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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软花柔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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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好先启口出问:“晋阳与卿相处如何,可还和睦?”

裴时行面上挂了笑意:“殿下待臣体恤入微,臣已搬至怀麓院同住。”

皇帝不似道清一般天真憨直,前次的连篇鬼话自然不能说出口。

但裴时行话里亦含了心机。

若只说“殿下命臣同住”,那便只能显示出贵主的恩威雨露,言间提及的她同他不过是君与臣,一方施一方受的关系。

但他话说得含蓄,便着实值得琢磨。

首先,裴时行乃是以自己的口吻来叙述迁居一事,听上去仿佛是他主动要求搬去怀麓院,而元承晚竟也顺承他意。

这可就不只是君臣恩威。

却是依稀可见长公主对他纵容又无奈的种种微妙情愫。

再便是“同住”二字的精深——

众所周知,怀麓院乃长公主居处,他的厢房虽同她的居所尚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但两片地儿都没出怀麓院,如何不能称之为同住?

皇帝于心底揣摩一息,复又语重心长道:“若你二人生了龃龉,卿记得宽容她些,有何委屈尽可入宫同朕来诉。”

话中恳切又宠溺。

乍闻妻兄拳拳挚语,裴时行心头戒备骤生。只再三叙述贵主对他的隆宠,力陈他同元承晚的两情融洽,复又感怀而谢陛下恩德,再拜再拜。

真是笑话,玉京楼里有扑棱蛾子,墙外有无耻红杏百般诱她,若他再主动来同皇帝诉一声苦——

那这个驸马当真是一天也做不下去了。

三言两语叙完私事,元承绎终于正色道:“辰时正,桑仲玉与卢潜离京,你代朕去送送。”

裴时行前次出巡剑南,曾将治下临邛郡的四时盐价、官盐仓储存量、商贾盐铺数目及诸色杂卖比之私盐价数几倍,尽皆记录而呈递御前。

但终归仅限于一郡风貌,难观全局。

此番六部与大理寺正归整旧册典籍,刑部更要酝酿新法,少不得要人亲自出巡下视各道,采录风况。

又兼要隐秘行事,可谓肩担重任,繁难艰巨。

裴时行虽暗道皇帝的果决神速,对他挑的人却也算早有预料,故而神色间并无多少讶异,便简洁应道:“臣听命。”

.

春明门建在上京的外郭城东,其上楼观恢宏高耸,被风雨披打出古朴味道。

弥望四围皆是山色,昨夜骤雨初歇,将亭边柳叶洗刷得青亮油绿,叶尖点点霖露落入丰茂草窝。

裴时行勒缰下马,向道旁并立的男女恭敬行礼:“晚生奉陛下之命特来为二位大人践行,望桑尚书与卢左丞一路顺遂。

“待奏凯归来,晚生定恭立此处,为二位洗尘。”

桑仲玉身材高颀,生来丰颐广额,素日便很欣赏这河东麒麟子。

闻言也朗笑道:“那就先谢过裴大人。”

又道:“这‘奏凯’二字说的好哇,叫我同卢左丞也去充一回将军的威风!”

卢潜身形清癯,亦在风中捋须笑言:“如何不算做将军?你我此去乃予夺之战,夺的是商贾之利,若能自巨商大贾们的口中夺一分一厘,便能予天下百姓多一分利。”

裴时行合袖含笑,面容温文。

他少时身居河东便曾听过良臣令闻。

一位是天元十五年的女状元,才冠京华;一位曾拜国子祭酒,素以狷介清正闻名朝野。

二人皆在大周士林学子心目中享有美名。

他恭敬于二位前辈面前称一句晚生,亦怀几分向慕之心。

“那便以薄酒同祝,愿二人大人平安带诏,早日归来!”

时人饯行有饮酒之俗,裴时行亲自斟满樽,三人于旦风中奉觞共饮。

桑卢二人舟马多劳顿,未免途中颠簸晕眩,裴时行备下的当真是新漉的缥醪酒,甘美生津,酒味淡薄。

却不料这一星半点的酒味都逃不过元承晚的鼻子。

“裴时行,你今日饮过酒?”

日华西收,她用过哺食便于庭中散步。

不知是否因孕中愈发敏感,几乎在裴时行凑上前的一瞬,她便自他的袖间嗅到酒味儿。

他素来自持,且今日并非休沐日。

官员若于朝参视事期间聚众宴饮,乃是有违大周律令的不法之举。

裴时行闻言,视线轻轻落在长公主挺翘精致的琼鼻,此刻微微皱起,颇有嫌弃的意味。

竟比狸奴的鼻子更灵,男人眼中闪过笑意。

他坦言道:“是臣失礼,臣今晨的确为桑尚书与卢左丞以酒饯行。”

上京权贵朱门间自来藏不住秘密,长公主自然也对近来愈演愈烈的修法风声有所耳闻。

欲修法革新,自然要有司亲入民间走访察验。

不过皇兄此番派遣的人竟是桑尚书。

长公主眼中一亮:“你今日竟见过桑尚书,她近来可还安好?”

