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可温小姐当初是以瞒住盛泽水患为条件,才出了京兆尹的。现在她出尔反尔,岂不是会狠狠得罪杨家?”
“所以我才说她对自己狠!”元晦即敬佩又心疼,但凡她在朝中有座靠山,何至于次次以身犯险。又或者他速度再快一些,在她之前解决水患一事。
“那……爷,咱拦她么?”
元晦被她问的猝不及防,拦?怎么拦?跟温挽说你不要涉险救那些灾民,我们想其它办法。可他的第一个方案已经失败了,再寻下一个机会又要花一段时间。即便温挽真的愿意等,那些灾民却等不了,多等一天就会多死几个人。
“爷?”凌霜见他发愣,又问了遍。
元晦撑着桌角慢慢站起来,在屋内来回踱步,一圈又一圈。
终于,他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不拦。”
说完,他又似后悔一般,脱口而出:“我再想想。”
元晦在房间里焦躁地转了近半个时辰,最后狠狠捶了下桌子说:“凌霜,随我去趟温府。”
“好。”凌霜说。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身后烛火未熄,一切归于平静,只是那杞梓木雕花圆桌裂了好大一条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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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汐这两日夜夜难眠,一闭眼就是揽苍山上杨慎望着那个温家女的眼神,痴迷、不舍、纠结……她从未在杨慎眼里看到过那么多鲜活生动的情绪,多数时候他只会戴一脸温和的假笑看你,眼里平静无波甚至一片冰冷。
她夜不能寐,觉得杨慎已经情根深种,而对象却不是自己。
应该在揽苍山上淹死她的,为什么她没有死!姚汐想。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她一脸疲惫地打开房门,贴身丫鬟呈珠见她气色不好,小心问道:“小姐没睡好?”
姚汐不想说话,转身自顾去了妆镜前坐下。
呈珠拧了热毛巾给她拭脸,又问:“小姐今日想梳什么发髻?”
姚汐没回话,而是端详着铜镜里自己的脸,问成碧:“温家小姐跟我比,谁美?”
呈珠看了眼镜子,小心翼翼地回道:“奴婢没见过温小姐,但奴婢知道她阴鸷狠毒,肯定不如小姐温柔端庄。”
“嗯?此话怎讲。”
“小姐不知道她杀过人吗?”呈珠压低声音,凑近她耳畔细声讲,“就在京兆尹里。”
姚汐挑眉,从铜镜里看向呈珠的脸,“你听谁说的?”
“听我表哥说的,他在京兆尹当差。听说是提剑直接抹的脖子,血都喷到府尹大人眼睛上了。”
“此事当真?”姚汐声音中有掩不住的惊喜。
“千真万确,”呈珠一激动没压住声音,被姚汐瞪了一眼后赶紧收声道,“死的那个叫柴稷,是个通判,没成家,不过养了个情人。”
姚汐双手撑住桌子,指骨使劲到发白,“住哪里?”她问。
“啊?”呈珠没跟上姚汐的节奏。
“我问柴稷的情妇住哪里?”姚汐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好像是在雀喜胡同,跟软玉楼挨着。”
“软玉楼是?”
呈珠窃笑,“是青楼呀,小姐。”
姚汐愣了一下,神不思蜀地拈起一点桃红色口脂,轻轻点压在唇上,点完又细细端详镜中的自己一番,突然发狠用衣袖擦掉口脂,换上正红色。
“小姐用正红的口脂更显气色呢。”呈珠说。
姚汐浅笑,“呈珠,”她拉起呈珠的手,缓声说:“帮我去雀喜胡同找那个人来。”
第22章 入狱
“哎,听说没?大理寺的人又去温府了?”街上一卖糖葫芦的小贩,扛着齐人高的糖葫芦,倚在热包子摊的桌子上对老板说。
老板正给人拾包子,闻言头也不抬地接话道:“干嘛?又是去赶人的?”
“这回不是,”小贩搁下糖葫芦,凑近老板低声说,“听说温家小姐杀人啦,杀了个狗官。”
“嘶,”老板被包子热气烫了下手,“你这一天天的,嘴巴里没一句牢靠话。人温小姐长的跟仙女似的,能杀人?杀鸡都不敢吧。”
小贩跺脚,“是真的,死的那个叫柴稷,柴疯狗你知道吧,被他惦记上不死都得脱层皮。”
老板往他怀里塞了个包子,说:“去去去,卖你的糖葫芦去,别在这妨碍我做生意。”
“唉,你咋不信呢,”小贩把包子塞嘴里,狠狠咬了一大口,说:“好吃嘿,香。”
“信啥信!死的要真是柴狗,老子就去给温大小姐供长生牌坊。”
“嘿嘿,柴狗盯着你的这两年不好过吧。”
老板“哼”了一声,撩起袖子把手臂伸到小贩跟前,愤愤地说:“看到这些疤没?老子身上全都是,全是拜柴狗所赐。这条街谁没被他祸害过,赚的钱全进他口袋了,不给就往死里整人,这种人死了活该,呸!”
说完,他顿了顿,“咱是不是有日子没见柴狗过来晃悠了?”
