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陆大有
清冷的月光如水般倒挂入院子,高高低低的竹子沙沙作响,树影落在地面上,参差不齐却又挤在了一块,风中还夹杂着夏日虫鸣的声响,窸窸窣窣。
里屋的大门敞开着,一道人影步伐蹒跚的走出,低着头,捂住胸口,凌乱的长发落在背后,白亮的月下,那本就苍白的面庞更是没有一分血色。
人影另一只手撑在门轴上,深深的吸进一口气,抬起头,黑亮的眼珠子好似会放光,一步一步,逐渐加快步伐,离开院子。
一切好似安静了下来,只有里屋那昏暗的跳动着的烛火,和断断续续传来的呢喃。
里屋的床榻上躺着一个男子,男子年纪不过二十一二,五官分明,算不上帅气,但不帅气的五官搭配在一起却有一种让人好生想亲近的味道,那呢喃正是从其口中吐出。
“大……大……师兄……回……来……”
男子看着那越来越远的背影低声呼唤,但身体却动弹不得,手脚僵硬,显然是被人点了穴道,胸前平整的放着一本蓝色封面,白色细线装订而成的书籍,上面写着四个字。
字方正,墨迹早已干涸,散发出古朴的气息,那四个字念来,正是紫霞秘籍。
烛火跳动,屋外的虫鸣突然急促,紧接着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
眨眼的功夫便是一道人影闪进了里屋,这人不高,中等个子,身上穿着夜行衣,全身除了那对招子外全都被黑色所掩盖。
躺在床榻上的男子神色大变,一滴滴冷汗从额头冒出,僵硬的手脚爆出一根根青筋,却又动弹不得,原先的愁容、伤感瞬间被惊恐所替代,紧接着泛起怒火。
“来着何人,竟敢夜闯华山!”男子大喝,经过些许的时间,身子已经渐渐有了感觉,至少可以清楚的说话了。
“夜闯华山?”蒙面人几分嗤笑说道,那对招子不屑的一瞥,突然看见男子胸口的紫霞秘籍,顿时两眼放光,如同黑夜里的明灯。
糟糕!
男子心头大叫不好,但身子不能动,即使是想拼命也仍是动弹不得。
“鼠辈放肆!我师傅乃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华山掌门岳先生,师娘同样在武林中享有威名,他们些许就会来到,你个藏头露尾的鼠辈还不快快滚出华山!”
男子面庞泛起一股子的底气,语气铿锵,看着蒙面人。
但蒙面人丝毫没有忌讳男子所说的一切,三步并作两步,便是冲到男子身旁,双手唰的一下捧起紫霞秘籍,颤抖的臂膀是那般的激动,如获至宝。
唰唰唰
蒙面人快速的翻动书页,见到的是打坐的图案、密密麻麻的文字。
“哈哈哈,紫霞秘籍,紫霞秘籍,你终于是我的啦!”
蒙面人激动的不可自拔,脑袋猛的抬高,放声大笑,拽着秘籍的双手都可以看到骨头了。
见到蒙面人果真是冲着紫霞秘籍而来,男子的神情变得着急。
怎么办,怎么办,紫霞秘籍绝对不能在我手中丢失啊!
大师兄,你在哪里,快回来!
不行,大师兄身负重伤,回来只能是羊入虎口,可师傅师母都不在,诸位师兄弟也随师父一同离山,到底如何是好。
但这声音怎么如此熟悉,好像,二师兄?男子眉头紧锁,心头凌乱成一片。
蒙面人张狂的笑声经久不衰,大幅度起伏的胸膛显示着不平静的心情。
突然,男子灵机一动沉声喝道:“你以为这就是本派的紫霞秘籍了吗!”
笑声戛然而止,得意过头的蒙面人此刻缓缓放下手臂,面纱下的脸旁浮现不屑的笑容,也不搭理男子,而是把紫霞秘籍如同珍宝般贴身藏在胸口,随即一对招子散发出寒气看着躺在床榻上的男子。
见到蒙面人如此小心翼翼的对待紫霞秘籍,男子心头暗自着急,却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如此小心又何用?本派的紫霞秘籍乃是华山的无上神功,岂会放在我一个毛头小儿的身上?论资排辈,我陆大有是老六,上面还有五位师兄!你说你手中的秘籍是真是假!”
