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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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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白一连几天,都在外面和同学玩,中考已经结束,大家都很放松。

徐白肆意挥霍时间,每当她傍晚回到家,天幕都是漆黑一片。

巷子里寂静幽深,院落空荡荡无人。她径直走入房门,不敢看谢平川的家,目光始终落在前方,没有一寸的偏离。

她忍不住回想,就在前几日,谢平川还住在隔壁。那时候他们还能一起聊天,他还给了她一块糖……

她的思维被客厅的争吵声打断。

母亲站在客厅中央,脸色苍白好像一张纸。

厨房的水龙头没关上,水声哗啦啦地回响,客厅里安静得可怕,父亲坐在沙发上抽烟。

“你别多想,”父亲哑着嗓子道,“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地板上散落着花瓶碎片,徐白的母亲缓慢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捡起碎渣。

“不是我看到的什么,你连解释都懒得说了,”徐白的母亲压低声音,直呼其名道,“徐立辉,我当年嫁给了你,现在很后悔。”

她的丈夫听了这句话,烟头也掐灭在了烟灰缸。

客厅里一股烟味,猫咪趴在墙角,不断地打着喷嚏。

徐白的父亲走到近前,带来更强烈的香烟刺激:“你不能胡思乱想,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所谓“对不起你的事”,指的是什么?

站在玄关处的徐白,脑子里有些发蒙了。

父亲并未注意她,仍然在自说自话:“那个女的是我二舅的表妹,她来北京玩两天,二舅托我照顾……”

徐白的母亲没有直接反驳,她又砸了一个珐琅彩的花瓶。

花瓶落在地面,“砰”地应声而裂。

“你没良心,不要脸,下.三滥,”徐白的母亲道,“现在还编谎话。”

她气到了极点,花瓶碎片割破手掌,根本感受不到疼。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脑部,喘气的瞬间仿佛在吸毒,她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又好像连站也站不稳了。

无人开口,客厅寂静到恐怖。

而她扶着墙壁,一字一顿道:“徐立辉,你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会和自己的表妹开房吗?”

她摘下墙上的挂画,一把摔在了地板上。

墙上的那一副画,是她亲手画出的结婚照。那时候她才二十二岁,心甘情愿嫁给了徐白的父亲,勾描的时候心中有多少甜蜜,落笔的瞬间就有多少柔情。

但是现在,当装裱的玻璃碎裂,从前的点点滴滴,全部化作了锋利的钢刀,没有停顿、不带怜悯,狠狠插进她的心里。

她道:“我真的非常失望,我没想到你会做这种事,你有考虑过这个家,考虑过你的老婆和孩子吗?”

徐白的父亲默不作声。

他是十分擅长辩解的人,徐白很少见他保持沉默。

一旦父亲保持沉默,大概就是无声的坦诚,无可奈何的承认。

他仿佛还在尝试挽回:“老婆,我向你保证,我就犯了一次,那段时间你老是忙画展,我回家见不到你的人,我在外面应酬,喝多了酒……”

他好像有什么话,此刻也不愿说出来。因此句子断在这里,他又点燃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蒸腾如天边的云朵,徐白听见父亲低声下气,嗓音沙哑道:“我认错,你别和我离婚。”

你别和我离婚。

这六个字一出,徐白背靠着墙壁,颓然坐在了地上。

她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

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无法找到源头。

她在玄关处独坐良久,坐到父母都吵累了。她的母亲去了卧室收拾东西,父亲则在书房里打电话,客厅里的猫咪不安地叫着,徐白才终于爬起来,把那只猫抱进怀里。

徐白很希望这是一场噩梦,等她第二天醒来以后,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但是次日一早,恰如昨晚一样。

六月入夏,七八点的阳光也很晃眼,金灿灿地照在窗台上,好比镀了一层新漆。

徐白从床上起来,心情却跌落谷底。

父母的争吵声传入卧室,她的父亲近乎高声道:“我和你道歉了,也保证不会再和她联系了,你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人无完人,谁没有犯错的时候?”

