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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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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昱岿然而立,气场有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傲岸,紧握带血的剑,冷冷道:“让开!”

生死只在弹指间,屋内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侍卫们一脸谨慎地闪开,持剑伺机而动。

玄昱的心就快破腔而出,盯着挟持棠儿的首领,那眼神似要将他千刀万剐,尽力让语调保持平稳:“放了她,我饶你不死。”

首领被他强大的气势震慑住了,一手挥剑,一手钳着棠儿的脖子,“谁敢过来,我先杀了她。”

棠儿惊魂初定,用力将头向后一磕,势若脱兔,首领面上大痛,操手拿出短铳扣动。

玄昱的心猛地一抽,以极快的速度将棠儿揽入怀中,调转过身。

“咔--”短铳发出一声哑响,首领正自惊愕,白川已经轻功过去一脚踢下武器。只在一霎,十数侍卫蜂拥而上,血光飞溅,乱剑下的首领根本来不及反抗,斩断的头颅滚落,下腹爆裂,肠子鲜血流淌,死状无比惨烈。

玄昱担心棠儿看见血腥的一幕,将她的额头按在胸膛前,心疼安慰道:“棠儿别怕,都过去了。”

棠儿的心一跳一跳,节奏乱而生痛,万幸的是那把短铳只能射出一发子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难以置信,玄昱竟不顾危险以命相护。

强烈的血腥气令人作呕,满地狼藉,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尸体。

棠儿的脸骇极无色,头脑因巨大的惊吓而清明,推开玄昱,将桌上的纸张拿给他,“他们逼我抄写,想用我的死来嫁祸,给你抹黑。”

玄昱心中的愤怒瞬间涌上来,将纸收好并不浏览,横抱起她,“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看。”

弱光之上,这是一张坚毅关切的脸,是脚踏祥云,身披金甲的英雄身。棠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仿若看见玄昱眸中有泪,她的鼻子一痛,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什么都看不清了。

车帘落下,天地都颠簸起来,只能听见四周沉重的铁蹄声。

棠儿窝在玄昱坚实宽阔的怀中,感觉到安全,泪水决堤般再也止不住。

玄昱为她拭泪,安慰地轻抚后背,棠儿被触到痛处,身子不由一缩。

玄昱觉察到她的微小反应,声调已变,心疼地问:“哪里受伤了?”

棠儿委屈得哭出声来,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玄昱心中剧痛,滚热的泪奔出眼眶,动情地覆上她的唇。

就在玄昱带着情绪倾覆的深吻里,棠儿终于抑制不住感情,臣服地将他抱紧。

她,一个尘埃下最卑微的妓,手上戴着本该属于一国之母的戒指,那贵重物不仅仅只是一枚戒指,而是他昂贵的真情。

她的玻璃心被他泪水的一块块粘合,存有的些许芥蒂早已抛之脑后。她还能怎么抵抗纠结,只能任由玄昱,这个执掌大权的太子,仗剑横冲进她的心。

唇齿纠缠,他呼吸不稳,她微小喘息。

长久的彼此安抚后,玄昱一点一点,缓慢离开她的唇,“棠儿,对不起,我再也不会让你陷入危险。”

棠儿被他的情真意挚所打动,哭得瑟瑟发抖,就像是受了全世界最大的委屈,声堵气噎。

玄昱想引导她的情绪,手指在她通红的鼻上一刮,浅笑起来,“棠儿,原来你这么笨。如果可以,我想当个诗人,以这世间最美好神奇的字句安抚你的心,将华丽的辞藻打造成一片海洋渡你回家。”

棠儿感动得又哭,一下又破涕为笑,泪水里蕴着幸福,瞬间就将他的衣襟打湿一片。

玄昱吻上她的额头,将鼻埋在她的发间,低声道:“笨棠儿,我故意哄你眼泪,不哭了。”

