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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煞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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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煞》作者:寻春续昼

文案:

无根树,花正幽,贪恋红尘谁肯修?

浮生事,苦海舟,荡去飘来不自由。

无边无岸难泊系,长在鱼龙险处游。

肯回首,是岸头,莫待风波坏了舟。

……

睁眼看浮世。

御煞,修玄,养剑,证长生!

卷一:梦从醒后方知幻,花到开时不算春

第1章 鬼蜮浊煞镇魔窟

嗖——啪——!

蘸着凉水的皮鞭子在半空中高高地扬起,然后顺着马管事的手腕猛地一抖,旋即狠狠地落下,带着呼哨的嗡鸣声,像是一把匕首,像是一截利锯,猛然抽在楚维阳的背上。

登时间,灰黑色的麻衣发着撕扯声被割裂,紧接着,边沿处就被伤口渗出的鲜血染成深红。

到底不是真的匕首,也不是真的利锯。

鞭子落下,顺带崩开了麻衣上几处修补的痕迹,破烂的布片就这样垂在楚维阳的身上,露出早有的几处暗红色血迹,紧接着,就在鲜血的侵染下,混在一起,再也分别不出甚么来。

自始至终,年轻人只是顺着那鞭子的力道,原地里往前晃了一晃。

他似是觉不出痛来,除此外没半点反应,甚至只是低着头,不曾去看那马管事一眼。

逼仄的石窟中,人挤人的挨成一片,那嗡鸣声锐利,其他人也像是没听到一样,如楚维阳一般,低着头,也不知该说是冷漠,还是麻木。

楚维阳不去抬头,那马管事也不恼怒,他过来站在这间石窟的门口,总是要抽一鞭子的,区别只是谁站在最外边而已。

就像是吹了个呼哨,就像是拍了拍手掌,就像是敲了敲门框。

马爷是讲究人,哪怕是对待镇魔窟里的奴隶,都这样的讲求礼数。

“两件事儿!”

“头一个,打今儿起,每个人,每天须要淬炼出的煞浆,从一壶半,提升到两壶!兹当还在喘气儿,便断没有讨价还价的道理!”

“马爷也知道你们难,莫说爷拿你们不当人看,这第二件事儿,还是打今儿起,每个人的口粮,翻一番!”

直听到这里,石窟中的一众人才有了反应,纷纷抬起头来,直视着马管事。

那是一张张瘦脱相了的焦黄面容,那是一双双饱受痛楚之后麻木的眼睛。

一时间,马管事的脸色猛地一僵,他忽然发觉,自己好似是站在鬼门关前一样,眼前就是阴森的鬼蜮,那一张张脸,那一双双空洞的眼睛,那幽暗逼仄的环境,怎么看,都不像是人间阳世。

他竟说不出话来,心中更添了几分惧意。

倘若这一窟的都是鬼众,自己这个马爷又算是甚么?整日里油炸小鬼儿的牛头和马面?

巧了不是,爷当真姓马……

想到这里,管事愈发觉得不安,又甚是羞怒,遂猛地生出些戾气来,看了眼站在门口折身望来的楚维阳,毫无征兆的,马管事猛地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地又抽在了楚维阳的背上!

这一下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楚维阳紧紧地抿着嘴,忍着痛楚没有发出声音,更没有让表情有更多的变化。

其余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连马管事自己都愣了好一会儿。

一下将心中的戾气排揎去了,他心下空落落的,由是愈发不安。

这一定是镇魔窟中煞气太重的缘故,竟动摇了心神!

便是为我修行考量,也该早早离开这等腌臜地方!

一念至此,马管事厉声喝道。

“都愣着做甚么!干活!老实些!爷可盯着你们呢!”

说罢,这才又甩了甩手中的长鞭,背着手从石窟门前走开。

管事的脚步声越走越远。

幽暗的石窟之中,却始终没人说话,数息之后,门口处便传出来了铁石敲击的声音,借着光线仔细看去,却是站在石窟门口的楚维阳,从堆积的箩筐里,取出了一块拳头大小的铁矿石。

只是托在手里,楚维阳大半边身子就微微偏斜去,这铁石似是极重,乍一接触楚维阳的手掌,那铁石上的血锈色登时就像是活了过来一般,闪烁着某种诡谲的灵光,顺着楚维阳的臂膀,直往躯干中钻去。

硬受了马管事两鞭的楚维阳都不曾有丝毫的动容,此刻面对着铁石煞炁的侵蚀,年轻人竟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

