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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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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想起因喜总管那张死板脸,还要板着脸叫自己喝药,摇了摇头,他这时候其实正是最稀罕双林的时候,自然是巴不得双林陪着他,他伸了手想抱双林,双林却早有防备,身子灵活一侧躲开轻声笑道:“外头全是侍卫,殿下快安歇吧。”

楚昭想到这里不是岛上了,不由心里大憾,倒在床上。他此生第一次建下如此不世之功,欣喜若狂,却无人分享,他自幼的教养让他必须淡定闲雅、宠辱不惊,必须喜怒不形于色的才能统御下属。他想起双林,正好也刚得了信他眼睛已复明,接连喜报让他喜不自禁,索性顺了自己的心意,直接纵马回去接了双林,结果喜出望外又得了一喜,正是人生数年,从未如此畅怀欢喜过。

双林看他倚着枕头,身上只穿着雪白的素丝里衣,露出了里头光洁的肌肤,唇角微翘,一双星眸满载柔情看着他,居然还显得有些可怜兮兮起来,心中不由一荡,一边唾弃自己居然被美色所惑,一边却又想到白日里见到那威严淡静,款款而谈的藩王,只有自己见过他这般模样,他不知为何心里有着些许欢喜。忍不住走了过去,低了头与他接了个吻,心里想着就当安慰下他。双林虽然前世并无实践经历,却好歹来自前世,经过各种电视网络的熏染传输,叩开对方唇齿,舌头灵活地轻扫对方上颚,唇舌相交、津液相融、气息交缠。

可怜楚昭二十年来,不过凭着直觉行事,没想到接吻居然还有如此花样,被双林这么缠绵旖旎的一番深吻,浑身酥麻,欲念丛生,所幸他是个极好的学生,很快掌握了技巧,反客为主,等两人都气息不稳的分开的时候,楚昭看着脸上薄红嘴角含笑的双林,恨不得再将他压在柔软的床褥上为所欲为,然而外头侍卫太多,他只得仿佛惩罚对方的不老实一样狠狠捏了下他的手心,满心郁闷地躺了下去。

这之后数日,楚昭除了偶尔在深夜能尝过一次两次双林唇上的甜蜜之外,居然忙得再也找不到机会和双林亲密。女真王城被占,周边自然时不时会有集结起来的部族势力来试探一二,想看看能不能吃下这块肥肉,楚昭也出战了几次,时不时还受点小伤回来,然后双林到了王城,也没消停,每日都往外跑,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偶尔问因喜,因喜也说大概是带了侍卫出去附近部族,在采购什么物事。楚昭倒有些牙痒痒起来,这家伙似乎只有眼睛不好,才会乖乖地在屋里等着他回去,眼睛一好,便又野性难驯留不住了,真恨不得找条锁链锁了他的脚才好。

这日楚昭回城便看到雷云十分兴奋地凑上前对楚昭道:“殿下!今日我们在王宫里发现一处藏宝密室!”这些亲卫们和楚昭同生共死后,对楚昭信服却又没之前那么畏惧了,楚昭也颇为纵宠他们,因此这些天没任务的时候他们都在王宫里四处游荡,今日居然让他们误打误撞发现了个密室,里头居然有许多宝物,他们自然不敢擅专,专门叫了雷云来和楚昭禀报。

楚昭笑道:“藏宝密室?这蛮夷之地能有什么宝物,无非就是些金银财宝,你们分了就是了。”雷云笑道:“我们今日蹴鞠结果发现的,里头还是不少好东西的,殿下不如先去挑选挑选,有什么要送人的……”

楚昭脚步顿了下,转头道:“那带孤去看看吧。”

密室并不大,开启的是一个镜台,楚昭非常好奇他们蹴鞠是怎么蹴鞠到这里来的,里头果然有个多宝阁架子,上头放着许多东西,不少是一些瓷器景泰蓝丝绸屏风之类的东西,这种东西大概蛮夷之人见得少,在自幼养在皇家见多识广的楚昭看来还没放在眼里,其他不少黄金白银制品,也是形制粗陋简单,重在分量足罢了,再就是些狼牙、驼骨制成的刀具匕首等,还有羽毛等粘制成的画,楚昭看了几个架子,竟没一样觉得入眼堪配双林的,叹了句:“也难怪他们要看上我们这花花河山……”

一旁雷云看他看不上,却打开了个镶银边的箱子道:“兴许那外头的没什么好东西,恐怕藏在这呢……咦?这些是什么?”

