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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钩盖章一百年不许变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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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一班数学课代表张达叫了声“郁谋”,然后把郁谋扯进他们班队里了。实验一班都是初中升上来的,所以都认识郁谋。瞬间好几个男生就围住郁谋,张达整个人几乎压郁谋身上,赖赖唧唧:“谋哥来了,我要抱大腿。” 郁谋笑着卸掉他胳膊:“滚,你抱的是我脖子。”

贺然这边低头看施斐脚上的篮球鞋:“这款你买了?” 施斐撩起校服裤,前脚掌在地上转了转,展示新鞋:“昂,我爸出差带回来的。买两双,穿一双收藏一双,嘿嘿。不过我爸没买到签名款的,有点可惜。”

贺然:“码数大不大?我也想弄一双。蓝白配真他……” 本来想说脏话,结果偏头看了眼被挤到他身后的施念,改口成:“真挺好看。”

施斐也回头,看见了自己姐。“姐,你怎么也在队尾?”

施念平时哪会关注自己弟弟穿什么篮球鞋,她总觉得男生的篮球鞋花里胡哨的,穿脚上跟砖头似的,没办法理解那种审美。她低头看他脚上的鞋,新不新款不知道,但她看见鞋头有一处淡淡脚印,像是擦过了,但是没擦干净。那种麂皮的材质落了灰很难擦的。“谁踩你一脚?” 她问。

施斐脸上没啥表情,看都没低头看,直接就说:“噢,没事儿。”

这时施斐班队尾几个男生凑上来找贺然讲话,约晚上打球。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的,把施斐推到了一边去。

贺然皱眉,把施斐拉回来:“你一胖子,两百来斤,这么不禁推?”

施斐嘿嘿笑了两声,眼睛眯着像流氓兔。

施斐在十班,十班是赞助班。有的家里给学校捐了新操场,有的给学校捐了化学实验室……施斐父亲施敬业,也就是施念大伯,给学校每个教室捐了两台格力空调,这才把施斐继续送进全市最好的高中读书。不然以施斐的成绩只能去城郊沿河沿儿中学,那个中学在彤城出了名的乱,几乎相当于工读学校。小时候家长总说:你要是不好好学习,以后只能上沿河沿儿中学。由此可见一斑。

但是施念总觉得施斐在赞助班待得并不怎么开心。施斐没和她讲过,只是她感觉。有几次在楼道里她听见他们班人管他叫 feifei,不是三声,是二声,说明不是他的斐字,她猜是肥字。施斐听了还嘻嘻哈哈的,让她不要管,这是男生之间开玩笑。但她这个当姐姐的就很不开心,因为从小和施斐一起长大,她知道自己这个两百斤的弟弟别看人高马大,其实是个很敏感的男生。以前看奥特曼,奥特之父死的那集,施斐哭了一下午。施斐比她还喜欢看小樱,最喜欢的人是知世,因为知世会做很多美食。

和施念家这种工薪阶层不同,施斐家很有钱。施敬业现在是大老板,斐春铃,也就是施斐母亲,施念大妈妈,是公司会计。两人从创业初期就一直很忙,几乎没工夫管孩子。

2002 年,施念和施斐还上小学四年级,她大伯施敬业靠眼镜批发赚了第一桶金,买了整个彤城第一辆宝来。之后在彤城和周边城市陆陆续续开了几家眼镜城,从南方低成本买进镜架镜框,一副眼镜买两三百,成本只有几十。宝来也换成了奔驰。

施学进和池小萍那会儿也还没离婚,施斐经常吵着嚷着晚上要住到她们家。施斐不在时,他们一家三口吃完饭时还会闲聊。施学进笑着揶揄:这小胖子,家里开奔驰,住复式,非要来和念念挤一小屋。

施学进是笑着说这话的,语气是假无奈,真自豪。他说是家里氛围好,小孩子才会愿意来住,所以说啊咱家念念多幸福。

施念虽然小,也能听出她爸这言外之意:你大伯家那么有钱,又能怎样呢?

