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画
船在楚江逆流而上。
乘青遥出了舱门，来到甲板之上。
风力迎面怒灌，满帆鼓动。
船行飞快，在滚滚河流中斩波劈涛，撕开白浪。
夜来，
静听船下水声涛涛，遥望江畔渔火点点。
天明，
东方徐徐升起一轮红日，
江面满是霞光。
如是往复。
早起渔民已经开始陆续出船捕鱼，亦有妙龄农妇在江畔浣纱洗衣。
炊烟袅袅，有人家在做饭。
好一副岁月静好的水墨画，满是人间况味。
乘青遥看着眼前这番景色，不由得也静下心来。
收回视线，看向前方。
以当下的船速，再过几日便能离开楚江，向西直接进入大运河。
大运河是大夏太祖的旷世手笔，
几朝以来，虽未完全竣工，却也基本做到了东西贯通、南北衔接。
若是此行顺利，等入了大运河之后，一路向西北，过晋州、和州、景州，便能直接抵达天都。
“年轻人，看过的风景还是太少。”
柳公手里拿着白皮葫芦，大步走出船舱。
乘青遥闻声回首，然而柳公已至身畔。
“楚州的茶虽有点意思，但还是喝酒痛快。”
说着，仰头又是猛灌一口烈酒。
几滴酒水自葫芦口漫出，落在柳公的美髯之上，如朝露般转瞬即逝。
但这方天地的灵气却骤然充裕起来。
乘青遥想到了什么，看了看面前开阔的江面。
“柳前辈，这片江河之下，可否有龙？”
“有没有龙，钓一钓便知。”
柳公翻手一抖，翠玉似的竹杖突然出现，摇动杖身。
晶莹的钓线于空中掠过，灿灿晶光划破虚空。
末端的钓钩迅速没入水中，直直往下沉。
乘青遥面色有异。
“敢问柳前辈，不用食饵也能钓龙吗？”
柳公侧目，赏了他一个眼神，继而又看向江面，手腕转动起来。
“凡钓也，本就是愿者上钩。”
乘青遥默然。
他们面前本来还算平静的江面，此刻以钓线为中心，逐渐形成一个漩涡。
这江河之下若真有龙府，怕是如此一搅和，也该化为废墟了吧。
好一个愿者上钩！
未等漩涡继续扩大，柳公执杖手腕又是轻轻一提。
漩涡瞬间平复。
再看，钓线已然回收。
“看来，还是等到了大运河再试试。”
收起竹杖，柳公又喝一口白皮葫芦里的酒，指尖搓着美髯，面带遗憾。
“此间亦无龙可钓。哎……”
他转身回了船舱。
乘青遥怔然立着，默然许久，顿觉这番山川美景再开阔，都不复方才柳公抛竿落线之豪迈。
意兴阑珊，提步回舱。
船在楚江上行至一日。
入夜。
一灯如豆，乘青遥盘膝静坐舱内。
忽然，脑域神台震颤，无尘剑掠出，安静地置于他膝上。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来了！
乘青遥起身，来到舱外。
甲板之上，七位黑衣人将乘青遥团团包围。
转息，风起，
厮杀一触即发。
月色皓如明眸，洒在江面上，微波粼粼，泛起冷色的光。
砰砰——
同样泛起冷色光的，还有甲板上的无尘剑。
来者皆是高手，彼此间出招默契十足。
那招式乘青遥不陌生。
大梦天宫的追杀在他意料之中。
只是没想到，对方竟如此抬举他。
“七宝琉璃阵……”
三人固防，四人进攻，攻守兼备，固若金汤。
七件法宝，光辉交映。
别说神台境大成，就算乘青遥此刻有灵胎境修为，也难破这七宝琉璃阵。
乘青遥竭力运转全数修为，神台之上，祭龙之火熊熊燃烧。
无尘剑在攻防中不断发出鸣响。
飞剑如闪电破空，不断找寻大阵的突破点。
大风中，大船仿若一叶轻舟，破浪飞速，激流勇进。
滔天水声吞没了无数飞剑与法宝轰击的铿鸣。
乘青遥苦撑许久，有心向船舱中的柳公求援。
余光却瞥见柳公就倚坐在窗边，抬头对月，低头独酌。
对于甲板上的对战，他置若罔闻。
又堪堪避过一记杀招，乘青遥不再犹豫，准备开口。
突然，他停住了。
月光下，一艘小舟不知何时靠近。
又一波黑衣人悄然间上了船！
乘青遥心中更是一沉，但很快感觉到了不对。
他感受到了杀气，但不是针对他的。
心随念转，飞剑暴起如，白练划过夜幕，将将与外面后来的黑衣人的围攻里应外合。
大阵，开始松动了！
甲板之上，局势瞬间逆转。
大梦天宫派来这黑衣七人，皆为神台境，
后来的黑衣六人，修为同样皆在神台境。
不同的是，这六位神秘的援助者，个个拳法高妙，精深玄奥。
乘青遥只觉得这拳法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管他是谁，先杀再说！”
江入大荒！
以其浩浩汤汤剑意，在此浩浩荡荡江面之上大杀四方。
阵破！
激起万丈水花！
柳公赏月的眸移转一瞬。
饮下一口酒。
“有好酒畅饮，有舞剑助兴，惬意啊！哈哈哈……”
……
“再来！”
乘青遥杀红了眼。
七宝琉璃阵破，再有神秘的六名黑衣人无声相助，无尘剑在空中不断飞溅出血花。
大梦天宫人，
当即毙命一人，重伤四人。
大势已去，如此败局已成定数！
“一个都休想逃！”
乘青遥脸上身上全都是血，却愈战愈勇。
但他发现，比起他，后来的六位神秘黑衣人，似乎更想灭大梦天宫七人之口。
他们究竟是谁？
乘青遥将飞剑从最后一人心口收回，转身看向神秘的六名黑衣人，合手作揖。
“感谢各位相助。
不知几位隶属何门何派？乘某来日必将重谢。”
话音未落，那六人竟一言不发，朝着那艘来的小舟奔去。
留在最后的黑衣人离去之前，转手抛给他一张纸条。
乘青遥伸手夹住。
再抬眸，小舟已顺流远去，再难赶上。
乘青遥低头，展开纸条。
就着月光，他能看到纸条上仅有半行诗——
如何雪月交光夜，更在瑶台十二层。
心中默念一番，乘青遥顿时明白了。
刚才那六名神秘黑衣人，所施展的那一套拳法，是前朝大家李商隐的《瑶台十二层拳》！
李商隐其人，堪称拳剑双绝！
风华绝代，冠绝一时。
便是放眼现在也鲜有如此奇才！
他的后人一分为二，其中巴州玉溪李一脉便是传承了他的这套拳法。
玉溪李，李流岚……还有新任楚州牧李道延！
乘青遥恍然明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