楚昭走过去一看,却蹙起了眉头,他生长在宫廷,虽然管教严格,却也有太监教导,见过这类东西,原来这居然是一套淫具,有的银子打成,有的是金玉制成,或有大小不一的玉势、或是那等鱼脬如意袋、鹅毛圈、缅铃、拉珠等,各有名目,雷云却从箱子底拣出了一副金光闪闪的链子起来纳闷道:“这镣铐甚么用途?还镶了宝石的,甚么犯人用这样的镣铐?”一边拿起那镣铐咬了一口道:“乖乖,这还是足金的,谁会用这东西来锁犯人?根本锁不住吧用这么软的足金……这圈这么小,莫非是用来锁女人的?”

雷云转过头看楚昭,却大奇道:“殿下,你很热么?脸这般红?

第100章 海晏河清

双林足足在外头各部族走了十来天,才十分满意地回了王宫,楚昭虽然占领了王城,却并没有进行惨无人道的屠杀,渐渐各部族们也开始活动起来,这里其实也有不少汉人胡商,战乱停了互市,他们手里积压了大量出手不了的货物,双林少不得借机吃了不少货,便是那名贵的药材、上好的狼牙、东珠、人参、毛皮,辽东这一代打仗打了快一年了,京里这些东西肯定早就缺货了,更不用说江南一带,他这批货只要假公济私跟着大军一起运回去,就是一笔横财。

难怪人家都爱发战争财,双林满意地看着下人们将货一一清点后收入库房,回了下处,看到一个侍卫见到他忙道:“傅公公,殿下听说你回来了,正找你呢。”

双林一时有些心虚,他失明后关在岛上那么久,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自由,正如鱼得水,这些天太开心,居然忘了楚昭了,忙换了衣服去见楚昭,楚昭正在书房里拿着几个军报专心致志地在看,看到他来,抿了抿嘴道:“孤还以为你是想留在这边了呢,这蛮夷之地,有什么好看的?你整天逗留在外,心里还有主子吗。”

双林幸好早有所备,拿出了一个匣子道:“这边如今因着战事,货物不流通,十分便宜,正好采办到时候运回去可盈利不少,另外殿下您看,这是狼牙和纯银做成的马头棋,殿下等大捷回京后,可以将此送给公主,公主一定会高兴的,另外还有东珠、珊瑚珠的首饰,公主如今也大了,这些都是上好的……”

楚昭冷哼了声,看都不看那匣子:“孤的礼物呢?你就只记得公主?”

双林语塞,脸上有些尴尬道:“殿下品位高雅,这边疆蛮夷部族,东西都做的颇为粗陋,金银俗物殿下又不喜欢,我倒是有心,可是一时也没见到合适的……”

楚昭想起那日他也是挑剔半天觉得一样东西都配不上双林,忽然有一种心心相印的感觉,嘴角微翘,正好书房无人,他伸了手去将双林拉了过来,亲了下去,没多久两人气喘吁吁伴随着紊乱的心跳声分开,楚昭看着双林原本浅淡的嘴唇如今红润得仿佛两片被蹂躏过的花瓣,再也按捺不住将他拉在怀里拉过他的手,按着已经微微发硬的地方问他:“你冷落了你家主子这么久,是不是该为主子分分忧了?”

