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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捌。朱云折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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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行的士官原想着在城外二十里处的驿站稍作歇息,因为时候已经不早了,马匹疲惫不堪,再往前又要撞上城门关闭,若是赶不及,还得折回驿站,不如就此停歇。可岑开霁没有答应,他在听见士官的建议后,决定与他分开,并与之相约明日叁更在外殿碰面,而后继续朝前策马疾驰。

虽不能进宫,但他可以找太傅确认那个人的安危。边关不知,不能连生父也不知。

时辰已至,守门的将士松了挡门的石砖,正朝外合上两扇,忽而听见不远处传来的阵阵马蹄声又伴有男子的高呼,要他再等等。将士认得那种马,骑行者皆从边关来,许是有急事,所以又把门推开了些,给男子行个方便。

核验过身份,太子再叁同将士谢别后,骑着高头大马径直去了太傅的府邸。太傅打着灯笼出门迎他时只觉得惊讶,七日前圣上才下的诏书,谁承想这会儿人就已经赶到了。

“大人,多年不见,身子可还硬朗?”自十四一别,匆匆过了五年,太傅苍老许多,走路也开始艰难,那时不过两鬓发白,如今已是满头银霜。

“不劳殿下挂心,还能凑合几年。”不提淡然的君臣关系,他们之间更该是外祖外孙,太子已长大成人,承了几分嫡女的秀丽,总另他倍感亲切,“殿下赶路辛苦了,若是不嫌弃,今夜便在府中歇下吧,臣已叫内子着人收拾了。”

自是没工夫再折腾了。男子颔首,突然转了话题,“今日突然拜访是还有一事,晚辈离京已久,不知母妃近况。心中多有担忧,想问太傅大人可有消息。”

他那位同样不俗的小女儿。

“陛下着人同我说过,云儿除了身上不大好,并无大碍,如今只身一人在冷宫里住着。殿下若是想见她,明日觐见时同陛下提一嘴试试。也许他念在你们母子一场的份上能准了殿下的请求。”太傅已经做好此女此生都会被关在冷宫里的打算了,现下听得太子还肯关切她,心中不免有些触动,“听闻冷宫吃穿用度皆有不足,若殿下能见到小女,能否帮我把这些交与她。为父的没办法帮她破除困境,只盼她好生照料自己。”

那是数十张二百两面额的银票,他低头看着它们,心中百感交集,不禁想,母妃果然遇到了难处。随即将它们收入袖中,答,“晚辈定当带到。”

太傅伸手轻拍他愈发壮实的肩背,慨道,“能得殿下这样的后辈,是臣之幸事。”

翌日,天还未亮,他便辞别了太傅大人进宫上朝,朝堂之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不需要仔细列举出来,无非是把这几年在边关的见闻同各位大人分享一番,又提几句对战事时局和派遣调度的见解。我主要想说的是下朝后太子同圣上的此番会话。虽说每月二人都会保持联络,可有些话须得当面才能表明心意。

辰时叁刻,御书房。

这日离中秋佳节不过四个朝夕更替,宫里各处的彩灯都已经布上了,好生喜庆。御书房里却是久不清扫的感觉,连同坐于上位的父皇,都带了几分经年累月的沧桑感。来的路上太监同他提了一嘴,说圣上近半年来龙体每况愈下,服用了各种汤剂皆不见好转,半月前不得已开始久卧静养,想来不剩几年的事情,劝他言辞不要太过激烈。

他便站得稍远了些,原是将军同他说的,他们这种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身上带的戾气重,乃血气凶气汇聚之相,于孩童、妇人、老者同鬼刹无别。

圣上这会儿才能仔细打量自己唯一的儿子。他比离时高了一尺,也黑了些,但眉宇间又比御前的那些侍卫多了几分英气与杀气,虽一言不发,可只这样站在那里,也叫人心生胆颤。得见幼子成人,他心里也是不胜欢喜,开口赞赏道,“镇国将军在来信里对你时百般夸奖,我只当他有五分是过誉,现下再看,就是用些更夸张的词,也不叫过分。”

“在外征战几年,身上可有受伤,不如,传个太医来瞧瞧,以免留下病患,也能叫众人心安。”到底还是关心他的。

“都是些小伤小痛,边关之时已有军医处理妥当,不劳父皇牵挂。”太子言辞冷冽,还是从前那般不肯令人轻易接近的疏离感。

这会儿再看,明日之君的气势完全凌架于昨日之君之上,年纪轻一些的更是从容不迫,只见他信手抱拳,在父皇的准许下寻了旁边一处空闲的位置迤迤然坐下。

“想来关于朕的身体状况,你也知晓了个大概。此次召你回京正是兼了要你监国的打算,不知你是何看法?”圣上的不足之症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后天养育又有缺失,再加上处理政务过分操劳,现下想要调理已是难事,唯有多加静养方能延长寿命。

寻常的储君大抵会推拒几番,又要假借圣上龙体康健之名,恭维些表面上的话语,但他的性子被那群直来直往的糙汉捋顺了,没想法要与上者多番推诿,单刀直入,“父皇既存了这样的心思,儿臣岂敢不从。”

