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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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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外面渐渐宁静, 树间的蝉又呱啦呱啦叫了起来。

冯宝君还好, 只是在窗口站着, 望着窗外吹凉风, 牛素真就坐在床前, 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那张床, 并床上的一举一动。

她确实闻到了属于臭男人的汗臭气息, 要不是怕惹恼了郭娴,说她没有为女子的修养,她真想一把掀开陈以荷的床, 她敢笃定,这床上绝对藏着个男人。

说不定就是方才悄悄潜进她的校舍里,想要偷香窃玉的那个。

如此一想可真够恶心的。

“陈以荷, 不过穿个衣服而已, 你磨磨蹭蹭的,难道要穿到天亮去?”她于是不耐烦的催促道。

这时候洪莲率着书院里的女夫子们, 已经把其余的校舍, 并丫环们的房间全翻过一遍了, 并没有翻到有什么藏匿着的可疑人物。

而外面, 皇家所派, 常驻女院的侍卫们,也把整个校舍紧紧围困着, 慢说人,就是一只苍蝇也休想要飞出去。

阿荷攥着小拳头, 想要在缩在被窝里的, 康芷堂的脑门上狠捶上一拳头,又在心心念念,说救急如救火,别的舅舅们呢,都跑哪去了呀。

而就在这时,山正洪莲也进来了。

“陈以荷,你还不曾穿好衣裳?”

“就好了,马上就好。”阿荷苦着脸说。

洪莲理了理裙摆,就坐到方才牛素真坐的位置上了。这样一来,便神仙也救不了小阿荷了。

阿荷于帐内长叹了一声,正准备揪出被窝里的舅舅,一同出去认罪了,便听外面忽而哗的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地方的房梁叫人踩坏了一般。

煞时之间,非但窗外的侍卫们齐齐回头,去看外面了,便洪莲也扑到了窗前,要看看外面究竟是怎么了。

德班的校舍后面,就是整个女院的学厨。

因为是学厨,当年盖的时候是由皇后指派着自己的心腹洪莲来盖的,慢说没有上井口天花作藻井,便大椽和横梁,也是用的最烂的木头。

总之,洪莲或者从中捞了一笔,但整个学厨实在是朽不堪言。

而就在此时,厨房的顶上快跑过一个身材高大而又瘦削的男子,他在瓦檐上跑着跑着,一脚下去,就把瓦檐给踩塌了,于是,一条长腿便陷入了学厨之中。

众侍卫哗然一声,其中一人吼道:“那必就是夜闯女院校舍的登徒子,快追。”

于是,一众侍卫们便朝着校舍围了过去。

房梁上高大的男人好容易从瓦檐上抽回了自己一条长腿,再往前跑了一步,又是砰的一声,他另一条腿又给陷进去了。

他似乎也不怎么着急,奈着性子将腿抽了出来,再往前走一步,哗啦一声,这一回,整个学厨的房顶,居然就叫他给生生儿的踩踏了。

登徒子也哗啦一下坠了下去,掉到学厨的大锅里去了。

洪莲虽气疯了,修养到底还在,转身从阿荷的校舍里跑了出去,嘴里还在骂着:“也不知何处来的登徒子,竟敢夜闯女院,我得报到皇后娘娘那儿,将他下到天牢里才成。”

这时候还有谁管陈以荷?

所有的女生们也全都追出去,去看那个踩塌学厨的登徒子了。

阿荷一把拉开被窝,伸手抓起床上黑衣人的手便往下扯着:“快快,你趁着没人赶紧跑,我去救那个去。”

