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钦天监连忙上书,声称,东岳地震,震在东宫。太子命格尊贵,不宜早婚。
皇帝无奈,只得下诏,此事作罢。他又不能耽搁了人家姑娘,干脆另选了青年才俊,指配为婚也就是了。皇上到底是心疼自己儿子,赐了不少美貌宫女过去。然而次日就听说,那些宫女被太子发放银两遣返回乡了。
听说皇帝得知消息后,独自在先皇后生前的寝宫静坐了一夜。
经此一事,民间传言更多,据说见过太子的,都认为太子高洁,不会轻易沾染凡尘。甚至有人猜测,太子是天上的仙家来人间游历,也许哪天就回天上去了。就像是前朝的昭敏太子,聪明毓秀,天纵英才,却堪堪只活到十八岁,身后连个子嗣都未留下。
所以说,下一任皇帝不是信王就是英王,也可能是景王,唯独不可能是太子殿下。
据说,太子笃信佛教,与弘明法师交好,他在宫外的时间,泰半都在慈恩寺度过。
顾嘉梦几乎已经能肯定他是太子姬央。在她那个长长的梦境中,他仿佛出现过几次,只是隔得远,她的注意力又在顾九九身上,记得不大真切罢了。
若真是他,倒也是个可怜人。太子是否真的是神仙转世,她并不知晓,但她隐约记得,这位殿下后来在信王英王的夺储之争中失踪,再也没有出现过。大约是死在哪个无人知道的角落了吧?
顾嘉梦的心底忽的生出浓浓的同情来。这样的人儿,竟也会落得那般境地?她跟随着他们,心说,要是有机会提醒他就好了。也不求太多,只消能保他性命就好。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竟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老僧笑了一笑:“施主不必理会,佛门净地,随她去吧。”
忽然一个小沙弥疾行而至:“主持,大长公主求见。”
“大师既然有事,不如先去忙碌。孤对慈恩寺,也算熟悉。”
老僧双手合十,带着小沙弥匆忙离去。
目睹了这一切的顾嘉梦,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能自称“孤”,又对慈恩寺异常熟悉的,除了姬央,还有谁?
顾嘉梦难掩兴奋之情:“原来他真是太子啊。”她悄悄上前,飘在他右手侧,她记得传言中说,太子的右手有七星红痣,不知真假。
太子笼手于袖,在小径上施施然前行,他衣袂飘飘,高贵优雅,的确如传言所说,是个谪仙样的人物。
顾嘉梦在他身侧飘了许久,把她能想到的姿势都换了一个遍,始终没能看到他的手心。她暗自琢磨,除非钻进他的袖子里,否则恐怕是看不到了。
七星红痣,怎么着也得有七颗吧?人的手掌也就那么大,布满红痣,该有多丑啊!
这么一想,她又庆幸自己没看到了。生来不凡又如何?神仙转世也逃不了早夭的命啊。
“你这么年轻,这么好看,死了还真可惜。”顾嘉梦飘在半空中,知道他听不见,她又感叹道,“下辈子,你千万不要生在帝王家了。”
他从小就是太子,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的目光下,他的几个庶出的弟弟,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皇帝忌惮储君,一方面把他捧得高高的,一方面又拒绝给他实权。
太子高洁,非凡尘俗客。顶着这么一个名头,即便是哪天死了,也会被人认为是羽化成仙,回他该去的地方了吧。
顾嘉梦重重地叹了口气,看太子的眼神愈发同情了。
太子停下脚步,抬眸看向她所在的方向,轻声道:“姑娘,你能下来吗?”
轻风吹过,小径两旁的竹影摆动,发出沙沙声。
顾嘉梦回头看了一眼,并无旁人。她呆了一呆,晃晃悠悠,继续朝前飘去。
只见一道人影闪过,琉璃瓦上,滚下来一个灰扑扑的身影,倏忽间已到太子身前。那人跪伏于地:“殿下有何吩咐?”
顾嘉梦目瞪口呆,竟不知道房顶上还能藏个人。她好奇地凑过去看,心说太子也着实厉害,这么远不但知道有人,还知道是个姑娘。
不过,这个跪在地上面貌普通的人,不像是姑娘啊。
她侧着身子看了看他,确定自己看到了喉结。她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有喉结的话,不是姑娘吧?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暗卫啊?
太子目视前方,眼神温和,不染尘俗。他摆了摆手,温声道:“无事,劳你现身,孤之过。”
暗卫双手抱拳,口称不敢。他在原地几个纵越,很快隐匿在竹林深处。
顾嘉梦看得激动,她也只在顾九九的梦里见过暗卫。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真是让人既羡且妒啊。
她漫无目的地飘在半空中,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
按道理来说,她在人间逗留的时间也不短了,为何不见阴间的使者接她去地府?
她就那样悬在空中,茫然地看着郁郁葱葱的竹林,混没留意到她挡住了原本不宽的小径。
“姑娘,你能下来吗?”
太子清冷悦耳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顾嘉梦一怔,有些回不过神。她狐疑地看看身后,蓦地瞪大了眼睛!
太子微微一笑,如春花初绽:“姑娘,你挡了孤的路。”
第6章 民女有冤
顾嘉梦四下张望,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如果太子不是有癔症,那么就是他真的看见了她。
她大惊之下,飘出好远。自她魂魄离体至今,还从未有人看到过她。虽然人人都说太子是谪仙人,可说到底也是个人。莫非太子真是个通灵的不成?
“你看得见我?”鼓足勇气,顾嘉梦小心翼翼飘到太子身前,努力慢慢下降,伸手在他面前挥动试探,“真的看得见?”
太子唇畔挂着无奈的笑意:“姑娘,你非要如此么?”
真能看见!
顾嘉梦瞬间后退,飘至数尺开外:“你莫不是诳我?”也许太子是怪胎,喜欢自言自语呢。
太子衣袂飘飘,缓步向前:“姑娘衣衫的配色,真新奇。”他的声音清冷,若淙淙流动的泉水。
顾嘉梦听他夸赞,心下暗喜,下意识坠在他身后。飘了数丈,才恍悟。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衫,“身体”僵了片刻。——若是还在躯体内,只怕她要羞得无地自容了。
她魂魄离体时,是去岁的九月初九夜。那时,她卸了钗环,解去外衫,在去洗漱的路上,脚下一个踉跄,人没摔倒,却摔丢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