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应天长】
「相传南疆地域自古有人养饲蛊虫,这蛊虫性烈,尤为噬物,据那虫种不同,有的以血为食,有的以息为生,此种噬息蛊,便是以阳属精气为食,而拥有如此纯粹精气的,多是这等岁数的少年。」烟渚解释道,我也曾听闻过这蛊毒的事儿,养饲蛊虫的人,会让其寄宿于体,以自身血液供养,称作蛊主,而若是将蛊虫施于其他人体,则所吸食之气血便会与蛊主共享,甚是得以操动中蛊之人,实在是狠戾残忍,我不由心疼的望着那床榻上的少年。
「这蛊毒棘手,无怪乎其他大夫们总不愿冒险,若是稍有不慎,一个不打紧连自个也会中了这蛊。」烟渚也望着那少年,慨然的道。
「如此棘手之症也得治疗,不愧为神医大夫。」我敬佩的夸讚道,只见烟渚苦笑了笑:「这没甚么,恰好我恩师擅于对付这蛊毒罢了。」
「敢问你恩师为何方神圣?」如此神医之恩师,是有何等出神入化技术,我不禁好奇一问,她莞尔笑道:「人称药王,孙思邈。」
唐初药王,竟是她恩师?我不解她开的这甚么玩笑,可想起先前于她行囊里头搜出了本千金药方,我恍然大悟,不由一阵苦笑。
「唔……。」床榻那儿传来一阵低吟,我俩便凑近前去探看,那少年意识转醒,傻愣了愣,一双乌溜眸子呆望着我俩,恐怕吓着了他,我轻声道:「我俩是你兄长友人,听闻你卧病于榻,便来给你看看,如何,身子可有好些?」
「緋哥哥友人……啊,小弟柳絎,多谢二位姑娘关照,现下感觉甚好。」这少年岁数虽小,却彬彬有礼,和他那兄长除了面上神韵有几分相似,其他都是大相逕庭。
「对了,緋哥哥呢?怎的没和姑娘们一块儿回来?」柳絎困惑的问,这话一出,我顿时觉得心里一阵苦涩,犹豫要否将事实告诉他,烟渚却先答道:「你緋哥哥他在外头办些事儿,恐怕几年内无法抽身,便要我俩先来替你治治身子,待你康復,再自个去寻他罢。」
这傢伙当真很是擅于诌谎,我心头无奈,一时却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见柳絎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道:「緋哥哥他最是喜欢四处探险,每次回来都会和我分享许多有趣故事呢。」
我心中百感交集,心疼不已,怜悯的微微笑,轻摸了摸他的头。
接着和这颇礼貌的少年间谈了许久,烟渚突然问道:「絎弟弟,你这病发之前,可有遇着甚么古怪事儿或人物?」
「古怪事儿倒是没有,不过……记得一年多前,曾有个哥哥到我们这村里来。」柳絎歪着那小脑袋思忖了半晌,才想起甚么似的道,烟渚一听闻,面色忽地严肃了几分,追问道:「那男子有何特徵,你可记着?」
「他道自个是江湖浪人,游经此地便驻足了几宿,他为人亲切有趣,一身漆黑装束可帅气的,啊,他离开时还赠我个香囊呢。」想起那回忆,柳絎面上添了些这年纪的孩儿该有的纯真笑容,瞧来那男子应是待他不错,我这一想,却见烟渚神色闪过一丝凝重,登时又恢復笑顏道:「那东西能否让我瞧瞧呢?」
「行呀,就在那边上。」我跟着烟渚去取了那香囊,紫色锦囊饱满的包裹着,里头不知放了甚么,带着股微微香气,烟渚道:「絎弟弟,这香囊可否让给我?」
我讶异的一惊,心中连连暗道,这大夫竟然和孩童讨起了报酬?!见柳絎有些踌躇,可似是虑及了救治之恩,甫才痛心割捨。
「你作甚的和一个孩子讨东西?」离开柳氏家屋,在小村外头散散步,我不禁无奈的指责她,她却满是无辜的道:「你当真以为我稀罕这破东西?」
「…………」
走至一条小溪边,烟渚将那香囊的麻绳解开,在手上铺了方绢布,小心翼翼的将香囊里头的东西倾倒出,那东西似植物种子一般,我脑中忽地闪过一丝想法,不由惊诧问:「不成……?」
「不错,这种子上头,确是被掺上了蛊粉。」烟渚点点头,接着满是悵然道:「当年阿暮也曾收过这么一个香囊,自那之后便中了蛊毒,卧病不起。」
说着,她将绢布包裹起,又由怀里取出火摺子,一把火将那掺混蛊粉的种子烧尽,蛊虫惧火,这下处理该是无有后顾之忧。
「那赠的香囊,会是出自同一人?」我疑惑问,烟渚思忖了会儿道:「即便不是同一人所为,但这两件事定是有所关联。」
『一身漆黑装束可帅气的……』
『身着一身漆黑装束……』
「是青任渊!」我思索了半晌,忽地闪过一阵激灵,不由喊道,而烟渚则愣愣的望着我,我正想替自己一时失态圆个场,孰料却听得她道:「你倒是聪明,那青任渊里头,确是有个世代养蛊的部门在,这两件事恐怕皆是由那部门所为。」
