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到底是她不谙政事,小视了这个中干系,到底是她太过于倚仗于父亲,或者是说,此前的她,根本没怎么在意,将来要嫁的,到底是谁。
因为那时,她并不曾了解傅沧泓。
所以,她默许了。
她亦以为,凭着自己的能耐,这天底下,没什么事,她不可以。
但牧城一战,杨之奇的出现,已经引起了她的危机意识。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即便是她夜璃歌,也有凤凰折翅,身受圈囿之时。
不,她不能,不能任由这种事发生。
她必须,她必须——
呼吸慢慢变得急促,一个鲜明的决断,乍然跃出脑海。
“璃歌!”安阳涪顼眼中满是惶惑,伸手来扯夜璃歌的衣衫,“璃歌?”
“我们走吧。”再抬头时,夜璃歌的神情已经平静如常。
安阳涪顼笑了,亲亲热热地挽起夜璃歌的手,带着满心欢悦,朝城门的方向走去。
终于,他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和他的璃歌一起。
在牧城只呆了十日,可他早已憋出满肚子的火——这个破地方,要吃的没吃的,要喝的没喝的,要玩的没玩的,他以后再也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数十万将士恭恭敬敬地立于道旁,目送他们的统领,和一身华衣的太子爷,登上马车,缓缓驶离了牧城……
莫离镇。
从这里,往东返归炎京,往北,就是——
坐于马上,夜璃歌轻轻眯了眯眸。
“前方就是驿站,太子爷,暂且歇息一夜,明日赶早儿再走吧。”
传旨宫侍徐寿尖着嗓音道。
“璃歌?”安阳涪顼却没下决断,而是掀起帘子,隔了车窗望向夜璃歌。
“就依徐公公。”夜璃歌颔首。
一行人这才进了驿站,卸马的卸马,打理的打理,而徐寿伺候着安阳涪顼,进了上屋。
安阳涪顼向来娇生惯养,不经奔波,此际人困体乏,略略用了些糕点,一沾床边儿便睡了过去。
入夜。
驿站中一片岑寂,鸦雀无声。
夜璃歌一身黑衣,悄然而出,牵出自己的爱马,转出驿站角门,直到步行了近半里,方才跃上马背,策缰而去。
朝着北方。
北极星所在的方向。
他所在的方向。
傅沧泓,我来了!
来还你一份情,给你一颗心!
夜璃歌,敢爱敢恨;
夜璃歌,也说到做到!
第十一章:一吻伤情
北宏与璃国的交界。
琉华城。
之所以取名琉华,只因为城中建筑,多是用一种会发光的石头建造而成,每每一入夜,城中各处均是幻彩流光,再加上那莹莹灯火,绝美得不似人间。
傅沧泓滞留在了这里。
并没有北上。
因为,他需要时间思考,更需要时间布署。
面前的书桌上,摊着绘制详尽,细致到每个村镇的地图。
北宏国内,仅此一幅。
那是他亲笔所绘。
自十岁起,他离开纷争不断的北宏朝堂,以恒王的身份,游历四方,倾数年心血,完成这幅北宏地图,甚至是——天下诸国的地图。
最初的时候,仅仅是因为兴趣,直到两年前——
眸光,轻轻一闪,傅沧泓下颔微抬:“火狼,现身吧。”
只听得“嘎嘎嘎”一阵响,墙上的木板忽然脱落了一块,现出个高大颀长的男子。
“什么事?”
“王爷,沐亲王已经联合了三位郡王,及夜魁国流寇,准备于十日后起兵。”
“哦?”傅沧泓挑高了眉,似乎并不意外。
“王爷,属下觉得,这是个好时机。”
“怎么说?”
“北宏国内大将,多数派往边城镇守,朝中掌握兵权的雍王,人虽精明,擅弄权术,但若论行军打仗,恐非其能,若战事一起,皇上必定会让王爷领兵剿逆,那王爷您——”
“未必。”傅沧泓微微哂笑——那个人的性格,这些年来,他已经摸透了七八分,就算是亲生的儿子,他都不怎么信任,更何况他这个侄儿?
“那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哪有什么意思,”傅沧泓伸了个懒腰,“他们要争,就让他们争去,本王只作壁上观,告诉所有人等,没有本王的命令,谁都不要动。”
“是!属下遵命!”
“去吧。”傅沧泓摆摆手,火狼就地一旋,已然没了踪迹。
挑亮了灯,傅沧泓目光灼灼地盯着桌上地图,右手轻轻抬起,落在一个地名上:
白城。
沐王封地。
白城。
十日之后,那里将亮出一面崭新的龙旗。
想做皇帝?
想君临天下?
好,很好。
就让我傅沧泓拭目以待,看看你沐王傅今铎,有没有这个本事!
深重暮色中,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缓步走进琉华城城门。
那后方跟随而至的淡薄暮光,衬得她的面容如磋如磨,流转着玉色光泽。
好美,真的好美,美得让人不忍错了眼。
那走过的贩夫,道旁的行人,甚至是一些年轻女子,都忍不住伫住脚步,凝眸观望。
女子视若无睹,于道旁茶摊买了碗凉茶饮下,仍然一径往里走。
在来琉华城的途中,她就已经弃了坐骑,改为步行,只因,怕后方璃国的人寻来。
璃国,她是要回去的,但,一定要办妥另一件事。
另一件,对她而言,至关重要的事。
天空深黯了,火树银花,照亮琉华城的夜。
比之白昼,更美上十倍。
夜璃歌缓缓地走着。
心中漾起一丝奇异的感觉——她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就在这琉华城中。
傅沧泓在喝酒。
在客栈的房顶上喝酒。
他爱在这样的夜色里喝酒,更爱在这高处不胜寒的地方喝酒。
因为,唯有在高处,他才可以看清,下方那个熙熙攘攘的世界,他才能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在高处。
他一直是个习惯了在高处的人,即便身在江湖之远,心,还是凌驾于庙堂之高。
这样的人生,别有一番况味。
“夜……璃……歌……”一声轻喟从唇间溢出——犹记得那日炎京城头,他也是这么站在高处,然后一眼望见了她,那只乍然从花车中飞出的凤凰。
俘掠了他的心。
让他惊为天人。
让他放下王爷之尊,不管不顾地追去。
却是值得的。
他相信那是值得的。
因为他们,都是习惯了站在高处的人。
因为站在高处,所以寂寞,因为落寞,所以更希望身侧,有人陪伴。
也因为站在高处,所以他们身畔的位置,很窄很窄,窄得只容得下彼此,若加了别人,那便是一场盛世的悲剧,无边的灾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