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员书架
首页 > 都市言情 > 锦衣玉令时雍的身份 > 第977章 大结局(终章)

第977章 大结局(终章)

目录
最新都市言情小说: 重生成偏执狂的心尖宠全家穿越去种田[快穿]BG文里的基佬男配砍翻三国我真不想当明星啊王恒从1981年卫校开始林霄秦婉秋四合院:我在轧钢厂对面开饭店强婚霸爱:老婆,吃定你禁欲总裁,求放过欲望中的城市绝色美女总裁的贴身保镖女帝的元帅宠妃回到一九九九在劫难逃陆云我的七个女神姐姐今世猛男陈轩许静娱乐:开局邂逅花旦女星战魂之金麟天下二

白雪皑皑,傲视青松。

马蹄踩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众人内心皆是沉甸甸的,因为事情涉及小丙,涉及十天干可能出了叛徒。

“为何会这样?”

说谁是叛徒都好,为何会是小丙?没有人能想得通。

杨斐看一眼提问的白执,冷冷淡淡地道:“不一定是他背叛,还有一种可能是他年纪太小,被人骗了。”

“被骗?”白执不解,“谁人能骗得了小丙?”

小丙再是单纯,也二十岁的人了,多年跟着赵云圳行走,赵云圳精得猴子似的,他也不可能傻到哪里去。

怎么就会被哄骗?做下这等触犯家法的事情来?

“等找到人,就有答案了。”

山风呼啸,树木在风中咆哮般嘶声作响,冬天里山上的天气,刺骨的冷,众人疾行而出,策马狂奔十余里地,却突然勒住马缰,停了下来,直勾勾看着前方。

一条黑影从积雪的山上俯冲下来,摇着尾巴狂叫着扑向赵胤。

“大黑!”

赵胤咬牙切齿看他,额额青筋浮动,“不是让你在守陵卫不许出来吗?”

大黑不会说话,漆黑的身影在茫茫的风雪中扎得人眼生疼。

“回去!”赵胤气极,拿雪团丢它。

大黑不退不走,看赵胤转身要上马,又窸窸窣窣地跟上来。

它老了。

没有以前那么大的脾气,性子却比以前更犟了。

赵胤知道它想干什么。

“你腿软不好,眼神不好,嗅觉也不好,你去帮不了我。”

大黑的眼睛里流露出伤感,以至于侍卫们都觉得赵胤这句话太伤狗子的心了。

即便大黑老了,但它还是黑煞啊。

“爷……”白执低声唤了一下。

看赵胤不吭声,他伸出胳膊,“要不,我抱着它?”

赵胤一言不发地看着大黑,那沉郁的面孔,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大黑却不管不顾,吐着舌头,腆着脸围在赵胤的马边,绕着圈圈,跑得极快,好像是想向他展示自己强劲的体魄。

这些日子,它都跟着赵胤,一人一狗几乎形影不离,比孩子在身边的时间都长。

赵胤终是不忍心,蹲下身,拍拍肩膀。

“上来。”

大黑欢快地扑上去,两只前蹄搭在赵胤的肩膀上,由着他抱上马,坐得规规矩矩。

带着狗,赵胤不敢跑那么快,到底还是耽误了时辰。

幸好,他要的答案没有等得太久。

一群人尚未入京,就在官道上碰到了几个出京办差的锦衣郎,带队的人是盛章,随行的除了周明生以外,其他几个也都是熟面孔。

看到赵胤一行,盛章等人连忙勒住马绳,就要下马拜见,却被赵胤制止。

“无须多礼。”

大家都很忙,就不要浪费时间了。众人心里都这么想,盛章一笑,连忙谢过,又道:“王爷不是去了天寿山修陵,怎会突然回京?”

也是因为熟悉,他才会有此一问,赵胤也没有瞒他,说起小丙的事情,顺便探问行踪。

岂料,盛章愣了一下,看看身侧的人,便拱手道:“不瞒王爷,属下正是要去接人的。”

小丙晕倒在离京城约摸六十来里地的旬庄。

赵胤和盛章等人赶到的时候,他方才苏醒不久,身子甚是虚弱。守在小丙身边的人,是旬庄的里正,一个五十来岁的干瘦老头儿,正是他派人前去京中报信的。

小丙中了毒,但大夫看过并不致命,只是一种普通的蒙汗药,外加一些泄药,把他拉得整个人虚脱……

门扉一开,院子里传来一声狗叫。小丙听到赵胤的脚步声,人已经紧张得缩了起来,待帘子一动,赵胤的身影随冷风而入,小丙直接打了个哆嗦。

大黑跟在赵胤的身侧,看了小丙一眼,二话不说,上前就嗅他,嘴里低嚎着,目中露出凶光。

小丙有点怕它,骨碌一下跪在床下,双手将腰刀奉上。

“阿胤哥……不,王爷!小丙有罪。”

赵胤慢慢走近,小丙只看到一双皁靴立到面前,许久没有听人说话,猛地抬头。

“阿胤哥……”

赵胤沉声问:“背叛组织,当如何处置?”

小丙抿了抿干裂的嘴巴,低头弱弱地道:“按十天干家法,当割舌、抽筋、剥皮、下油锅……”

话音未落,他又抬起头来看着赵胤,“不,阿胤哥,我没有背叛十天干,没有背叛你,我是被人骗了……”

赵胤将马鞭交到白执手上,冷着脸在小丙面前的椅子上端正坐下。

“但凡有一句假话,割舌抽筋下油锅,决不饶恕。”

小丙身子瑟缩一下,冷汗便流下来。

“小丙不敢。”

……

小丙的叙述有些凌乱,总结起来却十分简单。

那个骗子与他有些渊源,当年小丙来京城投奔赵胤,手上拿的那一张纸条,便是他亲手所写。那时候小丙年纪尚小,母亲又病危,这个人自称是他父亲的旧友,以前同在朝廷当差,后来各自失散了。

走时,这位旧友给小丙留了上京的银两和盘缠,帮小丙安葬了母亲,说是尚有要务在身,让他拿着那块丙字令去京中找赵胤,便悄然离去。

后来小丙进入十天干,渐渐知晓十天干组织的严密,不该知的不知,不该问的不问,此事便过去了。

但在他的心中,对这位父亲的旧友是一直怀有感恩之心的。

“他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帮过我,是我的恩人……这次他找到我,也亮了一块相似的玉令,说是奉了阿胤哥的指令,前来提拿要犯白马扶舟,让我配合……我便不疑有他。”

哪知道那人半路给他下药,把他迷晕,不仅带走了白马扶舟,还把他身上的丙字令拿走了。

赵胤问:“他拿给你的,是什么令牌?”

小丙摇摇头,哭丧着脸,说道:“我只看到图案那一面,没看到字的那一面。这本是组织机密,我就没有多问……”

多年在赵云圳身边,对小丙来说,生活实在是枯燥而单调,日复一日的练武,少有参与到重要任务中,可他不是傻子,这次被骗确实是人家处心积虑,令他防不胜防……

“假的。”赵胤斩钉截铁地道:“他的手上不会有真的令牌。”

小丙撇了撇嘴巴,肩膀微微一颤,跪行两步,仰头望向赵胤。

“阿胤哥,当年我失去父母,六亲无靠时,是他给了我一条生路……不然,我也不会入京,不会找到你。”小丙低下头,“无论如何,我都是犯下大错。你要责罚我,本是应该,但是,可不可以求求你,让我先抓到他……”

赵胤微微眯眼。

小丙眼光浮出泪来。

“我就想问一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赵胤手心捏在膝盖上,沉吟片刻,默默起身,走到小丙的面前。

“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小丙微愕,“什么?”

