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世子火葬场了 第74节
他一袭白衣,茕茕孑立,默然地望着身前寂静的孤坟,残阳如血沐在他身上,凉风吹起他的衣袍和发丝,徒添了几分苍凉悲怆。
陆行云走到近前,将酒递给他:“喝一壶吧。”
“好。”
韩羡之扬唇,长长地舒了口气,将胸口的凄凉与沧桑一吐而尽。
夕阳中,二人拿着酒壶对饮,酒水顺着他们的下巴滑落,湿了衣襟,和脚下的泥土。
当壶底渐空,二人同时举起酒壶,重重摔在地上,尔后相识一笑,夕阳将二人的剪影拉的老长。
良久,韩羡之轻然一笑:“给我吧。”
陆行云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人.皮面具,对方伸手拿的时候,他手中一紧,却未松开。
“其实,你可以用原本的面貌的。”
“不了。”韩羡之挑唇,朝自己的手撇了撇,眼底蕴满慨然:“我这双手已经脏了,再配不上那个名字了。”
为了取得太子信任,他不得已做了许多违背良心的事,纵然他极力斡旋,可仍沾了血。
他不配再做韩羡之了…
喟然一叹,陆行云只得松手,将那个即将病逝的陆家旁支庶子陆衡的面具给他。他早已打点好一切,只待韩羡之过去,便能李代桃僵。
几百里之外,姜知柳谈成了皮毛生意,启程回勉县的时候,恰好听到陆行云为韩忠翻案不惜顶撞皇上的消息。
“那位陆大人,当真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
听到此事,丫鬟映雪毫不掩饰地表露崇敬之情,那亮晶晶的水眸,一如她当初。
她不曾见过陆行云,便如此崇敬感佩,也难怪姜知柳当初会一颗痴心扑上去。
她慨然地笑了笑,从仍在议论此事的酒楼里走出来,登上回程的马车。她已出来三个月了,心里着实挂念烨烨。当即日夜奔驰,抄近路赶在初夏时,回了勉县。
见到烨烨时,他正在独自温书,摇头晃脑,颇有股小学究的模样。可一看到她,他眼眶一红,飞快地扑到他怀里。
“娘!”烨烨号啕大哭,泪水跟洪水似的,打湿了她的肩膀。
姜知柳也忍不住泪如雨下,抱着他又亲又贴,许久才渐渐止住。
“娘,烨儿好想你。”烨烨打着哭嗝儿。
“娘也是,娘以后一定少出去,好多陪陪我们烨儿。”
小人儿却摇摇头,鼻尖兀自红红的:“书上说,男儿志在四方,娘虽然是女子,但也有自己的志向。而且你东奔西走,也是为了烨儿能过的更好,烨儿不想娘因为我,荒芜了你好不容易打拼的家业。”
望着他稚嫩脸颊上蕴含的郑重,姜知柳鼻尖一酸,心头似被潮水淹没,泛起潮湿酸涩的感觉。
她一把搂住他小小的身子,将脸贴在他脸上,热泪顺着眼角悄然滑落:“好烨儿,乖烨儿,你真是娘最好最好的烨儿。”
有他在,她这辈子再无所求了。
以后的日子,她便陪着烨烨在咏梅居读书,间或出去料理商行的事务。她也曾动过请李崇意离开勉县的念头,可对方地位尊崇,又淡泊名利,只好作罢。
日子慢悠悠过着,咏梅居的梅花开了几度,柳氏商行的版图扩展到整个江南,但凡做生意的,听到柳雁柳老板的名头,都要竖个大拇指。
连晟对她的感情越发显山露水,更为了她,亲自去青州,见了她母亲和哥哥,还大献殷勤。
见他条件不错,又殷切,柳三娘她们有心撮合,姜知柳却婉拒了。一来她自离开陆家,便心无波澜,尚没有成亲之念。二来她对连晟却是没有男女方面的心思。
她几番明示暗示,连晟倒也识趣,渐渐收敛的举止,至少表面似是放下了。只他年近三十,家里多翻催促他娶妻纳妾,他都一笑置之,出门在外,一如既往地左拥右抱。
可唯有那些被他抱过的姑娘知道,他留宿当真就是找个地方下榻歇息,再无其他。
对于陆行云,姜知柳却在未见过,只偶尔听别人说起,自皇上病故,燕王继承大统,陆行云便被擢升为内阁辅政大臣,依旧统管刑部。
新任刑部侍郎年轻有为,也出自陆家,一时间众说纷纭,说他也落了俗套,开始滥用职权,培植党羽。
后来那陆氏子独立破了几桩要案,被新任皇帝隆重嘉奖,行事又颇有些陆行云的作风,却比他更多了些圆滑变通。
至此,所有非议都偃旗息鼓。
听完绿枝说的这些事,姜知柳问:“你方才说那新任刑部侍郎叫什么?”
“叫陆衡,就是陆,咳,陆大人四表叔家的那个庶子。”
姜知柳颔了颔首,拨算盘的手也停下了。
陆衡此人他见过,当时他求到陆行云面前,求他疏通关系,允他不至于外放。但陆行云没有答应,事后,他说:“陆衡此人,才能人品皆属中流,外放做个父母官,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如今看来,那陆衡似乎并非他说的那样。
见她出神,绿枝问:“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
“哦,对了,小姐,刚才我听到一个消息,咏梅居的管家说,李先生要进京了。”
“进京?”姜知柳一愣。
“对。”绿枝压低声音,朝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才继续道:“李管家说,李先生年轻时曾有位心上人,后来那姑娘嫁给别人,他也一直没有娶亲。”
“前不久,那姑,咳,那夫人孀居了,正好迁居京城,所以他也想搬过去。”
听完这个消息,姜知柳远山眉一蹙,指尖在桌面轻轻叩着,似在思索什么。
“小姐,李先生要进京了,那咱们是给小公子再找一位先生,还是…”
“进京。”姜知柳深吸了口气,眸光一定,重重拨了下算盘。
“进…进京!”绿枝心口一紧,眼珠瞪的大大的。
作者有话说:
马上重逢啦!
