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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我不往 第8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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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中更是好几双眼睛不时打量其中一位,自从年前那场奢华到让诸人瞠目的陆园宴后,这人就一再崭露锋芒。

又是如此清隽俊美模样,但凡换个人,只怕在这样场合都避不开作弄,逃不开算计。

可如今面对此人,就是金陵城内最难缠的公子,也都只敢装模作样试探其深浅,毕竟那位酷爱见血的指挥使大人可是皎如明月探花郎的舅舅。

试探来试探去,这难缠的公子就差把探花郎引为知己了。无论你说什么,就没这人接不上的,话不多,但一开口就说到人的心坎上。

陆子期此时坐在这帮金陵侯门公子中,先头那几个怀着试探的,这会儿都已经眼神迷茫,遥遥举杯,还喊哥呢。

旁边这位侯门公子,本是最看不起寒门商贾人家出身的,这时候已恨不得拉着陆子期的手呼“陆兄”,红着脸差点要掉泪,大着舌头话都快说不清还剖白着自己:

“到底是陆兄,比.....比旁人见事明白,弟.....这一颗赤诚想要建功立业的心,唯.....唯有陆兄一眼识破。”

说到这里,这位侯门公子几近哽咽,摆了摆手,抹脸道:“兄.....兄弟什么都不说了,都在酒里.....酒里,以后但有人与陆兄为难,陆兄言语一声就是!”

一旁赵宏成一来就被人灌得面红耳赤,亏有他陆哥在旁挡了几回,此时突突跳的心才恢复正常,才慢慢看清了船上光景,周遭嘈杂呼喝之声才重新入耳,听得分明。

他又灌下两杯茶,小解回来,面色恢复了几分,这才在陆子期耳边低声道了句:“这些高门贵人.....跟咱们酒场上生意人喝多了.....也没差多少。”

没来由的沮丧笼着赵宏成,只觉午间吃的肉都腻歪在心头,不消化一样。

陆子期重新推过一盏茶到他面前,轻若不可闻哦了一声,喝着乐声管弦与喧闹淡淡道:“都是人,能有什么差。”

茶杯温热,慢慢暖着赵宏成微微发凉的手,喝下去,泛着恶味的心头慢慢舒缓过来,他懊恼:“我不如哥太多。”

“见多了就好了。都一样,没什么如不如的。”

赵宏成握着茶盏,又喝了两口。

这才注意到,他陆哥手边不是茶,是酒。

他知道陆子期酒量好,别人是越喝越懵,陆子期从来都是越喝越冷静。可平时无人劝酒的时候,陆子期面前从来放的都是茶。

“哥,心情不好?”

陆子期淡淡回:“怎会。”

赵宏成点头,也是,他陆哥怎会心情不好,只会让得罪他的人心情不好。

又有人抓着酒壶过来了,陆子期微微带着笑,听身边这位醉醺醺公子说话,就见他略侧耳,好似对方说的话十分要紧,每一句都该认真对待。

本是不信邪,过来为难人的,结果最后心满意足,摇晃着走了。

陆子期看着他的背影,对方转入屏风后,这边就听到里头乐女惊呼,乱了一阵,接着就是更大的笑闹调侃声。好一会儿,走调的管弦才重新正常。

陆子期收回视线,不动声色间细细把手擦了,拿起茶盏漱了口,垂下的眸中,没有厌恶,也没有任何感情。

里头喧闹声一停,中山侯家二公子和首辅妻弟家大少爷挨擦着肩膀出来了。

这严大少瞥了一眼外头几位中最安静也最惹眼的那位,凑在中山侯二公子耳边嘀咕了句什么。

中山侯二公子喝红的眼珠子一亮,也是兴奋过头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当着诸人面就问:“陆兄跟咱们——嘉仪公主果真相熟?”

