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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时光深处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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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时光深处83

这夜值班, 出乎意料的风平浪静。

上半夜只有急诊接了个呼吸困难的病人, 需要麻醉医生插管。到凌晨一点上下夜交班为止, 一切平顺。

小邱困得不行, 接水的功夫也能倚着墙睡过去, 好不容易熬到付医生和另外两个实习医生来替班, 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进值班室, 闷头大睡。

应如约反而不大能睡得着,熬过意识最混沌的十二点,整个大脑异常清醒。

躺在狭窄的木板床上, 她闭着眼,呼吸由深到浅,渐渐平稳。

另一侧靠窗的单人床上, 响起了小邱轻轻的鼾声。

隐约的, 能听见街道上深夜经过的工程车,车身在道路上行驶得缓慢又笨重, 车轮滚压地面时发出的隆隆风声。

像船只停泊在港口时, 海浪和风交织缠绵。是这寂静的夜色里, 唯一的声音。

她抬手遮盖住眼睛, 窗外路灯透来的光被她悉数挡去, 眼前只余一片沉沉墨色。

应如约轻舒了一口气,万籁俱静的凌晨, 她不为生活苦闷,不为工作烦恼, 也不为琐事忧愁, 唯一纠结的只有一个答案——如果温景然现在和她求婚,她会答应吗?

不知道。

也没法想象他求婚会是什么样。

她才刚适应温景然女朋友这个新身份,就连喜欢他都还在学习,结婚……她真的没想过。

更不敢想的是婚后一起居住,一起生活。

可如果,每天醒来睁眼看到的是他;每天接受同事调侃又是一起来上班;每天的生活中心除了自己就是他,如果是这样,好像也不错?

她想着想着,忍不住弯起唇角,原本遮在眼上的手顺着鼻梁滑下来掩住唇。她翻了个身,侧躺着,强迫自己赶紧入睡。

——

温景然在a市停留了三天。

第一天连哄带骗地把温老爷子骗去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

温老爷子在a大附属医院有长期稳定的主治医生,必要时还会出诊,温景然光是和这位主治医生了解温老爷子的身体情况就花去了半天。

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听这位主治医生大吐苦水。

“幸亏你来了,老爷子每回来体检臭着脸就不说了,体检抽验血需要空腹他永远不听,理直气壮地说不吃早饭这一天就白过了……”

医生捋了把两鬓渐渐花白的头发,叹道:“我这头发都愁白了。”

温景然失笑。

这些年年纪渐长,他渐渐能看到除了表象以外更深更沉的东西。

温老爷子性子里的执拗大概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温老太太在世时,他也如此这番,一言不合暴跳如雷。但那时温老太太还在,总还有人制得住他,老太太去世后,温老爷子骨子里的劣根性都蹿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独断专行,霸道蛮横。

他总觉得自己是对的,也总觉得温家的小辈翅膀未硬就该听他的。

温景然的父辈是旧式思想,习惯性了温老爷子的教育方式所以勉强还能和平相处。

可温家这一小辈,温敬,温少远,温景梵,包括他和温时迁,全是脱离掌控的猎豹,有自己的荒原和猎场。

他倚窗而立,身后是半开的推拉式的铁窗。

大雪连着下了两天,气都不喘,从早晨起来时积雪就厚得如同冰墙,他身后的世界一片斑白,就连医院不远处的高楼大厦也披着白雪寒霜,泠白一片。

他端着还冒着热气的茶杯,一手执化验单比对着各项指标,就着屋内暖气和窗外寒气交汇的清凉,一口口小口抿着茶,无奈道:“老爷子越老越顽皮,还请您多担待些。”

从医院回去后,温景然让辛姨带着清扫了一遍老爷子的房间。任何能藏东西的地方,比如柜子,隐秘的衣柜暗格,床底的收纳柜以及各种古董花瓶……

凡是搜到香烟,糖果,悉数扔进垃圾桶里。

温老爷子气得跳脚:“烟扔了就算了,糖也不给我吃!”

辛姨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生怕老爷子手里的木拐下一秒就招呼上温景然的背脊,边防边劝:“景然也是为了你好啊。”

温景然去洗手盆洗了手,指尖的水珠还未擦净,他转身,视线不躲不避地迎上老爷子喷火的目光,语气沉静:“你要是还想活到抱我儿子的年纪,那些,碰都别碰。”

一句话,温老爷子的火焰尽褪,他无辜又委屈,一张刚发完怒的脸还涨红着,重重地哼了一声,郁郁不快地上楼窝书房去了。

第二天,陪老爷子去他惯常去的裁缝家做定制,这回总算心甘情愿了。

男人买衣服通常看对颜色和版型就没有过多要求,温老爷子的审美却仿佛到老年时期才捡回来。

一身衣服,从领口到肩线,从袖口到分裁的衣摆和背部设计都要详细过问。

一连做了几套西装,几套常服,两套睡衣才勉强作罢。

第三天,阴翳了数日的a市终于放晴。

温景然晨起陪老爷子去附近的公园遛弯。

小道上的积雪早已被公园的保洁人员用铲车铲至路两旁,积雪还未融尽,像夏天路边兜卖的沙冰,一丛一簇。

这次回来的仓促,换洗的衣服也没准备。早晨穿的运动服还是几年前穿过的浅银色的运动外套。

公园里除了晨练的中老年人以外还有晨跑的年轻人,无论男女,经过温景然身边时,总要下意识地多看几眼。

他忽然就想起几天前,他穿着黑色的运动套装出现在应如约面前时,她的眼神和刚才从他身旁跑过的年轻女孩一样,直勾勾的,沉迷又渴求。

他忍不住笑起来,笑声清越又低沉。

温老爷子被他笑得莫名其妙,问:“笑什么?”

