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为王12
12
约翰·塞耶斯从维尔福府上归来时已是深夜。
马赛不比巴黎,这里贵族和有钱人家的夜生活没有车水马龙、繁华奢侈的首都那般丰富,特别是塞耶斯医生居住在靠海港的旅店之内,一般刚刚入夜,街道周边就已然廖无人烟。
而今夜,塞耶斯医生走下马车,却发现在旅店的灯光下,尚且驻留着一名娇小伶仃的女士身影。
他定睛一看,面孔中浮现出意外之色:“卡洛琳小姐?”
昏暗光芒下的卡洛琳小姐摘下长斗篷的兜帽,抬起眼来,对着塞耶斯医生扬起一抹礼貌的笑容。
“你怎么在这儿,”他急忙为卡洛琳小姐打开旅店大门,“有急事吗?天太冷了,我们到旅店大厅说。”
“不用了,先生。”
卡洛琳小姐却礼貌地拒绝了塞耶斯医生的提议,她只是浅笑着开口:“我听闻两位小姐说,您今夜去拜访维尔福先生了,是吗?”
塞耶斯医生:“确实如此,没想到你会过来,我应该早点离开的。”
卡洛琳小姐:“没关系。我想既然您刚刚归来,理应是与维尔福先生很是投机才对。”
她的话语落地,塞耶斯医生一勾嘴角。
走南闯北的约翰·塞耶斯生性自信开朗,他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充满了让人愿意去相信和亲近的亲和力。面对卡洛琳小姐的开场白,医生由衷地点头。
“是你为我写了介绍信,小姐,”他真诚地说,“这点我必须感谢你。维尔福先生是个相当有见地和手腕的人,假以时日,他会坐到比代理检察官更高、更稳妥的位置。”
“确实如此。”
卡洛琳小姐相当认同:“而且维尔福先生非常珍惜他亲手打拼来的一切。”
塞耶斯医生:“这是相当高贵的品质……”
他说到一半,而后敏锐地察觉出卡洛琳小姐话中有话。聪明如医生,仅仅是稍加思索,就立刻反应了过来。
“小姐,”医生微微收敛笑容,“我想你这句话并非全然的赞扬。”
“维尔福先生如此地位,”卡洛琳小姐却是莞尔,“大概并不需要一名区区家庭教师作出评价。”
“卡洛琳小姐深夜等候究竟有什么事?”
“请你放心,医生,”她柔声说道,“并非是什么突发情况,只是今日我在阅读历史书籍时,看到了一则相当有趣的故事,想要分享于你。”
塞耶斯医生:???
卡洛琳小姐这般行事让医生有些摸不到头脑,但出于好奇和礼貌,他仍然接下了对方的话:“是什么故事?”
“我将其摘抄下来了。”
娇小的家庭教师从斗篷中伸出手,她捏着一个没有封上的信封:“希望你能好好阅读一下。”
说完,她也不等塞耶斯医生挽留或者作出其他反应,只是对着高大的青年微微屈膝:“车夫还在等我,晚安,医生。”
塞耶斯医生:“啊……晚安,小姐。”
他接过信封,仍然是满脸困惑。约翰·塞耶斯顺着卡洛琳小姐的步伐看过去,纤细的女士踏着端庄步伐徐徐靠近街道对面的马车,只留给塞耶斯医生一个背影。
这是什么意思?
怀着满腹问题,塞耶斯医生三步并作两步匆匆上楼,进入自己的房间后从信封中拿出干净的纸张。卡洛琳小姐的字体一如其人,娟秀整洁,然而在每个单词快要结束之时干脆的笔锋又透露出她绝非温顺软弱之人。
上面写着的是一则苏格兰的历史故事。
故事很简单,大抵是古代苏格兰历史上的两名摄政王威廉·克里克顿与亚历山大·利文斯顿为了铲除威胁,邀请阿奇博尔德·道格拉斯伯爵的两名儿子参加宴席。在宴席上,摄政王的士兵当场将二人拿下,直接被带走执行死刑。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黑色晚宴”。
看完卡洛琳小姐摘抄的历史故事后,塞耶斯医生更疑惑了。
他当然听说过这个故事,只是苏格兰的历史故事,值得卡洛琳小姐专程摘抄下来,于深夜亲自送到旅店吗?塞耶斯医生相信卡洛琳小姐的行事之后肯定还隐藏着另外一层意思。
黑色晚宴的故事,说到底就是政治上的党争罢了。
而卡洛琳小姐在拿出信封之前,问了一句维尔福先生如何……
塞耶斯医生猛然一个激灵,脸色突变。
…………
……
同一时间,维尔福府邸。
送走客人的维尔福尚且不知约翰·塞耶斯离开后碰到了什么,此时此刻他同样的坐立难安。逗留在书房中的维尔福于房间中焦躁地踱步,直至书房的房门蓦然响起。
“请进。”维尔福立刻停下了步伐。
“先生,”仆从带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这位是唐格拉尔先生。”
“你可以退下了。”
仆从鞠了一躬,而后缓缓离开,并为维尔福带上了房门。
待到书房重归寂静,维尔福才开始打量起面前的男人,他看上去二十五六岁左右,阴沉沉的五官上写满了算计和谄媚。刚刚送走了丰神俊朗的塞耶斯医生,紧接着面对阴骘尖刻的嘴脸,维尔福的心底多少有所不快,但他没有直接表现出来。
“请坐吧。”他仍然客客气气地开口。
“谢谢你,先生。”
“你叫唐格拉尔?”