双林默默地看着环抱在他腰上的手臂,感觉到手下薄裤里的热度,楚昭在他耳边说话的声音酥麻得让他避无可避,他抬眼去看楚昭,楚昭黑鸦般的睫羽下,如黑夜般缱绻诱惑的眼神莫名地扣人心弦。他叹了口气,将手探入其中……

楚昭原本只是开开玩笑,没想到自己的小总管毫不扭捏,竟然真的兢兢业业为主分忧起来,他平素里持身甚正,严以律己,在这上头更是克制严谨,连自渎也从未有过,上次酒后乱性,他自己也归结为确实憋了太久,母孝守了一年多,出了孝又碰上战事,偏偏又早就和双林有过一段说得上是美好的体验,之后心情愉快之下又有酒为媒,自然就脱了轨。

然而这一刻,他从未感谢过自己的脱轨,诗书礼仪、皇室规范,让这些东西都见鬼去吧……他紧紧将那柔软身体抱在怀里,感觉着那微凉而灵巧的手指认真而专注地抚慰着他,竟然感到了平生未有的满足感。

双林技巧算不上娴熟,但是楚昭显然也不是个经验丰富的主,因此这事其实对楚昭心理上的满足更大一些。当书房外有人回禀道:“殿下,有八百里加急机密军情!”的时候,双林刚刚好正用汗巾替楚昭擦拭清理,两人脸上都有些汗意,楚昭耳根微红,居然也不敢看他,自己夺过了帕子胡乱清理了下整好衣襟,轻咳了声道:“传。”

这突如其来的紧急军报叫楚昭立刻召集了所有将士幕僚属官紧急开会,之后大宁军结束了在王城短暂的仿佛度假一样的好日子,留了五千兵马守城,将搜集的财宝、擒获的重要俘虏都押走,便匆匆出了征。

因为军报传来的内容,十万火急,武靖公竟然死了。

死得还分外不体面,居然是马上风死的,而帐内还发现了一个捂脸哭着的侍妾,居然是武靖公从京里带来的侍妾,一直扮成亲兵服侍在身边。此事简直是荒诞至极,但的的确确又是如此不堪,朝廷大军里虽然没有对外宣扬,但此骇人听闻的丑闻却已在高层将士中流传,楚昭自然也很快接到了密报,武靖公猝死,朝廷大军群龙无首,楚昭不能再和之前一样在女真人的王城里作壁上观,而是立刻要出兵准备接收朝廷大军的兵力,主持战事,应对女真人在绝望投降之前的疯狂反扑。

楚昭领兵出征赶回大宁没多久,朝廷果然八百里加急敕令也来了,命肃王楚昭统领此次征狄大军,总领军务。

楚昭接了敕令,立刻重新整合了军务,数日之内,分派了诸般军务,大军分了几路,立时出征,各有行动,等狄人接到武靖公因病殉职的消息,肃王已回到大宁的消息,正想要回军夺回自己的王城之时,楚昭早已接手了所有军务,给了他们雷霆骤雨一般的穷追猛打。他思虑周密,甚至亲自上阵,领军作战身先士卒,作战之时不屈不挠,落败之时亲自断后,加上每战钱粮必充沛到位,又兼指挥果断,几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很快便是朝廷大军里原本有些疑虑,又有些看不起他太过年轻的将士也纷纷敬服于他,军心一齐,更是所向披靡。

九月,飒飒秋风,荒草离离,距离今年大半年无果克制的缠斗交战之后,改变北疆局势的巴尔浑会战开始了,这一战,十万大乾军和十五万的女真联军,在方圆百里的巴尔浑平原尸堆如山,血流成河,两边虽未分胜负,女真联军却受到了重创。

而此时,卑鄙无耻首鼠两端的朵颜三卫再一次背叛了盟友,泰宁部族首领花当之前一次大战中重伤不治,而朵颜部族则发生了一次政变,首领帖木儿嫡子拓达杀了自己的哥哥,囚禁了自己的父亲,夺了军权,同时联合了泰宁、福余部族给楚昭递了盟书,要求再次归顺大乾,投效大宁藩氅下,并愿为先锋,征讨狄人。

