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搏杀灵兽
小女孩粗麻短衫，光着脚，干砺泛红的小脸带着怯怯，不敢抬头，悄然拿好奇的眸子偷看，轻声说道：“我叫寒蝉儿。”
这不像是个寻常渔家会取的名字。
乘青遥看向小女孩父亲，中年渔人的畏惧去了些，余下的是拘谨，小心说道：“蚌仙大人，我这女儿生下时，全身凉冰冰的，原来是嘴里含着一片冰，我请镇上的书生帮忙，书生说夏日蝉叫得烦人，见了这孩子倒觉寒沁沁的凉快，便给取了这名字。”
乘青遥这才发觉掌中的小手有种沁人的凉意，皮肤下似藏着一层冰霜。
他立刻将一丝真气渗出，缓缓渡入寒蝉儿体内。
真气寻找她的经脉窍穴，冰寒之意立即出现，包裹住他的真气，乘青遥大吃一惊，这寒意竟如此凛冽，几乎将他的真气冰封。
终于寻到一处窍穴，进入寒蝉儿经脉中，行进间竟十分艰难，几乎寸寸被寒意压迫，他便将真气退出。
“某部古书上似有类似记载，有的人天赋异禀，生来与常人不同，体质特殊，虽然不见因此能修炼一日千里，可一旦修炼有成，往往有异乎寻常的特质，
譬如这小姑娘，她的经脉窍穴蓄养真气，恐怕会天生具有极寒气息，连别人的真气都能冰封，这可就惊人了……”
乘青遥心内震动，
“可惜，我还有大事在身，耽误不得……”
他伸手入怀，从藏虚囊中取夏元。
并不多，
一百枚夏元。
渔人一家眼都直了。
别说这么多夏元，就算是一个夏元，他们也很少见到，入大泽数日的捕获也不过值一些小元罢了，供一家勉强度日。
乘青遥说道：“这些足够你们全家数年所用，还可以送寒蝉儿去学堂读书，如果有机会，还有可能被……大梦天宫的人发现，收进大梦天宫修炼，那也是一场造化。”
渔人一家大惊：“蚌仙大人的意思是，我家寒蝉儿有机会进仙宫修炼，日后也做神仙？”
乘青遥含糊道：“只是有可能。”
这等普通人眼中，修炼之士就是仙人，大梦天宫就是仙宫。
“魏老三！”
外面突有人高叫，
“快出来！”
中年渔人一惊：“呀，是村长？”
他慌忙站起，开了门向外去。
外面一阵细碎说话声，
很快渔人魏老三颤抖着进来，跪在乘青遥面前，连连磕头：“蚌仙大人料事如神呢，真有仙宫的人，听说了我家寒蝉儿，特来收进仙宫去做神仙呢！”
乘青遥略怔，
这般巧？
但这毕竟也是好事。
“能去大梦天宫修炼，机会难得。”
魏老三连连点头，拉着女儿便出去。
乘青遥在屋里运足听力，听得外面动静——
“寒蝉儿，这两位是仙宫的仙人，来接你去仙宫做神仙呢。”
这是魏老三口中村长的声音。
“我先试她一试。”
一个女子说道，
随即，她便惊讶道：“果然不假！这孩子体内天生一股寒意，经脉窍穴都似冰铸……即便她天赋寻常，也能有所成就了。”
另一男子也满意说道：“好得很，这孩子献给仙宫，顶的上你们渔村十年税供。我会通知下虞城城主府，免你们十年税供。”
村长大喜。
乘青遥隐隐听见磕头声。
那女子又道：“我先带这孩子走，师弟你料理利索些，尽快赶来。”
“师姐先去，在下虞城等我。”
乘青遥忽听得一阵哭声，
屋里寒蝉儿母亲、爷爷奶奶都慌了，忙往外去。
乘青遥暗暗皱眉。
大梦天宫收集良才美资，也是正常的事，任何宗派都需要补充新鲜血液，大梦天宫的人听说寒蝉儿生来特殊，来领她去大梦天宫修炼也不稀奇。
但行事未免太生硬了些，
至少也该给孩子与家人告别的机会。
想来在大梦天宫的人眼中，一户寻常渔家与蝼蚁也无区别，怎会在意蝼蚁的感受？
但他没有出去，
没必要节外生枝。
“魏老三！还不拦着你媳妇？仙宫把寒蝉儿接去做神仙呢，还免我们村十年税供！”
村长喝道，
“再说又不是一去不回，寒蝉儿成了神仙再回来看你们嘛，到时候给你们一颗仙丹，也跟着长生不老呢。”
寒蝉儿母亲、奶奶在哭泣，
一阵马蹄声渐轻，
小女孩的哭声渐远了。
接着便听那男子说道：“后事你要料理好，若那孩子修炼有成，难免要回来寻她家人，你可记得该怎么办？”
村长道：“晓得，晓得，我会把魏老三一家埋好，那孩子要是回来，就说她家人都病死了，指个坟头给她便是。”
魏老三大惊：“这，这是甚意思——”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被剑啸声截断了。
乘青遥悚然震骇，猛扑出屋。
却已来不及了！
一名男子手持利剑，一剑洞穿魏老三的心口，抽出来又是一扫，掠过魏老三父母的脖子。
魏老三媳妇骇得面无人色，呆在当场。
剑锋又刺向她。
“畜生！”
乘青遥震怒，
丧心病狂，丧尽天良！
