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薛沉景伫立片刻,抬起手来,慢慢张开五指,凝视手心里的湿痕片刻,鬼使神差地低下头,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掌心里的眼泪。
舌尖微咸,属于另一个人的味道,通过味蕾漫上他的感官。
薛沉景心脏狂跳,呼吸都沉重几分,搭下的眼睫轻轻抖动,余光从睫毛缝隙里看到一个身影出现在前方,他倏地抬起眼来,目光对上一双惊愕的眼睛。
系统:“……主人,我正想提醒你来着。”
薛沉景:“……那你能早点提醒吗?”
为什么永远都这么废物!
系统乐观地安慰道:“主人别担心,舔眼泪什么的,也不算很变态啦。”
一时间,薛沉景脑子里转了许多念头,但这些念头都快不过他现在这张诚实的嘴。
他的手还悬在唇边,微垂着头,保持着抬眸盯向虞意的姿势,收回了指缝间殷红的舌,说道:“你的眼泪看上去很美味,所以我就舔了。”
薛沉景说完紧抿上嘴,生无可恋,已经放弃再做无谓的辩解了。况且,他现在也无法辩解,不论想说什么,最终都只会将他心中的绮念越吐越多。
虞意的眼泪的确诱惑着他,他只要一想到掌心的湿润来自现在这双正看着他的眼睛,薛沉景就难以抑制身体里的某种冲动。
他不仅想舔食她的眼泪,他还想舔食别的,只要是她,只要是她的。他想将拟足缠到她身上,将她从头到脚都舔吃一遍,品尝她毛孔里渗出的、曾经让他意乱情丨迷的甜腻味道。
从最开始,在桂树之下再次相见时,他就有这样的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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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时站在另一株树投下的阴翳里,看着她踮起脚,努力地抬高手去够那一根桂花枝。
捏着许愿笺的手指纤长,袖摆滑落,露出白皙的手腕,红缎系出的腰盈盈一握,裙摆因为她的动作而提起,层叠的纱裙下隐约能看到她纤细的脚踝。
他当时最想做的,其实并不是帮她挂许愿笺。
沉花海上的那个吻,让他知道了她有多美味。
第64章 替身(5)
薛沉景精火初归, 身体里面被扼制的各种欲念正是沸腾之际,他试图将这些欲念控制在薛明渊温润的表象之下,但这实在太难了。
他本就不是擅长伪装的人, 会控制不住露出破绽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薛沉景既忐忑又期待地看着她,她应该发现了吧,发现他不是薛明渊。
他既期待她能认出他来, 又害怕她认出来。他少有这样矛盾的时候,第一次是在无遮楼上时,第二次是在这里,都与她有关。
虞意眨眼看着他,张嘴道:“你……”
恰在这时,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呼喊, “阿意,你在那里呆站着干什么,快点过来帮我提下东西。”
虞意话音顿住, 从他身上转开眼,朝喊声传来处跑,很快追上一个身形装扮与她差不多的女子,抬手挽住她的手臂, 说道:“没什么,就是刚刚看到一个奇怪的人,长得很好看,但有点变态……”
被她挽住手臂的女子立即回过头来打望, 又被虞意赶紧抬手转回头,没好气道:“姐, 你动作能不能小一点啊,你这样猛地转回头, 人家会发现的,快走吧。”
被她拉住的女子别扭地还想要回头,“什么嘛,我还什么都没看到呢!你说说有多好看?”
“看什么看,别看了,再好看也是个变态,快走!”虞意余光往后瞄去,见那个奇怪的人竟朝她们追来了几步,连忙拉住姐姐往人堆里躲。
这时,一行敲锣打鼓的队伍从街角上拐过来,这条街面上一下呼啦啦涌来一大群人,犹如横跨的一道银河,将两人分隔开。
薛沉景站在街道这一边,越过攒动的人头,追逐着另一边的身影,于沸腾的喧嚣中,眸光一寸寸扫过她的眉眼,似乎想从她的表情中找出一点端倪,疑惑道:“她不认识我了?”
还说他是奇怪的人。
系统惊叹道:“那个女孩和阿意长得好像啊,真的是她的姐姐吗?”
