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林家庶子_57
林珏虽不能跟着一起参政议政,且多是被指使着干这干那的,偶尔听那么一耳朵,也觉受益匪浅。
林小探花机灵懂事,兼之年岁小,这让看惯了家中皮孩子的几位老大人着实体会了一把冰火两重天的感觉。一方面,林珏很会做人,只不过在内阁做了两日,便记住了哪位大人爱喝什么样的茶,喜欢什么样的水温,哪位大人爱饿肚子,需要隔多久上一次点心,哪位大人眼神不大好,阅读奏折时需要他在一旁轻声念读。这般作态,饶是最挑剔的左相,亦觉得心内熨帖。
有一种孩子,叫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着实出色,将自家孩子比的越发猪狗不如。看着这样的林珏,再想想自家的泥猴子,实在是痛并快乐着!
虽痛并快乐着,林珏仍要在内阁做下去,几位大人只能仍一边享受着林珏殷勤的服务,一边暗暗骂林如海忒会□□人,再一边回家继续教训自家猴崽子!
宏正十三年的冬天,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侵袭了京城。京郊的民居接连被压塌,不少百姓尚在睡梦中便被压死,一夜之间,鳏寡孤独者比比皆是。
太子李易阳奉旨赈灾抚恤百姓,前番南方亦发生了多场雪灾,户部拨了不少银子赈灾,正是六皇子去办的。六皇子表现得虽不出彩,却也无大过,宏正帝尚算满意。如今京中发生灾情,宏正帝便有意使太子来办,也好让太子了解民生多艰。
因着前次赈灾户部拨了不少银子,今年年景不好,宏正帝免了几个州县的税银,户部实在没有多余的银子了,宏正帝便从内库拨了二十万两白银,做赈灾之用。
太子向宏正帝要了林珏,林珏又向太子举荐了齐文昭,宏正帝便特批了二人协助太子一起办差。齐文昭善于算数,林珏长于工事,有这二人从旁辅佐,办起事来自是事半功倍。
林珏长日在内阁打闲工,瞧着体面,实际上却算不得什么。毕竟内阁是一个看资历的地方,内阁大臣均是翰林出身,身上没个三甲功名,都不好意思往出说。林珏唯一一点可与之相提并论的,便只有一个小小年纪便中了探花的虚名罢了。且这探花如何来的,说白了,皇上看重的并非他的才华,反而是他的年纪。想一想,十五岁的探花郎,休说本朝,便是上数两朝,亦是没有的。
所以林珏现在缺少的,并非皇帝的赏识,而是自己身上的资历。积累得资历越多,他才越能在内阁说得上话。如今皇上已经破格将他塞进了内阁中,若是他自己再不寻着机会增加资历,恐怕长此以往,也只能是个打闲工干零活的。皇帝的宠爱又能持续多久呢,他年纪尚轻,本朝帝王可以宠爱他,那么下一任帝王呢,再下一任帝王呢?