蒙人的背叛更加剧了女真人内部十二部之间的分化,兀察咯王终于不堪重负,向大乾递交了乞降国书。

而此时,正是元狩帝的万寿节到来之际,女真人的乞降书正是最好不过的寿礼,朝廷很快派来了和谈大臣,命肃王楚昭按兵不动。

十一月,和谈达成,狄人俯首称臣,定下了巨额赔款求和,送了质子到京,并许诺永世修好,永不犯边。

而此次征狄最大的功臣肃王楚昭,虽然未亲率大军班师回朝,却得到了朝廷极为丰厚的嘉奖,狄人赔款每年所纳岁币,容大宁藩截留三成作为军费开支,此外将开平、辽东与大宁三府全数合并为大宁藩封地,并将三府都司合为北平行都司,全由肃王楚昭统领军务。

大宁藩赫然摇身一变成为国内最大的封国,而所拥有兵力也是前所未有,元狩帝这旨意在朝堂震动不小,不少有远见的大臣都表示了肃王分封太侈,又拥重兵,将来只怕尾大不掉,祸国乱民的忧虑,然而武靖公猝然去世,洛太后伤心病重,而武靖公嫡子和庶长子正争着袭爵一事,肃王又是陛下嫡子,自幼仁孝,无过被废,元狩帝本就有愧疚之意,平日里多深爱之,又刚取得了举国瞩目的战功,竟无人阻止元狩帝这旨意的下发。

接旨后,大宁藩连日狂欢,论功行赏,将士几乎人人都升了三级,连因喜也得封了辽东守备太监一职,因因喜要去辽东履任,双林也升为了三品太监,荣升为肃王府大总管。

接圣旨、诸新官上任,楚昭出巡新领地,接收新府、县的拜会等事,足足忙到年底,大宁这边才算稍微闲了一些下来,这日楚昭好不容易见着又跑去外宅许久没回王府了的双林,拉了他在书房里又亲热轻薄了一番,双林被他揉搓得有些不堪,推了他喘息道:“殿下,尊贵体面些好吗?因喜总管一不在,您就这般狂浪起来。”

楚昭数日不见双林,看他脸廓柔和,眼睫浓密,眉目蕴藉,多了几分风流惑人之态,心下又蠢蠢欲动起来,笑道:“因喜那职务是孤向父皇给他求来的,正想把他远远打发了去,省得你整日里束手束脚的。”

双林点头笑道:“我真要为因喜总管抱屈了,他这些年对你可是忠心耿耿,火里来水里去粉身碎骨都甘愿的,如今殿下就为了这事儿将他打发开了……”

楚昭伸手堵了他的嘴,正色道:“你家主子我是这样的人吗?”他声音忽然沉郁起来:“我觉得,因喜,恐怕是父皇的人。”

双林吃了一惊,看向楚昭,楚昭脸上带了一丝难言的神色:“征狄那会儿孤就有怀疑,你也知道,孤毕竟青年领兵,多有沉不住气的时候,夺了王城那会儿孤就想着趁胜出兵,那时候幕僚们包括骆相也都支持,胜算很大,因喜总管却让孤再多等一些日子,休养生息,静待时机。孤当时有些决断不下,也没个人商量,后来想着你一个人在岛上定是闷得很,便索性去接了你来,果然没几日,武靖公便死了。事后想起来,若孤当时早早出战,只怕要损耗不少兵力,那会儿孤留在王城,竟仿佛是等着武靖公死这个契机一般。”

双林怔了怔,抬眼望向楚昭:“殿下的意思是,武靖公的死……是……”他不是没想过武靖公死得太巧,太荒诞了,简直就像天助一般,楚昭淡淡笑了下,眉宇森寒,眸底有着意味不明的暗影:“孤也不想怀疑他,但是,武靖公死于战场上,大概父皇多年来的心病,也就除了吧——孤从来不相信什么天命所归……这事太巧了,就像当年,先怀帝迎回途中,病死了一样。”

双林听着楚昭这大逆不道的话,胸口却感觉到一阵强烈酸楚,政治从来都是这世上最肮脏的东西,但是他亲眼看着楚昭这些年走过来,却依然难得地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然而这又能持续多久呢?谁能在权力的漩涡之中,永远不变?