青任渊……令人闻风丧胆的可怖刺客组织,仔细想来,自那江南铜里镇以来的行旅之中,总是不乏听闻这组织之名,我不禁有些骇然,也不知为何,总感觉烟渚对那刺客组织颇为瞭解似……。
「天色沉了,回去罢。」我正想的入神,烟渚伸出手,莞尔笑道,我也牵起她,一齐回到那驛站小客房中。
商量了日后行程,烟渚提出欲再驻留个几日,她道要替柳絎再看下病状,可我明白她实是要我藉此调养好身息,我也不道破她心思,仅是乖觉的頷首应诺。
静养数日,我身子果真大致好了痊,胸口也觉气血通顺畅达,这几日时间,我被烟渚吩咐了不得随意出屋外,要我静心调息养气,她道先前我胸口的那一伤实在惊险万分,那剑刺落之处要再稍地偏些,便是要直击心脏,这下虽是九死一生,却不免伤损了心脉,即便我这身子体质特殊,恢復力极其惊人,仍是得费上几日时辰静养一番。
每日闭目养神、运功调息,如此枯燥索然,倒也是轻易消磨时辰,往往我运息一入神,就过去了好几个时辰,而烟渚倒也没间着,除了去给柳絎瞧瞧病状,甚是还给村里头义诊起来,我虽有些诧异,倒是无有过问缘由,然她今日也是这般,清早便出了门,至现下天色墨黑一片方归来,见她一回来便于书案前配製起药料,面上透露了几分疲惫倦色,我瞧的有些心疼,取来条毯子披于她肩头,寓意深长问道:「几日劳心,可有所获?」
我自是晓得这傢伙定不会平白无故替人行事,甚是如此无酬的善意之举,早料她许是为了打听些甚么情报或有所目的,行医义诊仅是便于卸去他人戒慎,更得深入人心之举罢了。
「这偏郊之处,不乏珍贵罕见草药,我就是以义诊名目,顺而讨了些来,如此惠而不费,他们无有吃着亏,我也获益匪浅。」她见事情早被我瞧穿,也不多避讳的坦言直道,面上满是狡黠得瑟的坏笑,我无奈之馀,也只能庆幸她无有干出些甚么胡事来。
说罢,她抬手轻掩呵欠,几日来,她忧着无意之下恐怕触及我伤处,便不愿与我同榻就寝,而自个伏于这冰冷案前睡了几夜,我说不过也动不得她,只得无奈妥协,可今日我伤势好痊,脉象平稳,气息顺畅,她可再不得理由推拒,便带点儿试探的问:「你倦容满面,还是早些睡罢。」
「再过会儿就是,你只管自个先去睡罢。」见她似是又打算睡于这案前,我不禁有些苦恼,心中一个念头,就由后头将她纤弱娇躯一把怀抱。
「怎了么?」她微之一怔,可仍是副镇静淡然,我见她这般装着糊涂,不由叹了口气,埋怨道:「我可不信你这神医大夫会不晓得我身子状况,近来你分明就处处避着我,前几日我伤势尚严重,你因顾忌而不与我同榻,倒还说的上理,可现下我伤势痊癒,康復如初,你怎的又不愿与我亲近?多日来你我虽居于同室,却是互动鲜少,我心中早已寂寞难捱……烟渚,告诉我你到底有何心思?」
若有所思许久,忽地就见她身影一瞬,于我怀抱中倏然消失,跟着背部有股暖意袭上,却是烟渚早已绕至我身后轻轻环抱住我,这回倒可令我困惑起来,正懵懂时,只听得一声咽语浅浅道:「泉……对不起。」
我愣个住,脑中响起一阵轰然,恍然大悟之下就恨起自己过于迟钝,这女子身怀技艺,才貌双全,平生虽总是副傲然坚毅的神态,却是忘了她深埋于心底的那分脆弱和卑微,猛然想起,前阵子光是我见着她背部那伤痕,她便是极为卑微自轻,如今她意外击伤我,甚是险些丧命,她心中定是自责万分,愧疚不已,想通这些,我不由一慟,细语浅道:「当下你中了术,身不由己,本是不得怪责于你,我自个倒也是一时鲁莽,就用血肉身躯迎上那一剑,这才讨来一身子的伤,这事终也得归咎那悵星玥之人,你可莫要自责于心。」
似是讶异我猜出她心思,她身子一震,显是有所动摇,却仍是于我身后沉默不语,我心道这般下去也不成办法,便轻牵起她双手,故作无辜道:「莫非……你可是嫌弃我了?」
「怎的可能?!」她一时激愤驳道,恍然自个失态,随即又恢復镇静,可神色中仍带着些赧然的撇过头去,我静静地凝着她许久,那脂粉未施却秀美精緻的面庞,肤如凝脂,洁若霜雪,还潜着那隐隐緋红,瞧来实在嫵媚动人,我心头涌起暖意,欣然微笑着摸摸她的头,问道:「睡罢?」
嫣然一笑,彷若那春日朝阳般洋溢着温暖,她轻点头,听话的躺上床榻去,我替她和上布衾,熄了灯火,褪下外衫,也跟着鑽入布衾中,窗櫺外朦胧月色隐隐洒入,她转过身来,撒娇似的依于我怀里,柔声轻浅道:「泉……我再不离开你了……。」
难得听她诉说这般情深话语,我却是有些漫不经心,怀中那股温暖将我胸口悸动渐渐抚平,我轻搂着伊人绵软娇躯,于她额前宠溺的轻柔一吻:「此生我也不由你离去了……烟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