第71章 结局
“对, 进京。”姜知柳点点头,举目望向北方一望无垠的天际:“一来南边的生意已经做的差不多,短期内想再有扩展,怕是难了, 唯有去北方, 才有所图。二来良师难寻,更何况李先生这样的大儒, 为了烨儿计, 我只能跟着李先生走。”
“嗯。”绿枝应了一声, 低下眼皮, 揪着袖口不说话了。
知道她心中所想,姜知柳握住她的手,眉眼露出温和的笑意:“舍不得阮淇,是吧?”
绿枝脸颊飞上两朵红霞,娇嗔道:“哪、哪有!”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几年阮淇对你的心意, 我看在眼里,他是个良配。如今映雪已经能当事了, 有她替你, 我放心,你就安心去嫁人吧!”
“小、小姐...”绿枝身子一僵,唰地抬起头, 眼眶却红了。
迎着她的目光, 姜知柳眼眶也是一湿,伸手拂了拂她的脸颊:“傻姑娘!姑娘大了总是要嫁人的, 难道你还想留在我身边, 当一辈子老姑娘不成?”
“...”绿枝咬了唇, 低下头,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下巴,落在姜知柳手背上。
姜知柳心头翻起一股潮湿,起身将她拥住,语声里多了几分感慨:“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可我总不能误了你,现在水路、陆路畅通,你想来看我,总是有机会的。”
“嗯。”绿枝点点头,将头埋在她肩窝,声音却哑了。
这日之后,姜知柳便开始张罗绿枝的婚事,还给她准备了一笔丰厚的嫁妆,嫁妆足足装了十几车,还有不少铺面和田产,那牌面比起小户人家的小姐也不差。
得知这些,绿枝感动不已,少不得又抱着她哭一场。
一个月后,绿枝从扬州出嫁,姜知柳亲自将她送出宅邸,临行前,绿枝当着众人的面,朝她行了跪拜大礼,惹得她又红了眼。
一番依依不舍,终于将绿枝送走,望着渐行渐远的大红花轿,姜知柳心里百味陈杂,有绿枝终于寻得归宿的欣慰,也有主仆多年的不舍。
当迎亲队伍淹没在人海,她转眸望向北方,那里万里无云,瓦蓝的天空跟碧洗的湖泊似的。
“娘,你放心,烨儿会永远陪着你的。”手心一热,耳畔传来烨烨稚嫩的童音。
感受着手里柔软的小手,姜知柳低头,看着身旁已有七岁的小小男童,眼里泛起柔软。
:“娘知道,娘也会永远陪着你的,对了,三天后我们就要进京了,你看看,你还有什么想拿的,都拿上。”
“没有了,烨儿早就准备好了。”烨儿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乳牙,灿烂的好似星辰。
姜知柳恍了恍,微笑道:“烨儿很想去京城吗?”
烨儿重重点头:“是啊,夫子说京城是我朝最富庶的地方,人杰地灵,有很多人文古迹呢。”
烨儿纵然早慧,却不过七岁的稚童,怎会对人文古迹那么感兴趣?他想去京城,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陆行云。
可他偏偏不说,不过是顾忌她的感受。
姜知柳心里似压了块石头,有些闷,面上依旧温然笑着,还摸了摸他的脑袋:“是吗?那到时候,娘陪烨儿好好看看。”
“好!”
说完,大手牵小手,朝里走,跨过门槛之前,二人却不约而同,朝北方的天际望了一眼。
到京城的时候,已是仲夏时节,天气炎热,蝉鸣阵阵,但烨儿丝毫不觉得难受,反而兴致薄薄,刚到提前置好的宅子安顿好,烨烨便吵着要出去。
逛的累了,两人便在茶寮里喝茶,刚喝了几口,耳畔传来旁人的说话人:“快看,是那个陆大人。”
虽然陆大人千千万万,可听到这三个字,姜知柳仍旧下意识看过去,见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扶着旁人的手往下走,那人身姿笔挺消瘦,清隽的面容染了风霜之色,如同饱经沧桑的寒松,虽正值壮年,却有种迟暮之气。
尤其是他那双眼眸,好似蒙了层灰蒙蒙的雾,没有半点光泽。
是陆行云。
她眸光一滞,怔怔看着他。上次见他,他说过只是眼疾,很快就会好的,怎么看起来却像是...
正疑惑着,旁人已替她问了出来:“咦,这陆大人怎么瞎了?”
“嘘,小声点,他一个月前就瞎了,听说前几日刚刚辞官呢!”
“辞官?他可是难得清廉的好官,这样也太可惜了吧?”
另一人叹道:“好官又怎么样?历朝历代,哪有皇上会让瞎子做官,且还是内阁大臣这样的要职?”
“哎,说的是,可惜,可惜了...”陆行云官声在外,得知他辞官了,众人纷纷惋惜。
听着这些絮语,姜知柳心头蓦地一沉,握着茶杯的手随之收紧,她的目光随着那抹消瘦的身影而移动,直到对方上楼,消失在尽头,她始终没有上前露面。
上次陆行云只暂时视力模糊,都不想让她见到,如今这般,自然更不想见到她。
她转眸看向烨儿,见他依旧朝楼梯上望着,眼角泛红,小小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她心头一软,轻轻握住他的手:“你若想...”
烨烨却摇摇头,咬着唇,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