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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怔,滔滔不绝的话语终于停止了,半晌才道:“我为什么不来救他?他可不能死,他如果死了,定周的许多秘密将被掩盖,他活着比死了好。”
我望了望白幂和耶律齐交战之处,紧张皱眉道:“不好了!”
他倏地一声站起身来,全身肌肉绷得极紧,作势欲扑……
我接着道:“二哥也太不小心了,踩着了一片跌落地的残肉,差点摔倒,还好他身手敏捷,避过了。”
白问鼎脸色红了一下,又青了一下,这才又缓缓坐下了。
此时,夏菡终于看出不妥来,先拉了拉我的衣袖,又只指了指我那衣袖,鬼祟附耳:“阿淡,你如此试探,意思是他们两人断了?”
我沉思一把夺过衣袖,示意她别这么别目张胆,以免被白问鼎知道我们知道了他的秘密,惹起他杀人灭口之心,压低了声音道:“恐怕没有,一个想断,一个不想,看来还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状态。”
夏菡摇头不语,用怜悯的目光望了他,这才回过头附耳对我低声道:“不被世俗所接受的情感总会走得艰难万分,更何况这情感还是独一个人的演出?”
说完又摇了摇头。
叹道:“还是我们这些正常人幸福啊。”
夏寄这时醒了,正赶上听到了她最后一句话,忙接道:“夏菡,你找到你的幸福了?”他看起来如释重负,“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你终于可以离开我了。”又忧郁道,“我的幸福什么时候来呢?”
也不知道白问鼎功力恢复得能不能听到我们的窃窃私语,反正从侧面看过去,他耳朵呈现出红紫之色。
正说话间,白幂与耶律齐的打斗已接近尾声,耶律齐刀光大盛,整个人如被雪一般的光芒笼罩,发横髻乱,嘴角有血……他拼全力的一击,使得白幂如被急风扫中的落叶,随着帷纱飘飞,直撞在了树上。
“不好!”我心急大叫。
白问鼎背对着他们,扯了扯嘴角冷冷地道:“怎么不好?”
谎话说得太多,他不相信了。
夏寄回头一望,忙跳起身来前去救人,白问鼎这才醒悟,身形一闪,便到了白幂靠着的树前,在他滑落树干之前,堪堪将他接住了。此时,阔叶梧桐被他的身躯撞得纷纷飘落,在树影飘飘之间,他眉头紧锁,额前有散乱的黑发滑过高耸的鼻梁,白问鼎一转身,耶律齐的再次一击落在他的背上,鲜血喷出,散落的梧桐叶血迹斑斑。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到树前的,只听见夏菡在身后呼叫:“阿淡,阿淡……”
我的面颊前有被刀风斩断的落发,眼前有白光血珠飘过,瞬息之间,我看清了耶律齐狰狞的脸和他手里的利刃。我的运气一向不会太好,看来这次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一瞬间,我清楚地看见那尖刀离我越来越近,此时我被人一拉,鼻梁撞在了一个温软之物上。当我昏头昏脑地望去,却只见梧桐树下,白问鼎空手蹲立,保持着那个怀抱的姿势发呆。
有温热之物滴落面颊,我看清了白幂襟前玄色衣裳上的刺花图案,那里有鲜血浸染。
我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儿,他的身躯在微微颤抖,可他的手揽在我的后腰,让我如置身火炉。
“傻丫头……”他轻声道,“我哪会这么轻易被打倒?”
我想挣脱他的怀抱,可整个身子却被他揽得紧紧的,让我想起了那个屋外卷着飞毛雪的日子。那一晚,我也是被爹爹这么的揽着,我挣了挣道:“可以松开我吗?”
