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独生子的孤独
当天晚上，奶奶突然来电话说明天来我家，第二天一早，父亲便开车去客运站接人了。上午九点多，站在窗前的我见父亲的车停在大门口忙冲了出去。“奶奶！你来啦！”我看见奶奶喜出望外，跑过去就想扑倒奶奶怀里，可到了跟前却又来了个急刹车，自己已经十七岁了啊！比奶奶高出一个头，还当自己是小孩呢。
将奶奶和爷爷迎进门，屋里便开始热闹起来。“哎呦！大孙子，两年没见都长这么高了。”奶奶笑的咪咪地打量着我，“快溜跟你爸站一块，让奶奶看你有多高。”奶奶还是一见面就让我跟别人比个，似乎身高能决定命运似的。
“妈，您老人家这次来是……”母亲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
“哦！这不老家那边的房子和地都被乡里给征用了，说是要盖什么度假村，具体我也没打听，反正一共给了我们11万。这次来打算在县城买个小平房常住下去，这样也离你们近一些。”奶奶立刻会意了母亲的意思，忙接过话来。
“妈！买啥房啊！您就在我家住吧，让我这个当儿子的也尽尽孝心。”老爸心直口快地客气道，立刻被老妈狠狠瞪了一眼。
“哎呀，不麻烦了。我今年才六十三，能走能动，老头虽行动不便但也能自理，再说你们家这小房也住不开啊，小宇刚上高中，别影响孩子学习。等你们将来住上大房子，孩子考上大学，再尽孝也不迟。”奶奶一席话，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而一旁闷不吭声的爷爷这么会功夫已经吃了两个橘子。
“对了，管顾唠嗑了，差点把正事忘了。”奶奶说着从布兜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大孙子，今天你过生日，看看奶奶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哇！翻盖手机，tcl施耐德u3？”打开盒子的瞬间我惊喜若狂，就这一部手机都赶上我们家两个月的gdp了。“奶奶，您真是太好了！”我几乎乐开了花。
“呵呵，前段时间听说你考上了高中，奶奶就寻思着送你个礼物，这手机就是给你的升学奖励。都高中生了，有部手机跟家里联系也方便，你在学校要听老师话，好好学习。赶明考试考好了奶奶在送你个自行车。”奶奶一脸慈爱地看着我。
“谢奶奶，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的。”我对奶奶鞠了一躬后便拿起手机猴急地钻进自己的房间。
来到书桌前小心翼翼打开手机，查看着各项参数；“呵！16和弦铃声，30万像素拍照，还有gprs功能”这回老子可有在同学们面前炫耀的资本了。”房间里我笑的很得意。
如果你去问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寒假里最快乐的是哪一天。可能得到的答案大多是除夕、初一、或者十五。但我却觉得是腊月二十九，那种感觉就像中大奖的人兑奖的前一天，肯定激动的彻夜难眠。又或是一场谋划已久的旅行，最开心时应是出发的路上。那是种带着期盼的喜悦，而一旦进入快乐进行时便开始患得患失，因为欢乐的时光往往转瞬即逝。
三十这天父母起的都很早，贴对联、挂灯笼、忙里忙外。而我更是懒床到九点才起来，唉，要是上学时也能天天这个点起床就好了。我伸了个懒腰走进厨房，好家伙！锅台上已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好吃的，猪手、带鱼、冻柿子冻梨……。早上一家人只喝了点稀粥就继续忙活了。他们这是在为下午那顿丰盛大餐留肚。父母在厨房忙活，奶奶想参与却遭拒。我则在接过母亲赏赐的二十块压岁钱就出门了。本想去找超哥，但因前段时间我们闹了个半红脸索性作罢。我掏出新手机，给我唯一知道号码的韩东打了过去。
“喂！韩兄，在哪呢？”
“啊？是你啊，你买新手机啦！我在去乡下的路上呢，我妈说今年春节在奶奶家过。”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哦，这样啊，那你在那边好好玩吧，新年快乐。”我刚要挂电话，猛然间又想起什么,“喂！韩东，你先别挂，我问你个事，那个…你知道吴桐的手机号么。”我犹豫了下还是问道。
“嗯？你小子问这干嘛？如实招来！”韩东的声音立刻狭促起来。
“不干嘛，你就说有没有吧。”
“抱歉，这个真没有，不过严老师那儿应该有。”
“算了算了，当我没问。”放下手机的我有点小失落。“看来今年过年我只能自娱自乐了”我郁闷地低着头，在街上漫无目的转来转去转进了网吧。
晚上，我同父母及爷爷奶奶守在14寸的电视机前，包饺子、看春晚。在我打出一套甜言蜜语的拜年嗑后，奶奶笑着将红包递给我。奶奶的红包可比母亲的大得多，整整一百元。临近午夜，烟花争艳，鞭炮齐鸣。我们一家人坐在电视前吃年夜饭，我为了吃到母亲包在饺子里的五角硬币硬是撑了五十多个饺子，可最终那五角钱还是被父亲吃到了，我边揉着肚子边在一旁生闷气，老妈安慰我说谁吃到都一样，至少肥水没流外人田，奶奶则笑着说我家明年一定能赚大钱，我们一家老少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迎接新年。此刻我看着墙上的钟只希望它能走慢些，好让我多享受一会儿这短暂的放松与温馨。