赵胤道:“你的父亲,一直活着。”

“啊?”小丙大为吃惊,不过转瞬,又红了眼圈,“那他为何从来不回来看我?就连我娘去世,他也没有回来?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娘要说,我父亲死了……”

赵胤沉吟一下,扶住他。

“我们边走边说。”

……

先帝尚在时,南晏和北狄、兀良汗订立了和平盟约,可国朝大事,岂是一纸盟约能彻底放下心来的?

丙一去漠北执行潜伏任务是在小丙他娘生下他的第二年。如此一去,就再没有回来。

至于小丙他娘告诉小丙,他父亲去世了,许是心中有怨,有恨,又或许是为了保护小丙。当年,小丙他爹回老家奉父母之命完婚,就从未对人说过他是做什么的,只道是为朝廷办差,要行远路,出远门,让小丙他娘不要问归期,甚至说出若她有了合意的男人,可以改嫁这样的话来。

可以想见,小丙他娘对丙一是寒了心的,一生郁郁而终。

“阿胤哥,他在哪里,我想见他……”

赵胤沉默片刻,看了杨斐一眼。

“我已许久未得到他的消息……”

小丙住在无乩馆后,赵胤曾把他的消息发往漠北,让丙一放心,那时候仍是有联系的。

再往后,杨斐要假扮无为潜入兀良汗,赵胤曾让丙一探听半山和无为的消息——

“是你父亲杀掉的半山和无为。他传信告知,二人已重伤坠河,不得生还,我这才让杨斐前往漠北……”

只是后来,半山又活着回来了,还差点坏了他们的计划。

赵胤在漠北的时候,曾试图联络丙一,没有得到回应。从那以后,他便人间蒸发了一般。

杨斐随宝音前往北狄为李太后祝寿的时候,还曾奉命打探消息,仍是没有下落,这本就是赵胤的一块心病,如今小丙出了这事,反倒让他心里的那条脉络渐渐地清晰起来……

“王爷,劫走白马扶舟的人,不会就是丙一吧?”

辛二的话,让人打了个寒噤。

一个长久在漠北潜伏的人,成日与漠北人为伍,难保不会生出异心来……

大家都这么想,连小丙都委屈地咬紧下唇,低头看着鞋尖,不敢吭声。

说他是丙一太有合理性了。

毕竟他虽然利用了小丙,却没有杀人灭口,很明显不想要小丙的命。这不是一个穷凶极恶之徒该做的事。

然而,赵胤却否定了。

“不会。”

白执问:“为何如此肯定?”

赵胤沉默一下,“丙一为先帝所派,自是信得过的人。十天干,从未出过叛徒……”

辛二道:“那魏州不就是吗?”

赵胤脸色微沉,没作声响。

辛二咳嗽了一声,闭了嘴。

杨斐突然扭头看着他,“据属下所知,是有的。我在兀良汗时,还听人说起过那个人的事迹……”

赵胤面色微微一沉,拧紧眉头,“驾”的一声,纵马而去。

“跟上!”

……

叛徒一事,赵胤显然不想多提,其他人有心打听,杨斐却三缄其口,只道那是永禄朝时的一桩隐秘,便再不开口了。

一行人从顺天府出发,边走边打听,一路追到了山海关。

在出京的时候,赵胤已让赵云圳传令各处关隘,出城严加检查,同时旨令各地州府,捉拿朝廷钦犯,官兵们在客栈、茶楼、酒肆、构栏瓦肆,农家山寨,但凡能住的人地方,遍地是官兵搜查,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那人带着一个活死人,不能说话不能行走,想要摆脱官兵的搜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大晏便,并不容易。

只是,杨斐和白执等人看着赵胤一路往山海关来,丝毫犹豫都没有,心底却是有几分奇怪的。

他们觉得赵胤已经有了怀疑的人,甚至已经猜到了那个人准备从山海关出关……

这一日,已是光启三十年的腊月。

山海关高远苍凉,寒风刺骨。

一行人便装入城,找了个地方打尖吃饭,顺便喂马和喂狗,行事十分谨慎。

他们进城时已经发现了,城中各处戒备森严,街上到处都有官兵走动,看到可疑的人,都要盘查一番。

这间饭馆很热闹,人声鼎沸,时不是地传来交谈声。

“这位大哥,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你们是外乡来的?要出关啊?”

“听说是在抓朝廷钦犯,谁知道呢?官老爷们的事情,少打听些。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吃饱了,走吧。”

饭馆里,白执等人低头吃饭,听着四周的议论,余光扫视着,不见有什么行踪可疑的人,全都默不作声。

突然,对面的赵胤推开了碗,低低道:“结账。”

白执抬头一看,赵胤已打头走了出去。

他飞快地扒了几口,放下银子,同众人一起追了出去,“爷?是不是有发现?”

赵胤朝杨斐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带人往左边路口去,然后对白执和辛二道:“你们几个,跟我走。”

岂料,他们刚走出去不远,一群官兵就拦了上来。

“你们几个,打哪里来的?来山海关做什么?路引拿出来……”

赵胤冷冷扫他一眼。

那官兵吓一跳,随即恢复镇定。

“看什么看?官爷和你们说话呢?还不快些,路引拿出来。瞧你们偷偷摸摸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好人……”

他不敢看赵胤,瞄着杨斐。

“说谁不是好人……”白执见状就去拎他的衣领,气得大吼。

一群官兵立马亮出武器,大声喝道:

“做什么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要造反不成?”

“大哥,我看他们就是朝廷要捉拿的人……”

“拿下再说。”

眼看这些官兵就要动手抓人,赵胤沉声厉吼。

“都住手!杨斐——”

他示意一眼,杨斐立马冷冷走过去,一把扯过那头目的衣裳,走到一侧,将怀里的锦衣卫令牌掏出来。

“这样可以走了吗?”

那头目吓得白了脸,连连点头。

“哎哟,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谁让你们来拦我们的?”赵胤走近,打断他的示好,那人看看杨斐,再看看比杨斐更为冷漠的赵胤,一眼便看出这个才是头儿,连忙告饶不止。

“我们方才在街上巡逻,有个人来告官,说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说了你们的打扮,外乡口音,带一条大黑狗,我们就追上来了……”

赵胤问:“他往哪边走了?”

“那,那边……草市那边……”

赵胤使个眼神,杨斐放开他。

“就当没见过我们,听见没有?”

“是是是,小的从来,从来没有见过几位大人。”

那人点头哈腰,不停保证。

赵胤却只眨眼间,已经上马去得老远。杨斐朝其他人使了个眼神,分兵两路,往草市那边追了出去。

……

“站住!”

