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时日无多
不久,流言的方向一变。有人现身说法,容夫人只不过是受了无妄之灾,钱珍珍想要害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钱珍珍真正想害的,是当朝公主夏侯熙儿。
此流言一出,顿时哗然,无人相信如此无稽之言——钱珍珍同公主有什么干系?夏侯熙儿见过钱珍珍吗,怎么就得罪了她,叫她恨成这样?
可是,如果钱珍珍想要害的人是夏侯熙儿,这件事在另一方面,却有了解释——钱珍珍或许与夏侯熙儿无仇无怨,可是有人跟夏侯熙儿有仇怨!而这样的人,全都是身居高位之人,想要招揽一名邪恶法师,可能性比平民大了太多!
在疑惑与探索中,流言愈传愈盛,愈演愈烈。从一开始的无人相信,渐渐变得有一部分人相信了。
但是大部分人是不相信的,直到安国公府上的一名下人,在酒后大声说道:“我们家大人接见过一名奇人异事,全身上下都包裹在黑色袍子里,弹指之间便能点燃火焰,神异得很呢!”
那名下人是酒馆的常客,许多一起吃酒的人都认得他,听闻后便涌上来围住他,问道:“国公爷是什么时候接见的那名奇人?那名奇人现今还在府上吗?”
那名下人答道:“三四个月前吧?我记不清了,我只看见大人接见他,却没看见他什么时候走的。哦,他很神异,走路时脚下是飘着的,我都看不见脚印!”
此事一出,玄京城中很快有传言冒出来,说是安国公不喜夏侯熙儿对皇后不敬,对太子不敬,并且挤掉了他之前准备接手骁骑营的人,自己做了骁骑营的都统,便决意除掉她。
也有人说,其实是皇后不喜夏侯熙儿,因为夏侯熙儿不肯听从她的安排,嫁给某某大臣家的公子,甚至十分粗鲁无礼地顶撞她。所以命令安国公找来奇人异事,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夏侯熙儿。
后者倒是有一小部分人的支持,因为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曾经亲眼看见徐家的人追捕一个高大健硕的俊逸青年。而那个青年,曾经跟夏侯熙儿在一起出现过,并且手牵着手,十分亲密的样子。
徐家是夏侯熙儿的母妃,徐贵妃的娘家。徐贵妃怎么可能害女儿?必然是受皇后的威逼,才会如此了。
传言愈演愈烈,很快便传入皇宫中。
皇后原本满面悠闲地请后妃们吃茶,听到消息后,脸色顿时变了,握着杯子的手都紧了紧。徐贵妃有些担忧地看过去,却见皇后眼底闪过一丝阴沉:“没有证据便敢编排本宫,好大的胆子!”
然而,皇后还来不及下令抓人,事情便发生了变故——那名法师,被抓住了!
扭送而来的人,是御王府的侍卫队长。一共二十名铁甲侍卫,手持钢刀,押送浑身被麻神捆紧的法师,往官府而来。
那名法师浑身包裹在黑色袍子里,身躯精瘦,似乎受过许多折磨,眼窝深陷,苍老的面容难掩疲乏与恐惧。才一出现,便被街上众人围观了。一直跟到官府,围在外面,等着里面的审判。
“大人,此人极通术法,请不要解开他身上的绳索。”侍卫队长说道。
其实,解开他身上的绳索也没关系,因为他的手筋脚筋都已经被挑断,浑身血液被放掉超过三分之一,更兼数日不曾饮食,再没有精力逃跑的。
“安国公找到我,许我财宝美酒,许我田庄美女,命我困死公主……安国公让人假扮公主,羞辱了钱珍珍,让钱珍珍痛恨公主……钱珍珍找到我,让我帮她诅咒公主……我趁机杀了钱珍珍,用她的血液和心脏献祭,做下阵法……没有想到,拿到的八字会是御王妃的……”
此言一出,顿时满堂哗然。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原来这竟是真的。在法师出现之前,对安国公府的猜测都属于无凭无据,毕竟那名下人乃是酒后胡言,做不得证据。而法师出现了,又将事情说得头头是道,顿时引得堂上坐着的那名年轻官员汗湿夹背。
他初入官场,便碰上这样的案子,如何能处置?只得上报,将这桩案子往上转。然而不论怎么转,法师的这番话都落入外头围观的人群耳中。百姓们并不关心官场,他们只知道事情果然是这样,安国公要害公主。安国公的名号,一时间出现最多。
这桩案子第二天就惊动了皇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的皇上,沉着老脸,亲自审问了这桩案子。
到了皇上面前,法师的口供一个字都没有改。被问及如何被捉住时,法师摇头表示不知,只道:“我正在安国公送我的庄园中饮酒作乐,没想到冲进来一波侍卫,进来便要捉我。见到御王爷时,我才知道法事出了岔子。御王爷折磨了我一顿,便把我交给官府了。”
