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那你怎么突然呼了口气？以前怎么都不见你这个样子？”霍导依旧咬着老李刚才呼出一口气这一点不放，继续调侃道。
老李瞪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自己的摄像机，示意他走过来，调出了之前的录像播放出来，口中感叹着。
“这个女孩子……是我见过这么多新人里面最有镜头感的……这演技上面她根本就不像个新人！老霍你说是不是？”
霍导已经没有空去附和或者反驳老李的话了，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录像里秦萌萌的表演。
事实上，如果是在片场，作为导演一直看着的，应该是镜头，而非真人在他面前的表演。
毕竟最终的成品是镜头里拍出的东西，而不是他在片场上真实看到的东西。
镜头这个东西，说起来很神奇。
有些演员演技很好，却没有镜头感，于是明明很好的演技却会因为镜头拍不到让人发现不了、感受不到，沦为平庸，有些却能很好地掌握镜头感，把自己所有的演技都暴露在镜头之中，所有人物的小动作、所有的微表情，导致明明现场看上去感受不大却能在镜头里给人以冲击感。
这是一种天赋。霍导执导几十年，遇到了千千万万的演员，最是清楚这一点。也正是因为如此，在看到镜头里秦萌萌的表演的时候，他不得不为这个女孩展露出来的天赋感到恐惧。
不同于刚才所看到的，镜头里的秦萌萌从刚开始行动的时候就不再是进门时候那个甜美的女生了。
她微微露出侧脸，唇角一丝不怀好意的笑，脚步自然而有力地往前方走去，在握住衣帽架的时候突然间眼神锐利地往镜头一瞥，饱含杀气。
霍导紧握住拳头，心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刚才的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自己是偷窥被发现了一般，要被那人给杀死了……
她将衣帽架拖着地面移动，一步一步，仿佛是在拖着一具尸体一般，充满着死气。
然后慢条斯理地打扮着自己，把自己的头发束起，把西装慢慢穿好，然后对着镜头微微低头，按住了帽檐，让人只能看见唇角的弧度和下巴……突然间，她的右手微微动了动，仿佛将要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一般……不，她不是要从口袋里掏出什么，她是在往口袋里塞些什么……
塞什么呢？
霍导微微往回倒了倒带，重新看了一遍女孩把手放进西装口袋的动作，看着她把一只手做出了枪的姿势，才瞬间恍然大悟。
她在往口袋里塞一把枪！
那么问题来了，她为什么要从口袋里塞一把枪？！
因为她刚刚杀了人啊！她在把自己的作案工具给带走啊！
……这就是为什么她一个女孩子要假扮成男孩子的原因吧……让别人不知道这个地方曾经有一个女孩出现，让人们把嫌疑人的性别确定为男，这样就可以掩盖自己的罪行，不会有人怀疑到她……
霍导瞬间就反映了过来，然后在秦萌萌鞠躬道“我的表演完了，导演”的时候，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样的天赋，这样的本事，在听到他的题目之后短短几分钟之内就想到了这么一个故事，用这样的表演来给自己加分……
霍导顿时觉得，他对秦萌萌的期望其实还可以更高一点。她也许不止能在娱乐圈有所发展……也许还会更进一步……
而被霍导寄予厚望的秦萌萌，则在安于的自行车上偷笑，想着自己给霍导的那个惊喜不知道霍导收到了没有，然后在这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秦萌萌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星皇经纪人”几个字，接通了电话，电话里的声音让她原本喜悦的心情开始减退，径直看向了坐在她前面正在用力蹬脚踏车的满头大汗却充满着兴奋劲儿的安于。
“是谁打来的电话？”安于问。
她沉默了下，把电话挂断。
“没谁，我爸问我什么时候能到家。”