“前面的人,站住。”

草市大街上,一群官兵正在追逐一个纵马驰聘的黑衣男子,他头戴毡帽,一身遮得严严实实。

任由官兵追赶,他都不停。

赵胤一看这情形,勒住马绳犹豫一下,拍了拍马背上的大黑。大黑嗷嗷地低叫两声,赵胤嘴角微微一提,突然掉转马头,往另外一条狭窄少人的小巷追了过去。

小巷里塞满了杂物,竹篾箩筐,锄头扫帚,还有没来得及归整的柴火,全都摆在门外,一片狼藉。

赵胤将大黑“乘坐的”马上木椅挪了挪,勒住缰绳放缓了马步,慢慢拔出绣春刀,一脸戒备地往前走。

突然,一道阴影凌空而来,赵胤起手刀落,将那东西劈成两截,这才发现是一把钉耙。

用农具打他?

赵胤冷笑一声,横刀在前。

“出来吧。你跑不掉了。”

四周一片安静。好一会儿,那间堆着杂物的破房子,被人推开了。

出来的人,没有想象中的狼狈,一身黑衣短打,头上戴着一顶圆檐的藤帽,身量极长,眉头紧蹙,眸底有一抹冷然的锐色,年纪约莫六十来岁,整个人看着很是精神挺拔。

而且,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不愧是锦城王。这都能找上来……”

说到这里,那人眯了眯眼,抬头看向高倨马上,稳稳坐在特制木椅里的大黑,恍然大悟一般冷笑。

“这条狗居然还活着。哼,算你们狠。”

赵胤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里的肃杀微微收敛,倨傲的脸,像一只草原上的鹰,俯视着他。

“我该怎么称呼你?半山先生,还是乙一,或是如风?”

那人脸色一变。

好半晌,抬起手上的长剑。

“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胤冷漠地看着他,骑着马儿往前两步,这个时候,巷子的另一边,杨斐等人已经围了上来,远远地看着,赵胤抬手示意,他们便留在了原地。

两个人面对面地看着,赵胤看着眼前半山这张脸,沉默了许久,这才慢慢地道:

“在阴山皇陵的时候,本王便怀疑你了。”

半山眉目微凝,盯住赵胤一动不动。

赵胤道:“你熟悉皇陵里的一切,知道死室的布置,是九宫八卦位,知道死门一开,便有一刻钟计时,知道欲望之门和百媚生……”

半山道:“我有双生鼓上拓下来的图纸,知晓这些并不奇怪……”

赵胤冷笑,“那你也不可能知道当初黄金屋和宝藏消失的确切位置,更不会知道机关启动后,永禄帝和懿初皇后从鸳鸯亭跌入池水,坠入机关深处,以及阿木古郎是在蟠龙口断臂的事情!”

半山微微怔住,随即笑开。

“看来当初利令智昏,入陵后太过着急,又急于显摆,说得太多了一些……”

当年和永禄爷、懿初皇后、阿木古郎一行人闯入阴山皇陵的人,只有他们的几个近卫。而如今尚健在的,屈指可数,再稍稍筛选,便可猜出他来。

赵胤抿了抿嘴,“你承认了?”

“承不承认又有何重要?”半山淡淡回应一声,并不惧怕被赵胤的人围堵的样子,慢条斯理地道:

“乙一之名,早已被永禄爷剔除,我早不是十天干。至于如风……也早已死了。活着的人,只是半山而已。”

赵胤冷冷看着他,“你素来小心谨慎,为何要挺而走险潜入大晏劫走白马扶舟,这是为了什么?”

半山别开脸去,“你无须知道。”

赵胤举起绣春刀,“你不怕死?”

半山看着他的眼睛,“死有何惧?老夫活了这一把岁数。经过的生死,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

赵胤没有说话。

看着面前须发花白的老者,双眼眯了起来。

“你不是半山。半山早已和无为一样,死在那次丙一的截杀中。你假冒他再回兀良汗,到底意欲何为?”

当年丙一捎来的消息里,说得很清楚。

半山和无为,不可能活着。

正因为此,赵胤才能放心大胆地让杨斐假冒无为前往漠北。谁知后来,竟然又冒出一个半山先生……

“哈哈哈哈哈。”

半山笑了起来,眼角皱纹深深。

“无为不是无为,半山自然也不是半山。”

两个人,四目相对,不由就想到当年在额尔古的大猎场,二人针锋相对,彼此指证,要在巴图面前证明“无为是无为,半山是半山”的事情来。

“为什么?”赵胤眸子微眯,“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半山冷冷一笑。

“做了便是做了,哪有为什么?”

赵胤沉默一下,“十天干,本不该有叛徒。”

“我是唯一一个。不,还有一个魏州。”半山突然想了起来,“说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唯有乙字卫这一支,叛徒辈出,哈哈哈。永禄爷若是看到,不知会做何想,会不会后悔当年一时仁慈,放我离去?”

赵胤看着他狂笑的样子,突然一叹。

“年幼时,本王常听诸位前辈的故事。”

半山一怔,盯着看他,“年幼时?听何人说?”

赵胤道:“先帝。”

半山问:“先帝如何说我?”

赵胤道:“忠心事主,有情有义。”

几乎刹那,半山的眼眶便湿润了,盯住赵胤片刻,他又咬了咬牙,“不可能。”

赵胤微微抿唇,“本王从不撒谎。”

半山是假冒的半山,自然本名也不叫这个。

以前,他叫如风,是阿木古郎的贴身近卫。当然,他还有一个身份,十天干的乙一,是永禄爷赵樽派到阿木古郎身边的细作。

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细作,因为相伴多年后,他对阿木古郎这个主子有了主仆之情,不忍再继续欺骗利用。当然,他也未曾背叛过赵樽,而是据实相告,在为赵樽做完最后一件事后,脱离十天干,再向阿木古郎请罪,最后随了阿木古郎同返漠北……

只是他不知,早已获得了永禄爷的原谅。

赵胤道:“这样的一个人,对主子一片赤胆,对兄弟肝胆相照,为何会做出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来?”

“我做了什么?”半山突然嘶声反问:“狼头刺?哼,你既然知晓我是假半山,那就该知晓,狼头刺的存在和他们以前犯下的恶事,与我无关——”

“无关?”赵胤冷冷道:“你假冒半山,回到阿如娜身边后,派人夺走双生鼓,诱我们进入阴山皇陵,几次三番为难,也与你无关?”

“那是你们自找的。”半山微抬下巴,“锦城王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

“如何逼你?”赵胤沉声。

半山目光不善地看着他。

“说来说去,便是想套我的话。想知道啊?”

他回头看了一下,只见杨斐等人站得老远,赵胤的身边也没有人。

半山又冷笑一声。

“你杀了魏州,又逼得来桑走投无路——”

魏州?赵胤脸色不动,脑子里却突然清明,冷眼盯着他,“你是魏州生父?”

“不然?”

赵胤突然从马背上的褡裢里取出一个荷包。那是他回京后,赵云圳拿来归还的——魏州房里的那个荷包。

赵胤拿起他,摊在半山面前。

“我犯了两个错误。”

半山眯了眯眼睛,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赵胤平静地道:“其一,因魏州是丙一托人从草原带回京师抚养,又轻易得到乙一的身份,我曾以为他是丙一的孩子。”

“其二,我以为清虚道长便是你,导致几次误判。”

一听清虚道长,半山突然咬紧了牙槽。

“那日清虚馆大火,是我晚来一步,让你得逞,杀了我儿。清虚老儿受人指使,陷害我儿,死有余辜。”

丧子之痛,如尖刀刮骨。

赵胤看他情绪激动,缓了片刻,又徐徐问道:“你与来桑,又有何干系?”

