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狝
司徒空坐在大青山石上,百无聊赖用树枝划着地面。
“不是让你去偷袭常歌么,你坐在这里干什么?”祝政自他身后林中走出,见他一脸无所事事,开口问道。
司徒空见祝政走来,将树枝一甩,说:“诶哟我的扶胥太子,都和你说了,这事儿不行。我刚跳出来‘啊’了一声,常歌噗呲就笑了,大喊游心。”
祝政忍不住被他逗笑,说道:“你再‘啊’一声儿我听听,看看是什么样的,一句都藏不住。”
司徒空无语,并不理会他,只说:“反正我是不去了,待会儿我就把这黑熊装脱下。您爱怎么英雄救美就怎么去吧,我不奉陪了。”
祝政哭笑不得:“不是你说此招绝对可行的么。”
司徒空委屈嚷嚷道:“这我也不知道,他一下就认出我了啊!”
正说着,自南面山部传来了一声熊哮。祝政问道:“你安排的?这声倒是学的挺像。”
司徒空则一脸茫然:“我没安排啊?而且这田猎重地,怎么可能会有熊呢?”
二人相视一愣,立即往熊哮方向跑去。
这棕熊自然是要咆哮的。司徒空和祝政还未跑近,便隐约看到常歌飒爽的身姿在棕熊左右灵活跃动,引得棕熊暴躁不已。
他爽朗的声音自空中传来:“大熊哥,别生气,常歌给你吟诗句。”他一边腾挪躲闪,一边见缝插针,朗声念起了气势磅礴的《观沧海》,棕熊不解其意,只被他不住的腾挪扰的心烦意乱。
常歌借着长戟向地上一支,倒钩便翻上了树,笑道:“树木丛生,百草丰盛!”那棕熊将树一劈,他顺势一跃,以戟斜砍棕熊,在地上就势一滚,险些滚入了一旁的溪涧。
他拍了拍身子,笑道:“可巧可巧,这可真是‘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这熊只凭着一股蛮劲儿,路子自然是毫无章法,见他滚至地上,全然不顾斜砍吃痛,又朝着常歌咆哮扑去。
常歌借着地势朝棕熊右后方一滑,举着长戟又在他身上拉开一道,笑道:“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司徒空快要跑进,颇为不解:“他对着一头熊吟什么诗啊!”
祝政快速解下身上的霸弓长箭,塞给司徒空:“你别过来,快去找卫将军,我去帮常歌。”司徒空将他的霸弓接了满怀,原地一愣。
祝政迅速拔了怀仁剑,回头对他道:“快去!”
“好!”司徒空接了命令,赶紧往田猎中央的指挥辇方向走去。
祝政赶到的时候,常歌正攀上了一处溪涧瀑布,边念着“星河灿烂”,便倒钩往棕熊身上劈去。此击正中棕熊后颈,疼的这巨兽原地一个趔趄。
棕熊霎时暴怒,一掌便往常歌劈去,他刚刚落地,一时躲闪不及,眼见就要被这棕熊一掌呼倒。
祝政见状,不知哪里来的神力,如离弦的箭一般奔去,扬手便斩落了棕熊举起的右爪。这熊疼的原地一抖,后退了一步。
常歌本等着熊掌吃痛落下,却迟迟未得,回头却看到祝政握着怀仁剑,正站在他身后。秋狝的风扬起祝政半束的青丝,为他的背影更添了几分坚毅。
常歌眉眼一弯,将长戟捡起,笑道:“扶胥哥哥!”
祝政听他唤名,一手将常歌轻轻护住,另一手仍握着怀仁剑、堤防着棕熊的举动。常歌见状颇有不服,扬了长戟便按下祝政护着他的手,朗声道:“怎么着也该是我护着你,你护我,像什么样子。”
祝政无奈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你打不过我。”
常歌说:“我打不打得过你不要紧,只需能打过它就行。”言毕,常歌拖戟上前,纵身下劈,准备给这吃疼无备的棕熊来一击必杀。
沉沙戟破开了棕熊的左肩,常歌落地却脚下一空,直接跌入了地面。
陡然一跌,常歌确是毫无防备,摔的全身吃疼、天旋地转。幸而这深坑距离地面不高,呈现一地窖形制,看起来,是用以困住大型田猎禽兽的陷阱。
他刚回过神,只见洞口衣袂飘然,祝政也一跃跳了下来。常歌未经思索,下意识便扑了上去,伸手正好将这位大周朝未来的天子接了个满怀。
祝政毕竟比他高上许多,下坠的冲力坠的常歌同祝政滚倒在地。常歌被冲力撞至地面,只觉得胸腔生疼。他从这接连的痛楚中醒了神之后,却看到祝政正带着些许惊讶的神色望着自己。
祝政眸中闪着纷乱的思绪,他掩着心口,憋出一句:“你护好自己……”
常歌不以为然,揉了揉腰,站起了身,笑道:“大周朝明日的天,可不能摔着。”
二人未来得及多说几句,那已近疯癫的棕熊趴在洞口,朝着二人狂哮。
常歌烦闷道:“大熊哥,我说,你怎么那么执着啊。我都给你唱曲儿吟诗了,你怎么还这么不依不饶。”
现下情况危急,祝政仍被他这句半是嗔怒半是怪罪的话逗笑了。
这熊回以常歌大吼,以熊掌狂拍洞口。
常歌见状真有些急了,急忙说道:“大熊哥,我向你道歉,你别再拍洞口了,我怕这洞给你拍塌咯!”