她撒了谎。
刚才那个电话里，不是她爸爸，而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秦萌萌小姐吗？我姓梁，是星皇的经纪人。安于之前就是给我手底下的一个小明星当的助理。”
“我真没想到安于那个傻小子居然真的能捡到秦小姐这样的璞玉……”
“是这样，不出意外，三天后秦小姐来签约的话，我就会成为秦小姐的经纪人了，我们先提前沟通一下，这样就不会出现不必要的误会了……秦小姐不会真的相信安于的话，觉得他会成为您的经纪人吧？一个没有经验没有专业水平连阅历都不知道有多少的……小子？”
“我相信秦小姐是个聪明人，一定不会选择把自己未来的前途都交给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傻小子的，对吧？”
☆、第6章 秦萌萌
三天后的签约，秦萌萌走出门的时候就听到自行车的铃声，顺势坐上了依旧一脸喜气的安于的自行车，沉默着听着安于的絮絮叨叨，偶尔回应那么一两句。
“……我记得你现在是大四吧？如果签约去演戏会不会对你的学业有影响？”安于一脸的担忧，侧着脸问道。
“不会，大四的第二个学期没什么课，就是找实习找工作的。”她低头回应。
“那就好，等你签约了，我也签约了，我们就直接上三楼去挑剧本——你不知道，三楼有个小房间里面有这段时间每个剧组的试戏邀请，特别重要的戏份多数都是点名直接送到经纪人手里的，其他的配角戏导演会直接发试戏邀请给各大经纪公司，让他们推选一些艺人去参加，嘿嘿~”
说到这里，安于突然间就笑出了声，用骄傲的口气接着说道：
“这个时候就可以看到星皇的好处了！我们星皇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娱乐经纪公司，所有在国内需要演员的剧组都会给星皇发试戏要求，就连一些外国的剧组在需要国内演员的时候也会发邀请过来让我们推荐艺人去试戏，所以星皇的资源比其他公司要多上好多。”
“等会儿我们就去三楼挑剧本，准备到约定的日子去试镜。你才刚刚接触演戏这份行业，虽然天赋很好，也有去影视城跑过龙套，不过跑龙套和真正拍戏还是有差别的，电影的难度对现在的你来说还太大，我觉得我们可以从电视剧开始，找一部剧组靠谱的电视剧，最好导演是个愿意指点新人的，这样一部戏下来你的演技水平哈可以再上一个台阶……”
秦萌萌坐在自行车的后座，听着前面的安于说着些有的没的的话，说着自己对她未来事业的规划，说着他对她未来的期待，说着他为了她的未来已经做好了哪些准备工作，抬头看了眼周围的街道，慢慢呼出一口气。
如果他真的为了她付出了那么多的话……如果他真的把自己的未来都寄托到了她的身上的话……那么她觉得，自己做出的那个决定就是值得的了。
思绪一下子回到了昨天晚上。
自从接到了姓梁的那个经纪人的电话之后，秦萌萌整个人就陷入了沉思之中，一边对社会中这么黑暗的一面表示难以置信——居然可以这样么，给了人家希望，却在人家达到要求之后又瞬间反悔，只顾着自己的利益……
她还记得当初安于在和她说起自己梦想的时候，说起给了他希望的“梁哥”的时候，一脸感激和信任佩服的模样……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所有的努力，所得来的成果，那个人早在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兑现他的承诺，甚至要窃取他的劳动成果……
她不得不说，这个姓梁的经纪人教会了她很好的一课，叫作不要轻易相信别人。而这也最终促使她在昨晚的时候下了那个重要的决定——拒绝那个“梁哥”的邀请。
她相信那个姓梁的经纪人的确有意向想要签她，然而签约这种东西，不是一个人说了就算了的，即使是在经纪人地位比艺人高的娱乐圈也是一样。