半山突然僵滞。

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寂静无声。

赵胤不催他,只静静站在风雪中,一只手搭在大黑的背上。大黑冷眼看着,舔一下他的手指。

“来桑,是一个错误。”半山突然长叹一声,闭了闭眼睛,仰头望天,“我这一生,谁人都不想辜负,最终却辜负了所有人。”

赵胤平静地问:“此话怎讲?”

许是大势已去的悲伤让半山有了倾诉的欲望,许是赵胤的平静和淡然,让他看上去像一个可以倾诉的人,沉默片刻,半山终于开口。

“前半生愧对永禄爷,后半生愧对阿木古郎。我这一生,皆是失败——”

赵胤双唇微抿,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不知何时,天上飘起了小雪,一片片如盐似絮,洋洋洒洒落在头顶。

半山没有去抹脸,迎着飞雪幽幽地说道:“阿如娜是阿木古郎的儿媳,我却……酒后失控,酿成大错。”

赵胤眉头微蹙,“来桑,也是你的儿子?”

半山点点头,“当年,州儿出生不久,他的生母便死在冰原。他母亲生前唯一的愿望是回到南晏,生她养她的地方,临死前求我,让州儿回到大晏去,做堂堂正正的大晏人……”

吸一口气,他嗓子被风雪刺激,几乎沙哑。

“我纵是万般不舍,也要了却他的遗愿,这才托了我的好兄弟丙一,让他帮我找一户好人家,能善待他……”

赵胤默默无声。

半山却已掩面蹲下,在凌乱的柴草边,低低吸气。

“那之后,我便郁郁寡欢,却不想一次酒后,与阿如娜酿成大错……”

赵胤道:“你便没有想过,为何会酒后失控?你吃醉了,阿如娜也醉了么?”

半山嘶嘶冷笑。

他听得懂赵胤的意思,多年来,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事有蹊跷——当年巴图迷恋陈岚,不喜阿如娜,两人成婚许久都没有孩子,阿如娜难保不会乱来。

但那又如何?

管不住自己的下丨半身,难道责怪女人的主动?

“不怪旁人。皆是我。一切皆是我。”

显然,半山已陷入了情绪。

一生蹉跎,两鬓风霜,他在前尘往事中难以自拔。

赵胤却很清醒,调动着半山的情绪,也掌握着话语的节奏。

“那你为何又要冒险潜入大晏,劫走白马扶舟?”

半山稍稍平静了一些,但说话的时候,没有去看赵胤的眼睛,“我怀疑,他才是巴图的亲生儿子……”

赵胤脸色有刹那的变化,随即又沉下声来,“你有何凭证?”

半山抬头,突然哼笑一声。

“出于两点考量。其一,白马扶舟的眉眼与阿木古郎确有几分肖似。其二,那天,狄人长老申翁去为白马扶舟行祝祷之术,恰好看到白马扶舟身上的胎记……”

“没有想到申翁居然是你的人。”

“不可这么说。”半山不冷不热地道:“那申翁与我,不过一饭之恩,算不上是我的人……”

赵胤眉眼不动,望着半山似在审视真假。

半山与他对视片刻,倏而自嘲一笑。

“然则,他骗了我。”

“骗?”赵胤目光微凝。

半山接着道:“多年前,我曾听阿如娜说起,那个孩子生下来大腿根处有一块浅杏色的胎记,我便顺着这个线索去寻,奈何遍寻不见,于是托过申翁,让他替我在狄人族中找寻……”

“胎记?”赵胤面色微动,“那乌日苏身上,可有胎记?”

半山摇了摇头,赵胤以为他是说没有,不料,却听他道:“当年褚道子带走大皇子,被追杀时,坠落狼山。坠山前,他将小皇子抛给了追杀者……也不知是这些追杀者为了方便交差,还是阿如娜自己心虚………总归,乌日苏的腿部有胎记的那个地方,自小就因为受伤掉皮,早已看不出本来模样……”

那真假皇子的事,如何说得清楚?

赵胤问:“胎记一事,可有外人知晓?”

半山道:“大皇子生下来就被阿如娜动了手脚,当时知道的人早被灭口,连同他的生母恐怕都不知……”

赵胤淡淡一瞄,“她对你还算有情有义。”

至少,他知道这个事,还活着。

半山听出赵胤话里的讽刺,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接着说道:“说来也巧,那白马扶舟的大腿根部,也因幼时受过重创,有一片纵横交错深可入骨的疤痕,便是那处曾经有过胎记,谁又看得出来?”

如此巧合?

赵胤面无表情地扫一眼半山,没有说话,

半山却打开了话匣子,咬牙切齿地道:“那申翁着实可恶,借此引我到南晏,实为诛杀老夫。”

赵胤笑了起来,“你不是与他有恩?”

“哼!这点恩情,能值几两银子?远不如他在玉姫面前表功来得紧要。双生鼓一事,玉姫那个女人记恨我呢。”

半山说到这里,无所谓地笑了笑,缓缓眯起眼来看赵胤,表情不定,眸底深处却弥漫着一抹悲凉的气息。

“事已至死,说什么都无用。老了,被人欺骗也是活该,落入你的手里更是咎由自取。好了,我的话都说完了,也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

半山话音未落,背后传来小丙的声音。

“阿胤哥,我有一事要问他。”

赵胤明白他要说什么,示意他过来。小丙身子还有些虚,这些天骑马追逐,整个人瘦得眼眶都凹陷了下去,唇青脸白,看着格外瘦弱。

“我问你,我的父亲,丙一,他在何处?”

半山静静看着小丙,嘴唇动了动,沉默片刻,“死了。”

死了?

小丙不能接受这样的消息。

那个人至死也没有回家。

他长这么大,那个人从来没有看他一眼。

小丙手指掐着刀柄,紧紧抿了抿干涸的嘴唇,咬着牙问:“是你杀了他?”

“不是我!”半山冷冷看过去,见小丙目光含小青,转而望向天空,声音沙沙地道:“他在刺杀半山和无为的时候,便重伤不治,是我为他处理的后事……”

赵胤心下微震,接过话,“那我收到的密信?”

“是我替他发的。”半山面色微白,自言自语般说道:“十天干,不可以有完不成的任务。”

怪不得会这样——

赵胤心下突然明朗,淡淡道:“在兀良汗时,你一直都知道无为不是无为。”

“是。因为半山也不是半山。”

雪下得更大了,有些刺眼。

小丙压抑的呜咽声,比山风更凄凉。

半山眯起眼睛,眼角的皱纹挤出一道道深深的垄沟,一条条写着岁月的痕迹。在小丙的呜咽声里,他眸底的光芒在渐渐涣散,仿佛失去了神采。

“两易其主,皆以背叛收场。老夫死有余辜!你们动手吧。”

赵胤徐徐抬起绣春刀,半山闭上了眼。

一世经历此时都在脑海里迅速地放映,年少时同尚是晋王的永禄爷纵马狂奔,纵横南北,看遍了山河盛景。年长时陪在阿木古郎身边,在落日的草原上策马驰骋,为兀良汗开辟了大片疆域……

青史或许不会有他的名字,

但青史定有他的功劳。

一个人能伴随两个当世豪杰建功立业,此生也是无憾了。

一阵长久地沉默后。

“铮!”

