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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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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拿出了十分的精力,没想到这成品还是如此不如意。

卧床休息的妻子原本有着线条流畅,白皙莹润的鹅蛋脸,突然遭此大难自然胃口不佳,下巴都尖了不少。

卫枢瞧着半是歉疚,半是心疼,默默给自己加了一个时辰的膳房练习时长,立志要把煎炒烹炸学个全套,好变着花样把妻子给养回来。

“侯爷,行人岭刺杀的主使,您可有头绪?”简祯咽了两口饭,对这缺油少盐的食物兴致缺缺。

平宁侯府的厨娘技艺算是熟稔,只是在这不知倒退了几百年的生产力之下,少了现代社会百花齐放的调味品,自是没什么新鲜菜色。

加之她肩伤未愈,忌口的多,看着厨娘做好的东西,越发没滋没味,也不想再用,转而关心起那日刺杀的事宜。

“再吃一口。”卫枢极有耐心的劝她。

简祯可怜巴巴地闭紧了嘴,坚持摇头。

卫侯爷叹了口气,无奈地放下了碗筷:“太子故意在宣武门绊住了我,兵分两路,一边追杀罪眷,一边暗中埋伏。”

“其中,又疑有陛下插手,挑拨两方相斗。”

“竟有如此之事?”大明宫里最为尊崇的父子二人,竟争相使出这样阴私的手段,真是宛如笑话一场。

“君侍臣以礼,臣侍君以忠,古来皆然。”帝王之术,本该是大开大合,光明磊落,若是一味的沉湎于搅弄阴私,才是真正的大业将倾。

“我非愚忠之人,明白该以什么为重。”他墨黑的眸子深沉专注,语调柔和坚定。

可你已经一心喂饭三天了……

简祯很想感动,但思及便宜丈夫今日时不时抽风的所作所为,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打散了室内一片严肃的氛围。

“侯爷打算从何方入手?人为君,我为臣,理应当机立断,先下手为强。”

她虽是个平和安宁的性子,但绝不是任人宰割,逆来顺受的羔羊,前世耳濡目染的自由平等早已融入骨血,即使一人身处异世不得不收敛锋芒,但对那所谓至高无上的皇权也绝对不存在一丝奴性。

要她受了欺凌,还要跪着送上人头,绝不可能。

乍闻主使简祯或许震惊,却丝毫没打算忍气吞声地避退三舍。本就敌强我弱,未战先怯,自然必败无疑。

卫枢有些惊讶,似是没想到她还有着这般逆势而上的刚强,当下笑看妻子一眼:“前日我便递了奏章,向金銮殿上的那一位检举太子。恐怕陛下也压不住几天,约莫明日便要宣召,要我去乾元殿。”

“瞧您的样子,似乎是对那位陛下的心思早就成竹在胸?”简祯有些好奇地发问。

“陛下不喜太子,但也绝不会被我们一家外臣逼着废掉东宫,不外乎对着太子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给平宁侯府些可有可无的恩赏,当作一个甜枣。”

嘉元帝素来刻薄寡恩惯了,偏又自负多疑。卫枢承袭爵位,自十五岁代父立朝,如今已有十余年,早把所谓九五至尊的脾性琢磨地清清楚楚。

“那侯爷想必也想好了对策?”午后的阳光打在身上,简祯有些困倦。

卫枢抬手扶人躺好,给妻子拢了拢散乱的发丝:“阿祯尚在病中,且安心修养,我回头再与你分说可好?”