他雷霆出剑，剑光一闪，
男子持剑的手齐腕而断，长剑坠落在地。
他大步过去，一脚将男子踢翻，上前踩住他的脸，厉吼道：“畜生！简直是畜生！大梦天宫就是这样收弟子的？”
男子大骇，艰难叫道：“你，你是何人？”
一旁有个微胖中年男子，正是渔村村长，吓得一跤跌倒。
这时魏老三媳妇才悲叫一声，扑到丈夫身上，哭天抢地。
乘青遥剑锋抵着男子眉心，
男子嚎叫道：“你是谁？竟敢坏我们大梦天宫的事！”
乘青遥怒道：“这里是下虞城，前朝虞州故地，离楚江城不远，算是大梦天宫的腹心地带，大梦天宫收弟子本是好事，为何却要杀人全家？”
男子叫道：“似她那样年纪的孩子，必然思亲，影响修炼，先杀她全家，过几年带她回来，让她知道家人已病故，从此了无挂碍，在宗派一心修炼……
有时还要说是云梦大泽的水贼上岸，屠戮村寨，使她心里充满仇恨，一心拼命修炼报仇，那才更好呢！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是我们大梦天宫的事，我们身为专门负责此事的弟子，也不过是奉命行事……“
“专门负责此事？”乘青遥心中一颤，“也就是说，你们常年做这种事？你手里怕是葬送了不知多少无辜者性命？”
“我——”
“死！”
乘青遥剑锋猛地刺穿此人头颅，立即杀死！
乘青遥陡然转身，
他眼中含着火焰：“还有你！”
村长在地上仓皇后退。
乘青遥一剑也把他杀了。
他走向在魏老三尸身上哀嚎的妇人，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道：“我去把寒蝉儿救回来，我会给你们一笔足够安度一生的夏元，送你们登船，离开这里……”
神仙？
什么神仙！
修炼之士在普通人眼中，如同神仙，
但神仙有时是恶魔。
这两名大梦天宫弟子，骑的事一种鹿尾环纹大马，此种骏马是大梦天宫精心培育，能日行千里。
被乘青遥杀死的男弟子留下来杀死魏老三一家，他的马就在一旁，乘青遥走过去，跃身上马，纵马狂奔追去。
当他一骑绝尘，踪影消失后，伏在魏老三身上痛哭的妇人慢慢爬起来，喃喃念道：“蚌仙大人，求你照顾好我家寒蝉儿……”
她爬过去到被乘青遥击杀的大梦天宫男弟子断手旁，用力扣下利剑，又爬回到丈夫身边，
笨拙地举起剑，比着丈夫还在涌血的伤口，摸索到自己心口，噗嗤一声，同她丈夫一样，利剑穿心！
然后她倒在丈夫身上，至死仍睁着眼，盯着远方，是乘青遥追去的方向，也是女儿寒蝉儿被带走的方向……
直至约小半个时辰后，
有个青衣少年纵马而归，身前抱着一个小女孩。
她终于合上了眼。
……
……
云梦大泽边的小渔村，
被一场豪雨淹没。
沙土的坟茔被雨水冲塌，重起后又塌陷。
寒蝉儿十指见血，从湖滩上搬来石块，一次次重垒坟头。
坟茔下是她全家。
雨歇，
乘青遥问道：“寒蝉儿，你怨我吗？”
寒蝉儿低着头，仍是怯怯的，
“为甚怨你呢？”
“是你爹爹救我上岸，我受了你家的恩，却一时疏忽没能护住你全家。”
寒蝉儿摇摇头，小脸上是平静：“蚌仙大人不来我家，仙宫……大梦天宫的人也会来我家，害我爹娘爷奶的命。”
“我不是什么蚌仙，我叫乘青遥。”
寒蝉儿站起来，主动捉住乘青遥的手，轻声问道：“我能跟着你么？”
“跟着我啊……很凶险呢。”乘青遥摇头道，“我带你去远一些的大城，寻一户好人家，付一笔够多的夏元，让他们养育你成长，可好？”
“不好。”寒蝉儿用力摇头，眼泪流了下来，“我要跟着你，才能学你用剑杀人呢。”
“你想学我的剑术？”
“嗯。”
寒蝉儿记得，乘青遥追上他们，并无多话，飞身一剑，将带她走的那名女子杀死，
一剑穿心！
“为什么？”
“报仇。”
乘青遥道：“杀你全家的人，我已都杀了。”
“大梦天宫还有很多人呢。”
乘青遥心头震动，正色道：“你想杀尽大梦天宫的人？”
“是呢。”
寒蝉儿松开乘青遥的手，忽地在他面前跪下，“我能拜你作师父么？”
乘青遥怔住，
他沉思，
然后说道：“我有师父，但恩师大仇我尚且未报，想必我是不够资格收弟子的。
但你可以跟着我，你想杀尽大梦天宫的人，好得很，我也有些大梦天宫的人要杀。
我接下来要去楚王城，有位大梦天宫的大人物，可能会是我的敌人，你便跟着我，我教你修炼，传你剑术，
总有一日，我们一起杀他们。”
寒蝉儿站起来，乖巧地将微凉小手放在他掌心，微糙泛白的小脸涌起一个甜笑，
“谢谢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