说不上为什么,她很不喜欢父亲这种笑容。池小萍给她买的名人大家的作品,她看了,没看懂,却学会一词儿:阿 q 精神。

施学进的那种笑在施念看来就有点阿 q 精神。毕竟那个时候她爸她妈也在经历感情上的艰难时刻。施学进那样说,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施念,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更何况,这根本不是钱不钱的事。好像没钱就一定安稳幸福似的。再说了,她幸不幸福,他又怎么知道呢?还是说,他觉得她幸福,对于家长来说就足够了呢?

听了父亲的话,施念还升起另一种惆怅。大人对小孩其实一无所知。

她的小屋放的是高低床,施斐睡下面,她睡上面。到了深夜施斐会小声问:姐,你手能垂下来吗,我想拉着手睡觉。

施念那时候胳膊短,便上半身垂下来和他拉手,她说:“你是男子汉,胆儿怎么这么小?”

施斐的手又胖又软,还带着冰凉的潮乎气儿,举得高高的拉住她的手。那时他的眼睛还没胖成一条线,幽幽地看她:“姐,你对我真好,以后我的零花钱都给你。”

施念还没来得及感动呢,他又说:“今天小樱后半集我去上厕所了,你给我讲讲后面的剧情吧。”

那时候大清早,施学进骑着二八自行车,前面杠子上坐一孩子,后面海绵垫上坐一孩子。很公平的,他俩轮流坐前面的杠子,不然太硌屁股。施念父亲一路慢悠悠骑,每天都换不同路线,有时候穿过柳荫公园儿,有时候拐进小巷子,还拿周围看到的老头老太太编一路的武侠故事,说“这位大爷其实是武当派传人”“你看那边那位奶奶是峨眉派掌门,周芷若嫡传”……施斐被哄的一路笑得嘎嘎,施念却笑不出。

施敬业有次特地开着车来院儿里接他俩,说今天要开车送俩孩子去学校。施念正呆呆地摸大伯的车标呢,车标锃亮。施斐一屁股跳上自行车的前杠,也不在意硌屁股了:“我不,我要坐二叔的车。” 施念这时回头,发现自己父亲脸上又露出那种笑容。

等施斐上初中后,就不怎么来她家住了。一是孩子大了,没法睡一屋了。高低床也换成了上面床下面书桌。二是施念爸妈离婚了。施学进自己一人去住爷爷奶奶留下的平房,离大院儿其实不远,施念周末会去看爸爸。施斐却不好意思来了。来找她都是站楼下门洞喊。池小萍还问施念,你弟干嘛不上来?在底下喊多费劲啊。施念说她也不知道。

生活发生了这样的改变,家里亲戚都觉得施念有点可怜,觉得她这么小父母就离婚了,父亲还出了那种事,然后过年给压岁钱都给的比以往多。她却没什么感觉,尤其是和弟弟的关系。她觉得和施斐除了不住一起了,其他好像也没太大变化。

初中那会儿,施斐见天来施念班扒门框。

“我姐呢?找我姐。”

“施念,你带跳绳没?今天体育课要考试。”

“施念,你带鞋套没?今天计算机要上机。”

“施念,你饭卡给我,我的弄丢了……”

一米八的小伙子,跟施念屁股后头“姐”啊“姐”的。后来有天他不来班里找施念了,不是因为独立了,而是他把施念班的门轴压坏了。

初中毕业时,施斐成绩出了,很差。贺然成绩当然也差,但他是学校篮球队的明星小前锋,还要替学校打比赛,所以有内部名额。这么一比,施斐更觉得自己没出息,他以为自己要去沿河沿儿了,一想到去了肯定天天挨揍,就和她哭:姐,你知道吗,我总觉得小学那几年是我人生最快乐的几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永远活在那几年。

她却说:我可不愿意。

施斐很不理解:为什么啊?

施念撇撇嘴:那时候你粘人得很,每天都要拉着手睡觉。等你睡着,我手都麻了!

