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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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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这世上招女人喜爱的,既非一板一眼的大侠,也非十恶不赦的恶人,而是卫谚这样位高权重且霸道专横,个性捉摸不定又亦正亦邪的人物。

在场唯独沈迟意和薛素衣稳稳坐着,这里不得不夸一下薛素衣,她虽然对卫谚有所图谋,但在外人面前永远是卫谚的乖巧表妹,绝不会有半分逾越之举,所以许多对卫谚有兴趣的女郎对她颇有好感,甚至着意结交卫谚的这个嫡亲表妹。

沈迟意扫了一圈,心中暗暗感慨,这时卫谚翻了翻眼睛:“没兴致。”他在军营里几乎都是在马背上过的,他怀疑自己以后就算娶了老婆,抱着老婆睡的时候还没有在马背上睡的时候多,也只有这些五谷不分的傻缺才拿骑马当个新鲜玩意。

此言一出,园子中不少女郎都露出失望神色,杨三郎勉强撑出个笑来,也不再多说什么。

有卫谚和杨家兄妹俩在,沈迟意在园子里待的不痛快,便起身跟着马奴去了马房。

马场有专供这些公子小姐换上便宜骑马的胡服的更衣间,沈迟意取出一套胡服,还没动手解开扣子,后背就被人轻撞了下。

她皱着眉转过头,就见身后站着个身量娇小,形貌普通,眉间带着股怯怯之意的少女。

她见沈迟意转过头来,有些局促地低声道:“阿稚,我方才不是故意不帮你说话的,我只是…”

沈迟意努力回忆了一下,才认出这少女是沈迟意曾经的朋友,是一个千户的女儿。她出身不显,相貌也寻常,在这种贵女云集的场合,自然没她说话的份,当初都是原身时时护着她的。

沈迟意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道歉:“没关系,我知道你的难处。”

少女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唇,又左右看了看,忽凑近她,低声道:“阿稚,我从我父亲那里偷听了几句,你兄长现在是总督和巡抚两位大员审理,但之后可能会有变动,会交由别的人审理,也会移交别处看押,你,你自己当心…”

沈迟意愣了下,还想再问,这时更衣室已经有其他人进来,少女忙缩着头走了。

她给这少女突如其来的提醒弄的心情沉重,在原处沉思了会儿,直到仆婢催促,她才蹙着眉换好了衣裳。

杨府的马厩里果然心养了几十匹膘肥体壮的宝马,沈迟意上辈子出身就不错,而且她家做外贸生意的,时常会跟欧洲一些贵族出身的商人打交道。

这些人也会建立自己的马场,里面放上血统纯正的马儿,春天邀请朋友去马场游玩骑马,为了迎合这些人的兴趣,骑马健身都是她从小到大的必修课程。

眼光使然,哪怕她没怎么用心看,也很轻松就挑出了整个马场里体态最完美,最为高大健壮的一匹骏马。

走近之后,哪怕心里有事,沈迟意也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下,这匹马通体赤红,毫无杂色,双耳峻立,四肢修长有力,体态健硕,实在是一匹罕见的神驹。

沈迟意欣赏了会儿,也不用马奴帮忙,自己就姿态熟练地牵起了缰绳。

她正要翻身上马,身后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轻松就按住了她牵缰绳的手。

沈迟意皱眉转过头,果不其然,又瞧见了卫谚。

她压了压火气:“世子有什么事?”他不是不想骑马吗?怎么又跟来了?

卫谚唇角一翘,指了指这匹神驹:“你骑了本世子的马。”他神情甚至有点愉悦,自己的爱马被沈迟意欣赏,这让他心情不错。

沈迟意愣了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马臀上烙着一个军印。杨府的马场是新建的,马厩拢共就一个,卫谚又是骑马过来的,他的马自然也停到这儿了。

她很快道:“既然这马是世子的,我另换一匹。”

卫谚又伸手拦住了她:“难得你有眼光,让你骑几圈也无妨。”

这话听的旁边的护卫一阵诧异,世子对这匹好不容易驯服的良驹爱得不行,寻常人碰都不准碰一下的,今儿还真是邪了门了。

沈迟意嘴唇一动,正要拒绝,卫谚懒洋洋扔来一句:“怎么?因为本世子来了就不敢骑了吗?