我连叫了好几声,他都没有松开我,让我很是恼火,脚尖碰到了某个靴样的物品,于是不动声色地踩了上去,没有动静,于是再踩。他道:“丫头,牙咬得太紧了不好看。”
他手一松,脚踩在高低不平之处,掌握不了平衡,我一个趔趄,就往后倒去,目光到处,看清他嘴角有血,脸上却带了丝微笑,坚毅的下巴有青须冒出。我想起了那些他跟在我身后神出鬼没的日子,开始忧愁,也不知道那些他扮成白痴的日子,把我的不经意的行为,比如说换衣、挠痒、挖鼻孔等种种看了多少去?是否看着我吃沾有他口水的东西心底暗暗窃笑?
我一边忧郁着,一边往后倒,希望身后有一块石头,可以一下子把我的脑袋撞昏。
只可惜,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我倒下了,没有什么东西撞上脑袋,只是清醒地看着他放大的笑脸出现在我上方。
我把头往地上撞了撞,梧桐叶铺得太厚,很是柔软,柔软得我想枕着它长眠不醒,但往往人想睡觉的时候,却老是睡不着。
等我睁开眼慢慢从地上爬起,残叶忽卷,在漫天落叶之中,黑衣身影和红色身影并肩膀疾飞,和淡青色的身影战成一团,黑影和红影来往冲突,如烈阳浓浆,带着死亡的气息把淡青色人影缠裹,可那淡青之色却如银河倾泻,无所不在。
血光乍起,白练如雪,人影倏分,耶律齐人已在了树梢之上,在树枝微颤之中,他冷冷一笑:“想不到两位配合倒是默契,倒是我看走了眼。”
树梢弹起,他的身影如一抹青烟,消失在了远处。
黑色大氅卫士们将耶律齐的人马押上了马车,悄无声息地收拾好地上散落的兵器,不过一会儿工夫,这庄园便如恢复如以往。
在静默无声中,我察觉到一个人久未露面,没有帮耶律齐,也没有帮白问鼎,夏添……他去了哪里?
我明白了,在白问鼎出现的地方,他自然不能出现。
正思虑间,夏菡跑过来附耳轻语:“阿淡,刚才你太危险了,如果不是白幂那么一拉,我现在看到的就是你头与身躯分开的情景了!”
我望了望她,看了看她兴奋的容颜,不动声色地上前拥抱了她一下。趁势把从白幂身上揩来血迹抹在她胸口,分开后皱眉惊讶望着她的胸口,尖叫:“夏菡,你受伤了!伤在胸口,夏菡,不得了了,看来是流箭伤了你!啊!不得了了啊!伤口发黑,看来有毒。”在她愕然低头张望之时,我脚下使了个绊子将她绊倒,然后一把抱住她跌落地面的身躯,继续哀伤悲鸣,“夏菡,你别死,你如果出了事,我可怎么办啊!到哪儿才能喝到你煮的好汤……”
夏菡显然脑显然还处于一种茫然之中,她用茫然的目光将我望着,用眼神询问我是不是刚刚在地上摔了一下,脑袋摔得不正常了。我尚未泣完,暗处冲出来一个人影,一下子把我挤开了,把夏菡抱住了。
在我踉跄后退间,看得清楚,夏菡转茫然为窃喜:“殿下,原来您对小女子如此关心?”
她微微垂头,悄悄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夏添,疑道:“咦,太子殿下换衣服可真快,只不过,您不穿那件红色衣服了,反而好看。”
相同的容颜,不同的服饰,可无论是谁,夏菡都已然不记得了。无论是守护着她可为她做任何事的夏添,还是她以前思慕过的白问鼎。
晚风吹地了一地的梧桐,飞卷叶飞,衣袂飘扬,夏添抬起衣袖帮她掠去嘴角的红豆糕,轻声道:“你的嘴角污了。”
我想,这一瞬间,他有许多话想对她说,可临到头来,却只有淡淡一句,嘴角污了。
花颜犹在,香屏空掩,人面知何处?
山盟虽在,却是相见不能相识。
他抬起眼来,松开她,欲起身离去,梧桐树叶从他身前飘落,叶上却有了一滴晶莹露珠……她愕然道:“您哭了,为什么?”