男人的手有点细,似乎不是舅舅们手的触感。

而他的手也格外的灼热,不不,他整个人似乎都格外的热,便呼吸,便他身上的体味,也不是自幼趴在背上,小阿荷早就闻惯了的舅舅们的汗臭气,他并没有几个舅舅那般重的体味。

“朴夫子?”阿荷总算看清楚了,床上的人居然是胡子苍苍的朴夫子,她顿时往后一退,双手环胸就准备要大喊一声色狼。

朱玄林跃身一扑,手就捂上了她的唇:“你若叫了,咱们都会丢脸的,快住嘴?”在她耳边,他哑声说道。

阿荷唇微蠕着,极乖的点了点头。

灯光隐隐,梨花带泪的小姑娘,两道楚楚可怜而又无辜的眼神,就好像当年砸破了他的脑袋,跑来道歉时,哭着求他原谅时一般。

砸的时候够狠,哭的时候够委屈,身为他的未婚妻,那是朱玄在她学会走路之后,头一回看清她的样子,软萌萌的,像只小兔子一样。

当然,她跑起来也跟兔子似的。

朱玄林犹还记得,她很小的时候,他总是兴致勃勃的跑到陈家,两只手扶着她的腰,教她学走路。她的探索心很强,一步恨不得跨下两个台阶,两只眼睛总是看着前面,只想要走,想要走到别的地方去。

学会走路的那一天,他也还记得清清楚楚,是她一岁零一个月,并十天的时候。教了那么久的学走路,朱玄林的腰都要累断了。

小丫头笑露着上下两排,还未出满的,糯米似的小白牙,跌跌撞撞一路出了陈家的院门,再出了大门,便往大街上跑去。

全然没有留恋,也没有回头看过一眼,他这个教她走路的人。

再等她学会跑之后,他就再也没看清过她的脸了。

朱玄林于是缓缓放开了她的唇,但随即,她立刻就张开了嘴。

朱玄林于是迅手,又捂上了她的唇,接着,于身后抽了本书出来,问阿荷:“阿荷姑娘,这可是你的书?”

见她仍是一幅要喊的样子,他忽而说道:“你要还敢喊,我就咬你一口。”

双颊胀红的小姑娘,两只眸子里满是泪花儿,他本是想说,你要敢喊,我就打你屁股,可他心里大约想的是,她的唇可真好吃,话出口,就变成了咬你一口。

朱玄林从来不曾挑戏过女子,这样一句话,惹得他自己都脸红了。

脸红,胡子还长,呆头呆脑的老夫子,阿荷气的顿时深吸一口气,口和鼻子还叫朱玄林捂着了,使劲往外憋了唔的一声。

朱玄林的手于是更紧了一点,想要阻止她,毕竟出去的人们此时都在学厨那边,她们随时会回来,而他拿到了东西,想走,又怕陈以荷要喊要闹,就不得不想办法阻止她。

“你不要喊,明儿我教你唱《桔梗谣》,好不好?”绞尽脑汁的,朱玄林憋了这样一句出来。

阿荷两只眼睛睁了个怒圆,两只小鼻孔里疾促的往外喘着气,够着床下一只绣鞋,捡起来啪的一把,就打到了朱玄林的额头上。

他本来脸就胀红着,给绣花鞋砸了一下,连耳朵都红了。

但同时,也牢牢箍住了她两只手,凑耳过来,他又道:“我明儿叫学厨给你作酒糟鱼吃,这总行了吧,我保证。”

听到酒糟鱼,阿荷短暂的迟疑了一下。

她有个坏毛病,打小长在酒坊里,最贪闻酒香,最喜吃酒糟,可是娘从来打着骂着,就是不肯给她吃。偶尔给吃上一回,阿荷能香的连舌头都吞下去。

但这事儿,是属于她和娘的秘密,一般人按理是不会知道的。

她总算不挣扎,也停止了喊叫,两只眸子忽而一冷,瞬时变的像个大人似的。

朱玄林于是缓缓的松开了她的手,也放开了她的唇,但整个人还是一幅蓄势待发的样子,防止她随时要喊。

“我娘说你是个登徒子,果然没错。”阿荷恨恨道:“你在这书院里教书,你跑不掉的,你等我舅舅明儿来收拾你。”

朱玄林记得他的罗嬢嬢喜食酒糟黄鱼,还以为阿荷也喜欢,也不知怎的就这么一句,自己就变成登徒子了。

心有不甘,又道:“那我明儿送你家佑宁和儒宁一人一匹宝马良驹,如何?”

