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所以温简想到了一个解决方法。

你明天来剧组吗？金发蓝眼的混血影帝这么开口，他的神色很正常，但是主动来找程升算是非常少见的举动了，一时之间程升也不知道对方是希望他来剧组还是不希望他来剧组。

因为如果是不希望他来的话，这个话题他们已经谈过了，可要是说是希望他来的话，以温简的表现来看，对方显然没有一丁点被自己打动的迹象，但他并不太能从温简的表情里猜出什么东西来，所以程大少这会儿也有点不知道该回什么。

见没有收到回答，温简也没继续等，只是真诚道：我希望你能来。

这句话显然在程升的意料之外，温简说完以后便转身继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剧本了，程升愣了一会儿，然后才反应过来温简刚刚说了什么，顿时感到有些喜出望外，立即走到对方的身前承诺道：我会来的。

谢谢。深蓝眼睛的男人这么回复，低头又看剧本去了。

他的态度很客气，程升暂时没搞懂对方为什么要对自己道谢，但是这个转折也许标志着一个不错的开始，因此犹豫了一会儿，又问道：那我今天可以继续待在这里吗？

听到这个问题的温简抬头看了他一会儿，面色沉静，被盯着的程大少爷莫名的感到有些紧张，接着听到对方平淡地说：请随意。

这个回答显然让程升很是惊喜，便还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对方看剧本，不远处的黑发青年扫了这里的场景一眼，难得的没有感到什么负面情绪，也不敢打扰温简研读剧本，便也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研究起自己的剧本来。

程升倒是没有注意顾危青，一般来讲，被一个艺人这样耍弄以后，程升当然是会要报复回去的，顾危青本人也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但是程升并没有，倒不是他大度，而是即使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来剧组见温简的行为，他还是控制的住自己在其他事情上的行动力的。

这部电影现在是正在拍摄，重点是温简参演了，程升当然有报复顾危青的计划，但绝不是在此时实施，那会对现在拍摄的这部电影造成不小的影响，温简也许不会在意他报复顾危青，但是绝对不会不在意电影被影响，而温简要是因为这件事生气这是非常有可能的，他看得出来对方十分重视这部电影先不说他的所谓追求能不能成功，温家要是打算和他的公司磕上一会儿，也绝对是不小的损失。

所以到最后，对于顾危青这个人程升是完全眼不见为净，这很好做到，因为反正当他到了剧组，注意力也全都在温简身上了，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别的家伙。

第二天程升依约而来，温简在见到他以后仅仅只是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虽然比想象中的冷淡因为他以为温简特地问他今天会不会来是有什么事要和他说但是这也算是温简直白地表达了对他常来剧组的困扰以后第一次问候，所以倒也没有太过失望。

直到他见到温简从化妆间里走出来。

温简的解决方式很简单粗暴，程升既然是个颜狗，那么只要让对方见到自己全无颜值这种东西的时候就好了，裴西同在电影里本来就有一场毁容的戏份，他和导演、同事们都一起商量了一下，都同意将这场毁容戏提前到今天来，所以温简昨天才会问程升今天是否会来剧组，特效化妆毕竟非常耗时间精力，要是对方这天刚好不来，那就相当浪费了。

显然这张容貌全毁的脸给资深颜狗程大少爷的冲击非常大，温简的电影里说是毁容，就是真的毁容效果的特效化妆，尤其是这场戏是刚好毁容的时候，不仅面目全非，脸上还血淋淋的，血浆涂抹后的效果甚至有那么些恐怖。

温二少就顶着这么一张惊悚效果的脸朝程升笑了笑，龇牙的那种，依照约定而来的年轻人顿时脸色煞白起来，一副活生生被吓到的样子，这让温简心下有些好笑，他倒是没有想到对方胆子这么小，不过目标达成了，温简也就心情不错地走到摄影机下继续工作了。

程升确实被吓到了，但回过神得也很快，温简刚出来的时候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但是现在他想起来对方那副看起来有点可怖的表情是对着自己笑了笑的。