楚昭看他脸色微变,身子微微战栗,轻轻拥了他,整个人却仍是感觉到了倦冷孤寂,他低低道:“因喜是母后的人,但是孤后来细细想起来,母后身边有父皇的人,又有什么奇怪呢?只怕这些年,母后也好,孤也好,都是他的棋子,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罢了……如今洛家大势已去,国内海晏河清八方拜服,他九五之尊,终于得偿所愿,大权在握,孤虽然看着也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只是谁知道哪一日,孤又碍了他的眼呢?无论因喜是不是他的人,孤都不能再放他在身边了,真正属于孤的人……孤也不知道还有谁。”

他低了头,轻轻吻住双林浅淡的双唇,心里想着:至少眼前这一个,是我的。

第五卷 飞龙在天

第101章 海商

兴隆典当拍卖行今日又是开春一次的大拍卖,清晨就已车马如流,将门口的路几乎全堵上了,幸而拍卖行早有准备,一大早就已在街口巷口安排了人疏导交通,接引停车,人人来往皆是衣履鲜明,服饰辉煌,笑容满面。

辽东皮商杨文辉穿着一件黑色貂皮,一双泥帮宽皂靴微微缩着脖子站在门口,忽然眉开眼笑,迎上前作揖道:“李兄可来了!”只见迎面翻身下马一个年轻男子,只见这客人仪容甚伟,身躯高大,犹裘耀目,腰佩双刀,粉底皂靴,身边带了几个俊俏跟班,都是一色的青衣绿呢直身,偏偏还带了个昆仑奴,肌肤漆黑,在这大冷天依然上身赤裸,围着羊皮短裙,四肢高大健壮,腰佩弯刀,颇引人注目,好在这拍卖行四方富商云集,虽然北边昆仑奴少见,但商人见多识广,加上带着金发碧眼的胡夷奴婢歌姬的也不少,因此倒不显得突兀,只见那李姓富商拱手对杨文辉道:“有劳兄台了。”

杨文辉笑道:“不敢当,平日里多得李兄关照,只是今日那崔二爷那边适才又遣了人来给了信,道是临时有事,恐怕来得迟些,还请李兄担待。”

那李姓富商眼里掠过一丝不耐,但仍按捺着脾气道:“不敢,若是这位崔二爷果真有那生意的门路的话,总值得等等的。”

二人把臂相携往里头走去,一进门,见人山人海坐满了一园,二人上楼走入了一间铺设华丽的包间内,杨文辉才道:“若是他没有办法,只怕这大宁三府,也没人再有办法了,老弟第一次到,不知道这边拍卖行的盛况,真正是天上飞的海里游的但凡有个名目的,都有人能拿出来,这位崔老板更是见识广博,极善交游,路子广得很,听说在王府里也有门路,经常能拿到旁人拿不到的货色。如今朝廷兵器买卖管得严,李兄要得多,确实办不了,只是这位崔老板,一贯不爱见人,生意只让下头掌柜出面,一到冬日又更特别些,听说是有足疾,要在家里养着,不爱出门,我还是找了说得上话的人,和他说您是福建海商,手上生意都是千万为计的,手上还有几支船队,他才点了头说能见见你。”

李姓富商含笑道:“有劳杨兄费心了。”心里却想着这崔老板架子好大,再则对这门生意其实也不报太大希望。却看杨文辉带了几个美妓团团上来劝酒不提,却是深知这位李兄的喜好,笑着指着个穿一件莲花色绉绸绵袄,粉面朱唇,秀若芝兰的美少年道:“这位是联珠班的小旦莲官,也是他们班的台柱了,正是梨园翘楚,今儿我特特请来陪李兄的。”一边又吩咐那莲官道:“还不来见过李老板。”那莲官生得如冰雪团成,琼瑶琢就,打扮得竟比那几个美妓还要出色几分,上来替李姓富商斟酒,笑问姓名,那李姓富商道:“免贵姓李,李怡墨。”他却也是应酬场中的老手了,笑问那莲官擅长何戏,一时你来我往,包间内春暖莺啼,十分热闹起来。