且林珏作为一个后代人来说,他本身并不缺少才干,甚至可以说,他看事情想事情往往更深更远。这并不是说他比别人能耐多少,只不过现世之人往往受时代的局限,而林珏却可以不受此限制,做起事来,便显现出了他的与众不同。
林珏现在缺少的,只是机会而已。
而太子,恰恰为林珏提供了这样一个大展拳脚的机会。
接到皇帝的命令,赈灾三人组便先碰了个头儿。太子李易阳是个讲究实干之人,他与林珏本就相熟,倒是齐文昭不算熟悉,不过这时候也顾不上这些了,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此次赈灾的重点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疏漏了,便分头去办差。
赈灾最重要的是什么?自然是钱,有了钱才好办事儿。所幸此次雪灾面积不算大,只京城及附近的两个县城受灾比较严重,其他地方当地官府便能安置妥当。
冬天雪灾是常发生的,也有往例可循,如六皇子先前去南方赈灾,便是直接遵循旧例,因而虽不出彩,亦无大过。林珏三人,都是第一次办差,虽是太子点的他们,若是办不好,亦是抬不起头来。
灾害发生了,官府基本是不会出人救助的,主要还是靠当地百姓自救,官府主要负责灾后的赈灾事宜。
因是发生在京郊,又是皇帝内库出的赈灾银子,无须层层盘剥,正是可以大展拳脚之时。若是此次机会利用不好,林珏都想锤死自己。
太子三人分工合作,太子总览全局安抚百姓情绪,齐文昭负责调集米粮布帛,林珏则负责灾后重建工作。
因着大雪是自半夜下起来的,人们正值熟睡之际,房顶塌陷时,不少人仍在睡梦中,压死压伤之人不计其数。
好在第二日天便放晴了,不过白日间有阳光尚且还好,到了晚间天气干冷干冷的,灾民无处可居,若是直接宿在外面,怕是第二日又有许多人醒不过来。这时节土地都已经冻实了,想要挖地洞御寒都不可能,林珏的意思,左右郊外除了平民便是一些皇亲贵戚的庄子田园,能不能发动这些人空出一部分田舍,暂且供这些人居住。
因着不能使灾民进城,以免有人趁乱生事,使民心不稳,许多人都赞同林珏的提议。不过真到了行动之事,响应之人却是寥寥无几。
□□皇帝宸妃当年带发修行的道观念慈菴亦在京郊,林珏原想将一部分女眷及孩子安置在那边,只是一来大雪封山,并不易行,二来庵内亦遭了灾,虽不严重,但是亦安置不下太多人。
自家的温泉庄子距京中着实有些远了,灾民过去实在是不大方便,京中侯爵勋贵,只两家十分合适。一家是忠顺亲王老千岁的温泉庄子,另一家则是陈太后的娘家,老国舅陈临的田庄。
一听说是这两家,三人集体陷入了沉默。
忠顺亲王不必说,乃是太子的长辈,他自己不出头,太子亦不好张口提出要求。陈家与太子关系微妙,不过倒是可以从陈也俊那处着手,思量想去,到底还是林珏去寻了谢锦轩,谢锦轩又托了北静王水溶,方找到陈也俊这处。
陈也俊虽是陈家人,不过却是忠实的帝党,当初林珏进京,亦是寻了他的门路递的密折,否则皇帝如何知道他是哪个。陈也俊是陈家这一代的掌舵人,不过并不亲近六皇子,亦不亲近太子,他始终保持中立,不偏不倚。
若不是实在无法,林珏亦并不想寻陈也俊的门路。以陈也俊的政治嗅觉,他根本不会拒绝这个请求。而陈也俊代表的正是陈家,届时灾民并不会感激此乃太子安排,反是会赞叹陈太后慈悲,这并不是太子一派愿意看到的。
林珏如今已然偏向于太子,因而早便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好在太子顾全大局,并不会在这时候仍一味惦记着争权夺位之事,不过片息便做出了取舍。林珏心内反是更加赞赏太子,非要是在大是大非面前,才能看出一个人是否堪为明主。
陈也俊也不罗嗦,听明白北静王的来意,立时便同意将灾民安置在自家田庄里。本已耽搁了一日,灾民中有不少体弱的老人已经冻死了。棉衣粮食还都在征调当中,京中能调集的十分有限,许多还需要从别处征调。
灾民迁入陈家的田庄,到底也算有了挡风御寒的处所,夜晚降临,天气转寒,亦无人冻死了。因着粮食不好调集,京中储备的粮食不能都拿出来,齐文昭便发动勋贵商贾人家捐粮捐物。雍和郡王平阳郡王北静王几位王爷勋贵率先响应,之后亦有不少勋贵人家跟随。商贾中,皇商薛家最先行动,出动不少家人帮助官府分发物资,亦捐了不少积压的陈年布料,虽样式老旧了,可却都是正经的好东西。