酒意混合着兴奋,让这句平常的问话都不平常起来,尤其是在这样风月场合,当着一屋子酒色上脑的公子们,论理是不该提到任何大家闺秀的。

可嘉仪公主这个名字,太招人了。好多人都想到那日惊鸿一瞥,蔚蓝天下,凭窗看过来的绝美少女,笑容明媚灿烂。

目光都朝陆子期看过来,中山侯二公子涎登登的脸,酒色上头,嘴上没把门一样嚷道:“嘉仪公主美貌,无人能出其右,公主面皮之白细——”

赵宏成垂着头,拳头攥紧,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听到身旁人声音清清淡淡,打断了中山侯二公子后头的话:“不过同为临城故人,旁的不知,只是听说大将军宠溺,陛下纵容,公主脾气——不太好。”

陆子期一开口,堂中酒色之意就仿佛一清。

待他话落,就连醉得上头的中山侯二公子都是一个激灵,忙嚷道:“失言失言!小子仰慕公主之尊,纯是仰慕公主之尊!”

说着往后喊道:“奏得什么乐?就没些正经清雅的音乐!”

瞬间弦乐换了,果然清雅得很。

中山侯二公子嘿嘿笑着往陆子期这边过来,往案边一凑,低声道:“陆兄谨慎,怕兄弟我冒犯了贵人,我懂!有些事,只能咱兄弟,悄悄说,懂的懂的!”一张喝得红涨的脸,偏偏做出心领神会的样子,朝陆子期挤了挤眼睛。

扑面的酒肉之气熏得赵宏成差点喘不过气,直接往后一仰,生怕给人看出不敬,赵宏成赶紧坐正,屏息不敢躲。

余光瞥了一眼陆子期,心道难为他陆哥是怎么做到依然不动声色的。

陆子期看这人,没说话,只举了举杯。

中山侯二公子更懂了,眼都快笑没了,往陆子期这边凑得更近:“陆兄想必见过尚在临城的公主,倒是跟兄弟说说,公主——”

陆子期仿佛听得认真,只右手轻轻叩着酒案,敲击声很是有节奏。

中山侯二公子嘿嘿笑着,涎着脸等着是否能从这里听到些值得咀嚼的美人秘闻。

这边陆子期还没说话,就听外头一阵闹腾。

二公子探头问人。

来人回说有人献宝,是颗极其难得的夜明珠,不同一般明珠,呈的是淡粉色光芒,很得花魁娘子喜欢,这会儿旁边两艘船上的锦衣侯家小公子跟吏部尚书小舅子正争着要买下这颗明珠。

一听是一向跟自己不对付的这两人,二公子绝不可能让他们在美人面前露脸,噌一下站起来:“买!多少银子,小爷我买了!”

很快带人加入这场抢买明珠的争夺里,三边人马争得面红耳赤,借着酒意盖头,话越说越难听,要不是隔着船,有下头跟着的人拉着,只怕当场就打了起来。

虽没打起来,这会儿也是隔着船斗鸡一样,互放狠话。

这边船上人都跑出去或围观,或起哄,或助战。

一时间房内只剩下座中的陆子期和赵宏成,面对折身招呼他出去的一位官家公子,陆子期指了指身旁赵宏成:“我兄弟喝多了,这会儿起不来了,我照看些。孙兄快出去看看,可别真闹起来,伤了和气。”

这个喝多了跑慢了的孙兄,拔腿转身,加入看热闹的大军。

钱多从外头进来,冲自家公子点了点头。

卖珠的不是旁人,是甲三。

陆子期垂了眸,先还含笑的眼,一下子蒙上了寒意。

他摆了摆手,钱多过来,听后应了一声,往外头暗处去了。

得,就是再贵的侯爷侯老爹,那张嘴恶心到了公子,也不能要了。

再是贵人也该当心呐,毕竟,这总有夜黑风高的夜。

第104章 花落谁家

秦淮河上的热闹过去没有两日, 金陵城就逢着没有月亮的晚上。

夜黑风高,花楼后深长的小巷内,是拳头砸在肉上的声音, 还有麻袋下被塞着嘴巴人的闷哼。

最后,阴影中的人抡起拳头,两拳砸在了对方脸上,伸手老练一摸, 冲身后人点了点,这才扔下麻袋中的人,往外去。

幽幽巷口,靠墙处站着一个颀长的男子,见两人过来,点了头, 往里头深暗处瞧了一眼, 就带人离开了。

打人的两人一出巷子就消失了,只剩下颀长男子带着身边小厮沿着黑暗处往前,转了两个弯, 前方见了光亮, 是对挑担卖馄饨的老汉和老婆子。

挑着的灯笼, 照清了过来人的脸,人如玉, 世无双。

累了一天的老婆子笑着招呼:“郎君来了, 还是要清汤的?”

