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
是夜, 陆蔓蔓趴在床头, 开着手电筒, 给艾力克斯写信。
抬眼便能望见一轮明月悬于山隘之际, 苍翠的树木宛如墨色渐染。
下铺的程遇一碰到枕头便睡死了过去, 今天真是累的够呛。
女孩子的睡眠, 不会发出特别恐怖的声响, 不过小小的咕噜声还是有的,特别沉稳。
一个翻身,咕噜声消寂了。
有时候兴致上来, 陆蔓蔓会给老爸写信寄回去,虽然要半个多月信件才能送达,但摸着这一笔一划亲手写下的书信, 跨越千山万水, 远赴大洋彼岸,墨香经过时间的沉淀, 馥郁悠长。
她又是个叽叽喳喳的小话唠, 每次都会写好几页, 絮絮叨叨, 写尽了生活的琐碎, 开心的不开心的,惊喜的失望的...
思念的情愁便氤氲出来了。
她的英文字体细瘦颀长, 落笔微曲,带了一点古典哥特式样。
“亲爱的路易斯:
我已经加入了职业战队的俱乐部, 现在在原始森林里军训, 教官是个特别恐怖的男人,今天一来就给了大伙儿一个下马威。开始没能适应,吃饭迟到,洗澡错过,不过幸好队里的哥哥们特别好,不仅帮我们藏食物,还偷藏洗澡水。要是没有他们,今天就完蛋啦...
程姐姐身体没有经受过这种高强度训练,今天做俯卧撑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她撑不住,却还在硬撑,她是不甘屈居人后,想要努力证明自己,努力跟上职业队员的步伐。
我总是告诉她,我能带她打比赛,她特别相信我。呃,偷偷说,其实压力有一点大,但是我一定会好好带她,照应她...
她家里人好像对她不大好,因为是女孩子的缘故,之前为了和家人争取打比赛的机会,她把自己的脸划伤了,现在脸上还有一点淡淡的疤痕,她特别美,即便脸上落了疤痕,我也觉得她很美,这么美的女孩,事事为别人着想,为什么家里人会不喜欢她呢。
女孩子真的比男孩差吗?
路易斯,我觉得这真不公平。
盼回信,代我向艾力克斯问好。
爱你的大宝贝,蔓蔓
陆蔓蔓收好信笺,装在枕头下面的一个原木色信封袋子里,一个袋子她会装好几封信,准备回去一起邮寄。
那一晚睡得特别沉,被早起的哨声惊醒的时候,陆蔓蔓感觉到绝望。
不想起来啊!
程遇迷迷糊糊喃道:“嗯?手呢,我手呢?是不是有人趁我睡着把我的手臂卸了!哎哟哎哟,疼!”
陆蔓蔓坐起身,稍稍活动一下手臂,就感觉筋骨拉扯着,生疼...
她脑袋垂下来,望向下铺的程遇:“手臂还在吗?”
程遇眯着眼睛坐起身,抱着手臂疼得嘴角抽抽:“在是在,多半已经报废了。”
于是在战斗哨声吹响之后,俩女孩艰难痛苦地穿好衣服,相互搀扶着跑下楼,洗脸刷牙,食堂吃饭。
桌上一盆白面馒头,几盘咸菜,青菜稀粥。
这一次倒是赶上了饭点,只不过陆蔓蔓拿筷子的手在发抖。
昨天高强度的俯卧撑训练,拉伤了手臂肌肉,所以现在手臂酸疼得没法动弹。
她趴在桌上,浑身没力干脆就不要吃饭了,咕噜咕噜补瞌睡。
原修实在看不下去,掰开白面馒头,里面夹了菜,递到她嘴边:“张口。”
陆蔓蔓愣愣望向他,他穿着单薄的迷彩衬衣,袖子挽到关节位置,露出手臂流畅的肌肉线条。
不要吧,周围这么多人。
多不好意思。
原修脸色淡漠,平静地说:“3,2…”
不等他说到一,陆蔓蔓乖乖凑过来,一口咬下馒头,馒头松软,入口甜腻麦香。
她小口咀嚼,趴在桌上就着稀粥吞咽。
不管了,总之填饱肚子要紧。
原修用右手执勺吃饭,左手给她攥着一块大馒头,她便时不时脑袋伸过来,啃一口。
阿横咕噜咕噜灌着热粥,抬头看了眼陆蔓蔓:“怎么感觉跟小甜心似的,每次小甜心啃骨头也喜欢让队长拿着,不拿着它还不啃。”
任翔说:“这叫卖乖。”
原修淡淡一哂:“她能有小甜心十分之一听话?”