这话不假,可不是真实原因。她不会告诉施斐的是,小学那几年是施学进和池小萍吵得最厉害的那几年。只有施斐在她家时,两人才不明着吵,但那种饭桌上暗戳戳的剑拔弩张,施斐睡着后两个大人在厕所里的窃窃私语,徘徊在争吵边缘的歇斯底里,白天上学时父亲在孩子面前粉饰太平……这些比明着吵架还令她不安。她才不要回到那几年。

再后来两人上了高中,施斐天天车接车送,却天天迟到。

想到这里,施念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觉得施斐自从去了赞助班以后就有点变了。说话啊,做事啊,俩月不到学了好多臭毛病。以前是个胆小的胖子,现在变成了虽然胆小但虚张声势的胖子。这令她有些许难过,还有些挫败感。

她的挫败感来自两方面,一是她感觉她弟不粘她了,开始粘贺然了,男孩子突然有了慕强心态,喜欢跟着老大。

二是她意识到,她弟已经不是那个一块钱买两根酸奶棒的小屁孩儿了。开始动辄几千上百,好像那都不是钱似的。并且他早把当初的承诺忘了。“姐,我以后零花钱都给你!” 屁,他都用来买鞋了。

施念回过神时,自己班队伍早不知道走哪去了。许沐子和文斯斯也不等等她。她看了下四周,全是一班和十班的面孔。她踮起脚往前望,自己班的人都在很前面。离最近的是贺然和施斐那帮人。于是她拨开人群努力往前挤:“不好意思啊让让。”

快要挤到施斐身后时,十班几个男生逗着要踩施斐的球鞋,施斐边试图挡开他们,边蹬蹬蹬慌忙往后退,手肘一下子就抡到了施念鼻子前。

施念懵了,第一反应不是躲,脚在原地动不了,下意识闭上眼睛。她都能听到手臂刮到面前的风。就在这时,一只手拉住她胳膊把她往后拽了半步。

施念的心吓得砰砰跳,她睁开眼看,发现郁谋正拉住她。隔着校服她感到他手心儿滚烫。他另一只手半握拳撑抵着施斐的后背,隔出安全距离。少年眉宇间透着严肃,问她:“没事吧?”

他的声音和平时不太一样。没那么官方,不像他国旗下讲话的那种声音。也不像他和其他男生说话的声音。

楼道里光线说暗不暗,说亮不亮,施念看郁谋,只觉得眼睛没法聚焦,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他身上的味道和当初他课本的味道一模一样。香的若有似无的,静着闻不到,翻页才能闻到。他站着闻不到,抬胳膊啊说话啊动一动才能闻到。

这味道简直是她的嗅觉狙击,很像某一天,幼儿园晚上吃完饭老师把窗户打开,橘色的夕阳照在地砖上,梧桐树叶在窗外摇晃,风灌进教室带来的傍晚的味道,清冽中还带着温度。

这是第一个进入她脑海的比喻。为什么想到这些意向她说不上来,但她能肯定的是,这一天幼儿园的晚饭零食吃的绝对不是黄豆。

她说“没事没事”时,还在盯着他脸看。在此之前她从没这么近距离观察过他的长相。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台前演讲,她在底下望地发呆,时不时抬头瞥一眼,也是怕班主任发现她开小差;要么就是她去借课本时看见他,然后猛地低下头避开眼神接触,生怕他又主动借她课本。所以几乎从没看清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此时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下,施念觉得自己应该好好看看这个初中贴吧评选出来的帅哥,可她的注意力却偏向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她发现他的左眼睑的尾端有一颗浅浅小小的痣,隐在睫毛下面。

这颗痣没什么重要的,她却很想给他讲个故事。说她妈之前眼睛周围有一颗痣,后来找大师算命,大师说眼睛周围的痣几乎都不太好,要么破财,要么招病,要么人生漂泊,所以池小萍后来去点掉了。

随后这颗痣在她的注视下发生了小小位移。她以为是自己的意念移动了那颗痣,结果发现是郁谋看着她笑了一下。这眼睛笑起来亮晶晶的。少年的神态变得柔和,还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得。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施念觉得有些奇怪。这种奇怪感源自郁谋的声音,郁谋的笑容,还有郁谋看她的眼神。他明明刚刚还问她叫什么来着!