晓月清风,花影缭乱,宫女们手忙脚乱快步穿过长廊,倩影在一排排精致雕花的窗扇前闪过。

玄昱从宫女手中接过拧好的热帕子,小心为棠儿擦拭指上的血迹,看着整片指甲淤血,心中的愤怒再次涌上来。

“有一个黑衣人因为救我受了重伤。”她的声音带着惊惧,轻得像在梦中喃喃,却又忽地惊醒,泪目中满是惊吓过后的凄惶。

玄昱神色凝重,高挺的鼻梁在侧脸打上阴影,声调有种异样的沉重:“我会查出来,放他一条生路。”

玄昱拥着哭泣的她,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开始还耐心哄慰,最后只能闭口不言,默默陪她伤心。

终于,她的哭声渐趋平息,玄昱低声道:“棠儿,让我看看你后背的伤好吗?”

棠儿默然,脸渐渐红透了。玄昱将她扳过身背对自己,解开她领口肩侧的盘扣,腰间系带,小心将衣裳褪下来。

后背一凉,棠儿抱着被子捂在身前,心似小鹿乱撞。

她瘦瘦的背心有一小块紫青颜色,肤色过于白皙,玉般泛起淡淡晕光,玄昱帮她拢好衣裳,出去唤来太医说明淤伤。

小宫女帮棠儿在后背涂抹消淤止痛的云南白药膏,玄昱陪了好一会儿,确定她情绪平复后离开。

白川收拾残局回来,复命道:“禀主子,只抓到一个活口,此人正是青鸢姑娘,看情况是她杀了其他人以求封口。”

玄昱思忖片刻,已然明白是青鸢在赶到前救了棠儿,顶尖的细作自留一套死路,很明显,青鸢有消息想传递。

精美的锦被,绣花是富贵如意,各色花朵纷繁叠加,里头藏的却是一副满身是汗,被噩梦折磨的人。棠儿受惊过度发起高热,梦中全是血淋淋的尸体,醒来后手指发烫,口中尽数苦味。

万籁无声,纱灯馨然,两个值夜的宫女趴在桌上打盹。

这样的夜,窗外是无边无际的黑,静得如同一座鬼域。棠儿昏昏沉沉,仿若迷失在沙漠中的独行客,一步一步,走在滚烫的沙砾与绝望中,与之相伴的唯有或长或短的影,无论抬头或者低头,能感受到的只有无望和煎熬……

窗纸隐隐透光,朝霞染上天际,阳光随后点亮云层。

棠儿的思绪还有些恍惚,只听风扑过来,窗扇微微颤动。幼时,也是这样明媚的春日,她趴在炕上的小书桌三心二意。娘亲美丽温柔,灵巧的手一针一线在帕子上绣着云纹,偶尔瞧过来,笑一笑埋下头,“又偷懒,好好练字。”

她咯咯一笑,抓一颗蜜饯在嘴里,端正了坐姿。

“玄昱”一点,一横,再一折,笔画极是认真,她想象这样尊贵的名字,他的主人有着怎样一副面容。

棠儿撑起明明纤细,此刻却异常沉重的身体倚窗而坐,想到割剐自己命运的玄沣,透骨彻肤的寒意缓缓涌上来。

窗外一片新绿,生机盎然,墙脚下的苔藓清新养目,紫乌藤从砖缝中抽出细嫩卷曲的茎,极力展示着顽强坚韧的生命力。

这一刻,棠儿很想玄昱,想要被他拥抱疼惜,承认自己对于他的感情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执念。

第22章 意不尽 (22)

一池春水荡漾,柳絮落入深深庭院,静而无声,淡得只剩不易察觉的影。

玄昱执起棠儿的手,小心剪去指甲,语气温柔地说:“嘉亲王有个外孙女名叫宁悠,三岁被拐了无音讯,你和她年龄相当,三书六礼,以她的身份嫁给我做侧妃。”