虽然激将法实在老套,但有时候人还就吃这一套,她扫了他一眼,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那就多谢世子了。”

她穿的是一身窄袖的玉兰暗纹素色胡服,长发高高束起,加上身姿轻灵,整个人飘雪一般的翩跹皎然,这般风姿,一时间让马场内地所有贵女都失了容色,也让不少世家公子或明或暗地偷偷张望过来。

卫谚目光都被引了过去,又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利落的身姿。

等她纵马出了马厩,他才挑了下唇角。

杨家的马场颇大,但这些贵女公子们平日选的都是温驯亲人的矮种马,也只能沿着河边散散步,根本跑不起来。

沈迟意这身份尴尬,实在不想凑人堆儿里,而且她身下马儿实在神骏,不跑起来都可惜了,她便拨马转了个弯,往另外的方向骑去。

这匹马神骏倒是真的神骏,也颇通人性,沈迟意却没想到它控制起来这么费力,她骑了两炷香的功夫,额上就已经微微见汗,两条大腿也被磨的生疼。

眼瞧着马匹速度越来越快,沈迟意下意识地用力勒起了缰绳,马儿似乎受到了激怒,长嘶了一声,前蹄微微抬起,马背上的沈迟意立刻坐不稳了。

她想到上辈子的急救措施,正要跳下马,身后突然一沉,一只修长手臂从她的背后绕了过来,用力一勒,便代替她挽住了缰绳。

马儿很快镇静下来,保持着不紧不慢地速度往前走着。

卫谚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他低笑了声,狗嘴里难得吐出象牙:“不错,没几个人能在嘲风背上撑过一炷香的功夫。”

沈迟意微跳的心口平静下来,稍稍侧过头,就见卫谚在她身后坐着,两人之间隔了不过一臂的距离,她甚至能隐约感受到卫谚身上蓬勃的热气,隆冬腊月的,他身上倒是一点不见冷。

她目光落到卫谚那颗绛红夺目的泪痣上,莫名被那妖艳的颜色刺了一下。

两人离得颇近,卫谚这样好似把她拥在怀里一般,她收回目光,故意道:“世子不是讨厌骑马吗?”言下之意是现在可以停下来了。

过了会儿,卫谚才嗯了声,声音有种大猫一样的慵懒:“那是方才。”他又捏着下巴笑了笑:“我现在不讨厌了。”

沈迟意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松香气息,真是奇怪,这么一个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的糙汉,身上不但不臭,反而还带了清爽好闻的草木香气。

马背上仅有方寸之地,这气息简直无孔不入,太富有侵略性。沈迟意下意识地掩了掩口鼻,屏息道:“我不想骑了,劳世子放我下去。”

卫谚也是一个厌恶和人离得太近的人,两人这般近他也不自在,但见她的嫌弃之意丝毫没有遮掩,不爽地眯了眯眼,突然吹了声口哨。

嘲风停顿了一下,像一只利箭般疾驰而出!

沈迟意只觉得周围所有景色飞快倒退,身子被不住地抛上抛下,她这般定力都忍不住轻轻惊呼了声。

她气息不稳,声音惊怒:“停下!”

卫谚懒洋洋地道:“不要。”

沈迟意一向注重仪表,这时候头发都被疾风吹的蓬乱,珠钗花钿落了一地,脸上已经出了一层痛苦面具,她即将脱口而出的一句‘敲里妈’都被吹散在了风里。

她现在总算明白卫谚这条狗为什么偌大的家世和通天的手腕能耐,却还是打了二十多年光棍儿!

卫谚有些得意地哼了声:“求我啊。”

第13章

沈迟意并不是一个过于强硬的人,只要是对她有利的事儿,她不介意略微让步或者低头。但是卫谚…这个头只要一低,以后还有宁日?

她被颠的胃里翻腾,惨白着一张脸,冷冷道:“世子想让我吐给你看吗?”

卫谚愣了下,沈迟意强忍住作呕的冲动,面无表情地道:“还是世子想让我吐你身上?”

卫谚瞧她脸色当真不大好,这才又打了个呼哨,慢慢勒住马缰。

他心情不错地挑了挑眉:“以后还敢不敢对我不恭不顺了?”

沈迟意压根顾不上理他,步伐踉跄地翻身下马,也顾不上注意形象了,扶着道边儿的树丛干呕了几声。

卫谚瞧她脸色惨白,玉雪一般的脸上残留着几分惊恐,看来当真吓得够呛,饶是他这等没什么同情心的,也难得动了点恻隐之心。

他沉吟道:“方才只是瞧着吓人,其实没什么,在军营里,这速度算慢的了。”

他见沈迟意依旧不说话,又补了句:“有我在呢,摔不着你。”

沈迟意仍然不语,沉着脸转身要走。

卫谚啧了声:“没良心的臭丫头,亏我方才还救了你。”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鸟雀样式的步摇,是方才骑马时不慎落下的,他拿着在沈迟意眼前晃了晃:“你的东西不要了?”

沈迟意这才终于给他一个正眼,沉下声道:“再过些时候,我就要受封侧妃了,世子这样对待你庶母,不孝不悌,当心我请家法开宗祠治你。”

卫谚反而失笑:“只有王妃才有资格开宗祠,哪怕你真嫁给我父王,也不过是妃妾,你请的哪门子家法?”