绣春刀入鞘。

赵胤的声音凉凉的响起。

“我不杀你。”

半山倏地睁开眼睛,看着赵胤像是看着什么怪物。

片刻,他喃喃问:“你瞧不起我?”

赵胤收回目光,平静地道:“你死了,来桑便不是乌日苏的对手。势均力敌才是本王想看到的局面。”

半山微怔。

他看着眼前冷漠的赵胤,仿佛看到了永禄爷生前的模样,一时间百感交集,苦笑连连。

“当真是——造化弄人。”

雪花徐徐飘落,仿佛将天地冻结成一幅静止的画。

山海关巍峨的城楼,耸立在飞雪中,望着一行飞骑渐渐远去。

仿佛已看尽了千年,万年的故事……

……

天寿山。

大雪未霁,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干净如洗。

在赵胤发出十天干首领印鉴的第三天,身在正定府的戊一最先赶到天寿山。紧接着,大宁的癸一回来了,再接着是己一庚一壬一癸一,最后差的只剩一块丙字令。

这一等,等了大半个月。

赵胤带着杨斐、白执,驮着大黑迎着风雪入山的时候,所有人都等在帝陵门口。陈岚带着身子刚刚好转的宝音、宋阿拾,领着苌言和临川,同甲一、谢放等人都在。

每个人目光都齐齐落在赵胤的身上,一一捕捉过去,各有不同。

“阿爹!”

待赵胤下马,苌言便扑过来抱住父王的腿,低低地恳求。

“你一定要把阿娘找回来,好不好?”

小丫头似懂非懂,眼神却十分抓心。

“好。”赵胤捏捏女儿的小肩膀,替她掖了掖斗篷,“苌言乖乖在外面等着。阿爹很快就带着阿娘回来。”

“嗯。”

苌言重重点头,眼神里充满了信任。

赵胤却不忍看孩子的眼神。

世事未知,他怕教苌言失望。

……

“时辰到!启陵——”

帝陵前的广场上摆放着祭台,鞭炮鸣动,激得飞灰漫天,碎屑与天际的飞雪混杂一起,透出一股沧桑,让人心脏阵阵泛寒。

赵胤带着众人有序地进入帝陵。

大黑默默地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从山海关回来,这一路的追逐,大黑看上去好似又苍老了许多,毛皮起腻,眼神混沌,说不出的黯然。

“合陵!”

待入陵的人都进去,甲一一声呵令。

只有赵胤和几个近卫,以及十天干得以入陵,两位公主连同一群侍卫皆在外面等候。

唯一的例外是觉远,以及宋阿拾。

宋阿拾今日难得的精心打扮了一番,薄施脂粉,簇新长裙,身上披了一件雪白的狐皮大氅,衬得她皮肤较往日更为白皙,一张脸在长明灯幽幽的光线下,宛若游魂。

“请令!”

除了已放入石槽的甲字令,其余九块玉令由十天干九大卫侍长一一棒在托盘里。

“放乙字令!”

帝陵主墓室前,光线幽暗,气氛压抑而低沉。

“放丙字令!”

每喊一声,相应的令牌便被放入石槽,甲一镇定自若地指挥着,心下却跳得怦怦作响,宛若擂鼓一般。

“放癸字令!”

至此,十个玉令齐齐整整放入了十根圆柱上的壁龛里——

轰!

一阵剧烈的机刮声响起,众人齐齐睁大眼睛,看了过去。

这是何等震憾的场面!

这是何等奇妙的机关!

只见隔着水银河的那一端,主墓室的石门在机括的带动下徐徐开启,一块吊板慢慢浮了出来,托着帝后那一口精雕的棺椁,徐徐上升。

“跪!”

众人齐齐跪下,大气都不敢出。

棺椁被巨大的牵引力一点一点托高,待耳边的机括声停下时,已运行到众人的面前,就在水银深沟上,由粗丨硕的铁链悬挂,垂直放在吊板上,乍一看,仿佛悬空一般。

这堪称鬼斧神工的设计,看得人身上一阵阵发麻,然又目瞪口呆。

甲一看着密封的棺椁,回头看看觉远,又看看赵胤。

“请令!”

十天干令牌都已经嵌在了石龛里,如今放置棺椁的吊板上亦有一个铁槽——

很明显,需要的是十天干首领印鉴。

赵胤对着棺椁慢慢跪下,重重磕上三个响头。

“父亲,母亲,请恕儿子不孝。”

他徐徐起身,将首领玉印慢慢放置其中——

嘭!

巨大的轰鸣声后,那吊板落到地上,发出咚地巨响。

棺椁落地,徐徐从中开启——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

棺中男女的面目栩栩如生,平静安详,如同熟睡一般,那把桃木镜就握在懿初皇后的手心。夜明珠的光芒映着懿初皇后的鲜活面容,好像带着笑,让每个人都能在那笑容里被治愈被感染……

“阿弥陀佛。”

觉远一声佛话喊罢,看着棺椁中的一个檀木匣子,眼眶突然湿润。

“王爷,那匣子里是先帝留给你的东西。”

赵胤看着觉远的神情,低头凝视片刻那个匣子,慢慢取出来。

没有上锁,里头是一道明黄的圣旨。

“朕自登基以来,省刑减赋、好贤求治、抚定内外,事必躬亲,功过不论,但使大晏国运昌隆,百姓丰衣足食,自恃无愧于天地祖先……唯有一事,挂怀于心,至死难恕。吾儿阿胤,自幼天资聪慧,品性端方,皆信命世之才,抱将相之具,却因惧于国运有亏,从小养在甲一身侧,未唤一声父皇。朕愧对幼子,愧对皇后。”

又道:“宗室嫡子,干系江山承继,若来日须为吾儿正名,兹恪遵此诏,谨告天地、宗庙、社稷,令其认祖归宗。”

又补录:“吾儿赵胤,取名胤,意为赵家的后裔、子嗣也。而抱养之子,取名焕,意为天换之子,命运使然也。”

圣旨上还写了一些旁的话,大多是先帝对先皇后的悔意。只不知,先皇后故去前,可曾看过圣旨,知晓这桩隐情。

命运多有捉弄,春秋一梦,无非生死。

谁能想到,这个令天下臣民仰视敬望的一代圣主,会在坟墓里藏了这样一桩绝密的亏心事?

“陛下,娘娘……”

甲一跪倒在地,双手扶着棺椁,已是痛哭出声,其他人受其感染,也默默地红了眼睛,便是觉远也闭上了眼睛,低低念着经文……

“大师,时辰到了吧?”