我看得着实心酸,忽然间觉得他所有的背叛都可以原谅,更何况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更还有只老鹰?白幂就是这只老鹰?
耶律齐带着九龙香玉瓶作为贡礼来到定周,原就是为了给夏添为礼。由幻玉制成的九龙香玉瓶已经不是原来皇宫常有的材质,他以此瓶为礼,换得夏添的效忠。却让夏添夺去此瓶,用失窃案引得白幂率人前来,再给白幂下毒,引他来山庄,表面上是想捕捉白幂,实在是为了白问鼎。可其中有两处我想不明白,首先是,白幂是怎么被引来这里?又是怎么被下毒?
眼看白问鼎的身影在树影处闪过,在有白问鼎出现的地方,就不能有夏添现身。夏添转身想要离去,却被夏菡拉住了衣袖:“真是奇怪,我觉得你不像太子殿下,却有些熟悉……”
夏添一惊,却一下子拉开衣袖,神色冷冷:“姑娘认错了吧?”
此时的神情,当真像极了白问鼎平日里的神色,拒人于千里之处,身上散发的寒意可将人冻死,所以,夏菡怯怯地松了手:“也许。”
树影婆娑,眼看那红色身影渐至,夏添转身欲走,却对我道:“阿淡姑娘,如果不是因为你,因为那幅烧穿了的《宫乐图》以及《宫乐图》上的鲜血。不是看到王爷见到你们失踪失控中毒的模样,我还真不会以为他中了毒,也不会落入他的陷阱了。阿淡姑娘,你要小心,他们兄弟俩都是同一类人,擅长将一切利用殆尽。”他轻声道,“原以为用一小截女子的手指能使他中毒,却没想到,他所有的一切全是演戏。”
那幅被我失手毁了的《宫乐图》必定就是白幂中毒的缘故。为了让白幂中毒,想必那宫乐图上涂了渗了毒药的鲜血,房间里零乱衣饰,一小截被人斩下的手指等等,让他以为那间房遭到了奇袭,他那时,必定是大失常性……让人以为他当真中了毒,此时,再有人在前相引,将他引来这个山庄,便一切大功告成。
可他们为什么会认为我对他会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夏添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忽地一笑:“我和耶律齐还是想错了,原以为有个能影响阎罗鬼影的人了,想不到还是看错了,王爷和以往一样,还是心肝如铁。耶律齐说给你们听的故事,虽是为了拖延时间,但却是真的。”
我望了他道:“你还是快走吧,他就快来了,真与不真,又有什么紧要?”
至小到大,我便跟随父亲辗转各处,总是由希望变成失望,希望到时,总有失望相随,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哈哈一笑,又再望夏菡一眼,这才道:“直至此时,我才相信,白幂终于遇到了克星,就如太子殿下的克星就是王爷,王爷独自追踪,白问鼎便也只身前往,可没想到耶律齐还是功亏一篑。”
他起身,再不望夏菡一眼,衣袂飘飞之间,倏忽而去,只留下夏菡依旧苦苦思索。
天际大亮,露珠被晓阳照射,散发出如珠玉一般的光芒,在落晓星沉之间。白问鼎踏青而来,艳红的衣裳,清冷的面色,破晓的阳光将他整个人照得浑身发着淡淡微光,犹如神祇。
夏菡抬起头望了一眼,悄悄拉了拉我,附耳:“阿淡,他怎么换衣服的速度那么快?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可真是奇怪,他一换上这身衣服,我就有一种想掐死他的感觉。他这个模样,是不是有些像锦鸡?”