简祯没再坚持,韩大夫的镇痛药本就有让人嗜睡的效用。不过这一会儿,她人便疲乏的不行。

便宜丈夫办事向来缜密果决,不容有失,她心下清楚卫枢的能力,只好点头答应。

……

次日,朝霞万里,天际一派赤色,卫枢手持笏板,眸光清冷,踏在乾元殿上的白玉阶之上。

朱衣玉带,长身伫立,上半身几乎与那天际间翻卷的彤云融为一体,与下方那尊洁白剔透的白玉阶形成浓烈的对比,恍若神祇。

奉命前来接引的小太监一时有些怔神,不自觉放轻了呼吸,生怕打扰到风姿殊然的平宁侯。

他啧啧暗叹,当年卫侯爷少时,也曾被戏称为燕京城第一的美姿仪。他身在深宫不得一见,还当是笑谈,如今乍然一看,竟有些恍惚。

眼瞅着卫枢觉察到他的靠近,墨色的眸子递过来泛着凉意的一眼。小太监这才一个激灵,一下子反应过来,忙弓着身子向卫侯爷行礼,生怕卫枢发怒。

宫里人命贱如草芥,这些来来往往的贵人一个不高兴,底下的奴才便没了小命。而今他这般失礼地盯着世袭罔替的一品侯爷看,只怕少不了板子。

没想到惴惴不安地等了许久,额头的冷汗都要低落,却只听到卫枢淡淡一声叫起。小太监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顿觉劫后余生。

他越发恭谨了几分,举止之间多了些真心实意的敬重,猫着腰领了卫侯爷进殿。

卫枢撩了袍角进殿,皂靴不急不慢,踏在了乾元殿内的金砖之上,步履沉沉。

瞧见博古架之后负手而立的嘉元帝,他肃着脸抬起宽袖揖礼,举止之间无可挑剔,好似又回到了那个以端方持正闻名朝野的平宁侯。

嘉元帝好像才看见他一般,放下了手中赏玩的青花双耳瓷瓶,对着这个素来得力的臣工慈和一笑,特地走了两步,伸出一双手来拉他。

卫枢垂着眼帘,看那枯瘦手指上发黄的长指甲,讽刺一笑。若是真的礼贤下士,岂会故意等得臣下附身许久,再姗姗来迟,假意相扶。

这个在位十六年的陛下已眼珠昏黄,一脸中年油腻,行事却还这般又当又立。既想要在臣下面前博得一个仁君之名,又免不了搞这些小心思。

他遮了遮眼底的冷光,闭口不言,且看最喜惺惺作态的陛下如何开口。

“卫卿,三月十五的两宗截杀疑案,简卿皆已呈上折子,对朕奏明了真相。”

“太子那个孽畜,对着西北边军一案搅风搅雨不说,还胆大包天,刺杀官眷,使得简夫人受惊,着实该重重去罚。”

“你瞧着,如何罚他合适?”

卫枢眸中凉意更甚,再次低头行礼,配合着他的表演:“微臣不敢。”

“哈哈哈,朕要你说,你偏不愿,那朕可不客气了。”嘉元帝扬声一笑。

“简夫人平白遭此横祸,朕也极是心痛,便着内务府掌事太监,寻内库中上佳的药材与补品来,赏到府下给夫人补身子。”

“仲道你这些年在兵部军械处待得太久了,若论忠心与能力,朕相信满朝之中也寻不出第二个来。

前些年为着磨砺你身上的少年锐气,怕你在官场之上吃亏,朕也有意压一压你的位置。如今以你的出身资历,又于宣武门平乱有功,自然要升上一升。”

“朕瞧着五城兵马司这个职位极合适你,这次宣武门之乱,原先的将官守备不利,险些酿成大祸。朕已撤了他的职,打发人去泰安守皇陵,仲道即日便可走马上任。”

他一语道毕,捻了捻胡须,满意的看着卫枢拱手领命,恭恭敬敬地谢恩。

这才接着道:“简夫人到底没伤着性命,念在太子年少无知的份上,朕便禁他一年的足,关在东宫老实闭门读书,如何?”

卫枢藏在袖间的手掌无声的攥握成拳,指节发白。

作者有话要说: 滴,您养成的小作者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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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红豆生南国

他抬眸看了一眼偏殿之上的千里江山套屏, 沉默地点了点头:“谨遵陛下旨意。”

嘉元帝自觉恩威并施,笑得极是开怀,对着身后遥遥招手:“之年, 还不出来, 谢卫大人宽宏。”