这下投其所好了,阿荷眼中蓦的闪过一片水光,但随即哼了一声:“朴夫子,今儿的事就罢了,我只当你是误入就好,你此刻就走,我保证只把事情告诉我娘,不会告诉别人。

你都把年纪了,若还想拿这些东西来诱骗小孩子,我可是会告诉我爹,叫他再把你赶回高丽去的。”

想当年,朴夫子不顾锦棠罗敷有夫,整日坐在锦堂香的门外嚎情歌,一嚎就是好几年,是陈淮安受不了,命骡驹今天给他衣服里放蛇,明天卸他的马车腿儿,愣生生把他给赶回高丽去的。

阿荷这是以为朴夫子又老又色,重归大明,这是想来欺负自己了。

朱玄林心中一口老血,忍了又忍才未喷出来,捡起那份琴谱来,犹还耐着性子哄着小阿荷:“陈姑娘,你再看一眼这份琴谱,这东西就放在你的桌案上,端端正正的摆着,而那柄伽耶琴,是不是你方才在弹奏?”

阿荷抬头去看,她那方小小的书桌上,果真摆着一架伽耶罗琴。

她回过头来,茫然的望着面前拿着本琴谱的朴夫子,他瞧起来本本分分,也克制有礼,离她离的远远儿的,就在她回头的时候,拿自己的手心在胸膛处轻揩了揩,大约是在揩她染在他唇上的口水。

“想好了,记得明日一早到琴房来,告诉我一声。”说着,他下了床,转身就走。

阿荷望着那张突如其来的琴,蓦然明白过来,头一夜在女院里夜宿,琴与琴谱,只怕依旧是皇后命人给她作的局。

她心里还记挂着另一个闹到整个书院不得安宁的舅舅,连忙也趿上鞋,直接从窗子翻了出去,拨开一重重的人群,冲到学厨的门上,拨开一重重的肩膀,穿过一个个目瞪口呆女生并夫子们,继续往前走,直接冲到一个个拨着刀,严阵以待的侍卫们身边。

便见学厨里炒菜的,直径约有六尺宽的大锅里,瓦砾与稻草之间,爬起个人来。

这是个非常非常高,高到近乎于野的成年男人,他可不像是普通的小毛贼,也不像是一般的登徒子,甩开两条各外长的胳膊,一半流海遮住了脸,只能看到他鼻梁格外的挺,唇的棱角亦是格外的分明。

古铜色的脸,未叫流海遮住的一只眼睛本是半垂,就在站起来的一刻,他忽而睁开眼,扫了眼全场,随即伸了一只手到腰后。

侍卫们立刻再往前逼一步:“放下你的武器,敢紧投降伏诛,否则我们此刻就杀了你。”

大炒锅中的男人一脚踢开跟个小铁锹一样大的锅铲,缓步从中走了出来,于腰后抽了只令牌出来,语气中颇有几分不爽,直接就从锅台上跃了下来,迎着侍卫们的剑锋而来:“大理寺推官康芷堂,在此奉旨查案,缉拿案犯,怎么,你们没见过大理寺的推官?”

如今督察院,刑部与大理寺三司法合并,大理寺有专门的探案人员,负责的,也都是轰动朝纲的大案。

大理寺推官,既是奉旨缉拿案犯,又有谁敢说什么?

洪莲望着自己学厨房梁顶上明晃晃的月光,并锅碗瓢盆里的瓦砾与稻草,往后推了一步,道:“那请问康推官,案犯,你可捉到了?”

康芷堂行止洪莲面前,高大,瘦削,背略塌,仿似一只巨臂猿一般,漫不经心的扫了洪莲一眼,道:“这个,本推官还得单独问一问你们女院的学生,才能知道。”

说着,他就朝阿荷走了过去:“你可是住在德班女舍的最后一间?”

“是。”

“于我来。”康芷堂说着,大摇大摆,就往不远处的湖边走去。

阿荷目光就跟刀子似的,却也屈腰敛了一礼,跟着她的芷堂舅舅,就走到了湖边。

康芷堂饶有兴致的低头,望着小阿荷,开门见山就来了句:“咱们家的小凤凰头一回出窝,看来没吃什么亏。”

阿荷撇了撇嘴,正想自夸两句,康芷堂话头一转:“可是,你顾了头不顾腚,进了校舍那么长的时间,就没发现有人往里屋子里塞了那么多不属于你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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