在村里头的时候,有一日出去打猎,因她那一日穿了一件杏黄衣裳,而亦玉正学着女红,在她身上做实验,给她梳了个高耸入云的双仙髻,说整个人望上去像天上的仙女,实际上让我看像一根长势正好的麦穗。所那一日她跟我们到了森林里,那时正是阳春三月,正是万物春意盎然之际。我们那里的雄性锦鸡,大多羽毛呈红火之色,而雌性锦鸡,毛色淡黄。所以,那一日的遭遇让她终身难忘,十几只锦鸡在森林里追了她好几十里……到了最后,她终于忆起了我在森林里常备的陷阱,将它们带到那里,这才使我们吃了好长时间的锦鸡肉。
想起以往,我不由咽了一下口水,那些锦鸡肉真是肉肥汁多、鲜美可口。
“三妹,该起身了。”白问鼎道。
他很少对人和颜悦色,所以这一声“三妹”让我身上起了层鸡皮,望了望他道:“大哥,出了这林子,我们去吃锦鸡吧?听闻这附近有一家名叫福运来的客店炖的锦鸡是出名了的不错,汁肥肉厚,味道鲜美……”
白问鼎点了点头。
夏菡打量了他一眼,垂头默默地咂了咂嘴。
白幂却不知何时站在了我们的身后,淡淡道:“太子殿下政事繁忙,哪有空在乡间停驻,还请太子殿下尽早回朝,以免遭遇不测。”
有阳光从树叶之中照射下来,让两人身上披了斑斑光影,流光溢彩……却有一股寒意随微风而来,揭起白问鼎的衣襟,让他宽袖如蝴蝶一般地张翅欲飞。我看清了他左手拳头上有青筋爆出,作势欲发,可隔了一会儿,那拳头便慢慢地松开了。
当我们赶到福运来客店的时候,正值华灯初上,藏在树林中的客栈被林间雾气笼罩,仿佛一个蒙着薄纱的巨大跑马灯,人影绰绰,仿如梦境。
白问鼎租了一乘滑竿小轿,由两个本地轿夫抬着,在我们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他在我们身后行走,实在让人如坐针毡。夏寄、夏菡和我的感觉相差不远,我们向白幂提出各走各的独木桥,可他老不动声色地提醒我,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应该和和美美团团圆圆……
夏寄这时才感觉到了我认的这门亲很不划算:“阿淡,原本我认为你这门富贵亲戚着实不错的,可以白吃白喝白拿,可没有想到天下间的事各有各的烦恼,每个人总有一两个极品亲戚……你说说,白问鼎老跟在我们身后,有什么目的?”
我望了望沉默着的夏菡,自从白问鼎跟在我们身后之后,夏菡便时不时地理理领子,整整衣袖,仿佛有条毛毛虫不停地从她的衣领往衣袖爬。
为了照顾我和夏菡两位不会骑马的人,白幂特意找了两个矮马给我们。据他说是矮马,可我们看,它和村子里拉磨的驴子长得一模一样。所以,夏寄虽然拉了缰绳就着我们的脚步,可却要弯下腰和我们说话。
夏菡把矮马拉开了几步,离夏寄远了一些,这才附耳过来鬼祟地道:“阿淡,看来我们猜得不错,这可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穷追不舍。阿淡,如此说来,任何可恨之人必有让人可怜之处,你说说,咱们是不是利用这个机会使王爷彻底伤一伤他的心?”
夏寄见我们交头接耳,心痒难熬,从马上偏了半边身子过来想听清我们的说话。不想他的马术不是太好,一个没偏稳,整个人半边从马上砸了下来!眼看他的头正向我的头直线落体,忽地,我的矮马发疯般地往前奔跑。我听到了身后传来重物落地之声,等马儿停歇下来,我发现缰绳牵在了白幂的手里,落日余晖把他的面容照得仿佛一块冰冷的岩石。
我伸手一拉,想要夺回缰绳,可那缰绳仿佛在他手里生了根一般,他慢吞吞地道:“路奇坡陡,还是我拉着比较好。”
我望着前边那条笔直的小路,临近客栈了,老板还细心地铺上了细沙石。默默地在心底把他另一个名字念了又念:苟世,苟世……
微风吹来,将他鬓角的黑发拂向鼻梁,他凉薄的唇角忽如水波漾过:“不许在心底骂我!”
