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镜面（4）

恩培斯特的筛选方式很粗暴，却奇异的准确。

所有新生儿在有记忆以后便会进入下层院，下层院课程结束之后，便开始了“人”与“废品”的第一次区分；作为“人”进入中层院之后，等到应该学习的课程学习完毕，便会有一次考核，进行“人”与可能成为废品的“残次品”分流，与下层院不同的是，“残次品”在没有成为“废品”以前，是保有最基本的、成为工具的机会的权利的。残次品无条件服从上层院及管理层，虽然魔法实力一般，但也有鲜少进入狩猎区并用其他方式得到一定权利的“人”。

许珀里翁刚刚进入中层院的那段时间，沃拉威登上了校长之位，但他的父母随后死于狩猎区的探索计划。他的母亲曾经是一位杰出的符文学家，是沃拉威任学生会长时的秘书长，血缘、时间、利益将这对隔了好几代的表亲绑定在了一起，尽管此后两个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然而在举目无亲的许珀里翁差一点就要陷入月光背面之时，沃拉威却出手扶稳了他的天赋与权力。

许珀里翁“辍学”过，或者按照沃拉威的说法，他因庇护者的失去“休学”过，然而就在测试前夕，几乎从不在校园区出现的许珀里翁却在课程都没有学完的情况下，获得了中层院到高层院的测试第一。

他在中层院待了比所有天之骄子更为长久的时间，神秘，疏离，却极富魅力。所有偶然间见过许珀里翁的人都仿佛趋光性的昆虫一般被吸引。

但这是包括夏寒在内的所有人第一次见到许珀里翁“角斗”。

中层院进入上层院，只能代表身为“人”，能够拥有为“人”付出的价值，而只有进入学生会，才能有机会成为日后的管理者与引导者，由此掌控恩培斯特与“人类”的未来。

当然，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学生会所带来的利益与权力才是更为实在的东西。

而学生会的选拔方式，就是“角斗”。

既公平又毫不公正的方式。

在层层角斗中的赢家，获得进入学生会的资格，随后进入学生会内部角斗，获胜者成为会长。

曾经，夏寒就是如此做到的。

可夏寒垂下眼帘，看见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正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角斗过程中导致的致伤致残和在狩猎区的“回收”一样，并不会由获胜者负责，而是统一送入疗养院。

再之后，便没有了下文。

过去的夏寒从不会过问这些，然而现在的夏寒不得不逼迫自己去思考有关月光不会抵达的那些地方。

角斗的顺序是通过抢号的方式获得，先抢到的人会优先挑选顺序，前面几组的角斗异常激烈，也异常残酷，一般说来优先上场的人大多对学生会的职位势在必行，但夏寒确信已经熬过了靠前的几组，进入了中后期，还没有见到许珀里翁。

佩内是她们之中对角斗最兴趣勃勃的人，瑰丽的暗红长发宛如藤蔓一般紧紧攀着她的背脊，时而微微颤动，似乎是在紧张地呼吸。

艾米莉有些心不在焉，但仍旧抱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及时主持着场面。

以艾米莉、雅斯佩尔为代表的学生会势力并不希望出现过多伤亡，然而佩内时常出言讽刺于他们无谓的“仁慈”，夏寒对此不置一词，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倾向。现在雅斯佩尔不在了，便只能由艾米莉一个人负责。

佩内暗自挂着微笑，只是高高在上地看着她不断叫停，宣布结果。

艾米莉自己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雅斯佩尔的葬礼给她带来了什么。

角斗到后期，便已经不太算得上是属于学生会选拔的范畴了。

想要把一个人致伤致残，背地里做一些花招，或者是单纯的实力碾压，角斗是一个最适合公开凌虐获得快感与娱乐的地方。

那更像是一场暴力的狂欢秀，而没有比试的意义。

佩内对这种表演并没有太多兴趣，伸手去拿桌面上的茶杯，余光扫过主位，却看见了夏寒渗出细汗的脸庞。

好看的下颌滚落晶莹的汗珠，夏寒绷直着身体，手指死死的扣紧木制的桌面，脸色发白，不安到了极点。

佩内缓慢地继续自己的动作，将茶杯里面的液体送入喉管。

刚吞入茶水，角斗场上走来了最后一组成员，与此同时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欢呼。

夏寒和佩内都不约而同地抬眼，看向不慌不忙地走进角斗场的人。

恍惚间一声几乎听不见的瓷器碎裂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许珀里翁在冲自己露出灿烂的笑容，夏寒从他脸上移开视线，往身旁看去，佩内手中的茶杯有着一丝极细的裂痕。

那是几乎毫无悬念的获胜。

从对手的角度来说，许珀里翁甚至算得上仁慈。

被强硬的击溃，随后许珀里翁便停在了那里，等待艾米莉宣布结果。

与阴沉淡漠的晏礼截然不同，许珀里翁脸上的笑容明亮异常，耀眼的像是天边粲然的月光。

太过巨大的差异，让夏寒感到诡异地割裂。

“我希望你记住。”

面前耀眼的笑意突然化作另外一个人的模样，夏寒突然站起来，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朝着门外飞奔出去。

场上的欢呼戛然而止，片刻之后，化作一片嘈杂的不满。

许珀里翁站在那里，目送着夏寒的背影消失在视野，才淡淡地从角斗场中走下，也消失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