宋阿拾幽幽的声音打破了气氛。

众人呼吸一紧,却见她已站在了棺椁旁边,仿佛用尽用力般,深深吸一口气,伸手抓住了一把桃木镜。

“镜通阴阳,姑娘慎用。”

觉远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宋阿拾,目光炯炯,慈眉微蹙,那模样仿佛是上苍在怜悯受苦的世人。

“宋姑娘可是想好了——”

宋阿拾看着他微微一笑,慢慢行了个礼。

“多谢大师那日的指点。小女子已见过生母,知晓身世,还了旧债,看到了最好的结局,这一世尘缘已了,是时候去寻找真正的自我了……”

觉远看着她,淡淡一叹。

“镜通阴阳,却未必尽如人意。”

“大师,小女子此生无憾。来生,还有人等我。”

旁边侍卫面面相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觉此人脑子是有问题。赵胤却想起那天,这女子到他房里,先是激得他暴怒,然后再求她成全时说的话——同时雍一样,她离去这些年,其实已有另一番际遇。

“此生多谢诸位看顾,再会……”

宋阿拾双手抬起,端端正正地朝众人行一个礼,突然拿起桃木镜,在众目睽瞪之下抽开了剑柄——侍卫们这时才发现,原来桃木镜的镜柄里是一把暗藏的锋利小刀。

宋阿拾速度很快,好像事先演练过千遍万遍一般,动作利索地抽出利刃,毫不留情地割向手指……

恰是无名指节。

鲜血一下子涌出,刺得人眼眸发胀。

众人惊呼,“宋姑娘!”

宋阿拾微微一笑,阖上眼睛。

滴嗒。

滴嗒。

鲜血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滴在桃木镜上,晕染出朵朵嫣红,如同半开未开的梅花……

……

滴嗒。

滴嗒。

输液管里的液体慢慢地滴下来。

一滴、两滴,时雍明明不该听见那声音,可那声音仿佛就敲在心里。

她视线朦胧地看着那时钟。

一秒,又一秒,走得极慢……

“病人又不行了。”

“快,抢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明明是有了好转的呀。回光返照?”

“唉,也是可怜,听说是个法医,处置人质不当,造成了事故,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医生护士们正在忙碌着抢救,时雍整个人迷迷噔噔,不知何时,有人推门。脚步声重叠,好多人在她的耳边说话,嗡嗡作响,有些话入了耳,有一些却没有。但时雍听到的,与那一世经历的一模一样。

“人质死了。”

“歹徒也快不行了,隔壁正在抢救……”

“就今天了。”

“这真的是同归于尽了。”

“三条人命。”

“那个墨家九号古董店你听说了吗?真是个邪门儿的地方,出了好多事呢……”

时雍意识沉沉浮浮,觉得自己在他们的眼睛里,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可是她的灵台却有刹那的清明。

这分明就是她那一世穿越前所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说,她回来了,却没有改变任何东西,就像是时空轮转,电视剧按回放一样,将她那一世的经历又重新再来了一遍……

她就要死了。

时雍能感觉到生命的流逝,心下却莫名恐慌。若是她再次穿越,那邪君——此时身在她隔壁抢救室的那个歹徒,是不是会同她一样,再次踏入那个时空?

也就是说,什么都不会改变。

难道他们又要陷入另一个同样的循环?

时雍身子想动,想要挣扎,她的手指想抓扯被单,引起注意。她还想说话,想告诉医生护士和同事们,救活歹徒,一定要救活那个歹徒。

可惜,她什么也喊不出来,更不会动……

头上戴着呼吸机的女病人,停止了呼吸。

咚!时钟上三线重合。

心电监测仪,变成一条直线。

时针、分针、秒针,合而为一。

……

帝陵。

长明灯忽闪忽闪,被鲜血染红的镜面突然透出一道刺目的幽光,猛烈地乍现,仿佛带着巨大的能量,刹那间割裂了空气,直直刺向宋阿拾。

宋阿拾身子颤抖一下,如同被人狠狠推开般踉跄两步,身子落叶般软倒在地上,瞬间昏厥过去。

与此同时,那面镜子也脱离了她的手,被抛向半空……

“镜子!”

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

事发突然,众人稍一怔愣,待反应过来便齐齐扑过去,要接住那面镜子。

但见一条黑影闪过,猛地腾空而起,将镜子稳稳叼在嘴里,然后重重摔落在地……

“大黑!”

赵胤低吼一声,眼睁睁看着大黑叼着镜子落下,蹲趴在地,然后咳嗽般呕吐一下。

咳!

咳!

狗咳得声音和人极为类似。

但见大黑低头咳嗽两声,一股浓浓的鲜血便从狗嘴里吐了出来,喷溅在桃子镜的表面。

众人激动地喊着大黑的名字,大黑却没有抬头,好像没有听到一般,不理会大家的叫喊,一直咳嗽着,仿佛要耗尽生命中最后的力气,不停地呕血,然后将一团团带着浓重腥气的血污,糊满镜子,让镜子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然后,大黑鼻子凑近嗅了嗅,慢慢地起身,佝偻着老态龙钟的身子,绕过赵胤朝它敞开的怀抱,走向躺在一边的宋阿拾。

赵胤眼瞳微缩。猛地掉头望去。

大黑没有看任何人,蹒跚着走向宋阿拾,靠近她的身边时,低头用嘴拱了拱她,然后便乖顺地趴卧下来,头靠在她的怀里,舌尖温柔地舔舐着它的主人,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狗血从嘴里渗出,染红了宋阿拾身上白色的裘氅,众人震惊的看着那一人一狗,许久没有动弹。

时间仿佛凝结在了这一刻。

“阿弥陀佛!”

觉远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石室里格外凝重。

“狗眼识灵,大黑认主。”

有人惊喜地问:“是不是王妃回来了!?”

前阵子大黑防着宋阿拾,从不肯亲近,这会子却愿意躺到她的身边——

众人屏紧呼吸。

墓室里安静无声,宛若死境。

那面镜子也回复了平静,没有再发出半分光芒。所有人的视线都望着墓室中间的一人一狗,长明灯的光晕笼罩着众人,将空间凝结。

大黑眼睛渐渐合下,蜷缩一团,神情平静,没有一丝离世的悲伤。

其实,世间还有一种传说。

黑狗之血,可以避邪。

“大黑最终把生命奉献给了它的信仰——此生的主人。对抗了强大的时空神祗,创造了史诗极的神话。”

这段话,被刻在了雍人园“黑煞墓”的石碑上,由时雍口述,赵胤亲手书写。

他们把大黑葬在了时雍墓前。

让它永永远远,可以和它的主人在一起。

再不分离。

……

“大黑,来吃肉肉了。”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来,废园里树木摆动,时雍眯起眼睛,仿佛看到大黑从林中奔跑而来,浑身的毛发沾满了毛刺子。

从小小的一只狗,变成大大的一只狗,吐着长长的舌头,带着浅浅的微笑,日渐威武。

“今天带了许多你喜欢的。快些来!”

“别皮了。瞧瞧你身上……这脏得呀……”

“哈哈哈哈,别跑了,我追不上你。”

雍人园里的欢声笑语,仿佛隔在时空的另一端。

时雍想,大黑肯定在哪个平行时空里,吃着肉,啃着骨头,正与她逗趣撒欢。

一缕缕青烟从雍人园的墓前升起,袅袅而上,隆冬的废园,时雍和赵胤带着两个孩子,给大黑带来他喜欢的香肉,还有一些纸扎的山鸡、野兔、以及各种颜色美丽的鹦鹉,烧在墓前的瓦盆里。

这些都是大黑喜欢的。

“阿娘。”苌言蹲着身子,整理着纸做的鹦鹉,“大黑为什么会喜欢鹦鹉呀?”

