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她不以为意道:“不过是杯茶而已,我何必瞒着你。至于你说的我这茶比别人的更清香,那大概是制茶的方法不一样吧。我这杏花茶里的杏花都是用了特殊的法子炮制腌酿了,再选个雨过天青的好日子放在太阳下晒干。这天气的热度既不能太热也不能太冷,如此连续晒烤五六天,等这杏花花瓣的颜色重新变得红晕如生时便成茶了。”
一旁的谢意尔等她说完,就接话道:“六妹妹这制茶的法子应该寻的是古法吧?我在家时曾见过一位族叔也是如法炮制花茶,制出来的茶清香扑鼻,口感柔和。”
季萦笑着点头,“表姐见多识广!”
既然有人证实,大姑娘终是信了季萦的话。她不服气的道:“你也就在这些小道上精明罢了。”
等大家喝过茶,大姑娘实在喜欢这滋味,便与季萦道:“将你这茶匀我些,我便告诉你过几日永安公主的女儿宴上该忌讳的地方。我知道你已经接到了永安公主的帖子了。”
这性子真是……,明明是求人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好像是别人占了她的便宜似的。
季萦这次可不再惯着她了,她肃着脸道:“大姐,我分你花茶是因为咱们同是一家姐妹,我顾念着姐妹情分,却不是为了与你交换什么。若大姐有意顾念我这个妹妹我自是感激,若不想我也不强求。还请大姐不要张口闭口就是什么换不换的话。”
“你这丫头………”大姑娘脸上有些不自在,不过这回却没有发作,而是自己找了台阶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倒是急了。”
说罢,又扫了一眼周围其她几位姑娘,道:“罢了,既然都在这里了,大家就一起听听吧!”
她正要往下细说,七姑娘却插言道:“永安公主,这岂不是圣上的女儿。六姐姐,你竟然接到了永安公主的邀贴,我们怎么不知道?”
大姑娘闻言嗤笑一声道:“你当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接到一朝公主的邀贴。”
七姑娘的脸色瞬间涨红,只是她并不敢招惹大姑娘,只能敢怒不敢言。
怼过了七姑娘,大姑娘的心气总算平顺了,她看向季萦道:“虽说老七这话无知了些,不过这也正是我要与你说的。永安公主年芳十五,正是妙龄。她是当今圣上的三公主,不过因着前面两位公主早夭,所以她是实际上的大公主。永安公主的生母虽只是婕妤的位分,但她自己却深得圣上喜爱。这也就使得她行事颇为张扬。”
她说着就顿了顿,好似在考虑如何分说才不致冒犯天家贵女。
季萦静等她的下文,其余姑娘也都收起了心中的异样,仔细听起来。
大姑娘说这些话也是有意让府里的姑娘们涨些见识,因此也不故意存私。
她道:“永安公主行事极喜与安定大长公主靠拢。安定大长公主生性爽朗,交游广阔,行事又极为端正,所以无论皇室宗亲还是朝臣家的女眷都很敬服她,甚至她本人在朝堂上也有不小的影响力。永安公主为了效仿安定大长公主,每年七月都会在皇家别院设女儿宴,请的都是闺中还未出阁的女孩儿们。”
她说着就看了一眼七姑娘,“这京中各家,但凡能收到邀贴的女子无一不是高门嫡女出身。偶尔也有小户之家的女子赴宴,但也需得是嫡出而且还得才学过人素有贤名才行。”
四姑娘听到“嫡女”二字,面上登时浮现出些不屑一顾来,道:“什么女儿宴,好端端的要把人划成三六九等。如此看中身份,不过也是一群俗人罢了。这样的宴会不去也罢。”
大姑娘闻言冷笑一声,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没看出来咱们家四姑娘还是个不耐世俗礼教的。不过,既然生在了这红尘中我劝你还是认命的好。既然你说这是俗世,那你就得知道是人就有高低贵贱之分。如我这般的嫡女自然为尊,而如你这样的庶出就是卑。”
四姑娘听了这话,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她呼的站起来,指着大姑娘道:“你……你欺人太甚。”
大姑娘冷笑道:“哼,我这是实话实说,为的就是让你不要生出什么痴心妄想来。”
四姑娘听了顿时俏脸含泪,道:“大姐,我虽敬你是大姐,可你也别仗着自己嫡出的身份就肆意压人。我虽是庶女,可也是二房的庶女,还轮不到你一个大房的教训。”
她这话一出,大姑娘顿时脸色大变。“你大胆………”
季萦立时就心道不好,忙打断大姑娘厉声道:“四姐,什么大房二房的,你糊涂了不成?”
