声,把水杯放开说:“你自己慢慢吃,吃完把碗放水槽里就行。”
孟知葡也觉得自己这句话说的不太好,好像占到了他的便宜。
气氛一时微妙,她小声说:“我也会刷碗。”
他听到了,唇角翘起来,淡淡说:“我记得你上次刷碗,摔碎了好几个,原来是你故意的?”
那都是她小学时候的事儿了。
老师布置干家务,她选了刷碗。那天他刚好也来了,为了他,冯姨多做了好几道菜,害得她也要多刷好几个盘子,他还在旁边嬉皮笑脸,一直打扰她,不是问她怎么挤这么多洗洁精,就是给她泄气说不然算了,明天拿热水刷一刷盘子,又是油汪汪的一盘菜。
孟知葡被他烦得要死,手下没准头,洗好的碗碟叮呤咣啷全摔在了地上。
碎瓷片裂了满地,倒像是一层雪密密皑皑,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后面还是邰鸣东主动承认错误,说是他不小心给摔碎的。
前世今生、新仇旧恨,孟知葡怒道:“还不是你害我?那套餐具是我妈最喜欢的花色,摔得不成套又是绝版,我那段时间天天夹着尾巴做人,就怕被我妈想起来骂我!”
邰鸣东哈哈大笑,孟知葡说:“你小声点,别把妈吵醒了!”
他用手示意,给自己嘴巴拉上拉链,很愉快地走了。
等他走后,孟知葡自己把面吃完,却又不想上楼,怕他没睡着,两个人同床共枕会尴尬。
可过了一会儿,他却又下楼来,手里还提着笔记本电脑。孟知葡问:“你要出去?”
“去书房开个视频短会。”
“怎么大半夜开?”
他说:“美国那边的公司,有点突发情况。”
孟知葡哦了一声,他往书房走了两步,又回头跟她说:“吃完饭就早点上去睡,别在楼下晃了,冻感冒怎么办?”
孟知葡不满道:“谁乱晃了。”
他但笑不语,进了书房。
孟知葡上了楼,一时也睡不着,索性先去洗了个澡,出来时看邰鸣东的手机在亮,是有人打来了电话。
他一向有两个手机,私事公务分开,此时扔在这里的这支像是他私人那部。
孟知葡犹豫一下,把手机拿过来,扫了一眼,看到上面标注的姓名只有一个简单的“n”,明显是他认识的人。
这样半夜来电,一般是有急事。
孟知葡随手裹了件睡袍,下楼去给邰鸣东送手机。
到了书房门口,却没听到里面的声音,孟知葡轻轻把门推开,就看到邰鸣东戴着耳机,面前的桌上摆着笔记本电脑,却没有开会,只是在播放一部电影。
电影是黑白片,《魂断蓝桥》,费雯丽美得要命,一个回眸不知要谋杀多少菲林,画面是黑白的,可她一双眼灿若繁星,一颦一笑,十足迷人。
孟知葡在他身后站定,跟着他一起看。
屏幕上正好演到玛拉和罗依在雨中拥吻,这样幸福的时刻,孟知葡却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因为知道,往后的日子,再也没有这样的快乐了。
邰鸣东摘下耳机,问她:“你怎么来了?”
孟知葡将手机递给他:“有人给你打电话。”又有点不好意思,“看电影看得太入神,差点忘了。没耽误你的正事吧?”
邰鸣东看了一眼,看到署名,微微皱眉,漫不经心地将手机扣在桌上:“不是什么大事。”
孟知葡看他似乎心情不好,也没多说,转身要走。
可是实在好奇,握着门把手转过头问他:“你干嘛专门跑到书房看电影啊?”
书房内没有开灯,只有屏幕上黑白的影子照了出来,他的脸在分明的光中线条锋利,旋即却又懒洋洋地笑了。
“我怕我在房间,你没法安心睡觉。”
原来他看出来了。
孟知葡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又像是小时候作弊,被人赃并获。
到底只说:“我只是不习惯和人同床共枕。”
“我知道。”他说,“我也没骗你,我八点确实要开视频会议。”
现在离八点还有几个小时,孟知葡有点纠结,既想喊他上去睡一会儿,又怕他误会,左右为难间,脸皱成一团,被他看出来了,忍不住笑道:“上去吧,我觉浅,醒了就睡不着了。”
孟知葡说:“早知道不喊你替我做宵夜了。”
“是我自己醒的,心甘情愿替你做宵夜。”邰鸣东说,“出去时替我把门关好。”
孟知葡被他赶出来,却没有生气,反倒十分愧疚。
他面面俱到,方方面面替自己考虑好,自己却总不他当一回事儿——
或许也不是不把他当一回事儿,只是她下意识回避了同他有更多、更深层的交流,不是流于表面言语的交流,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