程遇忍着疼,勉强拿筷子夹菜吃饭:“我方队长干嘛要听友方队长的话。”
陆蔓蔓连连点头,还是自家队员好啊,亲生的!
她看准了时机,一把按住他的手,扑过去将他手里的半块馒头叼走。
哼哼,谁要当你的小甜心。
原修稳住她的身体:“吃不到就抢,连动作都跟小甜心一样,你还真是属狗的?”
陆蔓蔓大口嚼咽,甩给他一张冷漠脸:“我乐意!”
狗狗那么乖,反正不是你家的。
一顿饭打打闹闹吃完了,整队集合,队员们在操场上踢了几个正步,消化了早饭,然后开始早上的训练。
身体活动开了,手臂反倒没有那么酸痛了。
中午吃饭前,程遇站在食堂转角处的墙边,冲陆蔓蔓捞捞手,神秘兮兮。
陆蔓蔓跟过去,俩人攀着墙壁边缘,朝着食堂后厨望过去。
杂乱的厨房里,刘教官正在和帮厨的一位女孩讲话。
女孩穿着白色的厨师服,高高的厨帽掩不住她娇俏的容颜,她将几个大馒头装进口袋里,递给刘教官,红着脸柔声说:“下午你要带队环山跑,多带一些,路上饿了吃。”
刘教官拿过她手里的馒头,声音粗厚,神情却无比柔和:“谢,谢谢。”
“不谢。”
俩人在灶台边扭扭捏捏半天也讲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糙汉温柔起来,真挺要命。
女孩低头微笑,朝他靠得更近了些:“那个,我妈妈说让我这期集训结束,就回家了。”
刘教官吃着大馒头,不解问:“回家,回家干啥?”
女孩抬头,清凉凉的眸子看向他:“家里给介绍了对象,回去相亲。”
刘教官手里的大馒头掉地上了,他慌慌张张捡起地上的馒头,用衣角擦了擦,眼神闪躲:“相亲啊,挺,挺好的,你也是大姑娘了。”
女孩手搅动这衣角,低头咬着牙,不说话了。
程遇翻了个白眼,低声喃道:“钢铁直男,无可救药。”
陆蔓蔓感叹:“刘教官的硬汉形象,感觉要绷不住了。”
“谁在那边!”刘教官猛然回头。
“走错了!”
俩丫头拔腿开溜,刘教官追出去的时候她俩早没了影。
上午运动量不大,午后便是负重环山跑。
陆蔓蔓知道这种环山跑,特别消耗体能,她基础代谢好,特别容易饿,饿起来抓耳挠腮浑身难受。
于是吃午饭的时候,她偷偷藏了两个大馒头,用口袋装起来,贼眉鼠眼观察四周,准备往衣服里塞。
原修顺手从她衣领里把馒头口袋扯出来,打量她扁平的胸部,迷彩色的衬衣松松垮垮,隐约能见微隆的轮廓。
他语调上扬:“往哪里藏?”
“嘁,管的真宽。”
“就你这飞机场,挺着俩大馒头出去,分分钟让教练抓包。”
“讨厌!”
明明有b的尺寸,哪里飞机场了,他眼瘸么。
“还是有进步的空间,如果方法得当。”
陆蔓蔓惊悚看向他,他勾着眼角,笑得坦荡:“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她连连后退,捂住胸口转身跑开:“我自己解决,不牢队长您费心了!”
***
环山跑,每个队员脚上绑了五公斤的沙包,背上还负重十公斤,翻山越岭完成训练。
刘教官声音浑厚:“给你们五个小时,完成环山跑,跑前十名回来,有奖励,后十名,惩罚。”
任翔好奇问:“教官,什么奖励和惩罚呀?”
刘教官凶狠瞪了任翔一眼:“说话打报告!”
任翔立正,高喊:“报告教官,请问是什么奖励和惩罚?”
刘教官清了清嗓子:“奖励就是今晚不用夜训,惩罚就是今晚夜训运动量翻倍。”
众人精神一凛,心说五个小时环山跑完,晚上居然还有夜训!这也太可怕了吧。
不过幸好,跑前十就可以免于夜训好好休息。队员们跃跃欲试,环山跑一开始就卯足了劲,争前恐后鱼贯而出。
开辟出来的山道是青石板路,上山道铺着石板阶梯,两侧是葱翠的树林,昨夜有过山雨,石板湿漉漉,青苔繁茂。空气中夹杂着草木舒展的清新和泥土的生涩气息。
参训的都是职业队员,体能不会差,即便负重上山,一开始也是步履从容,意态轻松。
程遇大口大口呼吸着山林清新空气,神清气爽。
一开始还算轻松,但是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她便有些吃不消了。
陆蔓蔓将她身上的背包负重取下来:“我给你背。”
程遇固执摇头:“什么你给我背,以前你带队员,他们做不下来的训练,你也帮他们做吗?”