“好久没看到这么蓝的天了。”温景然仰头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转身看着抬手在眼睛上方搭了个凉棚的温老爷子,一本正经道:“今年过年,我带如约回来看您。”

温老爷子还在生气结婚这么大的事,这小兔崽子连说都不说一声,当下一声冷哼,语气傲娇:“见什么,婚姻大事你都能自己做主了,这时候带回来给我看什么?炫耀你媳妇好看?”

父辈分家后,温家的小辈并不跟着老爷子住。

温家老宅像是祖堂。

温敬去世后,温少远辈分最大。只有他在盛远酒店声名鹤立前因温敬曾经收养来的战友的女儿闻歌,经常留住老宅。

但即使如此,温景然仍旧抱歉当年一时之气,毅然离家。

他柔软了声音,哄道:“她很好,我知道你会喜欢。”

温老爷子向来吃软不吃硬,小孙子语气软得都快跟棉花糖一样了,他耳根子跟着就是一软,睨了他一眼,终于松口:“那你先给我说说。”

温景然微笑颔首,托住温老爷子的臂弯,扶他上台阶:“她比我小四岁。”

老爷子眉头一挑,赞许的点头,这个年龄差甚好,甚好。

“s大附属医院的麻醉医生。”

老爷子眉头一皱,虽早有心理准备会是个医生,但真的确认,他又有些不是滋味起来:“医生?那你们还有在一起的时间?”

“为什么会没有?”温景然反问:“我忙的时候她也在手术台上,我救人的时候她为病人护航,我需要她的时候她就在触手能及的地方。她理解我的职业,尊重我的选择,也理解我的信仰。”

他一本正经的瞎掰,诚恳到几乎自己也信了。

天知道,他刚借着医闹的事彻底让她敞开心房,解开心结。之前又是故意冷淡又是时不时送温暖刷存在感,千辛万苦才把她从长满树藤的阴暗丛林里拉到山顶。

温老爷子不说话了。

他推开温景然的手,沉默地往前走了一段路,镜面的大理石沾了雪水有些滑,他一步一步走得稳健,背影却孤凉。

温景然担心的就是温老爷子会对此事插手,这才在回a市当天就说已经和应如约领了证,既是让老爷子死了把他调回a市的心,也是断了温老爷子插手他感情的念头。

此时,他落后几步看着温老爷子决然的身影,隐隐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以防万一,回去得先骗如约和他领证才行了。

原定第五天晚上七点的飞机回s市,第四天一早,温景然接到了迟盛打来的电话,只有一句话:“余荣梁自首了。”

温景然握着手机立在窗前,远处山尖还凝着白雪,白茫茫的一片。

他缓缓蹙起眉,半晌才回答:“让甄真真什么消息都别跟如约说,等我先回来。”

迟盛也有此意,短暂通话后。温景然改签机票,提前一天回去。

沈灵芝这几日忙着筹办婚礼,休息时间也不够用。今天和婚庆公司核对婚礼流程,比平时晚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医院。

“抱歉抱歉,辛苦我的小如约了。”沈灵芝把一盒抹茶味的牛轧糖递给她,倾身万分感谢地抱住她:“罪该万死,我要是知道温医生今天回来,说什么也不让你在医院等了。”

应如约一句“没关系”还没说出口,闻言怔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也凝在唇角,她不敢置信地抓住沈灵芝,确认道:“你说温景然?回来了?”

这种反应……显然是不知道温景然回来了。

沈灵芝暗咬了一下舌头,责怪自己多嘴,脸上泛起尴尬的笑,催促她赶紧下班:“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应如约再没停留,胸口似有团火在烧一样,把她浑身烘烤得暖融融的,奔腾的血液流向她的四肢百骸,立时充满了生气。

她笑起来,跑了几步又折回来抱住沈灵芝:“谢谢。”

没等沈灵芝回答,抱着那盒抹茶味的牛轧糖,飞快去换了衣服。没等到电梯,她片刻也等不了,推开安全通道厚重的大门,一路飞快地奔下楼梯,风驰电掣地顺着扶手往下蹬跑。

包上的五金链子随着她的跑动碰撞,发出清脆的敲打声,那声音,就这么清清脆脆的响了一路。

像被风吹撞的风铃,像被海浪卷袭的布帆,急切又美妙。

她一路,从楼梯跑至医院门口。

想看见他,只是想看见他。

她边寻找着记忆中那道身影,边逆着人流,寒冬的气流冷瑟又呛人,等被温景然从一侧拦腰抱过去,骤然停下来时。

周围的风声,人声,统统远去。

时间像是在这一刻停止了,静谧又安宁。

温景然揽着她,低头去蹭她的鼻尖,声音低低的,含着笑:“我在这,你想去哪,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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