然而她毕竟不是那些满脑子都想着要出名要赚大钱的急着签约找经纪人的失去理智的人，她没有把自己看得那么低，也不觉得签约是有求于对方，将自己定位在一个合作者的身份上，因为对娱乐圈所谓的出名赚钱没有太大热情而保持着绝对的冷静和理智，反而从电话当中让她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一份合同的成立需要双方达成共识才行，不是经纪人说要领走哪个艺人就领走哪个的，签约时也需要询问艺人的意见，若是艺人提出反对意见，公司也会重视并且换人。毕竟，一个艺人的未来星途是一个团队的合作达成的，若是经纪人就被艺人反感，这个团队离解散也差不离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个姓梁的经纪人明明可以到签约那天再通知她她的经纪人不是安于而是他，却要在选拔结果出来后的下一秒就立刻打电话来和她说这件事，对她加以利诱。
所以说，事实上，最终她在星皇的经纪人究竟是谁其实不是公司说了算的，也不是那个姓梁的经纪人几句话能定的。
想到这里，秦萌萌眼中闪过精明的光。
一切的决定都要经过她的同意，她掌握着选择权。
那么接下来要分析的就是“梁哥”和“安于”，哪个对于她来说更好。
她相信梁哥私底下给她打电话沟通一定是经过了其他经纪人的默认了，也就是说星皇其他的经纪人已经放弃了签她，而将她让给了梁哥，那么其他人就不需要考虑了——她秦萌萌还没有落到需要低声下气求着别的经纪人签她的地步。
而安于，虽然还不是星皇的经纪人，但是她在接到电话的当天就上网查过了星皇近几个月的招聘启事了。在一个月前，星皇就已经发出了招聘实习经纪人的招聘启事，连同那份破例招收普通人做艺人的面试通知一起。只是当时所有人、包括媒体的目光都锁定在了那份破例了的艺人面试，而忽略了一旁的实习经纪人罢了。
秦萌萌有细细对照安于的个人资料和网上招聘启事里面对于实习经纪人的要求，很是肯定安于其实除了专业问题不大符合要求以外，其他的所有条件都符合，而招聘启事下面也写明了“以上所列要求仅供参考，具体是否录取视面试情况而定”。
安于原本就是星皇聘用的助理，在星皇待了也有一两年了，一两年来见识了经纪人与艺人的相处，陪着艺人去到各个不同的剧组认识不同的人，对星皇也足够地了解，论经验论能力甚至论关系，秦萌萌打包票他绝不比其他有专业知识的面试人要差。
可以说，若安于去面试，相信录取的几率会很高。
所以这个家伙是有多呆啊才相信那个梁哥的话没有参加面试反而到别人学校门口当星探？！
秦萌萌忍不住吐槽，然后又把脱节了的思维重新拉了回来。
所以，若是她向公司提出希望由安于来做自己的经纪人，考虑到实习经纪人工资是正式经纪人的一半，再加上她也只是个初出茅庐有点天赋还看不出未来的小新人，公司会同意她的请求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百分之一是秦萌萌怕自己对于自己的智商过于骄傲所以没有加上去的=w=
所以，可行性方面她不需要担心，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她到底要选哪个的问题。而她给出的答案是——安于。
秦萌萌承认，虽然那个姓梁的经纪人确实资历水平经验人脉都比安于要多，秦萌萌也清楚她若是选了他，未来的星途可以少走许多的弯路……可问题是她原本的想法不过是好好演一次女主角的戏份罢了，她只想要演戏，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出名，那姓梁的这个经纪人有再多的人脉也好，经验也罢，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既然这最大的双方的差别对她已经无所谓了，那么把两个人都一样对待的话，她觉得自己根本就不用考虑，就会选择安于。
理由其实很是简单粗暴。
第一，安于的信任值更高。她虽然明白社会的黑暗性，却依旧不齿那个姓梁的经纪人这么坑安于这个傻小子。要知道安于那个时候可以算是他团队中的一员啊……对待自己相处了这么久的队员也是如此，秦萌萌没有自信自己这个连一次面都没有见过的新人能不被他利用甚至坑。安于相比于梁哥那可就天然无公害多了。
