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春蕊炸毛:“快压下去啊。”
小婵安抚:“在努力了。”
春蕊努努嘴,全然不相信:“糊弄我吧你就。”
吵吵闹闹走过街口拉起的警戒线,小婵探头探脑找她们的车。而春蕊的座驾就与严文征的并排停着。
车窗大开,小婵自然一眼扫到严文征,她冲严文征笑了笑,赶紧提醒春蕊:“跟严老师打声招呼。”
春蕊将伞沿举过头顶,露出眼睛和脑门,望向几步之遥的严文征。
可能因为下午聊了许久,该说的不该说的,她一股脑全向他倾诉了,后知后觉有些矫情,春蕊碍于小面子,突然尴尬,她便没开口,只是机械地挥挥胳膊,活似擦玻璃。
严文征颔首回示。
春蕊转身上车,小婵紧随其后,甫一关上车门,小婵说:“你怎么对严老师越来越轻浮了。”
春蕊蔫蔫的:“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必太见外。”
“思想不对。”小婵严肃地指正:“严老师可没拿你当自己人,你别不知好歹,把自己当人家人。”
“……”春蕊嘟囔,“瞧你说的,我有分寸。”
徐师傅发动车子,车转向,很快驶离片场,积雪的地面留下两道车辙印。
严文征的视线追着冒烟的车尾,看了一会儿,断掉的思绪重新接上了,他的性格沉闷压抑,但春蕊截然不同,春蕊……皮实。
皮实。
形容一个女孩子“皮实”着实不算多美好的赞扬,但严文征觉得这两字确实符合她身上的某种特质。
严文征禁不住一扯嘴角,笑了起来。
“你突然笑什么?”曲澍莫名其妙。
严文征敷衍:“没什么。”
他升起车窗,暖热手,发了条朋友圈。
遇雪阻滞
配图为方才照的照片。
曲澍瞧见,将图片和文案一并盗走,用工作室的账号发了条一模一样的微博。
严文征的个人微博三年前已经停用,商业宣传全权交由工作室代理运作,但他私下的生活状态网上并不是一点都看不到,曲澍时不时会将严文征有趣的朋友圈斟酌后搬到微博,虽然粉丝不多,严文征也不营销,但他不想让严文征神秘到隐形。
曲澍做事稳重,该给粉丝看什么不该给他们看什么,他心中有数,见一直没出乱子,严文征默许了他的做法。
车辆渐渐走完,又过了一刻钟,赖松林背着包,携助理出现。
坐上车,赖松林哈着热气,说:“久等了。”
他手里拿着一沓通告单,因天气耽搁的戏份,需令安排拍摄时间,协调各方,费时又费神。
严文征想到什么,冒昧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春蕊恢复正常拍摄?”
赖松林这几天也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不管春蕊准备的如何,都必须要硬着头皮拍了,她是主角,戏份重,没法再拖了。
赖松林颇为犹豫地说:“随时可以拍,但戏份要选好,难度适中,给她信心,你有什么见意吗?”
严文征说:“拍逝者母亲找上门闹事那两场吧。”
“为什么?”赖松林问:“这场戏她的戏份不重,情绪全在你这边。”
严文征叹口气:“昨天一冲动说了大话。”
“什么?”赖松林乐了。
严文征道:“我说让她相信我。”
赖松林:“你要带她入戏?”
“入不入戏关键还在她自己。”严文征谨慎地笑了一下,说,“但我需要演进她的心里,得到她的真实反馈,这样我俩之间才能形成情感交流。”
“好。”赖松林理解,并认同了他的想法,他翻了翻通告单,说:“我来协调。”
第21章 观影  “演戏很大胆。”
一夜寒风吹, 积雪凝成冰。
街道上到处是霜冻的冰块,剧组年轻人多,都爱玩, 推推嚷嚷聚在一起,踩着冰块打出溜。
剧务吃过早饭叼着牙签从屋里走出来, 瞧见, 破口骂道:“我先声明啊, 摔倒了, 可算不得工伤。”
他点了几名玩得最为起劲儿的大小伙儿,领着他们跑后勤抱来铁锹和扫帚,凑热闹的一人分了一件家伙什, 风风火火地干起了铲雪的苦差事。
春蕊来到片场时,街道的雪和冰堆起来,隔两米团一个小堆, 很有古时“各家自扫门前雪”的意境。
春蕊到化妆室化妆, 严文征先她一步抵达,此时已经换上了今天的戏服, 正端坐在梳妆镜前喝咖啡。
“早啊,严老师。”春蕊打招呼。
“早。”严文征侧头看她, 瞧她一副没精神的丧气样,笑着猜测说:“失眠了?”
“嗯。”春蕊朝桌台一趴,承认了,“想太多。”
昨天夜里接到拍摄通告, 她确实心里多少忐忑。
严文征说:“想今天的戏?”
“可不么。”春蕊面无表情地答。
严文征理解她的压力, 给她信心说:“演吧,演成什么样,我都能接住。”
春蕊瞪着眼睛, 从镜子里打量他,故意曲解他的话,往坏处打算:“演砸了也能接住?”