然后又郑重的与大姑娘道:“大姐,四姐口无遮拦,言语上顶撞了你,我替她给你道歉。你放心,一会儿回去我定会禀明母亲,母亲一定会秉公处理。”
大姑娘刚想发作就被季萦的低姿态堵了回去,心里很是不甘。不过思及今日之事说到底也只是她们姐妹间的口角,若是真闹出来,四姑娘得不了好,她也会落得个心胸狭窄的名声。
思及此,她冷哼一声,道:“罢了,今日看在六妹妹的份上我就不她计较了。不过六妹妹,老四如此口无遮拦,在家倒还罢了,到了外面再胡说八道这得罪的可就不止我一个了。而且还会损及二婶的名声。”
季萦如何不知道这些,正是因为四姑娘今日的言语无状不光会给她自己惹来麻烦,更会带累陈氏的名声,传出去,别人会说陈氏不会教养子女甚至还有不睦家族的嫌疑。所以季萦才会第一时间插手,将这件事定义在她们姐妹间的吵闹上。
季萦见大姑娘不再深究,忙感激的谢过。又与其她人道:“今日是妹妹招待不周,下次我再设宴请各位姐姐们。”说罢又让香芸将刚才的杏花茶分给了几位姑娘。
等人都散了,就只剩二房的姑娘们聚在季萦身边。
季萦见四姑娘脸上的不忿,不由深叹了口气,道:“四姐先回去吧,我这就去找母亲。”
“你这是要去告状?”四姑娘愤慨不已。
三姑娘见她如此,想起之前是大姑娘先出言挑衅,说了些嫡庶尊卑的话,四姑娘一向心高气傲,怎会对她低头。
她不由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便劝道:“六妹妹,既然大姐都不计较了,咱们何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别与母亲说了吧。四妹是真的知错了。”
七姑娘也接口道:“是啊,六姐,要不是大姐出言伤人在先,四姐也不会与她吵闹起来。”
季萦见她们如此,不由冷笑道:“你们真当大姐说算了就算了,今日之事若是母亲不给一个交代,你当她会善罢甘休?”
她说罢,也不再理会她们,径自往世安院里去。
第50章 一见钟情  事实上,季萦还未到世安……
事实上, 季萦还未到世安院,陈氏就已经知道了。
她怒急将手里的茶碗摔在地上,气道:“这个孽障, 这些年的礼仪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又指派吴妈妈, “你去,将那个不知尊卑, 不敬嫡长的丫头给我关起来。等一会子我回来再处置她。”
陈氏说罢,就换了衣裳准备往大房里去。一想到一会儿要去顾氏跟前低头, 而且还是因着个庶女, 她就怒火中烧。
吴妈妈在一旁劝道:“太太, 您别气坏了身子。既然事已至此, 咱们还是先想法子把事情压下来才是。万不能让大太太抓了把柄闹到老太太跟前去。再说府里还有姑太太在呢,这要是传出去, 可就惹人笑话了。”
陈氏闭了闭眼,强压下心里的怒气,冷笑道:“你当她们不知道?今儿萦姐儿邀请了府里所有的姑娘赴宴, 偏那孽障竟敢当着人面儿说那些混账话。说不得她们此事正擎等着看我的笑话呢。”
吴妈妈知道太太说的是事实,这些日子自家太太春风得意, 其她两房的人好容易抓到了太太的短处, 可不就得意了么?
不过, 她还是劝道:“虽说四姑娘莽撞, 但好在咱们六姑娘是个顾全大局的, 瞧见话头不对, 立马就将事情压下来了。不然四姑娘这言语间不但涉及了永宁公主, 而连咱们府里的房头也有牵扯,真闹大了咱们二房可就罪过大了。”
毕竟老太爷老太太还在呢,一家子的亲兄弟住在一个府里, 四姑娘偏偏就言及大房管不了二房的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二房还想分家不成?虽表面上只是小姑娘的口不择言,但别人未必就不会觉得这不是二房的意思,是不是二房对分家有什么想法。
想到此,吴妈妈就有些担心的道:“太太,您说大太太会不会趁着这次的机会告到老太太跟前去。”
陈氏思虑一瞬,摇头道:“这倒不会,说到底也只是几个姑娘间的争执,再说有大姑娘牵扯在其中,顾氏想必也是投鼠忌器着呢。”
主仆两个说着话,在世安院门口就碰到了季萦。
季萦一瞧见陈氏满面怒容,就知道她已经知道了。
“娘,您是要去大伯母那里吗?我陪您一起去吧!”