然而这熊不依不饶,执着地用着仅剩的一只熊爪不住地拍着洞口,这洞随之震撼,内里扑簌簌落下不少尘土。
“祝政,你掩好口鼻,我去治治这位大熊哥的脾气。”常歌短促说道,抄起沉沙戟便往洞口奔去。
他还未来得及迈出一步,祝政陡然拉住了他,这洞口已被撬至合适大小,棕熊应声落入。
此坑洞过于狭窄,不便腾挪迂回,只得速战速决。常歌立马拖了长戟,便往棕熊奔去,趁着棕熊刚刚落地、还未回神,直接一戟朝着棕熊心口劈去。
棕熊吃了他一劈,陡然一退,朝着常歌大哮一声,挥着左爪便要扇常歌。祝政一步上前,挥剑就砍了棕熊右爪,却因棕熊个头太高、这次又全然站起,只砍落了半爪。
常歌笑道:“你的剑太短,这还得看我的。”
言毕,趁着棕熊伤痛自己的左爪,他将沉沙戟轻轻一送,刺穿了棕熊心脏。那熊呆愣愣地望了望胸口冰冷的铁器,未吭一声,便向后仰倒在地上,落地的冲力又震的洞中一阵尘土落下。
待他确实一动不动许久之后,常歌方才上前,左腿踩着棕熊,借着力道才拔出了棕熊身上的沉沙戟。他随手拉起自己的衣袍下摆,擦了擦戟上鲜血,又抬头望了望头顶的坑口。
常歌思索片刻说:“我觉得我把你驾起来,应该能够的上去。”
祝政瞬间红了耳根,反对道:“那像什么样子!”
常歌一边下意识擦着长戟,一边回道:“扶胥哥哥,你是出去重要啊,还是面子重要。再说了,是我驾着你,又不是你驾着我,这有什么不愿意的。”
祝政坚定否决:“那更不行。”
常歌无奈,只好收了沉沙戟,走至祝政身旁坐下,说道:“好吧好吧,那就只能等守备的光禄大夫或者卫尉发现我俩了。”
祝政也跟着在他身旁坐下,说:“我来之前,司徒空已经去找卫将军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发现我们了。”
他缓缓将怀仁剑合入剑鞘,低声问道:“常歌,我想问你……你方才要接住我……只是因为,我是大周未来的王么?”
漆黑的洞中满是泥土青草味道,坑口一小片蓝天格外静谧,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声响。
祝政等了许久,依旧没等到常歌的回答。他心下着急,回头一看,却看到常歌以右拳撑着脑袋,早已坐在地上睡着了。
“方才一番恶斗,看来消耗的确很大。”祝政喃喃自语。
坑洞里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常歌平静睡熟的面庞莫名的吸引了祝政,让他稍稍靠近、仔细打量。
常歌静了下来,以往时喜时怒的灵动眉眼轻轻阖上,掩了平日里的冲动神色。他的刀眉深目有着青年的灵俊、长睫凤眼又残存着几分少年的天真。方才血战溅下的滴滴血迹留了些在常歌左颊,像羞红的晕、又像跃动的霞光。
祝政盯着他飒爽的眉目、颊上的霞光,鬼使神差,竟在常歌颊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常歌在梦中无力地挥了挥手,像是要驱赶方才面颊上轻轻的、奇异的触感。
祝政却被这下意识一挥手提醒,忽然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急急地挪开了一段距离,以手掩住自己心口。
他骤然感到自己全身血脉喷张、心脏几乎要扶摇直上,他的心情似乎乘风而起,满心满眼、竟然全是方才跃动的红衣少年郎。
方才凑近了常歌,他的气息很好闻,像是林间的青草,又像是阳光晒过的枝桠。祝政在心中默默回味,又有一丝丝想凑过去、再体会一番,或者,直接将自己全然溺入这令他心旌摇荡的气息当中。
他听着心中鼓动,一下一下叩击着自己的心绪。感到血脉翻腾,一次一次洋溢至全身。
原来他对常歌的喜爱,早已掩不了了。
祝政再不敢靠近常歌,不敢靠近这个对自己有巨大吸引力的漩涡一丝一毫。他默默地坐着,特意和常歌隔了一段距离,将自己匿在坑洞的暗影中,掩了内心翻腾的千头万绪。
“找到了找到了!在这里!!”洞口传来的司徒空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在黑暗中,他定了定自己的思绪,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漠泰然。
常歌似乎被吵醒了,他带着些刚醒的慵懒鼻音,问道:“扶胥哥哥,你怎么坐的这样远?”
好不容易抑制下的心情,又狂乱奔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