陆大有字字铿锵,眼珠子一直盯着蒙面人,微不可见之处,那僵硬的手指恢复了行动能力。
“没想到陆猴儿也会耍心机,若是别人兴许真就着了你的道,对这紫霞秘籍起疑,但是我,可能吗?”
蒙面人弯下腰,强自平淡的语气下压抑不住那自得,那兴奋。
两对招子之间的距离只有短短一寸,看着眼前陌生却又熟悉的眼睛,陆大有的心头在颤抖,那不好的猜测果然成真。
陆大有脸色大变,刚才所有的底气一瞬间散尽,脸开始发白,咬着嘴唇不敢置信的吐出三个字。
“二师兄!”
“是我,但时间不多了,六师弟走好。”蒙面人轻轻的说道,随即眼神泛起杀意,右手骤然发力就要对着陆大有的喉咙掐去。
但说时迟那时快,陆大有的身体已然恢复知觉,在蒙面人吐露出自己身份的那一刹那就已经蓄势待发。
是的,蒙面人是二师兄劳德诺让陆大有吃惊不已,但再吃惊,在生死关头,平时嘻嘻哈哈的陆大有不知为何倍加的冷静,何况劳德诺的声音早已然暴露了蛛丝马迹!
什么事都可以放到日后再打算,只要活着,所以陆大有动手了!
嘭!
僵硬的身子徒然挺起,脑门如同铁锤般重重的向前撞去。
贴的太近的劳德诺手掌才刚刚抬起,猝不及防下便是被撞了个满怀,脚下踉跄的倒退了三步,撞翻了桌椅,发出啪啪的声响,才站稳了身子。
“该死,令狐冲这个废物!”劳德诺甩了甩脑门,口中愤愤的道,但随即便是如同饿狼般看向陆大有。
本以为是无惊无险的得到紫霞秘籍,谁料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除了喝酒只会逗猴子的陆大有,陆猴儿竟然也不是个善茬。
“好个陆猴儿,平日是我小瞧了你,但是今天,你必死!”
劳德诺杀意凛然,可是突然脸色大变,左手快速的伸进怀中,一阵摸索。
黑色面纱下本就铁青的脸色此刻更是难看。
陆大有站起身子,额头淤青,隐约可见一个小包,手里拽着的正是劳德诺怀中的紫霞秘籍。
“紫霞秘籍和你,今天都逃不了!”劳德诺知道此刻任何的感情都是苍白的,唯有实力才是决定因素!
嗖
劳德诺脚掌一点地,便是如同离弦的利箭,深厚的内力汇聚在双手,往陆大有平推而出。
陆大有知道自己平日就是华山最懒的人,学武比起大师兄来更加的懒,内力不深,剑法不精,根本不可能是眼前这个意图杀戮同门、盗窃门中至宝的叛徒的对手,何况谁知道劳德诺还有什么后手!
说句不好听的,劳德诺吃的盐都比陆大有吃的米多!酒除外。
而且此刻紫霞秘籍在手,当前的首要任务便是逃得性命,把紫霞秘籍完好的送到师傅手中,并且揭露劳德诺的罪行,而不是傻乎乎的冲上去硬碰硬!
面对带起劳德诺的来势汹汹,陆大有便是一个侧跳,一手抄起床上的枕头砸向劳德诺,人便是朝着窗口跳去。
啪
劳德诺一掌拍在枕头上,顿时棉花漫天飞舞,好似雪花般飘洒在空中。
“哪里逃!”
见到陆大有未战先逃,劳德诺哪能不知道他的打算,心头顿时急了,不怕你打,就怕你逃!