数日的相处,严文征领教了春蕊的嘴巴“恶”,他捂着杯子的双手微微收紧,转念地思忖,这次不落下风地回:“我争取不笑场。”
春蕊吃瘪,竖起大拇指,道了声“敬业”。
刘晋拓一旁听着两人话语间的交锋,忍不住笑出声,对春蕊说:“敢这么跟严老师说话的,剧组大概只有你了。”
小婵精神一紧,瞬间绷直了脊背,她忙用手指捅春蕊,冲她使眼色。
春蕊无声地叹口气,给严文征道歉:“严老师,我没大没小惯了,您千万别介意。”
“不介意。”严文征被大家的谨慎一时弄得也颇为尴尬,他特意强调说:“跟我相处不用太规矩。”
春蕊无奈一耸肩,尔后,一掀眼皮,从镜子里与严文征对上视线,两人眼神无交流,匆匆移开。
严文征化好妆,曲澍提醒说,陈婕老师到了,他以“过去打声招呼”为借口,离开了化妆间。
陈婕与卢晶有过多次的合作,相熟许久,这次被卢晶喊过来友情出演受害者母亲一角,纯属人情活儿,没有片酬。
陈婕还要年长严文征两岁,圈里摸爬滚打20年的时间,能演电影也能演电视剧,是“有口碑但死活红不了”的典型。
严文征和陈婕之间曾有一段小缘分,两人均参演了李淳导演的电影——《四个春天》,但这部电影是四位主人公、多线剧情并行发展,两人拍摄时间错开,所在片场也不同,因此没有碰过面。
“怪不得大家都说圈子小,兜兜转转在这儿见到了。”陈婕说话声音饱满响亮,咬字铿锵。
严文征说:“我也是昨天听赖导提起,才知道高美玉这个角色邀了您,还蛮吃惊的。”
陈婕性格爽朗,非常爱笑,她哈哈两声,颇为感慨地说道:“过年前那段时间,卢晶打电话给我,告诉我她们这次的本子定的你,我一直不相信,以为她吹牛呢。”
卢晶顺势讨功劳:“没能见面的遗憾弥补了,上来还演对手戏,你俩这回的缘分,算起来,我功不可没。”
“是啊。”陈婕美不滋儿的,眉眼之间丝毫不掩饰对于严文征的欣赏:“不拿钱白干活儿,我也乐意了。”
她们这边闲聊,那边,照相馆里,摄制组做拍摄前的准备。
第三十场戏,剧本的描述非常简单。
高美玉辗转打听,得知李庭辉在此处开了一家照相馆,她跋涉千里,寻上门,哭喊大闹,要李庭辉赔她孩子的命。
冲突焦点在于一个“闹”字,可该怎么闹,如何设计肢体语言,编剧不展开写,那就需要导演凭借自己对剧本的掌控能力再创作。
赖松林拎着画好的分镜剧本在照相馆来来回回转悠,他的双手一直在空中比划着,脸上表情变换,代入角色,自己先理了一遍思路。
理顺了,让助理喊严文征和陈婕过来,说:“两位老师,咱们试走几遍。”
——
监视器架在室外,搭了暖棚。
春蕊化好妆,披着羽绒服到棚里。只见监视器后面齐刷刷坐了一排人,卢晶、监制、翟临川、策划、全德泽、宋芳琴以及各位助理和其他的工作人员。
大家端坐着,莫名有些严肃,春蕊不禁想起了当年艺考,考场面试的考官多数是他们这般模样,心有余悸,她的心跳跳空两拍。
“来这边坐。”卢晶看见她,招招手,说:“赖导特意嘱咐我,将他身边的位置留给你。”
春蕊抿唇微笑,走到卢晶手指的那张空折叠椅坐下,而这一坐,干坐了一个多小时,赖松林才风尘仆仆进来。
监视器画面里,场记拎板做打板的起势。
赖松林冲对讲说:“各部门准备,实拍!”
场记落板,起身离开。
陈婕出现在镜头里。
她面庞灰青,毫无血色,嘴唇因没喝够水皲起丝丝白皮,她烫成细卷的头发松松吊在后脑勺,碎发出油乱七八糟贴在额头。
她在街上行走,左右大幅度摆头,用没有生机的眼神寻找着、观望着陌生的街道。
她走路时,四肢绵软,那是长途赶路的疲惫。
陡然间,视野中,真的出现一间照相馆。
视线定格,陈婕脚步一磕,整个人明显僵了一下,接着,变成挪着步子,战战兢兢上前,却没直接地推门而入,反而是走到照相馆的窗户旁,脸贴着窗户,神情复杂地探看屋子里的情景。
“哦呦——!”全德泽惊喜地点评道,“这个细节处理得挺好。”
赖松林点点头,满意地说:“朝屋子里瞅一眼,符合人之常情嘛。”
春蕊搓着唇角的软肉,虽没吭声,但心里也在暗暗叫好。
这一幕,陈婕表演的重心只有三个字——“不确定”,不确定李庭辉是不是在这儿、不确定这里是不是有间照相馆、等真看到照相馆,又不确定照相馆是不是李庭辉开的。同时,也因为这诸多个不确定,让陈婕下意识地做出悄摸摸“偷看”屋里情况的行为,侧面反映了高美玉作为一个“人”,情绪失控前,该有的礼貌。
紧接着,分切镜头,镜头给到屋里的严文征,他坐在照相馆的柜台后面,正在用棉签擦拭相机卡口,动作小心翼翼,神情专注。
陈婕终于确定是他,情绪瞬间转换,她攥紧拳头,一拳砸在窗户上,窗叶震颤,她扭脸大跨步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