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来
番外7 玉人来
该发生的事,总会发生,譬如生老病死,躲不过。
在我二十三岁的时候,梅濂娶了二房。
算算吧,那是我们成亲的第六个年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有点难过。
尽管小时候我见过不少这样的事,也知道正头大娘子该大度,帮丈夫料理纳妾找通房,可我是个女人,怎么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
在丹阳县扎下根后,我的日子过得挺不错。
我曾经纠结了无数次,要不要给八弟和舅舅写信,告诉他们我很好,可每每提起笔,最后落在纸上的,只有泪花。
我担心一但我写了信,若是被东宫里的人发现,不仅我的亲人会遭殃,就连我辛苦经营多年的家都会破碎。
所以,我必须是个没有娘家的人。
没有娘家,你再强势,再贤惠,受了委屈时,就是没人帮你出头,没人给你讨回公道。
我真羡慕袖儿啊。
袁家的兄弟那样为她出头,给她撑腰。
最先开口,提出要给梅濂纳妾的,自然是白氏。
当年我的人缘不错,众人都骂白氏,得这么好的儿媳妇还不满足,纳什么妾。
日子越过越久,渐渐的,周遭的邻人和好友,也开始在我跟前提纳妾的事了。
虽然梅濂明确表明过,他会等我调理好身子,同我生儿育女。
可我知道,他其实早都动过这个念头,只不过给我留面子,没有说出口罢了。
有些事,我也没说出口,不代表我不知道。
我知道他逛过窑子,那次和同僚吃酒,醉后留宿在花娘屋里,后来清醒的时候,又去过一次。
我还知道他会有意无意地碰一下家里那个丫头,赏个钱或一块糕点,他不主动不表示,可那个情窦初开的小丫头会瞎想,会往上凑。
我装作没看见,不知道。
袖儿心疼我,她看见了,知道了,狠狠闹了场,最后把那个丫头发卖了。
他心里憋闷,挨了妹妹的数落。
他也真的疼妹子,顶多铁青着脸,从不会打骂。
可对我,就不一样了,他不曾说什么,可却让我别给袖儿教不好的事,小小年纪这么泼,以后哪家公子敢要。
他以为,是我挑唆的。
我想和他闹、撒泼,可我做不来。
我没说,只是笑笑,然后背着人哭,当然,我哭的时候,会让他恰巧看见。
他心里有愧,没再做过这些龌龊事。
可白氏不会善罢甘休,直接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我是不下蛋的母鸡,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嫁到梅家这么多年,连个屁都不放一个,真该休了。
在和我闹的同时,她开始给儿子找合适的女人。
与其说合适,倒不如说,就等一个时机挑明。
那个女人姓刘,名唤玉儿。
是街面上刘记油铺家的闺女,家中不是多富贵,父母兄弟都还算老实。
刘玉儿当年嫁进来时才十七,据说做姑娘时常帮父亲看铺子,每次看见路过铺子的梅濂,都会笑着打招呼。
刘玉儿知道白氏想给儿子娶二房,就上了心,经过她家父母、媒人几相说和,这事就成了个七七八八。
我清楚,二房进门是迟早的事。
我忍着恶心,装作大度,打听刘玉儿品貌,更和这个女人说过几次话。
袖儿知道我的苦,一直闹。
在亲事定下来后,袖儿发了脾气,打砸了许多瓷器碗碟,放出话,若哥哥娶了那个女人,她就给自己找个丈夫,和人私奔去。
这个傻孩子呀,说的都是傻话。
我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娘家,可这丫头,她就是我的娘家呀。
果然,白氏将袖儿捆起来,用木条狠狠打了一顿,锁在柴房里,等她哥成亲后再放出来。
那天,他娶了二房。
我盛装打扮,笑盈盈地接过刘玉儿递来的茶,并且进进出出地招呼亲朋好友,大家都夸我懂事,大度,能容人。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心上如同插了把刀子般疼。
洞房花烛夜,新房里传来咯吱咯吱的床摇晃声,我坐在铜镜前,哭了,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然后笑了。
我跑去柴房,把袖儿松绑,抱着她,放声大哭。
这傻丫头摩挲着我的背,气道:“没事嫂子,你还有我呢,我哥要是待你不好,我嫁人后,就把你接走,我管你。等着瞧吧,瞧我以后怎么折磨那个姓刘的小娼妇。”
这就是我教养出来的丫头,多好呀。
可我把孩子辜负了,我伤了她。
陈南淮父子可恨,更可恨的是我,还有梅濂。
新婚燕尔,刘玉儿容貌虽远不及我,但胜在年轻、新鲜,又对梅濂痴心一片,崇敬不已。
梅濂不爱这女人,可就是愿意去她房里,当年的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哪里输了。
后来,当我跪在李昭脚边,娇怯怯说着奉承献媚的话时,我忽然明白了,有时候男人的虚荣是在女人身上满足的。
他们成婚后,袖儿果然一直冷着脸,刘玉儿再讨好,这孩子都不理,便是梅濂,她也是两三个月没同他说话。
白氏自然高兴。
一个是她肯定会抱上孙子,再一个,她认为儿子太宠我了,事事顺着我,她并不愿意看我太得势。
这下好了,终于有个人和她一条心,以后能一块对付我。
刘玉儿刚嫁过来时,对我事事恭敬,一口一个姐姐,可是,当她被诊出喜脉后,对我的态度慢慢就变了。
笑容里满是得意和讥讽,每当梅濂买回来补品,她还会特意在我面前吃。
她和白氏,没少给我使绊子,没少奚落我。
我没反击,依旧贤惠大度。
我这个人还有个优点,就是能忍,如果要报仇出气,我可以忍很多年,找到最合适的机会,狠狠打击。
曾经,看着刘玉儿渐渐大起来的肚子,我真的恨,更多的是羡慕。
我嘲笑自己:如意娘啊,你就是个不祥之人,怎么会有子嗣。
后来,过了很多年。
我怀孕了。
我这才知道,我只是不易受孕,而不是不能怀孕。
我是孩子的母亲,可孩子的父亲,却不是梅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