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两人聊得不亦乐乎,原本话还不算太多的江愁枫一提起自己的妹妹忽然就滔滔不绝了起来。这一聊就是聊到了下午,在烟花已经盯着那个鸟背两个时辰之后,江愁枫终于对着两人辞行,离开了鸣峰。
走之前他还有些恋恋不舍,这是第一次有人愿意听他讲妹妹,还会和他进行讨论。
江愁枫非常高兴,打算下次还要来找殷旬。
江愁枫见到容想云的时候还保持这样的好心情,于是听了一下午吵闹声的容想云觉得很不平衡。她用扇子敲了敲手心,斜着眼问,“怎么着,在玄鸿门见到你情妹妹了?”
“不是我的情妹妹,是殷旬的小师妹。”江愁枫严肃地纠正。
容想云翻了个白眼,傻大个就是傻大个,什么玩笑开起来都不好玩。
她用余光扫了眼身后的玄鸿门大门,然后揪着江愁枫的耳朵往天上飞。
“走,本座发现了点有趣的东西。”
“可以走,但不要揪我耳朵。”
“闭嘴傻大个。”
江愁枫:“……”
两人回了韶华派,容想云才对江愁枫开口道,“辉光似乎活不了多久了。”
她开口就是这句十分有重量的话,但是江愁枫依旧面无表情,十分冷淡,“哦。”
容想云抱胸挑眉看着他,明显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于是江愁枫想了想,“你要趁机吞并玄鸿门?”
“趁机吞并玄鸿门?”女子不屑地嗤笑,“玄鸿门早就烂透了,本座抢个烂萝卜菜做什么。若是几百年前的玄鸿门尚且还有争抢价值,现在那不过是空架子……不,裹着腐尸的空架子罢了。”
江愁枫向来不怎么管宗门之间的琐事,于是他又哦了声,等着容想云什么时候说完了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走。
“说起来,许久不来玄鸿门,本座倒是忘了件有趣儿的事情。”女子敲了敲扇子,唇角微勾,却转而道,“你今天去见殷旬了?”
“嗯。”
“那个人你还是少接触的好。”
“为何?”
容想云提扇掩唇,“因为他……是魔族。”
看着江愁枫错愕的表情,容想云不客气地大笑出声,“瞧你这蠢样,不会真的一直把他当做你的宿敌来努力了吧?”
“不过当做宿敌也没什么错,因为迟早都会变成宿敌的。”女子唰地打开扇子,一晃一晃地摇了起来。
“这事儿算是上一代的辛密,知道的人基本不是老死就是不明不白地死了。”
“不明不白?”江愁枫皱眉。
“哼,辉光老儿要杀人续命,这等丑事他自然得努力压过去,”像是想到了什么,女子脸上满是厌恶,“他那种人,最擅长灭人口舌了。”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江愁枫皱眉,“什么意思?”
容想云看了他一眼,“告诉你可以,但不要瞎掺和。这些年魔族邪修猖獗,韶华派少不得你杆枪。”
五百年前,辉光还是个心动期小修士的时候,在魔族的巢穴里发现了一个丧父丧母的魔族婴儿。
那时候涉世未深的辉光心生怜惜,将他带回去抚养。
他惊讶地发现这个孩子天生纯阴之体,是个修炼的好苗子。但他却不能直接将他带去门派,因为脆弱的魔族婴儿一旦被发现是不会有半点幸存的可能的;他也不能对外称这是他的孩子,因为那时辉光还未有妻妾。
万般紧急之下,他去求了当时的殷家家主,恳求他收下这个孩子,等殷旬长大些再接他去玄鸿门。
在殷旬长大的这段时间,辉光一边忙于宗门事务,一边抽空偷偷去殷家教导殷旬术法。终于在九岁时,殷旬有了一定自保能力,哪怕到时候被人发现也有了逃跑之力。随后便以殷家嫡次子的身份考入了玄鸿门。
然而,人心易变,在年轻时除魔卫道的激情过去后、在一次次见证魔族的残暴之间、在面对亲友弟子同门惨死之后,辉光对于殷旬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尤其是在两百五十年前的那次魔族狂潮,身为掌门的辉光眼睁睁地看着魔族极其残暴地屠尽天下修士,玄鸿门弟子近半命丧黄泉。
从那时起,他便对魔族恨之入骨,这份恨意自然也转移到了殷旬身上。
风光霁月谪仙一般的殷旬,更是从外表上就给他一种虚伪恶心的感觉。
那时的辉光已然无法突破境界,无法突破意味着寿命将至,如果再不想办法,就只能陨落了。
“那个人这辈子都放不下两件东西,一是玄鸿门,二是他妻子。”说到妻子二字时,容想云微微垂下了眼睑,江愁枫了然,辉光的妻子、容掌门的妹妹恐怕是她一生最大的心结。
而他虽然也厌恶辉光的做派,却不得不承认,那个对谁都冷血自私的男人,对自己的妻子是千万分疼宠的。
“若是没了这两样,他尚且还能安心地去死,可惜呀,他放不下。”
于是辉光便将主意打到了殷旬身上。
那个纯阴之体,可以增进修为的身体上。
“这些事你若是敢告诉旁人给韶华派惹出乱子,别怪本座不留情面。”容想云看着面前沉默的江愁枫,合扇敲了敲手心,“愣什么,听见没有?”
江愁枫抿唇,“你刚才说辉光大限将至?”
“那点修为活了五百年多年,可不是得去死了?”