时雍含笑看着她,摸了摸孩子的头。

“这个故事有点长,苌言要听吗?”

“要,苌言要听大黑的故事。”

瓦盆里的火苗忽地蹿起,纸扎的鹦鹉被烈火吞噬,时雍看一眼,自顾自地笑。

“那一年,阿娘刚认识你阿爹,带着大黑去无乩馆……”

苌言歪着头,认真地听着。

周围没有一点声音。

数年光阴,却像经历了三生三世,一帧一帧的画面,看似不经意,却早已铭刻在记忆里。

“阿娘啊,你哭哭了?”

雪落下,仿佛有狗吠的声音。

黑煞墓前的人,静止成了一幅画。

……

来年阳春三月,北狄大妃陈红玉携幼子回娘家,带来的礼品如同她出嫁那日,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护送的侍卫更是浩浩荡荡,绵延数里,引来京中百姓驻足观看。

这是两国关系回暖的消息。

由乌尔格引发的战事,终是平息了。

接到京中消息那天,时雍和赵胤正带着两个孩子在天寿山皇陵祭祖上坟。

待到清明祭祖后,他们一家便要返回锦城府了。这一走,再相见又不知何年何月。下山的时候,二人顺便去了井庐,准备接上宝音和陈岚,一道回京小聚几日。

井庐仍是那般模样,没有丝毫的改变。

时雍和赵胤到达的时候,刚过晌午,太阳照在头顶,暖烘烘的,令人昏昏欲睡。素玉说陈岚和宝音都在午睡,让他二人稍事休息。

午睡是两位公主的习惯,时雍笑着应了,带两个孩子进去。

素玉仍是将他们安排在西厢房。

时雍也喜欢这里,因为厢房外面有一块菜地,这个季节恰是蔬菜茂盛生长的时候,菜地里绿油油一片,间或夹杂些野花,好不怡人。

赵胤带两个孩子回房歇息,时雍睡不着,一个人步行出来,在菜园里慢慢走动……

周围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时雍望着高远的天空,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慢慢双手合十。

没有人知道她祈祷什么,但见她脸上宁静平和。

咚!

一道破空声呼啸而来,夹着泥沙,砸在时雍的肩膀上。

时雍心下一凛,猛地睁开眼睛看过去。

阳光很烈,那白衣公子身量颀长挺拔,斜斜地坐在对面的房顶上,手里拿了一根竹笛,房檐上还有他放置的一壶美酒。许是看到时雍觉得新鲜,白衣公子歪着头,如同一个恶作剧的孩子,吐舌头坏笑。

“你是何人,为何在我的禁地中行走?”

时雍看着他默不作声。

白马扶舟是在她苏醒的次日醒来的。不幸的是,他不仅忘记了前尘往事,心智也褪化成了几岁稚子的模样。

太医说能醒来就是天不肯收,如今的白马扶舟,“痴癫纯质,乃心恙也。”

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白马扶舟成了一个半痴半傻的“纯质”孩童。

几个月过去,他身上不见邪君的迹象,且一身的武艺全然忘记,医药毒物更是一窍不通。

时雍想,可能当真是大黑那一口黑狗血的缘故,破了这个劫。

这一次到底没有那般轮回,邪君没有跟过来,也没有实现他“不死不灭,天下大同”的宏图伟业。

眼前的人,只是一个傻子白马扶舟。

屋檐下,有一个木梯。

白马扶舟便是从那里爬上去的。

以前的他,身轻如燕,上屋揭瓦如履平地,如今当真像个顽皮的孩童了——

时雍慢慢地走过去,抬头望他,“你为何掷我?”

白马扶舟撞上她的目光,蹙起眉头,仿佛在记忆里搜索她是谁一般,过了许久才开口,还不满地朝她哼了一声。

“你闯入我的禁地,我为何不能掷你?”

时雍眯起眼,朝他勾勾手指,“你下来!”

“想打我?哼,你上来呀。”

“不下来是吧?看我不揍你。”时雍捡起一块泥巴,扬手就要朝他掷过去,手腕却被人抓住。

赵胤不知何时来的,就站在她的身后。

时雍吓一跳,回头看去,“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么?”

赵胤抬头看了看白马扶舟,从时雍的手里取下泥块,丢在地上,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将人轻轻纳入怀里。

“岳母醒了,我们该走了。”

时雍回头看一眼白马扶舟,嗯声点头。

“喂!”屋顶上那人,大声地喊叫道:“那美人是你家娘子吗?为何你不管管她,私闯我的禁地,下次再见,我便要打断她的腿了……”

赵胤没有理会,见时雍脚步迟疑,低下头来,看了看她的脸,用手指抚去她轻蹙的眉间。

“王爷,他真的是兀良汗的皇子么?”

赵胤眯起眼睛,执起她的手,“这个事,已无人说得清了。”

时雍暗自叹息了一声。

谁能想到,兀良汗大皇子的身世,最后竟成了一出罗生门?

没有真相可以寻找。信的人,就信,不信的人,就不信。

时雍心里忽地涌起一种复杂的滋味儿,抿了抿嘴。

“你说,一个人,怎么说傻就傻了呢?”

赵胤不以为意地扫过她的眉眼,“傻是他的福分。”

时雍没有说话,在走出菜园前,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个白衣公子仍然坐在房顶上,孤零零一个人喝着酒,仰着头,看着明晃晃的天空,好像在寻找太阳的光点,脑袋跟着转动不停,眉眼俱是带笑,神采飞扬,不见半分悲苦。

傻是他的福分。

时雍觉得赵胤说得对。

有人来这个世道时,壮志凌云。

离开时,万念俱灰。

与其黯然魂销或是死无葬身之地,不如傻去。

那一片绿油油的菜地终是越去越远……

一男一女修长的身影被阳光拉得细长。

房顶上的白衣公子看着他们,笑容渐渐地凝固在脸上,似乎有所犹豫,停顿许久,突然慢慢地拧起了眉头。

“姑姑,你摸摸看,我有没有心?”

“江山不如江湖闲,六宫不如六膳甜。阿拾不如跟我,江山美人我都不要,独你一个,如何?”

他眉头越蹙越紧,忽而捂住绞痛的胸口。

“奇怪!这些话是谁人说的呢?为何想起来,我心便会痛?”

一个声音道,另一个声音又在心里劝他自己。

“勿管闲事,喝酒!”

晴空万里,凉风习习。

搂着个美人又有什么好稀罕的?

喝酒作乐那才叫美咧。

……

车驾停在井庐门口。

赵胤将两个孩子抱上了车,转头要来扶时雍,时雍却不肯,微眯眼看着天际,轻声道:“天气这般好,我要同王爷骑马。”

赵胤看着唯一的坐骑,喟叹一声,将她抱在马前坐好,这才翻身上去,搂住她的腰身,低低地道:“也不怕人笑话。”

“怕什么?锦城王妃娇蛮跋扈,这天下谁人不知?反正旁人也不会怪到你头上来。锦城王惧内嘛,骂也是骂我。”

“你啊。”

赵胤低头看她,嘴唇从她的耳际划过,随即一抖缰绳,“驾。”

耳旁风声拂过。

时雍勾起唇角,转头想要看他,却看到了井庐主屋的房顶,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

青砖灰瓦,四野寂静。

唯他一人独自站立,一动不动。

“冷吗?”赵胤察觉到时雍身子的僵硬,紧了紧胳膊,将她拥入怀里,抱得紧了些。

“不冷。”

“逞强。”

这个时季的山中,仍是有些凉的,骑在马上,那马儿扬蹄子跑起来,寒风刮在脸上是刺辣辣的冷意。

赵胤拿披风将女子裹紧在怀里,然后在一众目光的注视中,策马而去——

他骑得很快,直到再也看不到井庐,马步这才缓了下来。听着清脆的蹄声在青石路上“嗒嗒”作响,两个人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道旁树上的落花,随风飘下。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

时雍心里微微一紧。

什么都忘了,唯没忘记乐曲么?