这算是非常少见了，就同温简这段时间和他说话非常少见一样，朝他毫无芥蒂地这么笑也一样很少见要说是第一次也没错，因此他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离开，这当然是化妆出来的效果，否则对方不可能还笑得出来，往日里那张过于精致的脸在他脑海里重新浮现，程升还是走到了拍戏的地方。

小说的描述里这一会儿应该是熊熊烈火，但是拍摄现场当然不可能是这么大的火的，这很危险，火势一旦控制不住就是一场灾难，拍电影对待作品认真负责是要的，但是对于大家的生命安全认真负责也一样是要的，所以此时温简所在的地方只有一片浓烟与不会蔓延开来的小火，纯粹是为了帮助演员走位，大型的火还是要靠后期加上去。

这是小说里快接近结局的部分，在电影里，这就是整部作品最后结尾的部分，一个个小高|潮串联起最后的大高|潮，情势到了危险悲壮的地步，原著里裴西同在这里的情绪是觉得就此一死也无妨，并没有认真逃离的意思，这里也是同样的处理。

因为他的战友们早早都已经牺牲，作为间谍时他也干了不少内心反感不耻、甚至回想起来还会做噩梦的事，结局时国家大环境也已经好转，而当习惯了一个间谍他甚至可能都不知道要怎么去做一名普通人，他也觉得自己不值得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下去，裴西同和利正行的上线都已经没了，也没人可以证明他们的身份，他觉得在此时死去也许是不错的结局。

事实上，从原著的后续发展来看，也许裴西同在这个时候死去才是最好的结局，但是利正行还是来救他了。

两个主角的结局可以说是没有最惨只有更惨，谁也没比谁好过到哪里去，然而此时的主角们对后事一无所知，这时候的利正行刚从一个惊险的情境里脱身，早已经互相知晓对方身份且还合作了许多次的主角之一当然不可能眼看着另一个主角就此死去。

程升今天之前虽然常常往剧组跑，也看过了温简的拍摄过程，领略过对方明显的实力演技，但是实际上他的注意力全部都是在温简的脸上，然后其他的东西就轻而易举被忽略了，然而今天对方的脸被特效化妆完全遮住，他反倒第一次真正认真地看起了对方的表演。

老实说，不管小说里的描述多么惊心动魄，电影最后的成品有多真实细致，在拍摄现场的时候整个场景还是有点滑稽的，明明火势一点也不大，情况一点也不危急，前路坦荡抬脚就能离开，演员却必须得表现出被困住的样子，那必然有些可笑，但当演员发挥起高水平的优秀演技时，场景的其他一切就都变得不重要了。

◎29.第29章

你不能死。一头短黑发的青年这么说, 神情激动，显然对于同伴在这种时候的自暴自弃难以理解，他的手不停地扒开挡在前面道路上的阻碍物, 我们熬过了那么多事情, 一切都快结束了, 你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放弃？

这不是放弃。隐约可见的男人金发几乎与火焰融为一体，但他脸上被烧灼的鲜红痕迹格外显眼, 利正行猜对方现在开口说话一定非常痛苦, 他甚至可以将裴西同声音里的沙哑听得一清二楚。

一整片金与橙红的颜色里只有倒映着火光的冰蓝色眼眸如同海水冰川, 那双眼睛很容易让利正行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他听见那沙哑的声音继续道：这只是我认为的我值得的结局。

裴西同这个人物总会思考许多东西, 尤其是哲学，这会显得他是个经常容易胡思乱想的家伙，但在地下工作者方面他其实比利正行看得要清楚许多, 自古当间谍的就没几个有好下场，他也从没指望自己能有什么不错的结局。

你不想看一看最后的结果怎么样吗？青年的语调很是严厉, 但声音也渐渐沙哑起来，呛人的烟雾让他不住地咳了几声, 眼眶早被熏得通红，你不想看一眼这些该死的侵略者们投降吗？你不想看一眼站起来的你为之而战的人民吗？

这话让满是死志的男人有了反应, 他的容貌此时如同恶鬼，但摇曳在眼瞳里的火光就好像他亮起来的眼神, 他的眼睛依旧还很漂亮，如同精心打磨的钻石, 烈火也没能磨灭里头璀璨的光芒，或者说正是因为那张脸全毁了，才让这双眼睛干净漂亮得格外明显。