少年一本正经地问她:“看这么仔细,我的鼻子眼睛都还在吧?”

她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在开玩笑,天呢,这玩笑真够冷的!施念猛低下头,转向一边:“谢谢你啊。”

他脖子稍侧,避开她扫过来的马尾,轻声说:“不客气。” 他觉得很有意思的一点是,他问‘鼻子眼睛都还在吗’的时候,眼前这女孩的视线真的有去一一确认自己的五官还在不在。好乖啊她。

想到这里,他意识到自己还在笑,立刻将嘴角的笑容屏了屏。他看着她的浅绿色头绳,发现那并不是纯色的,竟然还有白色的小点点。少年又自然地补了一句:“你就走我边上吧。别去前面挤了。”

第4章 “补课信息你也需要吗?”

在施念十六年的人生中,她最怕三件事。

第一件是逢年过节去亲戚家做客亲戚让她吃桃子啊葡萄啊这类滴汤儿的水果。她不是不爱吃,而是不想在别人家吃。因为她受不了吃完的果核果皮就摆她面前,然后看着残余的果肉一点点氧化干掉。这种衰败的过程令她浑身不自在。也说不上为什么。

第二件是出门拎很重的包。这是被池小萍搞出的阴影。她妈超级喜欢提东西,无论去哪里,都要背一个超大的单肩包,里面装一堆在施念看来到世界末日都不一定派上用场的东西,偏偏她妈觉得都有用。然后呢施念不舍得她妈拎,于是每次和池小萍出门都变成她拎。自此她下定决心,如果以后自己长大了,成年了,可以谈恋爱了,一定要找一个出门只带钥匙钱包的男朋友。两人都空手,想拉哪只手就拉哪只手。渴了买水喝,饿了买饭吃,才不要带在包里。

第三件是当众出风头。无论是上课起来回答问题,竞选个什么职务,或是当众表演……她都会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其实她小学四年级之前还没这毛病。

四年级之前啊,她是大院儿最喜欢穿裙子的女孩子。幼儿园时贺然曾经当着所有大人的面宣布:“以后我要施念当我媳妇儿!” 大人都乐,施念却哭了,她并不是很想嫁给这个挂着青鼻涕,个子还没她高的幼儿园男生。

上小学,她超爱举手回答问题,老师问个什么,她的手都要举到天花板上去。班级组织背诗大赛,她太积极了,记忆力又好,分数全她拿了,直接被老师限制回答次数,要给其他同学一点机会。她跳皮筋踢毽子都是最厉害的,分拨大家都想和她一拨儿。她还有一头又黑又直的长头发,每天让池小萍梳到脑瓜顶,跑起步来甩啊甩,骄傲得很。

可是小孩子的转变是很突然的。和大人不同,大人也许会因为日积月累的事情渐渐变得消沉,小孩子则会在一夕之间变成另外一个人。

四年级重新评选班委,施念和另一个男孩子竞争学习委员。她势在必得,票数也比那个男孩子多。她站在台上神采奕奕地说了好多,最后大声说:“希望大家能够选我!” 大家在底下热烈鼓掌,贺然的屁股离开座位半站着,鼓得最起劲儿。

这时竞争的那个男孩子将手窝成喇叭,故意装的尖声细气,捏着鼻子说了一句话:“可是她爸打牌欠了几十万~”

大家掌声渐息,那个男生在逐渐安静的教室里又说了一遍,声音清脆:“她家欠了几十万,她爸是赌徒~也能戴二道杠吗?”

刚才那遍因为教室嘈杂,没几个人听清。可是这遍全班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包括施念。整个班的小孩子鸦雀无声,他们并不知道这确切地意味着什么,总之是不好的事就对了。

施念站在台上,那天因为要竞选班委,特地穿着最喜欢的裙子。裙子是白色的娃娃领,薄荷绿色的裙摆飘在膝盖上方。方头皮鞋配带花边的米色袜子。这一身儿是姥姥在外贸小店买的,千禧年那会儿都要一百多块钱呢。她穿着它,主持过期末联欢晚会,还主持过校园才艺大赛。

