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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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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这回倒也老老实实地回他了:“肩膀处像是扭伤了,疼得怪厉害的。”

老葛那一巴掌李英知瞧见了,十之八/九就是在那落下的伤,之后奔命中可能又甩了胳膊加重了伤势。李英知眼光落到桌上药瓶,遂放下扇子,卷了卷袖口:“伤在那儿自己不好上药,为师帮你好了。”

☆、第十五章

谢安只顾着伤痛,李英知的手搭上了她的肩,她才诧异地抬起头,呆呆地将他看着:“啊?”

她少有露出这样迷糊的神色来,纯善得让李英知觉得不欺负她一下简直对不起自己,他咳了两声:“为师是说替你上药。”

谢安这才慌了,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男女大防,而是刚塞进胸口那块宝贝疙瘩!她和只受了惊的小鹿一样蹭蹭地往胡榻里挪,挪了一尺又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更招他怀疑,勉力沉着下来:“公子不要拿我开玩笑了。这,这毕竟男女有别,就不劳驾公子了。”

李英知虎下一张脸,阴云密布:“本君好心帮你,你居然还不识好歹地嫌弃上了??”

得,又拿官衔压她!谢安气得牙根咯吱响,好容易从牙缝挤出几个艰涩的字:“学生不敢。”

李英知嗯了声,凉凉地瞅着她:“我看你可什么都是敢的!”

谢安欲哭无泪,只觉得胸口那块硬邦邦的东西和烙铁似的烫得皮肤生疼,进退维谷间李英知已自行拿起药瓶,拔开塞子嗅了嗅皱皱眉,随手丢了开:“哪找来的赤脚郎中,配出这种药来是想害死人不成。”

他还通药理?见他丢了药瓶,谢安一颗心放了下来。却见李英知拎起大袖,在里头摸摸索索,手里俨然多出个精致的瓷瓶,谢安:“……”

李英知和颜悦色道:“这淤血青肿看起来是小伤,但稍有不慎就伤筋动骨。这瓶伤药是我府中医师的独门配方,颇有奇效,为师特意带来给你的。”说完就那么看着谢安,全然一副“你看本君如此体恤下属,还不快痛哭流涕地跪下来谢我”的嘴脸。

谢安看看他,又看看药瓶,默默地从自己的包袱里掏啊掏,也掏出个小药瓶:“哦,不用,跌打伤药小人也带着在呢。”

李英知嘴角一抽,尴尬这两个字在他的词典里就是不存在的,他立即从善如流道:“如此也好,”说着一手取过她手里的药瓶,一手就要拨开她的罩衫。

“……”谢安脑中神经一崩,想也没想一巴掌甩了上去。

“啪”的一声,清脆干净,连外头顿墙角的白霜都听得一清二楚,顿时大惊失色,想要破门而入护主,又犹豫住了。对个十五岁的姑娘下手,公子确实也太禽兽了些吧!白爽纠结了下,决定装作什么也没听到,蹲回墙角下……

“谢安我看你是以下犯上惯了!”

李英知一怒而起,细长的眸子里寒光如箭,通红的手掌紧紧攥起。他笑时和蔼可亲,不笑时俨然雷霆万钧,煞是骇人。

谢安看着他,眼圈渐渐红了,水雾迅速堆积在大大的眼睛里,啪嗒,两粒泪珠子落了下来。

“……”李英知愕然失措地看着她,千算万算他没算到谢安竟哭了!而且哭得相当伤心与投入,半晌他犹是冷冷道:“骂了你一句,就哭了,好大的出息!”

谢安揪着衣襟缩在墙角里,眼泪和珍珠一样滚落不停,哽咽模样分外可怜。

她的眼神让李英知隐隐头痛,这分明是看一个欺凌幼女的恶霸嘛,而那个恶霸,不巧,正是他自己……

“哭什么哭!”李英知生硬道。

谢安的眼睛红得和兔子似的,李英知恶狠狠的一开腔,泪水落得更急了。

李英知声音低了几度:“别……哭了。”

谢安继续抽泣。

最后,万般无法的李英知丢下一方帕子落荒而逃:“你……罢了,今日是本君的不是,你好生修养着。”

谢安瞧着他啪嗒甩上了门,鼻翼吸了吸,渐渐止住了泪水。她揉揉腰,掀开衣摆一瞧,啧,都掐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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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谢安再没有见着李英知的影子,无人管束的她轻松自在地晃了两日。美中不足的是,难得来次河北,当她想出去见识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时却被府中侍卫拦住了。

“外头闹水患,乱民贼匪太多,少帅吩咐女郎最好不要外出为好。”

说是最好,其实就是禁止了。都说藩镇军做派霸道,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名义上她是李英知的人,哪轮到他田婴管?