棠儿深视着他,瞳仁里仿佛储着这世间最清澈的湖,很快又盈上了一层薄薄雾霭。不是强征蛮占,不是秘密私情,亦不是啮臂之盟,他竟要给她,一个蒙尘女子名份和未来。无数过往在她脑海中闪过,烟雾蒸腾的茶厅,昏沉暖色的烛光,带着暧昧的眼神,周旋在客人间的自己……

他似乎真的不在意她有着怎样的过去,只是凭心去计划未来,一直在努力拥抱,温暖,帮助她与过去告别。棠儿蓦然发现与厄运的斗争早已结束,贫困和忧伤被分分击败,天堑之遥,实力悬殊这些字眼仿若并不能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

玄昱似有些紧张,为她上药时故作淡然,“棠儿,人生不可预测,尽人事才能知天命,我会将最好的给你。你可以暂且沉默,我会送你一个惊喜。”

棠儿的泪是甜的,那样甘甜,自他再次出现在她的生命中,每一天都阳光普照,“玄昱,我记不起你的吻。”

玄昱的眸子里满是深情,手覆上她的脸,轻柔的吻在她眉心一贴,轻轻吻上鼻尖,再是唇,无限温柔怜惜。

棠儿第一次生涩地回应,她分明记得,清楚深刻地记得那个令人伤心的初吻,还有他或深或浅,或缱绻缠绵,所有的吻。

小舟泛过湖面,留下一痕晕开的涟漪,湖心的小岛上有座亭子,仙鹤,鸳鸯等水鸟在浅滩边悠闲觅食。岛上林木葱茏,植着各种花卉,樱花、紫薇、杜鹃、海棠、牡丹都是佳品。牡丹品种繁多,姚黄、魏紫、豆绿、二乔、重楼、叠翠、金钗,争芳斗艳,含苞欲放,十分鲜艳养目。

棠儿穿墨色长裙,领口配一枚西洋水钻套扣,简洁中不失贵气别致,这是一种由气质烘托出来的好感,温和娴静,似美玉光华。

玄昱喜爱的眼神不曾偏离,关心地问:“手指还疼吗?”

棠儿两颊的红浓淡相宜,娇美可与牡丹相比,低低应了一声:“不疼了。”

风和日暖,蝴蝶飞舞,整片紫英花清香怡人,明丽盎然。

棠儿心情甚好,走进花海采了一大捧紫英抱在怀中,玄昱满目晴澈,牵起她的手。

泥土潮润,空气中带着松叶清香,窸窸窣窣的脚声后,从林中钻出两只栗色的梅花鹿。它们宝石般的眼睛看过来,小心上前,将鼻子探向棠儿的臂弯,伸嘴去叼那束紫英。

鹿鼻子上的热气喷在棠儿的手背,她感觉无比欣喜,俯身将紫英放到地上,趁机去抚鹿的脊背。

此刻的棠儿单纯得像个小孩,专心致志地看着鹿吃紫英。她比玄昱印象中的任何时候都要可爱,以至于玄昱无法分清,是自己的狂热使她看起来这样纯美,还是她的美放大了他内心的感受。

鹿吃完紫英后离开,棠儿发现满地的松针下有很多蘑菇,金黄色的蘑菇三两朵挤在一起,像是一柄柄漂亮的小伞。

棠儿高兴地采了很多,拿不下了,递一捧给玄昱,“这是松树蘑菇,味道很鲜美,你帮我拿着。”

玄昱双手接了带着松针树渣的蘑菇,低头轻嗅,气味清新,带着松木香。

棠儿又采了很多,抬头见玄昱一脸笑意,眯眼回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回廊楼阁,玻璃长窗,潺潺流水绕房而过,池子里的粉莲抽出鲜嫩的叶,杜鹃,海棠,木槿,团团簇簇,花色错落。