“请你小声点,”徐白的母亲打断道,“徐白还在睡觉,你干的那些龌龊事,别让女儿知道。”

可她已经知道了。

徐白趴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耳朵。

父母的冲突持续了三天,直到第四日,徐白的奶奶赶来救场,家里能砸的东西基本都砸光了。

老人家今年七十岁,身子骨十分硬朗,她虽然常年居住在乡下,年轻时却是在城市里生活。

徐白的父亲是她的独子,徐白是她最宠爱的孙女,她到他们家的第一天,就摸着徐白的小脸道:“你们吵架归吵架,别把我宝贝孙女饿瘦了。”

徐白这几日都不怎么说话。

她一个人抱着猫,就可以坐上一整天。

奶奶心疼不已:“看看你们,四十好几的人了,家都没个家样,孩子都成这样了,你们还只顾着自己?”

她并不关心儿子做了什么,上来就指责徐白的母亲:“不是我说你,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为了家,为了孩子,你多辛苦点,算我这个当妈的求你了。”

言罢,奶奶握住徐白母亲的手:“妈知道你委屈,可是家不能散啊。”

家不能散,家不能散。

可是谁又想散呢,谁不想好好生活?

屋子里几天没人打扫,当天下午,徐白一个人收拾房间。她清理出几袋碎片,路过书房的时候,又听见母亲在哭。

在不少孩子的眼里,父母扛起了一片天——他们不会软弱,不会崩溃,更不会掉眼泪。

然而徐白的天空大概是塌下来了。

短短几天里,她听到父亲咒骂脏话,见到母亲一个人痛哭,并且不让任何人接近。

徐白打扫完卫生,就去煮了一锅粥。她盛了一大碗粥,拿着筷子端给母亲。

“妈妈,”徐白小声道,“你今天还没有吃饭。”

书房的角落一片凌乱,调色盘倒扣在地毯上,染出荒唐的五颜六色。

很多画纸都被撕了,相册散落在四周,照片从中掉了出来。

徐白低头扫了一眼,就看见她小时候的照片——她看到父亲把她举高,母亲在一旁微笑,阳光明亮到刺眼,整个世界纤尘不染。

而今,母亲哑声和她说:“小白,妈妈只有你了。”

徐白轻轻“嗯”了一声,眼泪却啪嗒啪嗒掉下来。

她连忙把饭碗举高,不让泪水滴进去,不过这样一来,她的衣服都沾湿了。

同龄人最为放松的初三暑假,涵盖了徐白有生以来最煎熬的时刻。

她的母亲有自己的底线,丈夫出轨便是其中一条。母亲坚持要和父亲离婚,徐白的奶奶怎么也劝不住,最后连她也妥协道:“好吧,好吧,你们离吧。”

徐白的父母闹到不可开交的那几天,母亲口中那个“不要脸的女人”一度登门拜访。

不过她没胆子走正门,她在后院和徐白的父亲见面。

那天徐白在后院找猫,她找到猫咪的时候,也瞧见了父亲和插足的第三者。

两个大人都没有发现她。

徐白的父亲在这一个月里,似乎老了十岁,两鬓也生了白发。不过因为他的底子好,看起来仍然不逊色。

他一边点烟,一边开口道:“陶娟,你有完没完?”

名叫陶娟的女人模样周正,年龄大概二十岁出头。她肤色偏黑,眼角细长,哪怕徐白的父亲不耐烦,陶娟的眼中还带着笑。

“老公,”她亲昵地叫着,“我好久没见着你了。”

徐白站在墙角,偷听他们的对话,听到陶娟那一声“老公”,她忽然觉得一阵反胃。

为什么呢?

她是真的想不通,为什么父亲会出轨。

徐白从前也不知道,现实能这样光怪陆离。

在此之前,每当徐白看电视,瞧见家庭调解的节目,播放着丈夫出轨、妻子哭诉的画面,徐白都是用旁观者的心态面对,对妻子报以一阵唏嘘和同情。

而今,她无法旁观,她是局内人。

墙角的另一边,徐白的父亲弹走了烟灰:“陶娟,我上次讲得不明白,还是你听不懂中文?”

他抽了一口烟,接着盘问道:“谁给你的地址,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儿?”

盛夏时节,草木繁盛。

陶娟倚着墙根站立,穿着丝袜的一双细腿,被狭长的茅草戳得发痒。

她蹲下来挠了挠腿,方才回答道:“我去找你哥们儿了,因为我肚子里有了,你朋友帮了我啊,他也不想伤你孩子嘛。”

陶娟顿了一下,面上带笑道:“我感觉是个男孩儿,你女儿那么可爱,又要添儿子了,你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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