原来她还以为节镇表面上还是要对朝廷礼让三分,现在看来,这些个“小朝廷”就差自立为王了。何况,黄河水患年年有,至于搞得这么如临大敌吗?谢安不在朝中,自是不知李英知此行不仅是治水,更是调查处理兵部上报的“魏博军不听调令”一事。

李英知既然将她的身份点明,谢安觉着不把个世家女骄横的气派做足了也太对不起他一番“苦心”:“少帅说得有理,这样好了,你带上两个人随我一同出去,不就无需担忧安全事宜了吗?”

兵士眼含轻蔑,冷冷道:“末将只听少帅之命,女郎要出门还是先请了少帅手令才是。”

谢安脸也冷了下来:“我家先生乃当朝三品门下侍中,加封邵阳君,此行乃代天授命,你家少帅尚且要听朝廷的,何况你!”

两人剑拔弩张之时,在远处看了一会的田婴适才不慌不慢地走了来,出声斥责:“与谢家小姐如何说话呢!丢了帅府脸面,自行去领罚!”

兵士二话没说:“是。”

谢安不禁感慨,这魏博治军之严,可见一斑。

“军中将士皆是粗人,若有冒犯之处,还望谢姑娘多加谅解。”田婴满脸笑容地赔不是。

谢安面色微愠,还是姿态衿傲地点点了头,朝他身后看了看:“少帅,我家先生呢?”

田婴笑道:“邵阳君忧心难民,一早便去了大堤了解灾情。”

谢安看他,身为东道主的他怎么没有陪同李英知而去。

田婴了然:“父亲不在,先时府中有些杂务需由我处理,刚刚料理完毕正要赶去,不过……”他看了一眼谢安,样貌尚小,但骨子里与生俱来一股世家独有的贵气,端稳稳地往那一站,不言不语,别人就低了她三分。可能是师承李英知,两人间总有些气质让田婴觉得是相通的,但谢安太年轻,眼神清澈而明亮,好的坏的都在一张脸上,远没有李英知那样的捉摸不透。

“谢姑娘若想出府,我陪你便是。”田婴半开着玩笑道,“有本帅在,至少在魏博你是不用害怕的。”

被拦了一遭,谢安兴趣缺缺:“多谢少帅好意,谢安突然想起先生留下的课业还没做完,等回来交不了差恐要挨罚的,就不烦少帅相陪了。”

一个尚算说得过去的推辞,田婴没多计较:“既是如此,那谢姑娘就自便吧。”

谢安揖了一礼,端着双手徐徐回了自己院落。

谢安……田婴念着这个名字,他记得李英知唤她做颐和,颐和……扫过那个纤薄的身影,这个名字倒是更配她一些。

……

走到没人地时,谢安端着的身子骨顿时松垮了下来,在田婴这人面前装得一丝马虎没有委实太煎熬。童映光那老头说的没错,这个田婴不是个好相处,下命不让她出府的人是他,回头做了红脸的人也是他,明明老远就瞧见了自己被拦住了,非要等她下不了台才出面。

这一点和李英知倒是很像,可是李英知这人你知道他坏,他也明着就坏给你看。可田婴这人一笑她就瘆的慌,和他虚以委蛇了两句,谢安头皮都发麻,赶紧溜之大吉。

她不知道,另一边,也有人正评价着自己。

“景西,你觉得李英知为何要带个谢氏女来魏博?”

“这个……属下还真不知了,但李英知此人长袖善舞,之前王李两家联手压制了谢家多半有他参与其中,这回他带上谢氏女,可能也是想让谢家承他一个人情而已。”回话的是个平和女声。

田婴点头:“我也是做此猜想,但李英知那人心思莫测,恐也不仅于此。至于那个谢家女郎……”

“少帅是想与谢家联姻?”女子反应机敏,顿了一顿,思量了会道,“如今我魏博处境不佳,若能与谢氏联姻在朝中有人说话,倒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田婴笑了笑:“只是随口一提罢了,毕竟谢氏百年不倒,与这样的门第结了亲,稍有不慎……可能就要被反咬一口啊。”

女子沉默,片刻,田婴道:“一个未及笄的丫头无足多虑,你先将李英知那边给我盯紧了,看他有何动作。”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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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英知在堤上转了半日,停停走走,时而对着滔滔黄河举目远望,时而注视堤下灾民低头沉思。两个魏博官员跟了他几个时辰,面面相觑,谁也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快到午时,天零星下了小雨,一步溅起三尺泥,其中一个魏博官员大了胆子上前道:“李大人,落了雨堤上恐不安全,还是明日雨停了再来看吧。”

李英知皱着眉不说话,那官员咽咽口水又说了一遍,李英知方抬起头没头没尾地问了句:“魏州州牧何在?”

