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

乾隆六十年, 乾隆下定决心退位。在决定退位的那一刻乾隆说不上心中是何滋味，当了六十年至高无上的帝王, 握了六十年的权柄, 不是说能放下就能放下的。

可看着永琏从牙牙学语的幼童，到风华正茂的少年，再到如今发头花白……乾隆知道是该到退位的时候了。

永琏从出生起就是他心中定下的最优秀的继承人, 即便前些年父子间有些龃龉……如今回忆起来乾隆释然一笑, 到底是父子啊。

“太上皇，太上皇……”

“什么事？”乾隆慢悠悠的抬起眼皮, 这才发现这是圆明园, 而自己已经退位成大清的太上皇了 。

小太监微微低头, 没敢说话, 他方才瞧见太上皇躺在这儿半响也没动弹, 这才大着胆子来叫一声的。

“扶朕起来。”乾隆招招手。

人老了就爱回忆, 退位的这些日子里乾隆也爱上了回忆，回忆富察皇后、回忆高贵妃……回忆从前的记忆。

小太监恭敬的将太上皇扶起身。

永琏是个孝顺的孩子，即便是最受猜忌那些年, 永琏也从来未有过弑父杀君的不轨念头。初退位时, 乾隆将乾清宫让了出来, 自己则准备住到毓庆宫去, 不想等毓庆宫修缮完毕, 乾隆一日都没住过。

永琏很优秀, 为了尊敬他这个皇阿玛, 事事请教，可乾隆不愿意，既然退位了便不愿意在插手这些。

“走, 扶朕出去走走。”

“是。”

走着走着便听到一串小宫女叽叽喳喳的欢喜声音, 乾隆站定，听着那边的声音。

“回太上皇，是婉贵太妃。”小太监见此连忙低声说道。

乾隆似乎点了点头，站在那里人又陷入了回忆之中。

陈氏……

王府时期对她的记忆不多，是江南那边家族进献上来的女人，长的不错便纳入了府中。乾隆费劲儿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潜邸时期陈氏的样子。陈氏的记忆第一次在乾隆心中鲜明是什么时候……似乎是从富察皇后的口中。当时想着既然是皇后主动提起的人，又是自潜邸的老人，宠爱几分便是。

后来……

乾隆回忆了半天，年轻时期的陈氏在他的记忆中也似乎并未留下深刻印象，不如与富察皇后少年夫妻相识相伴一生的浓烈，也不如与高贵妃青梅竹马习惯性宠爱的情谊。

可虽然如此，乾隆发现虽然对陈氏的记忆不深，但若回忆起从前的任何事情，都似乎有陈氏的身影。淡淡的，却不容抹掉。

“贵太妃娘娘真厉害！”

“现在不行了，从前哀家一口气能踢六十个。”

虽然苍老但依旧透着几分欢喜跳脱劲儿的声音响起。

惊醒了回忆中的乾隆，乾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朕看你好得很呢。”

乾隆搭着小太监的手从后面走出来，看着陈氏虽然成了小老太太，但唯有那双眼眸，倔强透着几分灵动，和记忆中的模样重合。

病病歪歪几十年，乾隆时常担心她就这么去了，不想她身体比谁都好！为了不管事，装病的注意都能想出来，呵呵乾隆这辈子还是头一次看走眼。

可乾隆并不觉得生气，只觉得无奈又想笑。世人庸庸碌碌所追求者，有些人却弃之如敝屣。

之后的日子里他不是主动过来，便是召她过去。看着陈氏从恭恭敬敬到本性一点点展露，乾隆只觉得好笑。

那三年的时光里乾隆体会到了与从前不同的情谊，不同于富察皇后不同于高贵妃、也不同于曾经宠过的任何一个女子。

他这才发现记忆里不爱言语的陈氏实际上是个话痨，年岁大了终日说个没完。年纪更大的乾隆没发现自己其实也是个话痨。

对，还闹腾！八十多岁的人了还能敢出来偷藏点心的事情。

不过也是有趣，乾隆就看着她和小宫女们闹腾，看着她因为吃坏肚子被永琏苦口婆心的劝诫。

乾隆这才明白永珹那个孩子的性子是怎么养成的。

慢慢的乾隆也习惯上了和她一起闹腾，一起打麻将，一起为了一顿烤羊排和太医们机智斗勇，一起听永琏的念叨……

直到乾隆再也走不动了，看着床边一脸哀伤偷偷抹眼泪的人，乾隆突然有些后悔，后悔太晚错过了太多的风景。

不过就像她说的，一切都是刚刚好。年轻时他喜欢柔弱美丽的女子，也没有现在的耐心……

“朕走了，你……”

你什么……乾隆没能说出口。她已是皇贵太妃，与永琏关系也好，并不需自己担忧。

陈若雪等了半天乾隆给自己的遗言，不想等了半响直到乾隆闭眼，也没说出来。

气的陈若雪一边抹眼泪，一边在心里大骂乾隆。果然这人就是生来克她的，终了终了，还给她挖了一个永远填不上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