我吓了一跳,忙诚恳地道:“哪会?我实际在想,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转头向我望来,落日余晖映在他的眼里,如跳动的火苗,他轻声一笑:“你能这么问,我很高兴。”他的声音如五弦琴的弦丝被风吹过,奏出低沉的乐音,“总有一日,你会明白,这世上之事,有时连身处其中的人都弄不明白。”
他眼里如万里晴空有乌云忽至。不知道为什么,可我却看到万里晴空,不染半分,一下子豁然开朗……耶律齐的故事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
福运来客栈处于来往京师的交通要道之上,因而这家店极大,矮马被白幂牵着,于是我头一个看清了客栈屋檐下挂着的方形白纸灯笼,上书一联:
日暮君何往?天明我不留。
笔墨龙飞凤舞,犹如急流闪电。
我正看得入神,穿青衫、手里拿了青草的小二远远地迎了上来。不敢拉白幂那匹贵气逼人的随时撅蹄子的汗血宝马,上前拉住了我这匹矮马的缰绳,转脸朝白幂,殷勤地道:“客官,住店吗?”
白幂从马上下来,将缰绳一收,拍了拍汗血宝马的马屁股,那汗血宝马从小二手里叼了青草,径直往马棚而去,那小二用看妖怪的目光望了那马。
“这些日子来的都是些怪人……”他嘟囔道,“有个怪人非要给我们家客栈的灯笼提联,今日倒好,又来了匹怪马……那怪马不会蹲在桌旁让我们给它上草吧?”
我耳尖,加上顺风,把他的嘟囔听了个一清二楚,忙问:“什么怪人给你们提了这么幅怪联?”
小二震了震精神,担忧地望了望那匹直往马厩去的汗血宝马,道:“是一对年纪较大的夫妇带着一个少女。三人在这里住了两日,第一日一来,就把我们店的灯笼摘下来了,题了幅对联在上边,说要等什么人。可等一两日没等到,就离开了。”
“你爹和你娘?”夏菡凑上前附耳道,“阿淡,看来你早有独自单飞的打算啊,还把我们王爷瞒在鼓里?王爷的脸色不好看啊,你要小心!”
夏寄远远地绕过白幂,兜了个圈这才闪闪烁烁走了过来道:“阿淡,我怎么感觉自从我从马上跌了下来之后,王爷看我的眼光就有些不同?太子爷脸上更是乌云密布,在他们前后夹击之下,我的呼吸有些困难。”
夏菡被他的话提起极大的兴趣,兴致勃勃地建议:“阿淡,我以前的提议怎么样?你脑子灵活,想个办法让他们互相争斗一番,我听说这种特别容易受伤,一受伤最起码是遍体鳞伤,重一点就撕心裂肺,白问鼎如果被白幂真真切切地伤了,那可就好瞧了!”
看来她虽然早不记得前尘往事,但潜意识里,对白问鼎已是有一种无论何时何刻都想掐死他的心情。
我默默地道:“就凭我们几个,能在他们两人眼皮子下呼吸顺畅一点都困难,你还想着其他?”
夏菡鄙视地望着我:“阿淡,你以前左牵黄,右擎苍,呼啸山林的气魄去了哪里了?我都不爱跟你说话了!”说完,转头和夏寄嘀嘀咕咕,“大叶南,行不?”