只几个呼吸的时间,楚维阳的脸色就从焦黄变得煞白。

但他还是艰难的抬起另一只手,虚悬在一旁空空的玉瓶中。

一息,两息,三息。

渐渐地,有精纯的煞炁在楚维阳的掌心凝聚,一缕缕兜转成旋涡,最后凝结成一滴赤红色的水珠,跌入一臂高的玉壶中,如此,便是一滴煞浆凝练成了。

一滴,两滴,三滴……

不多时,再看去时,楚维阳另一手托着的铁矿,便被汲取尽了浊煞,灵光溃散而去,待得楚维阳手掌微微用力,登时间就化作齑粉,沿着指缝洒落。

石窟中渐渐尘烟弥漫。

本就不算明亮的阳光透过窄小的门户,斜斜的照进这一窟的烟尘里,陡然间切成一道道光束,一时间愈显得鬼蜮森森了。

如是,漫长的一天就这样过去。

咣——

直到一口冒着腾腾热气的大釜被人放在石窟的门口,麻木了一整天的众人,才像是活了过来一般。

那釜中一片白汤里见不得几点油星,狠是飘着些几乎要发黑的烂菜叶,偶尔有块碎肉浮起,也尽是些腥臊气味。

如此一锅,猪食也似。

可即便这样,众人愈显短促的呼吸声中,都是无法遏制的渴望。

镇魔窟里的生活,饥饿远比痛苦更能折磨人性。

这里还曾活着的每一个人,都能够清楚地记得关于饥饿的每一种感受——开始是愤怒,进而是焦虑,几天以后,走路开始变得艰难,进而连思考都变得十分吃力,情绪和感情变成了负担,思绪和身体逐渐分离,死亡随时都会降临。

但不论是怎么样的饥饿与渴望,石窟中的众人都没有骚动,紧接着,他们齐齐看向站在门口的楚维阳,然而楚维阳在这一刻,却偏头看向石窟的深处,看向一个在人群里显得尤为魁梧的身影。

那人渐渐走向门口,透过傍晚最昏黄的那缕微茫,隐约能瞧见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大汉,他的脸上有一道极鲜明的疤痕,从左到右,几乎将整张脸切成了两半。

这样的形象,似乎真有了些镇魔的意味。

大汉站在釜前,一手攥起汤勺,一手从楚维阳的面前接过空碗。

头两勺狠狠地沉进釜底,捞上来的时候,汤水不多,两勺烂菜叶中,更有几大块明显的腥肉,直到第三勺,大汉才从面上捞了一勺白汤,浇在楚维阳的碗里。

这是一窟中最好的一碗,也是楚维阳今日主动站在门口,挨管事鞭子的“报酬。”

自始至终,大汉没有真个去仔细看大釜里的口粮,是否真如马管事所言,翻了一番;楚维阳也没有去提,后来马管事多打的那一鞭子。他只是沉默着接过大汉递回来的碗,稳稳地、牢牢地捧在胸口,走到石窟深处,沿着墙边,僵硬的坐在石头上面。

等到喝下去半碗汤,吃尽了烂菜叶,又猛嚼着一块腥肉的时候,光头大汉这才捧着碗,坐在了楚维阳的身旁。

他同样艰难的挪动着身形,半边身子朝着楚维阳偏斜,复又低下头,喑哑的声音只在两人间流传。

“昨夜里打坐,浊煞淤积,彻底封了我全数周天经脉,一夜枯坐无半点寸进,小楚,我怕是快要死了。”

第2章 命数半点不由人

楚维阳像是没有听到壮汉的话一样,自顾自的狼吞虎咽起来,只几下狠嚼,便吞尽了碗里的肉;又大口猛灌,便喝干了汤,把碗放下,年轻人仍旧回味似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才偏头看向壮汉。

“能活到如今,你已经是赚的了!还记不记得张老七,他和你一般年纪,几十天前就开始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吴二,当年和你一样的修为境界,半个月前的夜里,就在我身边冻死的。比年纪,比修为,还有甚么好比的?往后多挺上一天,都是多赚下来的,且知足罢!”

陷身在这镇魔窟里,楚维阳见得最多的便是旁人的生与死。

那本该给人带来大恐怖的生死玄关,瞧见的太多太久了……比起碗里几块肉而言,也难说哪个更重要些。

说着,楚维阳抿了抿嘴,反而看向壮汉手里捧着的碗。

“你既没几天好活了,不如把那几块肉匀给我,我记你的情,等你走的那天,有我在边上照应着,还能教你体面些。”

闻言,壮汉竟哭不得笑不得。

“肉你就别惦记了,死后的体面,咱们这鬼蜮里乞活的,哪还顾得过来!临走前总要吃的好些。”

这般说着,夹杂在话缝儿里,壮汉一口肉一口汤,话还没说完,壮汉手里的碗就已经干干净净。

见没了好处,楚维阳便也不再去看,笼着手,小心翼翼地靠在石壁上,就要闭目养神起来。

可是他这里惬意了,壮汉却像是被勾起了谈性,也不知是因为生死玄关的恐惧,还是因为晓得自己不用再费功夫修行,他反而坐在那里,长久的端详着楚维阳。

如此沉默了好一会儿,壮汉又忽地开口问道:“说起来,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么?”

楚维阳一时不答,他猛地睁开眼睛,却凝视着石窟深处深邃的幽暗,这么怔怔的凝视着。

好一会儿,年轻人才点点头。

“还能记得大略,太细节的也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小时候是在乡野间长大,然后等到七岁那年,家里遭了灾,颗粒无收,饿殍遍野,嚼遍了草根就去啃树皮,到最后双亲舍不得易子而食,遂含泪将我卖给了盘王元宗,换了半袋米面。”

“从那往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然后就是在盘王宗里,当时是张老七教我们识字,诵经;然后是吴二,教我们练武,打熬身体;最后本该是你,传功长老,教我们修行法门,可刚开始学了没两个月,教人家打上门来,全家老小都被押在了这镇魔窟里。”

“再后来,昏昏沉沉,没日没夜的,也不知是几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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