“阿拾。”赵胤双臂环着时雍的腰身,头低过去靠在她的肩膀上。

“你心里可曾怨我?”

“怨你什么?”

“远走锦城,再难见京中故旧。”

时雍微微怔忡,低低道:“不怨。浮华一世,总是万千离别。”

赵胤沉默,片刻后又是一叹:“我终久不是那个站得最高的男人,也给不了你至高的尊荣。”

时雍笑了一下。

她万万没有想到赵胤竟然有这般的心思。

“何谓至高?”时雍转过头去,看着赵胤仿佛凝结了冰霜的脸,倏而一笑,“人在高处不胜寒。与其去争权倾轧,不如山水同行,朝朝暮暮。”

赵胤沉吟不语。

时雍又道:“对我来说,锦城王妃,已是极至的尊贵,毕竟世上只有一个锦城王。一揽清风,佼佼风华。是非功过,无愧天下。我要的,从来只是你。”

一揽清风,佼佼风华。

是非功过,无愧天下。

这是赵胤听过的最好的评价。

“阿拾……”

“别太感动了。走快些,我饿了。”

君临天下不如四海为家。

那座皇城在时雍心里全是不好的记忆,那座皇城里的女人,也从没一点让时雍羡慕的地方……

倒是锦城府,时雍真的想得紧了。

她种在庭院里的枇杷,想必已经结了果子。

屋后的桂花,又要洒落一地金黄……

“我们这就回家。”赵胤裹紧时雍的腰,一夹马腹,马儿便扬蹄而去。

后方的马车里,苌言探出小脑袋,长声喊叫。

“阿爹,阿娘,你们慢些呀……”

……

……

后记:

光启三十一年三月,北狄大妃陈红玉返京,与时雍和乌婵在京师东湖的画舫上吃喝玩乐,畅诉别离,不见夫婿,不管儿女,共醉了三天三夜没有下船,引来京师女子艳羡。

又半月,锦城王整肃京中事务,带着家眷南去。临行前,时雍与陈岚和宝音公主依依昔别,约好次年五月锦城一聚,这才将人送上了官船。

有心人发现,同锦城王南去的人群里,有宋家几口的身影。宋长贵获准南行,成为了锦城王府的属官,而王氏关张了位于鼓楼的铺面,准备去锦城府投靠女儿,重开酒楼,要大干一番。宋香和刘清池也拖家带口地随行同去,因刘家已无父母,又是商贾之家,刘清池得了燕穆的帮忙,便将买卖做到了锦城府去。操心的事少了,赚的银子多了,无不听从大姨子的指派。

满座衣冠,各有千秋。

历史的洪流滚滚向前奔走……

数年后,锦城府在赵胤的治理下,一片欣欣向荣,当真是千里沃野,天府之境,“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百姓安居乐业,一如盛世开元。

光启帝令大学士丰侪将锦城的经验编撰成册,通令各州府借鉴,成效显著。在光启帝的治理下,终是有了一番辉煌治世的盛景,再续了永禄朝的传奇,光启帝亦成为一代明君,为后世称颂。

远在锦城的赵胤夫妻,三秋桂子,十里荷光,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那小日子过得,实在惬意温柔。

而遥远的漠北草原上,又是另一番景象。

南晏光启三十三年五月,北狄李太后病逝,乌尔格联合旧部,再起纷争。至此,北狄和兀良汗两国,内乱不止,兵戈未歇,将数十年积攒下来的家底掏空,将一片大好江山打得稀烂。

外祸始于内乱,北狄和兀良汗的败落,初见端倪。

这般十余载,一晃而过。

光启四十四年的那个冬天,锦城府的天气是从未有过的寒冷。

晨起的积雪堆在门楣,传旨的太监痛哭着跪行到承运殿上,向赵胤面呈丧报。

腊月初七,光启帝赵炔驾崩。

山河恸动,四野悲鸣。

同年,太子赵云圳继位,改元宣光,史称晏宣宗。

宣光皇帝即位后,励精图治,重用贤臣,朝中凡有骁勇善战者,皆多封赏,使得武将多有荫庇,为报国恩,战则死战。

北伐是宣光帝的使命。

北狄和兀良汗是宣光帝心中的一根刺。

宣光二十年,北狄和兀良汗迎来了最后的高光时刻,两国不堪忍受南晏宣光帝数次派兵北上的跃跃欲试,合盟攻晏,在库尔苏酣战三月,城破,粮绝,以惨烈的伤亡败北。大军北逃的北逃,殉国的殉国,一切终是归了云烟。

晏史记载,库尔苏那场战役,宣光帝御驾亲征后,西南边陲土司乘势作乱,锦城王派世子赵临川亲率锦城府驻军,前往镇压,这才避免了土司之乱的重演。

锦城王世子一战成名、进退闲雅,宣光帝锐意图治、至圣至明。一南一北,相得益彰。至此,大晏再无敌手,横荡天下。铁骑铮铮声里,是徐徐拉开的千里江山图和一代盛世的百年和平。

但终究,多少风流,也将雨打风吹去。

闭上眼睛睡一觉,再隔百年,你我皆是古人。

(全书完)

又一次敲下全书完三个字,此刻内心感慨良多。

从去年九月开文到现在,历时一年多,《锦衣玉令》终于完成。中途二锦从未断更,虽然更新不尽如人意,故事不一定圆满,更不可能让每个读者都满意,不过没有关系,这个故事不喜欢,我们还会有下一个。

新书发布,预计会等过完年。从写书到现在,每个春节都在更新,感觉好久没正常过年了,今年试一下什么感觉,嘿嘿。

ps:关注二锦,关注新书的,可以加企鹅群:36138976,或是关注二锦的v博:姒锦同学。

ps2:新书大概还是古言,故事已有腹稿,我只能说十分精彩,十分喜欢,十分想和你们分享……哈哈哈,现在万事俱备,只差付诸键盘了。

ps3:大家如果有想看的番外,可以在评论区留言,我如果觉得可以写,就写哈(不过,我素来是不喜欢写番外的,挠头——尽量尽量。)

……

最后的最后,诚心感谢姐妹们一路陪伴。

是你们的每一个订阅、打赏、投票,评论和鼓励,是你们的光和爱,支撑我一天又一天地写下去,坚持到现在,从创作中得到快乐并获得养家糊口的酬劳……

鞠躬,拥抱。

夜深了,最后敲下一句晚安。

再问你,下一本,我们还约不约?

目录
微醺到如今十四场夜雨风流特种兵在校园让水倒流我!基建狂魔NBA:开局一张三分体验卡王毅詹姆斯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