听到这话,施念的嘴角从扬起到放下,只觉得脑袋被高高的马尾辫揪得好疼。她很想反驳,我爸才没有赌博,他也不是赌徒,他想给家里赚钱,结果被人下套了,骗了。但她的大脑里好像每周二下午的电视机,所有想好的自己当选后的场景,以及要说的话最后都渐渐变成了雪花。所有的勇气和底气也都在那一瞬间远离了她。

放学,她一路沉默着回家的。贺然走她身后,也很沉默,难得不喊她屎撵儿了。

他揪她马尾,她没理他,默默将头发重新绑好。

他踩她鞋跟,她就蹲下默默将鞋穿好。

他拎她的书包带,她就任他拎,在这样的阻力下像蜗牛一样艰难的一步步往前走。

最后他开口喊她:“喂!别哭了!”

施念终于回应他。夕阳下,女孩子转身,泪光闪闪,最后又把眼泪全部憋回去:“我可没哭。”

小男孩神色凛然:“明天我去把他揍一顿!”

她看他,贺然那会儿个子还没她高,他红领巾歪着,嘴角还挂着中午吃红烧鸡腿留下的酱。施念嘶嘶地抽了一会儿鼻子,声音变得好细:“你还是先把自己管好吧。”

虽然她很烦他,可他好不容易选上的体育委员,两道杠呢,别因为打架丢了。

回到家,池小萍在厨房里炒菜,其实她在楼下就闻到了,青椒炒肉丝。池小萍举着锅铲回头问她:“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啊?”

她拎着书包站厨房门口,嘴紧紧闭着,努了几下,最后实在没忍住,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后来她妈她爸直接去找了班主任和校长。她当时坐在办公室,看施学进高声粗气地据理力争,她从没见过她爸那么生气。她爸最后说,不要以为谁都能欺负到我家头上的!那个男孩子和她道歉,她一声不吭。校长拍拍她头顶,她抬头看校长,看班主任,看池小萍,看施学进。最后抿抿唇说:好。

才没有好呢。

施念一日一日地沉默下去。她不断地回想那一天在校长办公室的场景,每一个大人脸上的神情,每次回想,都能体会出新的一些东西。

她变成了内向的女孩子。很乖,超级乖。乖到在任何场合都没有任何存在感。她害怕别人注意她,讨论她,知晓所有她的底细。她的朋友圈子缩成了大院儿这帮小孩。不想再结识新的小朋友。

这种害怕倒不是出于自卑还是什么,坦白说,池小萍已经拼尽全力维系这个家了,生怕施念感受到生活发生变化。面包依旧一周买一次好利来,别的小孩子买的香喷喷子弹头铅笔施念也都有,包书皮也买最贵的那种亮面卡通书皮……可是十岁那会儿的施念却慢慢意识到,即使是父母也有无能为力的事情,大人才不是神通广大,大人也超级脆弱的。她在外面受了委屈,池小萍比她还难受,而她能做的,反而是反过来照顾他们的感情。

小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可以回家找家长。可是家长在外面受了委屈,要去找谁呢?

上了初中,她什么班委都没选上。池小萍很疑惑,你成绩不错啊,班主任不喜欢你吗?同学不喜欢你吗?她则假装很骄傲,才没呢,班主任让我当眼保健操检查员!

眼保健操检查员,是她初中当过唯一且最大的官儿,当的很认真,虽然只当了一年。

十五六岁的年纪,她开始喜欢那种半长不短的头发。及腰的黑发剪得将将过肩膀。池小萍说,头发剪短多可惜,施念说,太长了发梢会分叉。而且会吸收我大脑的营养,做题都做不出来。

马尾也从脑瓜顶降到了后脑勺中间。姥姥说,这样多不精神,小孩子就是要有朝气。施念说,梳得太高了头皮疼。发际线还会往后移,以后跟我姥爷似的。

她的裙子全被叠到了衣柜最上一层,夏天只愿意穿长款校服。周末补课也穿校服,长袖长裤遮得严严实实,就是不穿自己的衣服。贺然说,你穿这样丑死了。她瞪他。他改口,我说的是衣服丑,你人还是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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