小贩撇撇嘴,还他一串糖葫芦,擦擦嘴巴走了。
“嘿,老板,包子咋卖?”
老板回过神,做梦一样跟客人说:“柴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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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过正午,温挽就被拘进了大理寺。
在大梁,民杀官是重罪,须得交由大理寺审理,而负责温挽案子的人恰恰正是老熟人顾是非。
此刻堂下跪了原告柳荫荫与温挽,前者一脸青白,正断断续续诉说着柴稷消失多时未归家一事,自己多方查找,只找到尸体,杀人凶手正是身旁这位身着白衣看似瘦弱的女子。她的诉状滴水不漏,显然是有人捉刀。
顾是非端坐在上头,神情严肃,与平日里插科打诨的他大相径庭,“民女温氏可有什么要说?”他声音冷峻地问。
温挽垂眸:“民女无话可说。”
她这边话音刚落,堂外霎时炸开了锅。大理寺平日里审案从不对外开放,今日这案情有些特殊,还未开堂便有数十百姓围在堂外,要求观审。如今温挽半句辩解也没有,直接认罪,这让大家一时难以接受。
“姑娘有冤屈尽管开口呐,那柴稷平日里欺压乡民、鱼肉百姓,姑娘杀他天经地义。”开口的这个大汉顾是非认得,是街口买大肉包的。
“就是,杀人的罪名可不能随便认。”
“定是那柴稷欺人太甚。”
“我也觉得,不然这么娇弱的一个小姑娘,能杀得了人。”
围观百姓七嘴八舌,定要大人审慎处理。
顾是非看了一圈,问温挽:“再问你一次,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温挽张了数次嘴,最终半个字也没说。
顾是非见人群中有几个悄声退走,隐晦地朝温挽点点头,随后他说道:“既然温姑娘无话可说,那么本官问你几个问题。”
“大人请讲。”
“你为何要杀柴稷?他人死在京兆尹,为何京兆尹没有当场立案?”
“这……”温挽装作为难的样子,众人从背后看她,只见她单薄的背兀自发颤,好像想起什么十分恐怖的事一样。
“但说无妨,本官自会为你做主。”顾是非威严说道。
温挽颤巍巍看他一眼,犹豫半天,还是不敢说话。
围观百姓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杀人这事定有隐情,只是人家姑娘碍于不知什么原因,不敢开口。
“若你还是不说话,本官也救不了你!”顾是非继续说,他声音充满着压迫,当他认认真真审起案来,还真是吓人,那位原告柳荫荫就被吓的不轻。
温挽几乎要急得哭出来,“大大……人。”
今日份的戏份已经做足,再继续逼问下去温挽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暗暗给顾是非使了个眼色,顾大人立马说道:“本案有诸多疑点,待本官查清后再行升堂审理,民女温挽暂时羁押,任何人不得探视,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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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牢里,温挽自己打开牢房门,规规矩矩挑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顾是非看得眼睛直愣,看看周围同样傻眼的差役,心塞地挥挥手让大家下去了。
“我说小姐,你别把进牢房搞得跟回自己家一样成么?咱好歹装装样子。”顾大人站在牢外,隔着木头牢壁跟她说。
温挽一脸的莫名其妙,建议道:“再来一遍?”
顾是非摆摆手。
牢房阴暗潮湿,仅有的光源还是从高高的窗户透进来的,灰尘在光线里无所遁形,逼得温挽不得不用衣袖捂住口鼻,放缓呼吸。
顾大人抱臂,嘲道:“你何必来吃这种苦,容王那边已经快成事了,只需再多等几日盛泽必得救。”
“等不了了。”温挽说,“以我为引,速度会快些。”
顾是非不是不清楚这点,所以他才格外钦佩温家小姐。别的世家小姐春采春花夏裁纱,只有她为了千里之外的百姓奔波游走,公堂跪了,大牢也住了,也只有她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那位。
“明日,京兆尹的李沧声会来,祝小兰的案子将由他来引出。”顾大人端肃说道,“杀人一事你不许再认,否则结案时我不好偏袒于你。”
“大人将偏袒二字说的这么光明正大,真的好吗?”温挽调笑道。
“柴稷这人作恶多端,若非民不告官不纠,老子早把他就地正法了。不管什么原因,你杀他都是为民除害。只不过这种事以后少做,姑娘还是得对人命心存敬畏才行。”
温挽收起笑容,认真道:“大人说的极是。”
“嗯,你休息吧,晚点他会过来。”
“大人慢走。”
第23章 中毒
入夜后,地上潮气上涌,温挽合衣卧在干草上辗转反侧。
这牢房是顾是非专门给她腾出来的环境最好的一间,但仍旧湿冷阴暗,人在里头待久了,从里到外都被浸透了冷气。就在她终于昏昏欲睡的时候,外边突然有脚步声传来,温挽心中欢喜,赶忙起身去看,结果看到的竟然是一个被黑色斗篷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肉圆子。
“是宋大人呐。”她有些失望,“大人深夜来此,所谓何事?”
宋湍合不说话,只用宽大的袖子捂着口鼻,闷声闷气地说:“温姑娘言而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