“现在王府中馈无人掌管,世子安知我不能封王妃?到时候世子不还是得规规矩矩称我一声母亲。”沈迟意先挤兑他一句,不耐地伸出手:“步摇还我。”

卫谚反而伸直了手臂,把步摇高举过头顶:“不给。”

他这般个头,沈迟意就是蹦起来也难够得到。

他记着沈迟意口称他母亲的仇,不紧不慢地把步摇递的更高了些:“叫声哥哥来,哥哥给你戴。”

这话可有些暧昧莫名了,沈迟意不免皱了下眉。

卫谚才反应过来沈迟意是个女的,他在军营里做过的混账事多了去了,别说逼人叫哥了,便是让人叫爷爷叫祖宗的都有。

他轻咳了声,振臂把步摇抛了过去:“还你。”

沈迟意伸手接过,淡淡一摆手:“谢了,儿子。”

卫谚:“…”

沈迟意重新把步摇别于脑后,神色不愉地走了树林。

卫谚还是头一回见到像沈迟意这般小心眼爱记仇的,稀罕地盯了她好一会儿,这才牵着马树林。

薛素衣就在河岸边徘徊踱步,她先瞧见沈迟意从林中出来,又过了会儿,卫谚也从同个地方走出来了,她心中不免‘咯噔’了声。

她心思百转,牵着马上前,软声道:“表兄,我不太会骑马,方才上马的时候还差点摔了,表兄能否提点我一二?”

她这么一说,卫谚不免又想起沈迟意上马时候飒爽的风姿,他随口道:“沈五的马技颇有几分火候,你们身量相仿,你不妨去寻她教你。”

什么叫扎心,这便叫扎心了!

薛素衣笑脸僵了下,还要说话,这时又走来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他走到卫谚跟前:“没想到世子今日居然过来了,卑职正要抽空去王府拜访世子呢。”他比了个请的手势:“世子,借一步说话。”

来人正是这温泉别院的主人,杨三郎和杨四娘的爹——杨巡抚。

有一点不得不提,他也是现在沈迟意的长兄——沈九思的主审人。

卫谚看他一眼,跟着他到了一处清净的花厅,杨巡抚先旁敲侧击了几句,直到卫谚不耐烦地瞧了瞧案几:“巡抚有话便直说吧。”

杨巡抚有些讪然:“近来闹的颇大的沈家一案,世子想必是知道的吧?”

卫谚自然知道,沈迟意还在王府住着呢。当然也不只是这个原因,这案子牵连甚广,被卷入此案的不止沈家,好几个世家大族都被牵连其中,族人亲眷尽数入狱,这桩涉及人数众多的案子,只要不是瞎子聋子,都是清楚的。

卫谚颔首,杨巡抚这才瞧了他一眼,有些不自在地笑道:“毕竟沈家绵延多年,身居高位者不少,圣上大抵是觉着卑职一人分量不够,便传下口谕,让我协助世子审理此案,毕竟沈家的案子和私贩军械有关,王爷常年在军营,审理起此案来必是有门路的。”

这话说的颇为谦卑,而且透着股以卫谚为主审,他从旁协助的意思。

沈家…朝廷还真能给他找事,这是怕军械一案和他有关,所以借故试探?还是有别的坑等着他?

不过既然圣旨已下,想抗旨自是不能的。卫谚也没打算拒绝,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下巴,并不曾推拒,淡道:“沈九思现在在哪里?”

这里得提一句,沈家族人是在各地为官的,比如沈迟意的父亲,之前在冀州当巡抚,军械案一出,他便是在冀州被擒拿归案的,现在人还压在冀州巡抚大牢里,而沈迟意的长兄沈九思,因为在蜀地当同知,自然是在蜀地问案,等地方把案情调查清楚了,再把这些沈氏族人押往京城。

杨巡抚忙道:“现在人在巡抚大牢,若您要提审,我即刻命人把他押往军备府,交由您发落。”一旦押到军备府,那可就是卫谚的地盘,出了什么问题自然是卫谚兜着。

卫谚并没点破他的小心思,淡淡瞥了杨巡抚一眼,看得他心凉,他这才收回目光:“好。”

杨巡抚知道他不喜人磨蹭,说完之后便起身出了花厅。

卫谚的贴身护卫周钊皱了下眉:“世子,此事蹊跷啊。”他拧眉道:“怎么那位沈姑娘才住进王府没多久,朝廷突然就决定让您主审沈姑娘的长兄了?”

他顿了下,又道:“这样一来,沈姑娘长兄的命可不就捏在您手里了?沈姑娘会有何举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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