劳德诺便是脚下生风,快速跟上陆大有的身影。
啪啪两声,两人一前一后撞破窗户,冲进黑夜。
听到身后传来的响动,陆大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丹田内的真气拼命的冲向双脚,速度顿时爆发型增长。
嗖
陆大有已然蹿出四米,但劳德诺平时勤勤恳恳,修炼华山心法一丝不苟,再加上本就比陆大有早了几个年头入山,真气的浑厚程度相差甚大,两人之间的距离在缓缓的缩小。
十米
九米
……
不一会儿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五米不到了,影子都快重叠在一起了。
不行,再这样下去我只有死路一条!我死不要紧,但是紫霞秘籍绝对不能落在叛徒的手中,更不能让这个叛徒去暗害师兄师娘和小师妹!
陆大有感到体内的真气已经快要告罄,心中念头电闪。
可是我该怎么办?
“陆猴儿,把紫霞秘籍双手奉上,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我还可以给你一个全尸,不然待会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虽然胜利在望,但劳德诺一生谨慎,心中仍是不敢大意,顿时展开心里攻击。
铛
陆大有果然中计,脚下一颤,身形怔了一拍,旋即再度加速,但两人间的距离再度拉近,已然不到两米。
果然是没有见过世面的陆猴儿,这样就慌了心神!
劳德诺大喜,刹那间脚下提纵,加速一个前冲,凌厉的鞭腿便是横空扫去。
但劳德诺脸上的喜色转眼就化为愤怒,那是被平日看不起的师弟所戏弄的愤怒,还隐约的,有着一种不安。
原来陆大有这是诱敌之计!
只见陆大有早就做好了准备,面对劳德诺这横扫而来的一腿,不是向前逃串,而是行云流水般转身,然后如同炮弹般弹出身子。
嘭
两人再度相撞,而劳德诺因为一只脚抬起,重心不稳,再加上有心算无意,便是狼狈的摔倒在地上。
陆大有大喜,顿时一屁股坐在劳德诺的身上。
唰的一声,揭开那面沙,露出的那张脸不是劳德诺还能是谁。
“真的是你!”
话语里竟还有着几分苦涩。
陆大有处世不深,往日相处的便是华山派的师兄弟们,虽然蒙面人自己也承认了是二师兄,但是没有亲眼见到之前,陆大有心里还是抱着一分希望,希望眼前之人是假冒的!希望二师兄不会杀害自己,不会偷盗紫霞秘籍!因为这江湖上无奇不有,模拟一个人的声音并不是不可能!
但此刻真相就在眼前,一切都是沉甸甸的。
“死!”
见到刚刚让自己高看一眼的陆大有竟然还会为了自己的身份而失神,本以为自己要阴沟里翻船的劳德诺大喜,一拳挥出。
嘭
拳头砸在陆大有的脸颊上,顿时连人都被砸飞了出去。
脸颊生疼,牙齿都碎了几颗,却是让陆大有瞬间清醒了过来。
该死,我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手软!他是二师兄,但他要杀我!
劳德诺快速起身,一双肉掌拍来,呼呼的风声在黑夜中甚是骇人。
这掌若是打实了,陆大有必死无疑!本是大好的局面就因为陆大有的手软、没有经过真正的生死之战而毁于一旦!
而此刻陆大有还半屈着身子趴在地上,只能勉强的抬起手掌迎上去。
两人实打实的对战,败的只会是陆大有。
劳德诺来了,来势汹汹,可此刻月明星稀的夜空突然风云突变。
轰隆隆
天空中雷声炸响,乌云滚滚,月儿躲进乌云里,一道闪电劈下,整个世界先是一黑,突然一亮,如同白昼,让人慌神。
劳德诺条件反射的闭眼,但是经验老道的他前冲的势头丝毫没有减弱,手掌穿过风声,意图一击致命。
陆大有双眼透露出惊恐,因为闪电好巧不巧的落向己身!
我这是要死了吗?
陆大有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那张活泼俏丽的面庞好像在向他招手,那是暗恋着,却从未向其表白的小师妹。
人呢?
闪电消失,眼前空空如也,劳德诺一掌打空,脸色阴晴不定,看了看天空中再度出现的月亮,随即跺了跺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