女主的家人应该在另一个世界才对,书里对她的家人并没有着墨描写,只是一笔带过,不过设定当中,她确实有一个姐姐。
薛沉景将目光从虞意身上转开,扫过她臂弯里抱住的女孩,又转头打量四周街景。
这条街的街景布局,同奉盛县一模一样,甚至从人堆里偶然见到几张面孔,也是他早上买早点时,曾经在奉盛县见过的。
他们在桂树林里被金墨卷入,坠入了一个与奉盛县相似的地方,但这里不是真正的奉盛县,而是桂树林里成百上千份许愿笺中所蕴含的念力结成的一座虚境。
虚境当中的人和事皆是悬挂许愿笺之人所愿所求的。
“人念结境。”薛沉景眉尖蹙起,又往虞意怀里抱着的人看去一眼,摇头道,“不是真的,只是她的念想凝结而成的假象罢了。”
系统叹气道:“看来女主真的很想念她的家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薛沉景默然,她身怀心剑,心境明澈,本不该那么容易被假象蒙蔽,除非是她心甘情愿地陷入当中。
方才还空旷冷清的街道上,现下早已挤满了人,都在夹道欢迎着那行敲锣打鼓的队伍,队伍当先之人身披大红冠服,胸上戴一朵大红绢花,胯丨下骑白马,英姿勃发。
在前开路的人高声喊道:“新科状元郎袁增回咱们奉盛县省亲啰——”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这当真是袁家那小子啊?哎哟,他真真是出息了啊。”
“袁家大郎又不干活又不成亲,埋头读书这么多年,总算是读出名堂了,这下袁老爹可不敢责骂他了。”
“他哪里是不想成亲啊,以前是没人瞧得上他,都三十好几了成天捧着书咿咿呀呀地背,却连秀才都考不中,没想到他最后竟真能考上状元,这下家里的门槛都得被媒婆踏平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待那骑高头大马的状元郎走近,众人便畏惧地停了议论之声,只纷纷拱手俯腰拜见状元老爷。
薛沉景越过队伍,见虞意拉着姐姐也追着这行状元队伍看热闹,便默不作声地尾随其后。
状元郎坐在白马上,扬首而垂眼,居高临下地俯视两旁乡众,脸上皆是扬眉吐气的得意。这行状元队伍一直吹吹打打到东街袁家门前,袁老爹跌跌撞撞从门里迎出来,激动得差点给自己儿跪下。
袁增终于从马背上跳下来,扶了他爹一把,说道:“儿子总算不让爹丢脸了吧?”
袁老爹一边抚泪一边说道:“哪里丢脸哟,我儿从来都不丢脸,我袁家世世代代就出了你这么一个状元……”
两个人在大门前哭抱一阵,跟随状元郎而来的一行人开始张罗摆席,邀请围观的邻里乡亲一起庆贺。
虞意和姐姐都领到一点赏钱,拿着钱去买了两串糖葫芦,边走边吃。
薛沉景从人堆里退出来,揉了揉被锣鼓声响炸疼的耳朵,继续跟在她们身后。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虞意,好似收敛了身上所有的刺,变得柔软,还会搂着姐姐的腰撒娇。
虽然她的姐姐很嫌弃地想推开她,“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腻歪,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说吧,你是不是又犯了什么错,想让我帮你糊弄爸妈。”
虞意撇下嘴角,“我想多亲近你一点也不行吗?难道你就喜欢我跟你吵架?”
“别别别。”姐姐连忙摆手,“吵架我又吵不过你。”
虞意便得意得扬眉,但须臾后,她又敛下眉梢,靠在姐姐肩头低声道:“我以后再也不会跟你吵架了。”
姐姐哼笑一声,“少来,我信你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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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沉景隐匿于人群背后,默默看着她。系统曾说,她从另一个世界穿来这个陌生的书中世界,会很孤独,很彷徨,很无助。
他曾经并不以为意,但现在看到她对着一个虚影撒娇,却不知为何心中沉甸甸地一坠,让他忽而觉得难受起来。
虞意挽着姐姐的手臂,从东街袁家往西街走,路过一户人家时,她略微停了一下脚步,偏头看了那户人家一眼,面上闪过疑惑。
姐姐问道:“怎么了?”