京中诰命亦在六皇子妃即平阳郡王妃的牵头下,捐钱捐物。六皇子妃亲自动手蒸了许多馒头,着府内下人抬到陈家的田庄,又叫六皇子亲自去分发,一时之间,六皇子及六皇子妃的贤明在灾民中流传起来。
林珏听说了,不过冷冷一笑。他们办事,一向打着的都是皇上的名号,便是其他勋贵捐粮捐物,亦没有一个说是自己如何如何的,这六皇子夫妇倒是好样的,很怕别人不知道似的,竟然以一个堂堂郡王之尊,亲自来给灾民盛粥。
宏正帝与他父亲乾德帝不同,宏正帝花了近十年时间考察太子品性,方正式册立太子,于立储一事上,宏正帝头脑清楚得很。难道六皇子以为他得了民心,便能使宏正帝改变主意?实在是太小瞧天子的智慧了。
果然,宏正帝从陈皇后那里听说了六皇子夫妇唱作俱佳的表演后,非但没有露出任何欣喜之色,反是冷冷看了陈皇后一眼,“有那个时间不如去吏部跟他外公好好学些正事,镇日间闲着无事,去添什么乱。”
宏正帝拂袖而去,陈皇后咬碎一口银牙。
第059章 林探花赈灾显才干(二)
雪灾发生得突然,不过朝廷反应得亦十分迅速,倒是避免了有人借机生事。宏正帝不是个十分迷信的皇帝,可也逃不开“受命于天”的思想,若是有人借前番南方雪灾与今朝京郊大雪传出什么不利于皇帝的言论来,届时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林珏如今正跟着太子办差,可不希望在这时候有什么动荡。
李易白在工部任职,此番雪灾,虽由太子负责调动,各部却也都不得闲。林珏恰好负责灾后重建工作,倒是与工部的事宜不谋而合,李易白借机光明正大地跟进跟出,晚间亦跟着林珏回林家,美其名曰:商讨政务。
伴随着太子调侃的目光,林珏只能僵着身子,将挂在自己身上的无尾熊拎回了家。
李林二人倒不至于都这时候还惦记着办些禽兽事儿,只是近几日见多了死伤之事,李易白难免有几分感伤。说来他与林珏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如今得以重活一世,又得以相守,实在不舍分离。李易白有的时候,是真想在林珏身上挂跟绳子,勾在自己腰间,免得一错眼的工夫,这人便不见了踪影。
林珏不晓得李易白那点儿小琼瑶心思,见李易白愣愣地盯着自己发呆,马上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傻了?”
李易白叹了口气,哀怨地瞥了林珏一眼,永远别想从这人这里听见什么软乎话。
“你方才提的,我也有考量。朝廷赈灾,一向是发赈银赈粮赈物,减免徭役赋税,有时亦借贷百姓粮种,或以工代赈,倒是没有直接帮着建房盖屋的。何况现在是冬季,天寒地冻的,并不适宜破土动工。”林珏没有风花雪月的心思,李易白也只得先跟他谈正事,毕竟还是赈灾要紧,自己那点儿小浪漫,还是得寻合适的时机了。
林珏沉吟片刻,“只是一直让灾民住在陈家田庄,实在多有不妥。我听说朝中如今已有人弹劾太子殿下搅扰百姓了。”
“不过是老六被皇上敲打了,心内不忿,方起了馊点子,皇上不会当真的。”李易白不以为意。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这个道理还用我教你么?”林珏斜了李易白一眼,这人越发没个正形了,如今连脑子都不爱动了,实在懒得很。
“六皇子亲自给灾民施粥,用太子的功绩给自己赚吆喝声,六皇子妃联络各府诰命,听说有实在着紧些的,亦逼着拿出银子来,如今诰命许多都在偷骂她呢。陈皇后在后宫亦不消停,用前朝之事给太子上眼药,被皇上呵斥,留下一句‘后宫不得干政’,已经五日不见陈后了。皇上是经历过夺嫡之祸的,并不会轻易为小人所惑,你且安心吧。”
林珏仍不大放心,李易白知晓解释再多也是无用,便也住了口。如今皇帝的心思其实好猜得很,如自己,母亲只是一个小小宫女,因着是被元后养大,与太子极要好,因而便被大加器重,若说什么骨肉亲情,实在有限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