来人笑得谦和干净,带着钱多在摊旁虽简陋却擦拭得极干净的桌旁坐下,很快面前就放了一碗滚汤馄饨, 蒸腾的热气熏染着这人好看的眉眼。

婆子寒暄:“郎君又是读书到这时辰?”

陆子期慢慢用大嘴壶中热水烫着筷子, 像平常一样嗯了一声。

婆子嘴里念着谁家父母能养出郎君这样孩儿真是烧了高香, “公子人又好,脾气又好,哎不知将来哪个小娘子有福气.....”

回到了冒着热气的汤锅前,声音小了些:“有些公子,胡闹得很,这种时候闹事的打人的,哎呦我可是都见过.....郎君就不一样,第一次来,婆子我就看出来了.....”

说着提高了声音冲陆子期道:“不过小郎君呀,这么晚了,在这儿吃了馄饨可赶紧回去——,跟两位说,真遇到那些坏脾气不讲理的,管是谁,往那深巷子里一拖,说打就打!婆子我可不是胡说,公子可别不信!”

陆子期这时抬头看过去,笑了笑:“信的。”

有人哼了一声。

婆子老汉一下子噤声,只见热气腾腾。

“来两碗,多加辣子。”说话人有双似笑非笑的眼,解下绣春刀往案上一放,也不讲究,大马金刀坐在了陆子期主仆两人对面,跟着的黑衣下属也默默坐了,跟对面钱多对了眼,钱多忙把头埋进碗里。

“外甥,出来忙了?”韩昱笑笑地看着自己这个外甥,啧了一声,谁能看出来这样一个人,下手那叫一个狠,他可是上去看了的,中山侯家二公子一嘴牙可没剩几颗了。

“出来吃馄饨。”陆子期静静回,好像真的就是一个夜读书的公子带着小厮,出来吃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韩昱摸着下巴,瞧着对面人,瞥了旁边钱多一眼,又啧了一声:“这小子牙好,看看吃的这个香。”

钱多肩膀一抖,把碗抱得更紧了。

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再说话,只有腾腾热气,在这个春夜昏黄灯光下腾起散开,又腾起。

末了,几人起身离开,无声行走在金陵城的夜中。

到了路口,韩昱往陆子期身旁一凑:“外甥,你倒是跟我说说,为什么。”怎么就这么大费周章把中山侯家的二少给打成这个样,这样的事儿一旦给人知道,他可什么都别想了。

好像知道韩昱所想,陆子期回了句:“不会给人知道的。”

韩昱被青年这清淡笃定口气一堵,道:“不就给我知道了?”

“不会给外人知道的。”

韩昱一滞,到底摸着下巴,笑了。早就说了,他这个外甥,有意思。

“不过,为了什么呢?”他这外甥可不是外头那些小年轻,吃不得一点气。就中山侯家这个二混子,看在他外甥眼里,恐怕跟街头的鸡鸭路边的柴火棍子,没什么两样。这人就是真说了什么,在他外甥这里,还不跟屁一样。一只鸭子呱呱呱乱叫,谁会真跟它生气呢。

陆子期淡淡回了句:“就是看他张嘴就烦。”

反问道:“二舅舅,就没有看见就烦的人?”

他?

韩昱当然有。

偏偏那人他连套麻袋打都不屑打,在他眼里,屁都不是的一个人,却被——当成宝一样。真的是每次看到那人的脸,就糟心。

韩昱思忖:他怎么就没想到,直接一拳头打烂呢?

两人分道前,韩昱来了句:“我说是什么让我的外甥朝韩家低了头,原来是女人呀。”

紧跟着:“真是蠢得够可以的。”

陆子期反问:“二舅舅觉得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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