还怕他担不起大事,如今再看,实在令人满意,于是笑着说,“这样好,等过了中秋朕便下旨,再请几位老臣辅佐。时辰尚早,快去给太后请个安,她也有数年未见,想必心里思念得紧。”

岑开霁点头应允,但又生了旁的心思,忽而抬头目视尊者,“太后娘娘那里,儿臣自然会去。只是心中还有一问,想问问父皇。”

“您何时能把我的母妃还给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能叫人轻易瞧出面上的情绪,不像是开心,因为片刻前嘴角上还挂着的笑意,此时尽数收了回去,也不恼怒,至少说话的语气还算平静,像是来同尊者商议的。但你仔细听他说的,他竟敢在上者面前直言“我的母妃”,其中意味不言而喻。那是猎者对待猎物时才会使用的言辞。

圣上早在截获二人来往的私密信件时便知晓了此子的异心,可他非但没将远在军营的幼子训斥一顿,反倒全把罪责推到行云的身上,甚至在这一刻,太子当着他的面把私情说破时,他也没能说出一句指责少年人的话语来,偏过头看了眼窗外的大好的晴日,将之前准备好的话尽数道来,“此女惑乱后宫,其罪当诛,念在治理六宫、抚育太子有功,朕才饶她一命。但你要想同她再续前缘……”

太子勾了勾唇,轻笑了一声,干脆打断了他,“我在战场上听来一言,自觉讲得在理,今时想告与父皇听听。”

“哪怕是军中目不识丁的匹夫尚且清楚,既不给妇人在外从事的权利,也不该要她们担着国破家亡的罪责。再观父皇,把自身软弱无能的痛症藏着不许人知晓,又纵容妒妇扰乱后宫。儿臣只觉得有趣,您不敢拿贵妃娘娘开刀,许她杀了我的母后,如今是还想效法再害了我的母妃是么?”

“不然,您下不去这个手,干脆让儿臣替您手刃妖物,以正朝纲。”他说这些话就跟说着玩儿似的,全然不把上位者的软弱放在眼里,又言,“若我是您,这会儿该想的是,如何才能保爱妃一命。”太子没有行云那般善良,昔日母后毒发身亡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只要他能活着一日,必会手刃弑母的仇敌。

圣上被他眼神里射出来的杀意震慑住,坐在位子上缓了半晌才能回过神来。拦不住他,他身上的天子之势已然觉醒,叫昨日之君节节败退,最后只能允了他的请求,“太傅之女在西六宫。朕会命人遣散附近守卫,若是有散布谣言者,杀无赦。”

又是这种不把人命看在眼里的言论,他懒得理会,起身拜退了尊者。

冷宫同寻常的院落并无太大的差别,无非是院子小些,人烟稀少,冷清,平日里也没几个人往这条道上走,所以他来的时候只有满地的落叶,和莫名刺骨的寒风。

指路的宫女在最后一个转弯口给他指了指大门紧闭的那户后,转身而去,只留他一个人。他抬头望着院墙,比寻常宫道还要窄半尺,而宫墙又高一尺,逼仄的,柔弱女子怎能舒畅的生活,他又想起行云那副最喜自在的个性,敛了几分身上的凶气,走上前轻叩门扉。

不多时,听闻女子轻缓的脚步声,而后是门闩被人抽出的动静,“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来人是小芫姐姐,穿得朴素,看见是他,神情从起初的震惊转为了惊喜,而后激动地回身去探自己的主子,看了几眼,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把人堵在门口实在不对,才弯下身去挪开了挡在门口的石块,道,“殿下你可回来了,我们姑娘等了你好久。”好像哭了,他没听清,跟着她朝里走,眼神不停地在这间破落的院子里来回扫荡。

直到行至后院的田圃才找到那人的身影。她消瘦了不少,从前的丰腴不再,抓着手臂长的小锄头在地里填挖着什么,他不懂农事所以看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己找到属于他的温柔乡了。

行云听见声儿,用腰间的兜布擦干净了手,而后起身转回头看他。是随意看了他一眼,以为是不讨喜的宫人,所以没什么情绪。

等到反应过来来人是谁后,女人连忙上下看了眼自己穿的料子,想把它们打理地齐整些,但粗制的麻衣起了褶子后怎么也抚不平,她看起来有些无地自容,半天没说一句话。

他先开口,“小芫姐姐,可以给我们一些独处的时间么?”

小芫是头一个知道他们间的情事的,所以立刻反应过来太子的意思,忙把行云手里的活计都抢了过来,再把人给他从田里带出来,回答,“殿下,我去给你们守门,冷宫人少,不怕给人听见。”

这话太明显了。她被男子拽住了手,跟着往屋里走,还没走几步脸就红了,只能低着头,瞧着盖过脚背的杂草,琢磨着该怎么同他解释自己被发落到冷宫来这件事,于是支支吾吾地开口答,“我没不听你话……”

才刚一张嘴便被他咬住了。他的力气是这样大,能直接把她托起来,又能把结实的麻布撕开一条好大的口子。

“阿桑,别说话。”太子只想进入她的深处,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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