只看着场中开始拍卖。开始还是些普通俗物,渐渐到了后头便有了些稀罕物,诸如鲜红一人高的珊瑚树,名贵的夜明珠,冬暖夏凉的鲛绡帐,又或是麒麟等奇形怪状的海外活物,偏偏李怡墨也是见多识广,并不觉得非常稀罕,心下倒只是觉得这兴隆拍卖颇有些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意思来,渐渐意兴阑珊起来,所幸那莲官知情识意,和他说笑解闷,说些辽东故事,倒也还打发时间。

直过了半个时辰,包间门才被轻叩响,一个青衣小厮打了帘子,李怡墨便看到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走了进来,身上披着一领雪白狐裘,眉目清扬,下颔尖尖,生得骨柔肌腻,显得十分安静清隽,只见那杨文辉已笑着站起来道:“崔二爷来了!失迎了!”

李怡墨见这鼎鼎大名的崔二爷竟如此年轻,心下吃了一惊,忙收起那点轻视的心,也站了起来笑道:“久仰崔老板大名了,在下李怡墨。”

这少年正是傅双林,他今日本约了人谈事,结果临要出门不知怎的王府里又有事来报,才过完年,百忙缠身,若不是今日说了是有几支船队的海商,正合了傅双林一直以来的想法,他是不愿出门的,只得匆匆处理了事情,才出得门来,却到底还是迟了,他含笑拱手道:“李老板客气,年下事多,劳李老板久侯了,是我的不是,我罚酒三杯,以示赔罪。”说完已示意人斟酒。

只见人斟酒上来,他果然连饮了三杯,面上涌起一层薄红,李怡墨看他如此豪爽干脆,笑道:“崔二爷果然豪迈。久闻崔二爷交游广阔,才干手腕都是一等一的,如今看来如此年轻,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一边让了他入座。

傅双林笑着解了大氅,露出里头青灰色纱罩袍来,一边入座一边道:“不敢,手上微末生意,不过仰仗着各方朋友们照应罢了,文辉兄道李老板远道而来,却是有大生意要谈,却不知有何指教?”

李怡墨看他说话简断,单刀直入,举止沉静优雅,声音清越,气度高华,和别的生意人又大不相同,他眼睛又利,早看到他那不起眼的青灰色纱袍下罩的却是月白丝袍面的裼袍,举手投足之间露出的幽蓝色毛锋分明是整张紫貂皮毛锋朝内整张裁制,只露出袖口领口一点翻皮,这年头紫貂名贵非凡,一般人若真有,断乎舍不得如此反裘裁剪,只做保暖用途,真正暴殄天物,锦衣夜行。虽说这貂皮只有有功名的人能穿,但如今这年头四海富庶,哪里有人追究这点逾制,辽东苦寒,更是到处都是穿貂皮登虎皮靴的人,李怡墨心下暗自纳罕,嘴上却道:“在下来此,却是来求购一样稀罕物的。”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后头站着的昆仑奴道:“琼奴。“那昆仑奴上前将手里抱着的一把刀抽开,只见那刀寒芒凛冽,犹如新发于硎,杨文辉鼓掌道:“好刀!好刀!”

傅双林看了那刀一眼,脸色却微微变了,他伸手将那刀接了过来看了一眼,又递回给他道:“李爷不知在哪里拿的这刀?”

李怡墨看他不过一眼,似乎竟已识破这刀的来历,心下暗惊,仍是笑道:“是我们船上的护卫无意中购得,我们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看这刀颇为好用,与一般的刀不同,锋利耐用,因此想买一批给船上的护卫装备。”

杨文辉在一旁陪笑道:“如今朝廷管制得严,李兄又听说这边蒙古刀也很是有名,想着兴许这边能有人能识得这刀的来历,我想着崔二爷见多识广,兴许能知道也未可知。”