陆蔓蔓哑口无言,只好说:“那我们慢一点,反正时间还早,后面好几个山头,悠着些。”
“嗯。”
俩人放慢了速度,稳步登山。
原修和任翔一行人,与她们擦身而过,朝着山上跨步走去。
任翔回头道:“友方队长,快跟上,跑个前十,回去就可以休息了。”
陆蔓蔓摆摆手,气息不稳:“你们先走,别等我们。”
原修望向程遇,她嘴唇发白,脸色不太自然。他沉声道:“别太勉强,一定跟自己较劲,悠着些,后面训练还长。”
体能训练不能一蹴而就,程遇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她就是不甘心,她不想给陆蔓蔓拖后腿,更不想让别人觉得她不够资格当职业队员。
“我没问题。”程遇咬着牙,加快了步伐:“能撑得住。”
两个小时,终于翻过了第一个山头,x战队的男生们早已经跑得没了影,陆蔓蔓和程遇站在山顶往下眺望,崇山峻岭,苍翠一片,她们现在已经出云之上
远远的能看见军绿色的身影漫步在峡壁四处。
山顶狂风呼啸,陆蔓蔓的马尾被风吹得东摇西摆,她坐在一块大岩石之上,眯着眼睛,任由狂风肆意地抽刮着她的脸颊。
程遇拿出包里的水,咕噜噜喝了几口,对陆蔓蔓道:“我们应该是最后了吧。”
陆蔓蔓刚刚数着超过她们的队员人数,少说得有一二十个了。
多半落了后十名。
下山比上山更困难许多,腿上缠着沙包,每走一步,感觉脚底板遭受一次重击。
走了一半,望向崇山峻岭,程遇双腿都在发颤。
“我们真的是最后了。”她抬起头,对还算轻松的陆蔓蔓说:“你别管我,快追上去,进前十应该没问题。”
“我不管你,万一山里蹿出野人,把我美美的小姐姐叼走了怎么办?”陆蔓蔓办开玩笑说。
“没跟你开玩笑。”程遇严肃地说:“又不是团队竞赛,没必要带我拖累你。”
“行,那我就不管你了。”
陆蔓蔓加快了步伐,轻松地走到了程遇前面。
程遇心里松了一口气,心里又隐隐有些不是滋味,还真是说走就走啊。
反正女孩子的心思就是这么复杂,让人家走,人家真的走了,她又不对味了。
却不曾想,转过一个山角,陆蔓蔓还在她前面不过十米的位置,悠哉悠哉闲庭信步。
“不是让你先走吗?”
“小姐姐,我要走,我也得有力气啊,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走不动了。”
程遇加快步伐追上她:“你装什么装,中午吃得都快撑吐了,哪有这么快饿的。”
陆蔓蔓嘻嘻一笑,跟她并肩而行:“基础代谢快。”
程遇知道是甩不掉这倔强的小驴子,索性加快了步伐和她一块走。
“你随时要记得,我们是同一战队,不要想什么拉我后腿,因为你变强,我才会更强。”
程遇看着前方蔓延不尽的阶梯,点了点头。
不过让俩人没想到的是,下了这个山头,不远处的峡谷半道溪水畔,看见了x战队一帮男生的身影。
任翔蹲在水边一块大石头上,嘴里叼着根毛毛草,原修拿着碎石子正打水漂,他脱了外套,露出是内里的贴身体恤,勾勒出他流畅的胸肌线条。
陆蔓蔓讶异说:“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啊?”
“我方队长担心友方队员让野人抓回去当媳妇。”任翔笑嘻嘻站起身:“不过你们也太慢了吧。”
陆蔓蔓微微一笑:“那你们陪着我小姐姐,原修你跟我来。”
任翔走过去,很绅士地想要接过程遇身上的负重背包,程遇没给他:“挣表现没用,我不会在夏天跟前说你好话。”
“哎哎,冤枉人了不是,我这是发自内心!”
陆蔓蔓和原修走前面,队员和程遇紧随其后。
陆蔓蔓有意拉开了和他们的距离,原修快步跟上去,隐隐地感觉到不妙。
果不其然,他试探地伸手拉了拉她,陆蔓蔓却猛地甩开了他的手。
“即便是训练,也是比赛。”她声音变得低沉许多:“是比赛就要认真对待!”
她回头,拧着清秀的眉头,带了怒容看向他:“不负责任,任性妄为,你这个队长怎么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