那千里江山套屏的镂空基底光影变换,闪出一片明黄的衣角, 太子一改当日的慌乱无措, 对着卫枢遥遥一拱手,一派怡然自得之色:卫侯,本宫这厢有礼。

果真是不出所料, 这位好陛下,既不想失去一位如臂所指的挡箭牌臣子, 也想要一个无权无势, 任他摆弄的继承人。

一方面以五城兵马司之职换得卫枢抛下成见, 继续为他尽心竭力, 一方面剪除太子日渐丰满的羽翼,使得自己高枕安卧永享权位。

可惜,也不是所有人都稀罕他那自以为是的恩典, 捧着所谓的天子赏赐感激涕零。

卫枢看着明黄衣衫的父子如出一辙的虚假, 忽地压下了那点子怨愤, 转而替之的, 是满腔的冰冷肃杀。

良臣择主而侍, 且容他们做一会儿那秋后的蚂蚱。

他拢了拢袍袖,接了那一方调动五城兵马的虎符, 敛神告退。

手中那一方铜铸的虎符只有半扇,以金漆印染了八个篆字:甲兵之符,右才五城。

五城兵马司同样隶属兵部, 却与军械处不可同日而语。皆因拿了这块虎符的统领,不仅监管燕京守备,另有东南西北四座重镇归其统领。

南至扬州,北至盛京,东起嘉陵,西接益州,共同拱卫中央的天子之都——燕京城。

执掌虎符者多为天子近臣,朝堂肱骨,卫侯爷以二十有五的年纪风光至此,在外人看来实为君恩正隆。不过于他而言,既然天子亲自授人以柄,那便怪不得他不留余地。

身着朱色朝服的端方之臣抬眼瞧了瞧那宫墙深深,挥手招来身后的长随捧砚:“你跑一趟大理寺,把嘉元五年蜀中藏银案的卷宗取过来。”

捧砚性子活泛,办事也利落。卫枢刚回到醒事堂,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便瞧见他抱了盒子进来。

卫侯爷悠悠放了茶盏,拨开漆木盒子上的铜扣,取了卷宗出来细读。

外间里的一炉檀香安安静静地缭绕着,丝丝缕缕的轻烟悠扬的逸散,书案上的沙漏无声无息地流尽。

卫枢放下手中的册子,靠着椅背沉思,指尖轻叩。

蜀中藏银案初发之时,震惊朝野,时隔十年方才破获。一时之间,不论是益州十六县还是巍巍燕京城,人头滚滚而落,整个六月皆是一片血色,株连九族者不知几何。

可惜该杀的人都杀尽了,仍有三百万两白银不知所踪。而今瞅着太子培养私兵死士的大手笔,在慕守安处折了五百余人尚且不慌,不免令人生疑。

太子生母萧妃家世不显,失宠多年,那这笔让他兴风作浪的银子从何而来,便值得考量。

卫枢起身,归置好盒中散乱的册子,拿帕子拭了拭手:“派几个可靠的探子,就着当年的藏银案,去益州探探底。”

“侯爷怀疑是太子……”捧砚对着当年的那宗迷案忌讳莫深。

“你且去,不可打草惊蛇。”卫枢没答话,脚步匆匆。

“爷,您急着去哪?”

自是为夫人准备膳食去,没瞧见快到饭点了吗?

卫侯爷在小厨房里烟熏火燎的待了足足一个时辰,终于拜别了自个儿临时选择的厨娘师父,捧着今日的改良版血燕,进了得意院的门。

哪成想一进门,便看见妻子捧着个小匣子,咯咯笑倒在床上。

“什么事这般高兴?”他早不再阿祯脸上瞧见这般开怀的颜色。

简祯收了收表情,一脸雀跃地把小匣子捧给卫枢看。

卫侯爷定睛一瞧,里头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只南国红豆簪。他心下顿时警铃大作,红豆簪多是男女定情之物,谁这般大胆,敢把这样的东西送到了妻子的手上?

他暗暗怒视着那支无辜的红豆簪,目光如芒刺,戳小人一般,幽怨地瞅着小匣子。

“这是小齐王殿下送来给宛姐儿的物件,道是他母亲明妃娘娘留下来的。”简祯一脸所磕cp发糖的愉悦,拉了卫枢一通分享。

“这两个小人儿不过是一同在相国寺玩耍了一日,齐王这孩子便这般心心念念我们宛姐儿,巴巴地送了这匣子到我手上。”

卫侯爷松了一口气,开始皱着眉头挑剔簪子的毛病:“垂髫小儿,懂得什么,红豆寄相思,他倒也敢?”

简祯拧他,“不许这么说,人家孩子一片心,只是盼着宛儿高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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