傅双林微微往后靠了靠道:“此刀名为龙鳞刀,你们看这刀刃身上的刀纹绵密,形似龙鳞,此刀炼制不易,百炼折叠而成,若只看锋利,许多刀,如倭人那边的玉钢刀都能做到如此锋利,然而此刀的特性在于耐用,凡刀断绳,一百根便已钝缺,此刀却能断绳千根仍锋利如初,因此此刀用于战场最好,龙鳞刀为大宁藩军专门配刀,每次战后都会专门收回,不许外流,更不会对外售卖,此刀的锻造方法,也是军中机密。”他眼神淡淡扫过李怡墨,神情似笑非笑:“却不知李老板的手下,是在哪里能买到此龙鳞刀。”

李怡墨笑道:“原来如此有来历,我竟不知,却不知崔二爷一眼看出此龙鳞刀的来历,有没有办法替我采购一批?我也不要太多,一百到两百便可。”

傅双林含笑道:“实不相瞒,这刀,我有办法买到,莫说两百,五百都没问题。”他看了眼面露喜色的李怡墨,又接着淡淡道:“只是——我不卖给寇匪肖小。”

李怡墨脸色微变,瞳孔紧缩,杨文辉仍不知就里,笑道:“那正好了,我们李老板常年做海上生意的,正是要拿去对付海盗的,崔二爷正该帮帮这个忙,要说钱,李老板是不缺的,这点我可以作保!”

傅双林一双眼睛明澄如秋水,却又深邃之极,淡淡看向李怡墨,慢悠悠道:“百战百胜不如一忍,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纵横东南海上多年的海狼李氏兄弟,久闻大名了,阁下腰间双刀,想必就是曾于倭人德川家习得双刀神技的李一默了。”

他话音才落,杨文辉还不知所措,李一默身后的昆仑奴手握刀柄,大喝一声,将刀厉然出鞘,刀光似雪,凌厉强横,唰的一声将客人中间的桌子一劈为二,这昆仑奴卷发黑肤,怒目而视的时候,极为狰狞恐怖,大喝起来,又犹如雷霆炸响,满包间的女妓包括莲官都吓得花容失色,大叫起来,就连杨文辉也面如土色,瑟瑟发抖起来。

傅双林却仍是端坐在那里,手里端着酒杯,面不改色,含笑道:“果然好刀。”

第102章 玉扳指

包间里气氛一触即发,李一默却忽然哈哈大笑道:“崔二爷果然好气度!”一边挥手命那昆仑奴退下,一边笑道:“琼奴无知,冒犯崔二爷了。”

傅双林淡淡道:“无妨,只是阁下须知,崔某人不可能将这杀人利器,拱手送予海寇,反过来伤我大乾子民百姓的。多少钱,都不卖。”

李一默看他神容冷淡,明明适才笑的时候眉角蕴藉,和如春风,如今一冷若冰霜起来,又有一种旁人难有的傲气和骄矜,闽人原好南风,他也算阅人多矣,又于东南一代堪称枭雄,平日无人敢违逆,如今看着少年横眉冷目,身旁那些如花美人,如玉小旦,被这人风姿一比,竟都如粪土一般。

他心尖仿佛被羽毛轻轻扫过,居然舍不得就对这少年生气,只和颜悦色对他道:“崔二爷有所不知,我们李氏也是讲道义的,如今要买这龙鳞刀,却是为了抵御那倭人,如今倭人渐渐成了气候,整日里在海上劫掠,又有一些红毛人也在趁火打劫,我们也是深受其苦。不信崔二爷只管去打听打听,如今浙闽一代,哪家海商出航,不请我李家护航?若说我们劫掠大乾自己人,那是绝没有的!”

傅双林看他一眼,见他语出真诚,面色微微和缓道:“盗亦有道,若是你们兄弟果真能如此,那倒是我大乾百姓的福分了——只是那护航金,若是收得便宜些,那才是真侠盗了。”语气也有些揶揄讥讽了。

李一默脸上带了些尴尬,哈哈大笑道:“崔二爷也要体谅体谅我们海上讨生活的不易,养护卫,保养船只,开支也是巨大啊!总不能白做慈善吧!”一边却亲自斟酒递给傅双林道:“买卖不成仁义在,不管崔二爷能不能成全我李某,今日惊吓了二爷,我还是该赔罪的,只望崔二爷莫要放在心上。”

说罢又自己斟了酒来,一口饮进,连饮三杯,才又笑道:“今日得见崔二爷风采,我心实慕之,崔二爷若是改变主意,只管命人到这大宁府同和客栈找我传话便是,我会在那里住到下月十五……便是不成,李某人也万万不敢心怀有怨,只望将来崔二爷有幸到福州,万万要来找我才是!”