“是的。”
“听说你是‘法老号’上的管账。”
“确实如此,”唐格拉尔谨慎开口,“承蒙先生关注,请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
维尔福微微一笑,而后走到了书桌后面,从抽屉中拿出了一封信件。
“我这里有一封写给检察官先生的匿名举报信,上面写着‘法老号’的拥有着莫雷尔先生是名筹谋反叛的拿破仑党人,”他说,“刚好检察官先生近日不在马赛,信件就送到了我的办公桌上。”
“……怎会如此,先生!”
唐格拉尔看上去无比震惊,他抓下头顶的帽子:“这,这我万万不知情!”
维尔福无动于衷:“哦,是吗?然而却有人告诉我,他亲眼看到了是你将这封信投进了邮局。”
那一刹那,唐格拉尔阴沉的面孔变得苍白至极。
“请不要慌张,”维尔福开口,“我为当今陛下工作,先生,若是当真有人谋逆,那么撰写这封举报信的人则是大大的功臣才对。因而我才找上你,想问问,此事可当真?”
听到他这么说,唐格拉尔的脸色才平复下来。
法老号的管账极其紧张,他抓着帽檐的指节用力至发白,但看到维尔福亲切的神情,唐格拉尔深深吸了口气:“当真,先生,我时常听到莫雷尔先生提及拿破仑的事情。甚至是在路过他房间时,听到他与准备退休的船长商量于厄尔巴岛停留的可能。”
“停留在厄尔巴岛?”维尔福的心提了起来。
厄尔巴岛就是当今流放拿破仑·波拿巴的地方,一名货船前去那里做什么?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先生,”唐格拉尔小心翼翼地开口,“只是在船长申请退休时,莫雷尔先生央求他再跑最后半年,至少要等去过厄尔巴岛。”
“船长退休后,由谁来顶替他的职位?”
“理应是前大副爱德蒙·唐泰斯,先生。”
爱德蒙·唐泰斯,不就是高里奥先生的船只聘请的船长吗。维尔福微微蹙眉:“他现在在白鸽号上。”
“是的,所以下一任船长会是新任大副。”
“而不是你。”
唐格拉尔没说话。
谈论到此,维尔福已经搞清楚了来龙去脉。
面前的管账唐格拉尔不值一提,无非是看比自己年轻的同行成了新船船长,而他在法老号船长退位后仍然无法掌控一艘船只而心生怨恨罢了。也就是看在爱德蒙·唐泰斯毫无破绽,否则他一定会亲自举报爱德蒙·唐泰斯,而非他的老板。
但这给维尔福提供了一个很有用的信息。
万万没料到莫雷尔先生竟然准备谋反,而身为他的朋友,塞耶斯医生和高里奥先生怎么会毫不知情?
怪不得塞耶斯医生要亲自来试探他。
维尔福立刻肯定了之前心中的疑惑:他们是想拉自己下水,而且真的想谋反!
不行,他绝对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维尔福再次看向唐格拉尔:“先生,既然你无法成为法老号的船长,也许我可以提供给你一个崭新的工作机会。”
唐格拉尔顿时明白了一切。
他紧抓着帽檐的手终于放松下来:“为了教会和国王,我愿效犬马之劳,先生。”
维尔福颔首:“我需要你去一趟巴黎。”
“去巴黎?”
“带着我的推荐信,”他说,“去拜访一名姓诺瓦蒂埃的伯爵,就说你是莫雷尔先生的船员,而他是一名实打实的拿破仑党,看看诺瓦蒂埃伯爵会就此说什么。”
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在指责维尔福拥有一名吉伦特党人的父亲。而不管维尔福如何与之划清界限,他心中也很清楚,天底下没有人比维尔福更了解父亲的秉性。
若是拿破仑·波拿巴真的打算卷土重来,那么维尔福的父亲诺瓦蒂埃伯爵一定会参与其中。
——他们想坑害自己?但这也可以是维尔福进一步飞黄腾达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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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中出现的典故黑色晚宴也是《冰与火之歌》中大名鼎鼎血婚的历史原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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