虞意转眸看到她的脸,面上的疑惑散去,笑着道:“没什么,走吧,快点回家,我想见爸妈了。”
两人拉扯着走远,片刻后,薛沉景站在了那户人间门前,朝里看了看。
他记得这家人有白事,今早跟随杜母出城去月神庙时,路过这户人家时,都还能见着门上挂着的白帆。
逝世之人是这家的男人,正当壮年,前不久外出办事跌落山崖摔死了,只留下一对孤儿寡母,家产还被隔壁兄嫂惦记,三天两头就要上门闹腾一场。
她家的事在邻里之间议论纷纷,想不知道都难。
但在这座虚境当中,这门户上的白帆不见了,半敞的大门里传来孩子的欢笑声,院子里本已逝世的男人弯腰俯身,教怀里的小孩玩陀螺。
女人从厨房走出来,面上都是笑容,叫道:“别玩了,快去洗洗手,来吃饭了。”
男人便收了陀螺,一把扛起玩心未消的儿子,抱去厨房旁的水缸里舀水洗手。
邻着这户人家不远,就是杜家。杜家的院门敞开着,内里有锯断木料的声音,杜家父子正忙着在赶制一套桌椅,杜母在厨房炖汤,鸡汤的香味飘散出来。
赵栀坐在堂屋外,身上披着软被,怀中正抱着一个婴儿喂奶。
她腹中的男胎出生了,偏房被改建成堆放小木件的库房,杜家完全没有了杜若的痕迹。
一家五口人其乐融融,院中干活的杜父直起身来,捶了捶腰,笑得脸上都是褶子,说道:“等孙子长大点,就叫他来给你打下手,我这把老骨头也该歇歇了。”
杜钱忙扶他到旁边坐下,说道:“哪里用得着等他长大,爹你想歇就歇一会儿,我能忙得过来的。”
在这座人念结境中,有高中状元者,有死而复生者,有喜得男胎者,有男婚女嫁,升官发财,东边一阵锣鼓音,西边一阵鞭炮响,到处都是这样虚假的幸福之景。
薛沉景一直跟着虞意到了她所谓的家,一栋普通的民居,姐姐挎着篮子推门进去,虞意站在门口,不知为何,踟躇未入。
系统见他尾随一路,却什么都不做,忍不住催促道:“主人,你不去叫醒女主吗?”
薛沉景犹豫,如果他去打破虞意的美梦,一定又会被厌恶的。
在他踌躇不前时,门口犹豫的人终于抬起脚步,跨入了门扉内。薛沉景左右一看,飞速点脚跃上旁边一株香樟树,倚靠在粗壮的枝杈间,透过枝叶往里探看。
屋子里一片和谐景象,父母相亲相爱,姐妹偶尔拌嘴,连吵闹声都透着幸福。
薛沉景一直趴在香樟树上看着,直到夜幕降临,屋里的灯光熄灭。他悄无声息地越过院墙,走进虞意的屋子。
屋里的人已经睡了,从床幔后面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
薛沉景在黑暗中轻声靠近床榻,他掀开床幔,垂眸盯着床上沉睡的人,她今天笑了很多次,每时每刻都是笑着的,就连睡着之后,表情都这样柔和。
如果撕开她的美梦,看到他的话,她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薛沉景紧皱着眉,轻轻摩挲指尖,好半晌后,才似下定决定,并指往她眉心点去。
然而,点往她眉心的手指,却倏地被柔软的手心握住了。薛沉景蓦地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被人抬脚勾住腰身,一个扭转掀到了床榻内侧。
虞意将他制在身下,俯靠在他颈项边,轻叹了一口气,带着点软软的祈求道:“阿湫,别乱动。明天我会自己清醒过来的。”
第65章 人念(1)
虞意的嗓音柔软, 好似沁着糖,就像白天时对着姐姐撒娇一样的语气。
但是她刚刚分明叫了“阿湫”,她知道是他。
她在向我撒娇?
薛沉景在黑暗中睁大眼睛, 眼前似有白光闪过,轰然炸开一束烟花,震得他耳膜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