说罢带了人昂然而走,竟似乎完全不怕被人告官一般。唯有那杨文辉面青唇白,再三和傅双林告饶,只道自己着实不知此人为海寇。

双林心知这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定然是有恃无恐,就算真带了人去抓捕,只怕也抓不到的,只是和杨文辉应酬了几句,心下却暗暗计较,却没有回王府,自回了自己外宅那边,心里合计了一番,又处理了些拍卖行和店铺的杂事,敬忠进来报道:“王爷来了。”

双林一怔,起了身正要迎出去,就看到楚昭披了大氅走了进来,大氅上全是雪,慎事一路正追着他替他解衣,双林笑道:“外头下雪了?怎么今儿过来这边?不是去文会赏梅去了吗?”

楚昭道:“并没什么意思,来来去去不过是那什么红香琉璃之类的大俗诗,孤就先回来了,回了王府听说你又出去了,孤看着雪大起来,今儿又是拍卖的日子,你必是又要找借口不回王府躲懒的,山不就我,我来就山。”说罢却是拉了双林的手,脸色一沉道:“怎的手这么冰?屋里没放炭吗?”

双林道:“适才写了几个字罢了。”楚昭早将他的手拉入怀中捂着,一边却自然而然地低头和双林接了个吻,看着人摆膳了上来,吃过晚膳后,便又和双林在炕上歪着,看双林又在写东西,便自拿了些奏报翻着,如今双林这小小外宅,却早成了楚昭常来的地方,王府里耳目众多,楚昭反喜欢时时来双林这小院,自在舒适,因此房间里早就不知不觉多了楚昭的许多东西,连许多奏报都有专人送来。

只是楚昭今日只在一旁看着双林端坐在炕桌前,凝神执笔,全神贯注,因着冬日屋里炭气旺,他双唇鲜红,眼睛睫毛纤长,腰身纤细,早就蠢蠢欲动,哪里还看得下奏报,伸了手过去将双林环抱着,一边低头去亲双林的耳尖。

双林动了几次,始终没办法驱散这骚扰,眼看那双手干脆去熟门熟路地解他的腰带起来,放了笔按着笑道:“王爷,你总该给我歇几日吧?这年才过了多久,就是朝廷大臣也要放假呢,我这可是天天当差,竟没个歇息的时候。”

楚昭被他逗得发笑道:“哪次不是你躺着,都是孤在出力服侍你,你还要反赖一口……”手上却一点没闲着,屋里炭盆多,暖和如春,他不过穿着一件青色外袍,解开便露出了修身的薄薄丝衣来。

双林一本正经道:“我也是为王爷着想,俗话说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楚昭笑得身体簌簌发抖,双林却乘机将衣服披了上身道:“王爷好歹给我写完这折子。”

楚昭低头去看:“什么东西那么重要呢?连你家主子都冷落了。”

双林道:“我是想着那不冻港那边,从前不是和你说过么?也该合计着开春后建起来了,咱们大宁藩海事若是能兴起来,殿下到时候只管什么都不做,光收钱都能收得手软。”

楚昭道:“开春的事,现在忙什么?”

双林笑道:“今儿我不是去见了个海商吗?后来你猜那是谁?居然是东南海那一代横行的海寇,海狼李氏兄弟之一,他想和我买龙鳞刀呢,我今儿后来打听了下,他们如今的确是和倭寇那边闹翻了,如今时常在海上缠斗,也难怪他们想要买趁手的武器,我想着这龙鳞刀也不是不能不卖给他们,海狼手里船队就有十来支,若是和他们借点造船、海航、建港的人才来,我们也就是出点龙鳞刀,倒是趁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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