“不用。”陈氏摸了摸女儿的脸颊,道:“累了半天了,你回去歇着吧。要是得空,就去瞧瞧你四哥。这小子最近几次休沐日都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在闹腾什么。”
“娘……”
季萦还想再说什么,陈氏就摇头道:“你放心,并不是什么大事。你大伯母也是明理的人,我过去一趟就没事了。”自己倒罢了,她的萦姐儿可是金尊玉贵的很,又是未来的肃王世子妃。四姑娘一个庶女也配让她的萦姐儿奔波?
看着陈氏远去的背影,季萦不由叹了口气。
旁边的香芸道:“姑娘,咱们这会儿回去吗?”
季萦想起陈氏刚才提及到的她的宋子羡,就道:“先去衍墨院找四哥吧!”
衍墨院。
季萦一路走到书房,途中除了个守门的小厮,其她人竟是一个都没瞧见。
并未让小厮通禀,她自己进了书房。就见宋子羡正坐在书案前看着案上的一枚荷包发呆。
“哥……”
“哎吆,妹妹你……你吓死我了!你走路怎么没声啊?”宋子羡被季萦的叫声吓了一跳。
“四哥,明明是你自己神思不属,我这么大个人进来,你不光没听见,竟然还被吓到了,这会儿怎么还要怪我?”季萦嗔道。
然后瞧见书案上放着的荷包。依荷包上面的刺绣配色看,这明显是女子之物。
“这荷包是……?”季萦不由好奇的问道道。
“没什么。”宋子羡忙将桌上的荷包放在袖袋里,欲盖弥彰道:“就是屋里的丫头的。”
季萦才不信他的话,拆穿道:“这荷包的质地可是江绫,非大贵之家不得见,你屋里哪个丫头能用这样的布料?”
说罢见宋子羡还是一副死不承认的样子,她便道:“四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没有,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那你还不告诉我这荷包是哪里来的?哼!我就知道,你早就跟我不是一条心了,还是小哥好,什么密秘都告诉我。”季萦说着,就要走,“我不理你了,我要去找小哥。”
“哎,等等。”宋子羡忙拉住妹妹,妥协道:“好了好了,我告诉你,告诉你总行了吧!”
季萦这才停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宋子羡犹豫了一瞬,道:“告诉你可以,不过你可不能说出去。对任何人都不行。”
季萦忙点头,乖巧的道:“当然,我一定帮哥哥保守秘密。”
宋子羡这才放心,他道:“其实这荷包是一位姑娘送给我的。”
“竟然有姑娘给你送荷包?”季萦惊讶得不得了。
什么时候这个时代的民风如此开放了?
“而且你还收下了?”她惊呼。
“你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宋子羡拉着季萦去了里间,面带嫌弃的道:“你想什么呢,你把你哥当成什么人了?我说的“送”不是那个“送”。”
“那是什么?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嘛。”季萦撇嘴。
宋子羡努力解释,“就是上个月,你不是让我帮你找本乐谱嘛。你要的那本,我到处问过了,是孤本,市面上基本找不到。所以我就想去三石阁碰碰运气。结果到了三石阁一瞧还真有。不过却巧了,有个姑娘也看上了这本乐谱,她见我已经付过了银子,便将她的荷包扔了过来,以两倍的价钱换走了。”
他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涩的笑容。
季萦却听了个目瞪口呆,“四哥,你是不是傻啊?人家姑娘不仅抢了你的乐谱,而且还拿银子砸人,你不光不觉得生气,怎么还这么高兴?”
这样一幅典型的痴汉脸,明显就是春心萌动的样子嘛。
宋子羡却不以为意,他道:“你小姑娘家懂什么。那姑娘瞧上了我的乐谱,可我却瞧上了卿卿佳人。这岂不是两全其美么?”
啧,青春期的荷尔蒙就果然强烈。季萦瞧着她四哥都开始说胡话了。
她便道:“那你知道这姑娘是哪家的闺秀吗?”
一句话就将宋子羡拉回了现实。
他还真不知道。当时他只是被那姑娘恣意张扬的笑容吸引住了满目心神。等人离开了,他反应过来再追出去时就已经不见踪迹了。
“你连人家是谁叫什么做什么都不知道,那你还有什么想头?”季萦嫌弃道,“若那姑娘的身份只是个丫鬟呢,或者她的身份不是咱们家能及得上的呢?”
一见钟情什么的,果然最不靠谱了。
“哎呀,妹妹,我这都八字还没一撇呢,你想那么远做什么?”
“哼,最好如此。你这两日行为诡异,连阿娘都发现不对劲了。”季萦也不揭穿他的嘴硬,只警告道。
“什么,娘知道了?是谁告诉给她的?”宋子羡大惊。
季萦无奈道:“娘现在只是怀疑你有事瞒着她,并不知道具体的事。不过你小心些,今日就是娘让我来瞧你的,你若再不收敛,哪日说不得就露出来了。”
还不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