我叹了口气,想告诉她,白家出来的人虽然姓白,再并不是白痴。普通能使禽兽们昏倒的草药并不能使姓白的昏倒。要知道从皇宫里出来的人,多多少少也会让人暗害几次,中几次不同寻常的毒,看来他们听《碧玉簪》听多了,好的没学到,坏的倒学了个十足十。无非是想栽赃白幂和其他人朝朝暮暮,让白问鼎伤透心。
《碧玉簪》里,可怜的媳妇被人偷了贴身之物碧玉簪,栽赃成红杏出墙,被老公虐了又虐……但人家是女人,要让白幂达到这种震撼效果,看来只能和人坦诚相拥才行,所以需要使人动弹不得的大叶南。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有心想劝他们,但想了一想,他们不受点教训,又怎么能成长?当然,最好此事是在他们坦诚相拥的关键时刻被揭发,那么,这个戏必比《碧玉簪》好看。
酒香唇,妆印臂,满目残红。
裳半开,身半裸,惊惶失措。
头一次见面虽剥了白幂的衣裳,但光顾着计算钱财了,他那身肌肉没仔细看。再说了,带着被人揭穿的羞恼,百口莫辩的表情再加上一副好身材,定比第一次好看多了。
所以,我默不作声地绕过两人身边往客栈二楼走去,不经意地把包袱漏在了矮马上,包袱里有很多草药,有些效力强劲……当然,也包括大叶南。
福运来客栈因为福运来的店名,客栈每个房间的房门都贴了一个倒写的福字。原本这里人客往来不息,但白问鼎充分运用了他钱多砸死人的本领,包下了全间客栈,并将原来的客人全都用重金赶了出去。所以,现在整间客栈除了我们之外,再没有其他人。
客栈大而且空,自其他客人走后,走廊里除了店小二偶尔的脚步声之外,再无其他,廊间的灯笼被微风一刮,让人又感觉到了阴风从四面八方而来。
晚饭过后,夏菡偷偷摸摸地来到我的房间,脸上挂了一丝诡笑。故意不说什么,在我房间东摸西摸摸了半天,看我完全没有向她打探底细的迹象,只得坐下来道:“阿淡,今晚有好戏看。没想到啊,没想到……”她感叹良久才道,“我们知道直接往白幂那里下药,他肯定是提高了警惕的,那只好往你碗里下毒了。因为我们知道,你是不吃虾仁面的,根据我们这些日子的观察,你不吃的东西,一定推到他面前。”她拍着桌子笑道,“他果然吃了。”
我咳了一声,饮了一口茶,这才问道:“另一个中招的是谁?”
她哈哈笑了两声,这才愁眉苦脸起来:“在这荒郊野外也找不到什么好看的人。所以只有拿略为有些清秀的店小二凑数了。”
我听到了哐当哐当一声,便感觉手里空了,飞溅的茶水让我的手背有些烫:“什么?他的眼光有这么低?”
夏菡忙道:“阿淡,你别急啊,我们就是要造成这种他即使饥不择食,也不选那一位,让那一位感觉自己连他的餐前小点都算不上的局势。,这么一来,那一位还不撕心裂肺地受伤?”
我上前摸了摸夏菡的脸道:“夏菡,你此时的表情,倒让我想起了一种动物。”
“什么动物?”
“一种叫狰和狞的动物。”
“那是两种动物,不是一种好不好?咦,你什么意思!”她抚了抚脸皮,脸上又重现亲切温柔。
我忙道:“你刚刚的表情很好看的,虽然和你平时不太相同,但清丽之中夹杂了一些英武,英武之中又夹了一些凶狠。夏菡,其实你应该多练练这种表情,会有更多人喜欢的。”
她转嗔为喜,抚了抚脸皮道:“真的?真的?那样更好看?可惜我找不到那种感觉了,只是一看到那身红衣的时候,心中就有一种腾腾上升的火气。”
我道:“那你更应该多看一看红色衣服了,那会有更多的人将喜爱藏在心底,对你只敢观望而不敢近观。”
她一下子泄气了:“阿淡,你什么意思?”
“有喜爱藏在心底,总比什么也没有强吧?”
我和她坐在客栈的大堂,焦急地等着撞门声和尖叫声起,我们也好挺身而出,等他们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的时机冲了进去!
如果冲晚了,以白幂穿衣服的速度,可就看不到什么了,那店小二可没什么好看的。
只可惜,等了半晌,只等到白幂优哉悠哉地从楼梯口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