桑仲玉当年连中三元,年轻女郎的才名令整个大周瞩目,折桂次年被起为国子监少师,后又擢入上书房训谕皇子皇女。

元承晚至今难忘桑少师一身朱袍执卷,女状元的眉宇间是遮不住的从容风采。

她自幼便无亲近的女性尊长伴在身旁,见了桑少师只觉惊艳又可亲,逢她上课更是眼神也不错一分。

前所未有的专注。

桑仲玉的行止言声便就此在无意间作了长公主幼时的规训范本。

想来彼时的自个儿还曾缠着傅姆,要做与桑少师一模一样的袍子来穿。

裴时行不意她竟也对桑仲玉如此推崇,难免有逢知音的惊喜之感:“桑尚书体泰安康,殿下大可安心。”

不过既为知音,裴时行亦想趁此良机从旁谏言。

长公主什么都好,偏终日耽于游乐,沉溺丝竹一事令裴时行颇觉不过眼。

唯求贵主可以修养身心,稍稍将眼神自浮俗喧闹的金玉丝竹中往回挪一挪。

最要紧便是能如桑尚书一般目下无尘,对男子不假辞色,将外头那些浮花浪蕊统统视作粪土才好。

他斟酌出言:“殿下既慕桑尚书林下风致,盍不如由臣为殿下萃集文篇,殿下亦可于字墨行句中同贤良雅士神交……”

元承晚心下了然。

纵然这段时日涎皮赖脸对着她百般纠缠,裴时行也还是向前那个裴时行。

那个对她看不上眼,素来嫌她行事轻浮的上京谪仙郎君。

或许他难忘与她春宵一度的滋味是真,可难容她的做派却是更真。

如今更是妄图训诫她、改变她。

元承晚知他素来美名颇多,传的最盛的便是谪仙之称。

只是太上忘情,身在九霄清寒之境,当是早已对世人寂然不动念。

若裴时行当真是谪仙人,两眼空空,又怎会望见她,又何必牵情于她一介俗人身上?

可见这人恁是虚伪。

长公主心念千转,语调讽刺:“裴大人少年登第,自然不知如本宫这等顽劣之材,腐朽粗钝,才俊望上一眼都是要被灼了眼的。”

“本宫也一样,一望那满纸圣贤言,便觉头疼。”

她心头忽有无名火起,为这过往的种种。

遂遽然回身道:“尔等端坐祭台之上,自己披红戴绿便是,又何必高高在上来俯视众生,何必驳斥在泥塘打滚儿曳尾的野牛?”

“卿何必多事?”

裴时行被那双妙目望住。

洞然明正,仿佛照见澄明秋水。

秋水若共长天一色,本该是灵禽振翅奋羽、自由自在扬于天际的大好时际。

可是面前这双眼却空空,只照出他的无措模样。

他想说自己并不曾俯视于她。

可那双眼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男人一瞬怔楞。

正待去寻,却不见踪影。

她的话中亦似乎含了深意,可他此刻却也推敲不出。

裴时行不曾畏惧过君王怒火,向来精彩的口舌却在面对元承晚对他的排斥时发木:

“是臣冒犯殿下。亦是臣偏狭,殿下已是很好很好,若不喜书卷,便不去看。”

元承晚却早已收拾心绪。

亦不稀罕他的轻哄,瞬息前的脆弱只作惊鸿一瞥。

她并不接话。

待再出口已是情绪如常,只听她语调悠然问道:“裴大人博览群书,当还记得《春秋》所载,齐鲁两国曾在长勺有过一战?”

裴时行墨眉轻蹙,正欲寻她眼中秋水的一丝波纹。

方才一瞥,仿佛一滴欲落未落的珠泪。

他心口有些慌,亦有些疼。

不期然闻言,只默然颔首。

元承晚继续道:“后人尝为《春秋》著传,各家皆工笔详叙一人事迹,此人于战中力挽狂澜,凭一人心计扭转局势。”

裴时行好似懂了她的意思:“殿下心怀百姓,韬光而养晦,但臣坚信,殿下亦有曹刿于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的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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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魏大小姐的贴身兵王情至深人孤独来生一定嫁给你我在同一天活了千年专属于你的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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