你只是自私而已, 你不敢活下去。青年最后那么说，后背已经披起了浸湿的被褥，他看起来已经准备好下一步就冲进这片火里了。

你说的没错。一阵沉默后的男人这么回答，这话语让利正行感到不安，激将法没有用处，这个该死的家伙完全泰然处之。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裴西同朝他走了过来，他甚至在笑，你现在来救我可不要被吓到。

这语气听起来比先前要开朗许多了，好像脸上几乎能让人晕死过去的疼痛在他身上并没有任何作用似的，可他的眼睛里已经满是生理性的眼泪，流下来的时候划过被烫伤的面颊，整张脸都被再次加倍的疼痛抽搐得扭曲。

裴西同说别被吓到，但实际上利正行早就将对方那副面容看得清楚了，他并不觉得那有什么好吓人的，不过在气氛轻松下来的时刻，也便没有提自己早看见了对方的这件事，而是顺着裴西同的话继续道：好像我没见过你最糟糕的样子似的。

那这一定是我最糟糕的样子了话未说完，顶着一床被子的青年就已经跳到了他的面前，将整个人都一起裹了起来，然后两个人都在快被烧起来了的被褥的保护下跳离了这把被已死去敌人燃起来的大火。

他们倒在了外面冷硬的地上，从一场火灾里逃出来并不容易，那消耗了他们大量的体力，所以最后两个人毫不顾忌形象的席地而坐，本来也没什么其他人在场，已经快看不出原样的被褥被扔到了一边，喉咙还十分不舒服，看到对方被熏得一片乌黑的脸时却都互相大笑了起来。

两个人的声音都一片沙哑，笑着笑着又不受控制地咳了起来，眼里挤出来的泪花都没有人在意，只有火烧的疼痛在脸上一抽一抽的提醒存在感，烧灼露出的皮下组织在这一会儿满是黑色与血腥的鲜红。

镜头从两个人身上渐渐往上拉，缓慢旋转着拍过屋顶与墨黑的天空，在后期里最终变为一片演职员表的黑色背景。

裴西同说错了，这不是他最糟糕的样子，他们接下来活着的时候才是。

导演的卡让一切又都重新回到现实里，陈升从两个人的表演里回过神来，然后见到温简若无其事的从地上站起来，见到他还没有离开似乎感到有些惊讶。

在见过他们的表演之前，程升可以毫不犹豫的判断温简脸上的效果全是化妆出来的，可是在见过那细节而逼真的因疼痛而产生的反应、好像当真被烟呛得沙哑的声音、咳嗽、如同真的被疼痛与咳嗽溢满的眼泪他反而不确定了。

程升拦住了准备去往休息室的混血影帝，那个你的脸，疼吗？

这个问题让温简不由得多看了对方几眼，特效化妆让他做起表情来并不容易，因此这会儿他并没有为此露出奇怪的表情，只是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透出来显而易见的不明所以，为什么会疼？这是特效化妆。

他的声音还有着因为用力咳嗽而真正产生的沙哑，眼圈也还是红的，眼睫都一片湿漉，但妆面下的脸的神色似乎很平淡，程升并不能看见那底下的真正的面容，但从温简的反应来看应当就是这样，甚至可能还有对他问出这种问题的惊讶。

事实上，程升问出口的下一秒也真的觉得自己的提问非常愚蠢，导演喊了卡以后温简脸上的表情就全部都收回去了，但他还沉浸在先前的真实表演中，满是分不清真假的虚幻感，可他们大笑时的爆发感又相当具有冲击力。

我只是你演得非常好。不同于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候的说话流利，在越与温简见面的次数多了以后尤其越是亲眼见过他演戏的模样以后，程升反而变得吞吞吐吐好像极为紧张了起来。

这反应让温简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如果现在他没画着毁容的特效妆，那么程升的这种反应还挺正常，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在自己面前表现紧张局促，说话吞吞吐吐的人了，而程升又是个颜狗，近来的相处也许可以算是相处吧对方也开始有了一点这方面的征兆，可是现在他还没有卸妆，是真的宛如厉鬼又很是丑陋的模样，程升这幅表现就很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