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凋零
外面短兵相接，刀戈相击铮铮而鸣，隐有呼喝之声交杂其中，随后渐渐归于寂静。
梁仙音心里却并不惊慌，仿佛笃定了封天麟会来接他一般。他只将额头贴在粗糙的木板上，平静地阖着眼。
不一会，箱子缓缓掀开一条缝隙，一线烛光透了进来。梁仙音垂着眼，贴在胸口的手指缓缓摩挲着怀里那根铜簪。簪尖锋锐得恰到好处，刺进脖颈的瞬间一定会喷出血来，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若小侯爷回不来，他也不活了，死了清净。
“仙音别睡了，”封天麟笑了，“小爷这就送你回家。”
出了门，外面几个壮汉横七竖八倒了一地。梁仙音被小侯爷妥帖扶着，走了没两步忽然听见一声闷哼，他急着回身一摸封天麟的肩头，果然半个手掌都是血。
“方才担心你在箱子里待久了憋得慌，一着急忙中出错失了手，不碍事的。”封天麟扯了袖口，将眼前已经快哭了的人揽在怀中，细细给他擦手上的血，直到将那白皙手掌抹得干干净净。“我皮糙肉厚随意惯了，可不像你风一吹就倒。你肯定又没好好吃饭，瞧你瘦得都没样子了。”
梁仙音凄然一笑，“我现在变丑了，你别看我。”说着转身倚着小侯爷的手臂，脚步慢慢往前挪。挪了两步，忽然身体被腾空抱起，小侯爷嗓音轻快，“这样走快一些，等下好有人来了。”
梁仙音枕着封天麟没受伤的那边肩膀，手轻轻扯着他胸口的衣料，头很晕，暗夜无光眼睛也看不清什么，只能闻到皂角若有若无的清雅香气。
其实他们从前也没有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小侯爷从来都只满足于小孩子似的亲昵，并不像普通的王孙贵族稍微接近他一些就想动手动脚。毕竟封天麟是个号称自己多么风流潇洒，实则被亲了一下面颊都会脸红得像熟虾的人。
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僻静所在，封天麟正想着该怎么办，忽见远处腾地冒起蹿天的火，火势乘着夜风熊熊燃烧，半边天幕亮如白昼。
梁仙音轻声道：“那里是我这几天来住的地方，在远处的湖心。”
“那太好了，趁着他们救火我们就可以偷偷溜出去。”封天麟心想正风那边应该还顺利，也并没有放出情况危急的信号，那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把梁仙音送出去。于是他们藏在隐蔽处看着外面的仆役匆匆跑去救火，直到一切都安静下来。
“等一下我要背着你从屋顶离开，仙音你能抱着住我的肩膀吗？怕高的话就埋着脸别抬头”
梁仙音“嗯”了一声，顺从地伏在小侯爷结实的肩背上，双手环着他的脖颈。他闭上双眼，封天麟一个借力从墙角的缸飞窜上了屋顶，在屋脊上几个跃步就冲了出去。
那年秋天封天麟邀梁仙音去登神都郊外的秋鹿山赏枫叶观鹿，他逞强不肯告诉对方自己畏高，结果爬到一半腿都软了，只好将实情告知。
小侯爷“泫然欲泣”道：“可爬到山顶才能看见最红的枫叶啊，还有小鹿，想让仙音陪我一起看。”梁仙音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拒绝他，只好闭着眼睛被小侯爷背着一路上到山顶，也幸好他为了唱戏常年保持瘦削的体型才不至于背不动。
他们最终到了山顶，看到了最红的枫叶，还用豆饼喂了小鹿。然后封天麟带他去观景亭，一只手捂住他的眼，让他伸出手臂。
就这样，他第一次触摸到了呼啸的山风。
微凉的夜风抚过眼角眉梢，带走了颊畔一串泪。
他们走走停停，终于到了约定集合的地点。错过了时辰，这里自然已经空无一人。
封天麟掏出一直挂在腰间的登云钩甩上墙头，一手揽着梁仙音正要攀登，背后一条阴毒的声线响起：“小美人，这是要去哪啊？”
梁仙音猛地拽住了小侯爷的手。
封天麟回身，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抱臂立在不远处，只是神态奸邪，不似常人。
“他是耶律身边亲信的高手完颜亮。”梁仙音的声音都在颤抖，“他武功极高，你打不过他的。”
“小美人，你可是耶律大人看上的人，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完颜亮邪邪笑道，“你乖乖过来这边，我就放你的小相好走。不然我抓了他，将防火的罪名一并算在他头上，耶律大人一定会把他的皮揭下来蒙凳子。”
梁仙音抖得更厉害了，他咬牙强撑着向完颜亮的方向走了几步，又被封天麟拽了回来。
“既然是耶律钧德身边的高手，就让我来领教一下。”小侯爷一手将梁仙音护在身后，一手执剑，“请赐教。”
刀光剑影如银龙穿云，锋刃铿锵相撞激起一串火花。虽然封天麟自幼习武，但他修习枪术，剑法只能算是二流。完颜亮瞅准了他肩上有伤，屡屡抓住破绽攻来，不多时小侯爷身上已经添了数道伤痕。
梁仙音忽然高喊一声：“小心！”
一枚梅花镖横空飞来，封天麟向后一闪，只有半边尖刺扎进了他的小腹。鲜血随着动作涌出，洇湿了夜行衣的一角。他咬咬牙，露出一身破绽主动攻向完颜亮，后者看他的眼神仿佛猫看着一只垂死挣扎反咬的老鼠，抬手一剑刺出直指要害。
剑尖静止在封天麟身前三寸，完颜亮低头看自己胸口刺出的剑锋，张着嘴似乎不敢置信，紧接着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封天麒淡定地从尸体背上拔出剑，看了一眼剑上的污血，嫌弃地在尸体衣服上蹭了蹭。另一边射出梅花镖的守卫也被正风一剑锁喉。
小侯爷捂住腹部的创口，急急回头去看梁仙音，却见他受到太大惊吓已经晕过去了。
“正风，麻烦你帮忙把仙音带回去，他很虚弱。”
正风气得想揍他，“英雄救美把自己差点玩死了？”但还是认命地去抱起梁仙音，一抱才发现这人只剩一身骨头了，“他这个状态至少五天没吃过东西，我回府便请个大夫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