也就是说,殷旬活不久了。
江愁枫紧了紧手中的长。枪,那个男人,知道自己向来敬重的掌门前辈对自己的心思么……
看出了江愁枫心里所想,容想云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叹了口气,“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这个修真界已经肮脏不堪了,到底死着的是地狱,还是活着的是地狱,谁知道呢。”
“有时候真希望有谁能来毁了这个世界,正道也好邪道也罢,都毁得一干二净才好。”
☆、第六十三章
烟花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宠物——江愁枫送的小鸟。
这只窃脂实在是太小了, 烟花张着手掌在鸟笼外比划, 发现只有她掌心那么大点。
不过虽然很小, 但却是只很倔强的窃脂,一直只拿屁股对着烟花, 看都不看她一眼。
烟花非常敬佩于它的傲骨,对这只小鸟肃然起敬。
直到殷旬拿了块肉过来,那只窃脂像是条狗一样扑棱棱地拍打翅膀两眼放光,绕着殷旬的手东南西北的转啊转。
烟花很难过,她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吃完肉的窃脂依旧绕着殷旬不肯离开,殷旬便伸出手来,让飞得有些吃力的小鸟停在自己的手指上。
这样在阳光下的殷旬,白衣浅笑, 眉眼柔和,身旁是他栽培了多年的绿植,手上停着赤色白首的活泼小鸟。看起来仿佛在散发圣光一般, 美好到就连烟花都觉得自己黑衣黑刀的, 太煞风景了。
“它还小, 不能老是盯着它看呀。”殷旬笑道, “这样它会害怕的。”
烟花才不觉得那只鸟会害怕,它上次还背对着自己大叽大喳的,完了还拉了好多鸟粪。
“窃脂喜食肥肉, 偶尔用肉来收买一下,它很快就会和烟花儿亲热起来了。”男子修长的手指碰了碰小鸟圆乎乎毛绒绒的小脑袋,然后接着道, “不过不要喂太多,否则会积食的。”
烟花若有所思地打开旁边的食盒取了块肉出来,果然见之前还态度恶劣的小鸟朝自己飞了过来。
看着那短短的鸟喙在自己手上一啄一啄的,烟花感觉分外有趣。
殷旬走到她身后,看着女孩一脸新奇的样子,大有把一盒肉都喂完的架势,忍不住再次提醒道,“今天不能再多喂了,它还太小,消化不了的。”
“哦……”烟花有点遗憾。心里已经开始期待着明天的喂食时间了。
然而没喂成。
玄鸿门向来门规严谨,每个弟子都有自己的职责,如今多出了个元婴修士,自是不能让她空闲在那里,一听说鸣仙子随殷旬真人回来之后,大批的任务就发到了她的手上。
给她发任务的是刘肆。
老头子见到她第一句话就是,“那个考试考丁等的?”
烟花:“……我后来考乙了。”
山羊胡笑了,摸着胡子上下看了看烟花,“确实长大了。”
自从和刘肆分开之后,烟花不是在外历练就是回来闭关,两人已是百年未见了。
然而虽是这么长时间未见,烟花还是记得这位很有个性的先生的。
刘肆于她来说,是人生中第一位恩师,在小烟花的记忆里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可以说是刘肆带着她把眼界从小村庄带到了宏大的修真界,也是刘肆带着她学会了如何挥剑。
再见恩师,烟花心里有点激动,然后手上一重,一筐子的玉简被塞到了她的怀里。
“愣着干啥,走啊。”刘肆皱眉,“别杵这儿挡着我干活。”
烟花立刻什么激动都没有了。
她看了看四周,地上、架子上堆着密密麻麻的玉简,那是记载着各种任务的玉简。刘肆每天的工作就是和这些玉简扎堆,挑选出适合适合鸣峰弟子的任务,分发下去。
“这种事情也需要你来做吗?”烟花不解,刘肆五十年前已经晋升元婴,让一个元婴老祖整天来干这种事情,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刘肆一边埋着头挑玉简,一边哼了声,“小孩子家家就是啥都不懂。哪些任务能接、哪些任务不能接、哪些任务适合哪个弟子、哪些任务可以让哪些弟子组团去试,这些弯弯道道的,一般的小孩子哪看得出来。都是各个峰主亲自挑选的。”
他抬了头,将两块玉简扔到远处的一个框子里,然后低声咒骂道,“鸣阡鹤不管,殷旬那小子自从养了你以后也撒手不管了,现在啥啥都要我一糟老头子来做,我看我死了后他们还管不管!”
“那……”烟花看了看乱糟糟的屋子,开口道,“祝你寿比南山。”
刘肆看了她一眼,越发嫌弃,“走走走,别给我捣乱。”
“好吧,那我以后再来看你。”烟花点点头,抱着自己的框子走掉了。
看着框子里的一大捧玉简,
她觉得自己做到明年都做不完了。
回到院子里,时隔百年,烟花又问出了这个问题,“大师兄,为什么你那么闲。”
“怎么会,大师兄也是很忙的。”殷旬笑眯眯地点唇。“整个玄鸿门的花草树木,可都是大师兄在打理呢。”
“竟然是做这样的杂事……”
烟花震惊,怪不得她从没见过有弟子负责浇水施肥,原来全都是大师兄在管吗。
大师兄不仅不埋怨宗门让他做这种低级的杂事,甚至还乐在其中,果然她和大师兄的境界还差得很远。
她从前总是将目光放在生死道义这些大事上面,可今天却忽然有了新的认识。
原来看起来风光无比法力高强的修士,他们也承担着那些在人们眼里微不足道的小事。
放出去没有人会相信,元婴期的鸣峰刘肆每天不是练剑而是埋头在个乱糟糟的小屋子里挑挑拣拣;天下第一剑修还要负责门派的花草树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