第二，安于对她的演技更有帮助。也许在别人看来一个导演专业毕业的经纪人意味着无用，但对于她这种只专注在演技、演戏方面不在乎名利的人来说，导演专业就意味着他能从导演的视角对她的演技提出更多的意见。这是专业经纪人所做不到给不了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安于和她更加志趣相投，不论是演技上，还是对她未来的定位方面，虽然她不清楚姓梁的经纪人会怎么对她的星路进行分析，但如今这个她已经很满意了，没必要为了个未知的计划放弃这个她满意的方案。
当然，作为一个产品设计专业出身的艺人，她也很注重审美问题，她的经纪人如果和她的审美不一致的话，未来就很难沟通了。而在这一点上，她很确信安于的审美与她是接近的——就凭人家和她一样喜欢玩消消乐就可以看出。
于是，在下定了决心之后，秦萌萌很自然地就立刻打电话拒绝了梁哥的邀请。
她虽然一直被嘲笑情商不够，却也明白这种事情私底下提前说好最好的，她还没有在还没入公司的时候就给自己惹上麻烦的打算。这种隐患还是趁早处理比较好。
反正如今的她也不过顶着一个“天赋不错的新人”的帽子，姓梁的经纪人也不过是看在这个名头的份上把自己要过来而已，并非非她不可。她只要态度好一点，说清楚她想要跟着安于一起，人家也不会为了针对她一个连艺人都还算不上的小姑娘坏了自己在星皇的事业——要知道，自家公司里的人相互间扯皮打架可是大公司的禁忌。
秦萌萌下了车，在心中再次罗列了一番安于作为经纪人对她的优势之后，坚定地推开之前通知的那间她将要去签约的办公室，开始为自己、为安于与负责人进行谈判。
而事情的经过也确实如同她之前所预料到的那样。
她拿着自己签的那份艺人合同的复印件，走出办公室，然后示意站在门外一脸忐忑的安于进去签他的实习经纪人合约。自己则站在门口一脸淡定地翻看着刚才签的这份合同。
c级约，听安于说，星皇的合约分四个等级，艺人们刚进来时先签最低等级的合约，然后再根据未来发展情况决定是否换合约，而能够一开始就签c级约的，则证明公司认为其一开始就具有c级约的潜力。
也就是说，她的演技在公司被得到了认可。
秦萌萌坐在沙发上，低头思忖。
业余的只知道赚钱的高层和主管们是看不懂她的演技好坏的，就算直觉认为她演的好，也无法就此判断出她未来的发展潜力是否巨大。她能够凭借一场表演就得到c级合约……说里面没有作为专业人士的霍导的帮助，她是说什么都不信的。
秦萌萌还在心底暗自感叹霍导对新人和好苗子的照顾，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的霍导满含笑意的声音：
“哟，这不是面试的时候摆了我这个老头子一道的那个萌丫头么？”
秦萌萌站起身，看向了正往她这边走来的霍导。
“正好，有事和你说。”
秦萌萌挑了挑眉看着霍导手中的剧本，心下了然。
☆、第7章 秦萌萌
秦萌萌坐在沙发上低头看剧本的时候，终于得偿所愿签了实习经纪人合约的安于抱着自己的合同从办公室里退了出来，在合上门的那一刻转身张开双臂摆出“大”的姿势冲着上方大声地欢呼。
然后在周围人甚至楼上人探出头不满和“这人有病”的目光下，收回了双手，咳嗽了声恢复到吃了药的正常人状态，兴冲冲跑到她的面前，冲着她摇晃了下手里的经纪人合同，开始催促着秦萌萌快些往三楼走去——之前有说过，三楼有个办公室里面堆满了其他剧组发来给星皇公司的艺人试镜邀请。
安于做助理的时候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次看到过里面的样子，当时他就幻想过自己能带着自己手里的艺人去到里面靠着自己对剧本的远见卓识，为自家的艺人挑选到可以让艺人一步登天一步封后的剧本。这次他终于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自然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恨不得把自家艺人抗在肩上连上两层楼，直奔挑选剧本的小房间。
然而这个梦想似乎又要推迟了。
秦萌萌扬了扬手里的剧本，然后把剧本递给了一脸疑惑的她新上任的经纪人安于，示意他看看，然后开口道：
“不用去了，就这个吧。”
“刚才霍导路过的时候给我的，说是希望我去试试里面的一个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