棠儿烧水烹茶,玄昱靠坐在炭炉边,神色轻松姿态慵懒,像个倍加享受的赋闲之人。

不刻后,棠儿将茶捧给他,两人无话,皆是满腔甜蜜。

太监躬身送来紫砂陶锅,棠儿将锅放在炭炉上,等锅烧热了,拂袖取黄油在锅里化开,拿长木箸夹起洗净的蘑菇放在里面。

金黄的蘑菇片在高热下微微卷曲,“滋滋”有声,香气四溢。棠儿看一眼盒子内满满当当的各种调料,只拿了盐洒少许上去,将煎好的蘑菇放在斗彩缠枝花卉纹碗中。

伺候在侧的大太监眼头亮,立刻上前,拿起银箸准备试菜,玄昱出声制止:“你们下去。”

眼见煎好的蘑菇就快被她吃完了,玄昱微微皱眉,身体一倾凑过去,棠儿不由再次往旁边看,确定无人后换一双银箸,夹起蘑菇喂给他。

玄昱重新靠坐回去,口感清爽,简单的做法保留了食物的自然好味,他突然有了胃口,对门外的太监喊一声:“传饭。”

茶也喝了,肚子饱了,独剩二人的氛围有几分紧张,似乎连衣裳内那只怀表的走动声都更显清晰。

穿牗进来的阳光有细微的移动,从玄昱的英气的侧脸悄悄拂过,他面上透出一种悠闲意态,“现在什么时辰?”

棠儿拿出怀表看了看,“申正一刻。”

玄昱伸出手,待她交出怀表,扬手就扔进了窗外的池子里。

棠儿一愕,正要生气,玄昱已经将一只镶金微绘珐琅画表放在她手中,“你以后用这个。”

镶金表壳圈,上面绘着蓝天白云,底下是一个金发光屁股,背上长着翅膀的小天使。表镜内部是金指针,青金石和珍珠贝母表盘,极其精致。

棠儿将表合上还回去,玄昱接来就扬起了手,棠儿双眼睁大,立时从他手里夺过来,“扔了多可惜,我要就是了。”

她纤毫的表情全印在他心头,玄昱眸子里蕴着满满笑意,“把手伸过来。”

这回她学乖了,侧过脸,袖口被轻扦上去,已经有冰凉的饰物戴到腕上。玄昱佯装随意,从碟子里捏一颗梅糖在口中,比嘴里更甜的是心。

这是一副蓝晶带珠石蜜蜡手串,半透的蓝色,中央点缀三颗粉色珠石,绳结处理得极完美,蜜蜡下分开两股,尾端是红蓝两枚镶金晶石。棠儿活动手腕,手串的质感在短暂间变得温润,已经与皮肤的温度接近,感觉不到半分凉意。

昏黄的油灯弱光跳跃,灯芯炸出一朵绚丽的火花,骤然璀璨,旋即黯然熄灭。

眼下的山川河海缥缈而过,她飞翔在云层中,身体飘飘荡荡,突然一个不稳快速坠落。漫天飞雪,棠儿茫然地站在白雪皑皑的旷野中,冷得浑身发抖。

茫茫远处,骑在马上的男子身形高大却看不清面容,棠儿实在太冷,双手抱在身前,忐忑地朝前走去。

马蹄声由远而近,男子手持弓箭,从后背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白翎箭,淡定将弓拉满。棠儿不可置信地张开嘴,想呼救却发不出声音,想逃,可双腿如灌了铅一般沉重。

“嗖--”箭如流星,猛地扎在肩膀,棠儿疼得透不过气,鲜红的血液染开无暇的雪地……

棠儿陡地从噩梦中惊醒,大声唤醒值夜的宫女,宫女从隔壁房间拿小灯盏过来,挑起灯芯剪去一段重新点燃。

夜一片沉寂,棠儿无法入眠,不知出于什么动机,去往玄昱的卧房。廊下悬着一排琉璃宫灯,两名侍卫泥胎雕塑般立在门口,她退缩了,不敢上前,听见玄昱与侍卫隔门说话。

屋内点起灯,侍卫退开距离。玄昱已经穿好衣裳出来,将棠儿拥在怀中,额头与她的碰一碰,“怎么了,是做噩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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