那官员面色一僵,另外一个人反应快一点回道:“州牧大人身体不适,告假在。”

“哦……”李英知并未细究。

那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下了河堤,李英知兀自不言,等白霜牵了马来他忽然又问:“魏州之中何处卖文房笔墨?”

☆、第十六章

因为水灾的缘故,魏州这个河北颇负盛名的繁华城池景象疏淡了许多。黄河决堤在京城人口里可能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于饱受水灾苦楚的他们而言却是比猛虎豺狼还要凶残。眼下只是一个小小的决口,谁都猜想不到可能某一夜里头顶的悬河倾泻而下,带来灭顶之灾。

城中许多富贵人家已经去了别处避灾,街上铺子关了七七八八,在官员的指引下李英知走了不少路才找到一间敞开大门做生意的墨坊。墨坊前挂了一个抖大的沈字,这关头也就只有沈家这样财气雄厚的能安如磐石不动了。

掌柜的是个发福面白的中年人,卷着本书靠在柜台上,见了李英知进来态度不温不火地点点头,没做多大寒暄。后边跟来的官员见此景,唯恐李英知心生不悦,忙小声与他开解:“这沈家铺子的人大多如此,邵阳君莫往心里去。”

他和个卖纸笔的拗什么气?李英知失笑,多看了一眼掌柜对身后两人道:“本君进去挑些东西,你两且在外候着,费不了多少时间。”

打头的魏官心里稍一掂量,少帅只叫他们跟着李英知,这么点的铺子一眼望到头,料他整不出什么幺蛾子来,便是长手一鞠:“邵阳君若有吩咐,只管唤我二人便是。”

李英知笑眯眯的:“自然有吩咐你们的时候,要不然谁给本君搬回去呢。”

搬……两官员额头滑下豆粒大的汗。

进去没两盏功夫,李英知已随手捡出了好一垒笔墨纸砚,光是不同成色的纸张一沓沓地就堆得老高。看得候着的两人眼都直了,心中叫苦不迭时,李英知敲着扇子悠悠道:“先就这些吧,至于账嘛……”

沈家开的墨坊,里头出的东西自然没差的,而李英知眼光又是毒辣,专捡好的贵的。两人心头滴着血,也只能与老板道:“记,记在州衙账上即是了。”

李英得了便宜还卖乖,唉了一声道:“早闻魏博富庶,果真不假,百来金的东西买下连眼都不眨。”

“不是,不是!”那两人惶恐不已地连连摆手,胸中老血翻滚,李英知是什么身份,那是朝廷派来的鹰眼和爪牙!万一被他盯上了,就和蚂蝗见着血一样了,来年朝廷岂不要可着劲剥削他们魏博吗!

两人急得满头大汗,结结巴巴道:“这,这不是少帅叮嘱务必要好生招待邵阳君吗。”

“哦……”李英知吓唬够了他们,摇摇扇子又转了回去,扇柄敲敲柜台,“掌柜的,这儿可有上好的……”

还买啊!!!外头两人捧着小山一样的昂贵纸张,恨不得抱头痛哭。

上好的什么呢?李英知目光在独山玉的镇纸与歙砚上来回逡巡。往日置办礼物送人,投其所好兼价值不菲,满足这两项足矣。而这回,李英知想着前两日里那双红通通的兔子眼,人是故作老成但小小的年纪在那……

李英知料定主意,才抬起手,身侧响起柔柔的女声,温流一般不湍不腻:

“若要赠与女子,邵阳君不妨选独山玉的镇纸如何?独山玉玉质细腻,这镇纸雕得又是小巧可爱便于把玩,用来送姑娘家最合适不过了。”

说话的女子二十不到的光景,恬静柔和的相貌,却身着胡服,平添了几分英气洒脱。

李英知与她对视了一刹,折扇一收:“你是?”

那女子俯身,徐徐与他行了一礼:“魏博中将景暮之女景西见过邵阳君。”

“景暮吗,可是那个五入敌军全身而退的骁勇战将?”李英知饶有兴趣地发问。

“正是家父。”景西淡淡一笑。

李英知打量了她一通,笑着夸赞了句:“景暮养了一个好女儿。”

景西双颊一红,她的母亲来自江南,相比于河北人的父亲,她更多的继承了母亲的婉约。此时面如蔷薇,不胜温柔之中艳光浅漏,让人挪不开眼睛。

孰料,李英知说完这一句后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墨坊。他这做派,让景西一怔,不知是跟上去好还是留下来好。略一思索,景西不慌不乱,跟过去一步:“邵阳君,这镇纸……”

“君子不夺人所好,景姑娘既然喜欢,本君就送与姑娘好了。”李英知潇洒上马,随后对那两官员补充了一句:“这个账……”

两人泪流满面:“邵阳君放心,还、还是记在州衙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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