除夕夜注定是不眠之夜，外面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像顽皮的孩子，一刻也不消停。我躺在床上心里想的却是她，她今天过的开心么？是否也和我一样望着窗户发呆，脸上幸福，内心孤独。
令我高兴的是，大年初二临县的二姑一家来我家串门，中午表弟一进门就兴奋地朝我冲过来。听二姑说他们县三十晚上就开始断水，说是主管道爆裂，得五六天能恢复。但甭管是什么原因，我都举双手欢迎，至少我有个伴了。
下午吃完饭，我和表弟便如脱缰野马跑了出去。一路上，十四岁的表弟不停跟我抱怨；诸如学习太累、作业多的写不完，还经常被同学欺负等等。我暗道我在县高中都没说累，你还在这怨声载道。来到网吧，和预想中一样，这家只有五十台机器的网吧里挤了一百多人。受不了这闷热嘈杂的环境，我在里面待了没几分钟就拉着老弟出来了。我俩啃着糖葫芦在寒冷的大街上瞎逛，老弟提议去其他网吧或游戏厅看看也被我拒绝了。或许是上次在游戏厅门口群殴的经历让我心有余悸。自己挨顿揍倒没啥，牵连了表第那就真的罪过了。唉！这么大个县城网吧才十几家，一到过年就家家爆满，僧多粥少、又是精神粮食，当然会抢食喽！
当我路过那棵老槐树的岔路口时，竟幻想着能和她偶遇，即便是寒暄几句我也会很开心。天色渐暗，表弟说有点冷了想回去，等我俩到家后父亲和二姑夫竟还在饭桌上红光满面地拼酒。三个女人则和爷爷坐在炕上打扑克。于是，我俩在征得大人们的同意下，拿出手柄开始闯关。
晚上十点多，二姑一家表示去住旅店，父母也没多让，主要是我家这五十多平一厅两室的房子里实在住不下。不过在我和表弟的软磨硬泡下，表弟终于是留了下来。
夜里，表弟挤在我的单人床上，叨叨个没完。“哥，你有女朋友吗？”被他这么一问，我倒不知该如何回答，想了想后一本正经道：“咳！老弟啊，咱们现在还是未成年，什么女朋友男朋友的，那叫早恋！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学习，懂么？”
“你说话咋和我爸一样。”表弟瞥了我一眼道：“哥，你已经out了，我们学校每个班都有不少搞对象的，前段时间，有个胖女孩向我表白我都给拒绝了，男人嘛！要有品味。”
“噗！”听他说出品味二字时，我忍不住笑出来。“你个小屁孩才多大啊！说话还一套一套的，赶紧睡觉！”
第二天我莫名其妙地感冒了，但为了不扫表弟兴，我仍装作没事人一样陪他吃喝玩乐。上午表弟买来一辆四驱车让我给他组装，那时《四驱兄弟》正在中央一套的动画城热播，四驱车也在玩具店里风靡一时，我看了看包装盒上的音速战神心神一动，将自己去年新买的小风扇电机拆下来，又去超市买来2节南孚电池一起安在四驱车上，打开开关试了一下，速度是真快。“唉，哥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希望你也能像这辆音速战神一样，跑的比别人都快！”
初五，二姑听说老家那边恢复供水了，赶紧张罗回家，那天我虽然感冒还没好但仍依依不舍地送他们到胡同口。表弟走出老远后还回头向我挥手，他似乎也和我一样还没玩够。二姑一家渐渐远去的背影也勾起了我的想当年。
那是03年的春节，十四岁的我骑着父亲快报废的三轮车载着表弟兜风。经过一个路口时，一辆失控的马车忽然从旁边冲了出来，我在惊慌中往旁边一闪，躲过了马车却刮到了停在路边的面包车，而那面包车主正在一旁小解。“瞅啥啊！快跑！”表弟站在车上大叫。慌了手脚的我立刻开足马力狂飙，没骑出多远表弟就拍着我后背大叫：“他追上来了，快蹬啊！”我一听更加拼命地骑，可一辆人力三轮车再蹬又能多快？而且那时的路还都是土路，一个坑接一个坑，颠的我直发蒙。最终在一个急转弯处，我们连人带车一头扎进了雪堆。
那司机也不是个善茬，下车后怒气冲冲来到我们面前。“你跑啥啊！我还能揍你啊，还有你这个弟弟，跑就跑了，还站在车上冲我直摆手，这不是挑衅么？”
“叔叔，我错了，您别生气。”我在一旁一口一个叔叔地叫着，可那司机却没有放我们走的意思。
“你看你们把我当车刮了这么长一道子，我这可是去年买的新车，花了三万多，你说怎么陪吧！要不找你家大人来。”司机叔叔厉声道。
“叔，您千万别找我家长，这样，车是我刮的，与我弟无关，您先放他走成吗？我给你赔车。”我见势不妙主动担起责任。那司机看了我第一眼也默许了，我叮嘱表弟千万别跟家里说就把他打发走了。
后来，我好说歹说还是将身上的二十多块钱全部陪给了他才得以脱身，一个正月的零花钱也就此报销，现在想想，那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我摆弄着表弟留下的魔方郁郁寡欢。自从上初中以后，过年越来越没意思。亲戚们早年都去了外地，n年都不回来一次，只剩我家还待在这穷乡僻壤。过年的时候就是一家三口大眼瞪小眼，唯有表弟每隔一两年能来陪我玩一次。每年的辞旧迎新之际，青春期的我们都想好好的放纵一下自己，享受这短暂的欢声笑语。但实际上，很多像我一样的他们只能去游戏厅网吧或者台球室寻欢作乐，可那不过是饮鸩止渴。然而我们似乎别无选择，独生子的孤独或许只有我们自己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