安国公很快捉住法师口中的漏洞:“哦?御王爷折磨了你一顿?他为何折磨你?如何折磨你的?”说着,偏头看向站在另一边,面无表情的夏侯御。
人是夏侯御逮到的,故而审问之时,夏侯御也在场。
事已至此,再藏着掖着也没意思。毕竟这名法师确实是安国公找的人,而他既然被夏侯御捉去过,安国公相信夏侯御已经知道容鸢是怎么死的。
既然结下大仇,再装作井水不犯河水已无用。安国公不相信,在夏侯御知道容鸢的死因后,会无动于衷。毕竟,夏侯御并非无能之人。而他对容鸢的感情,也是有目共睹。
安国公眯着眼睛看向法师,心中明白,这便是夏侯御的报复。他不可能不知道,法师本来就是想害死容鸢。可是他却让法师说出这一番话,若是被证实了,那么安国公便背上了害死公主和王妃的大罪。
好个夏侯御,原来这阵子的沉寂,竟是为了致命一击。只不过,安国公是不可能就此认输的,他要反咬一口。阴沉沉地看向法师,威胁说道:“是不是有人逼你说出这番话,诬赖我?”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夏侯御,目的十分明显。
“御王爷恨我害死御王妃,便废了我的身体,然后将我交给官府。”法师目光呆滞地答道,并不接安国公的这一茬。
殿上,皇上苍老的身躯陷入巨大的龙椅中,松弛的皮肉耷拉着,愈发显得神情阴沉。他冷峻漠然地瞧着这一切,无人知道他心中是何心情。
“安国公为何非要法师说出,他是受我指使?难道他不是你请入宁国府的吗?还是说,安国公想要别人误解,是我请来了法师,是我害死了自己的妻子?”夏侯御慢条斯理地说道。
安国公顿时一噎。
夏侯御直到现在才反击,并非因为安国公的这件事做得多么隐蔽。在容鸢死后半个月,无忧阁便查了出来,并将法师严密监视了起来。
夏侯御放着他没动,一来他没有时间,他忙着寻找奇珍异宝来保证容鸢的尸体不腐;二来他和容太傅起了争执,因为容夫人在其中做的不可替代的推动作用。这两点都解决后,夏侯御便猛然发动,给予安国公致命一击。
可以说,夏侯御做足了准备,手里捏着充分的证据后,才来殿上发难,安国公是逃脱不了罪责的。而言语狡辩,更加证明不了什么,哪怕皇后在旁边极力反对也没有用。
皇上很快做了判决。
“试图加害公主,此乃欺君之罪。误害死御王妃,罪加一等。念及旧功,特赦安国公削去国公之位,贬为庶民,收回御赐国公府。安氏一家,乃去御王府的尸首前跪拜认错。钦此。”
圣旨十分简短,但是足够犀利。夏侯御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知道这是皇帝的示好——皇帝担心过世后,他或者玉家为难新帝,败了这大好河山。
当然,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皇帝给自己的女儿出一口气——他并不知道安国公究竟要害的人是谁,但是他知道皇后对夏侯熙儿的打算,这让他十分恼怒。
“臣不服!”安国公跪地大呼,不肯接旨。
皇上心中顿时涌上怒意,淡淡地道:“不服?那就死吧!”
安氏一族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打量他就快死了,没有威慑力了?皇上扭过头,瞥了皇后一眼,在想要不要把皇后的职位也撤了。假如他死后将皇位传与太子,有皇后在背后扶植,皇上真不确信这江山基业会不会改姓?
安国公也是一条硬汉,他宁死也不肯给容鸢下跪,当即起身撞向旁边的柱子。撞柱之前,口中大呼:“臣冤枉!请皇上收回成命!”
“快快拦下!”皇后惊呼起身。
皇上眼睛一眯,心中恼恨地想,若是安国公这一撞不死,就加他一个冲撞龙颜之罪!
安国公心知回天乏术,这一回倒真是下了力气,当场就死了。皇后惊得白眼一翻,登时晕了过去。
而后便是一场纷乱,等到安排妥当后,皇上打算处置法师时,却发现法师居然气绝而亡,登时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险些厥过去!
好,好个夏侯御!
被太监总管好一顿顺气,皇上才缓过气来,目光再扫过夏侯御时,不禁忌惮更深。他原本想要扣押法师,打算令他改口供,以此给夏侯御定一个罪。毕竟他时日无多,很怕拥有玉家支持的夏侯御,会为难他选定的江山继承人。
谁知,夏侯御竟然先下手为强,把法师给灭了口!事已至此,皇上心知不可能拿夏侯御怎么样,很是沮丧地挥了挥手,命夏侯御退下。
夏侯御垂眼行了一礼,压下眼中异样的情绪,而后命人提了法师的尸首退下了。离开皇宫后,便在一处沟边站定,命人将法师的头颅四肢皆斩下,而后丢在荒草从里,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