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_104
盼盼蹬蹬蹬跑到七斤身边叫哥哥,叫弟弟,叫妹妹,忙得不可开交,微微有些发黄的头发扎着两条羊角辫,圆圆的脸,圆圆的眼,脸颊红扑扑的十分可爱。
何胜男越看七斤越喜欢,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格外干净漂亮,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齐淑芳正在给她倒茶,听了这话,差点打翻茶碗,随后就一口拒绝。
开玩笑,这都什么时代了,还搞娃娃亲。
青梅竹马就是青梅竹马,幼年的玩伴,没必要来个口头婚约,如果以后走在一起了自然是一段佳话,如果其中一个人无意、或者两个人都不愿意呢?
齐淑芳打算做个开明的母亲,在合理范围内,一qiē都以子女的意愿为主,不妄加干涉。
“为什么呀?”何胜男问。
“现在是新社会,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娃娃亲一类的陋习早就摒弃了,谁还会捡起来啊?我家七斤这么小,学都没上,距离成家立业早着呢,你怎么就确定他以后是个好孩子而不是小时了了?”齐淑芳把茶碗塞到她手里,随口找了个理由。
何胜男捧着茶碗,“有你这位妈妈言传身教,我一点都不担心七斤的未来。”
“你这么有信心?”未来不可预期,歹竹可以出好笋、虎子也会有犬子,齐淑芳自己都无法确定子女将来长大成人后会不会是正人君子。
孩子长大了,就如同雏鹰,很自然地离巢而去,而不是任由父母对他们的一言一行指手画脚。接下来的人生属于他们自己,正路、歪路都是他们自己在岔路口的选择,做父母的只能在他们独当一面之前充当人生导师,力求做个好榜样。
何胜男不知齐淑芳看得透彻,笑道:“我是对你有信心呀!”他们这些年轻人里,虽然云柏在专列的工作最让人羡慕,但最有本事的绝对是贺建国和齐淑芳。
贺建国凭着自己的功劳,今年被破格提升为市。委副秘书长,兼办公室副主任。
她父亲很看重贺建国,虽然是副处级,五年一任,五年内提拔的可能性不大,但他刚刚三十出头,还有着大好时光继续打拼。
齐淑芳更加年轻,却也更厉害,年年都是先进工作者,三八红旗手,今年由列车长升为火车站副站长,和升为客运段副段长的王大姐平起平坐,都是副处级干部,并且在党支部担任要职,同时也是市党委的一名成员。
李威起步比贺建国高得多,现在是副科级,低于贺建国。
其实,齐淑芳现在的行政工资只升了一级,她做列车长的时候就是副科级,现在则是副处级,也是正科级,不算津贴等,扣除党费,与贺建国每个月的工资仍能拿到两百多块钱,在古彭市基本上找不到好东西了,没处花钱,平时开销也不大,大部分的钱都存了下来。
小富婆齐淑芳见何胜男言之凿凿,更觉好笑。
正在织毛衣的薛逢插口道:“胜男,让我说,淑芳不答应是对的,这是对孩子负责,对两个家庭负责。你能保证娃娃亲定下来后,两个孩子长大后如你所愿地结婚?你不能保证吧?如果其中一个人把戏言当真,另一个人当作戏言该怎么办?盼盼有可能在七斤喜欢她的情况下看不上七斤,七斤有可能在盼盼喜欢他的情况下只把盼盼当妹妹。”
在何胜男露出思索的神情时,齐淑芳接着道:“大姐的话就是我的意思。就像大姐说的这样,一方乐意,一方不乐意,酿出悲剧,谁来承担?还是委屈不愿意的孩子让他必须履行婚约?谁家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哪个做父母的愿意眼睁睁看着孩子陷入痛苦的深渊?”
“我就不会给小龙、小虎定什么娃娃亲,想娶老婆,自个儿努力,自个儿去找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要是现在我给他们定下了,将来他们不喜欢,肯定怨我这个当妈的。”
何胜男笑道:“你们说得有道理,我哑口无言。”
可惜地看了七斤一眼,却发现平安坐起来,一巴掌扇在七斤脸上。
“妹妹,不准揍人,你要是再揍我,我就叫妈妈揍你啦!揍你的屁股。”七斤习以为常地戳戳小妹妹的脸颊,没有生气,反正小妹妹打人一点都不疼。
而平安往后仰倒,灵活地翻了个身,不小心把两只手压在身下腹部位置,反应很快地把屁股撅起来,手拿出来,握成小拳头抵在胸前,哼哼唧唧往前爬,越过扔在床上她用的小包被,直接爬到床头,坐起来,伸手去抓悬挂在上空的大五帝钱。
可惜,大五帝钱挂得有点高,她够啊够啊,够不着,气得啊啊大叫。
“妹妹玩这个。”七斤是站在床边的,挪到床头,把擦干净的拨浪鼓塞到她手里,手里有东西了,小丫头就不再闹了,咯咯直笑。
盼盼睁着圆滚滚的大眼,傻乎乎地跟着平安一起笑。
何胜男捂着脸,“都说三岁看老,七斤这么聪明,这么乖巧,说话做事跟小大人一样,怎么比他小一个月的盼盼就是个傻大姐?只会跟在七斤屁股后面乱转悠。”
薛逢和齐淑芳莞尔一笑,“是你想得太多,这么小的孩子能看出什么聪明劲儿。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可不是信口胡说。”就算她们觉得盼盼确实不如自己家孩子聪明,不如自己家孩子漂亮精致,嘴里也不会说一个字,在何胜男跟前不会,在何胜男背后也不会。
齐淑芳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有一手,喜欢潜移默化影响七斤,而且以身作则,十分尊重七斤的意见,无论遇到什么事不管七斤能不能听懂她都会和七斤讲道理,哪怕七斤犯了错也不会直接责骂,这样反倒让七斤知错就改了。
薛逢在古彭市里住了快一年,有样学样。
别说,教出来的孩子就是透着一股机灵劲,而且仪态端正,极有礼貌,可惜自己两个儿子年纪太小了,距离仪态端正礼貌好还有一段距离,倒是不像一些孩子那样天真得近乎可恶。
所以,即使慕青云那边有住处,她也经常带孩子住在贺家。
有孩子的妈妈们总有很多话题可以说,围绕孩子聊了一通,何胜男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对了,淑芳,你上次不是跟我说,等小霞结婚跟你说一声吗?”
“是啊,小霞要结婚了?”李霞温柔又文静,齐淑芳很喜欢她。
这几年和李莹走得很近,李霞的婚礼,她一定得参加。
七斤和平安出生后,李莹都来探望过,送了不少红糖、鸡蛋,但在酒席上没出现,齐淑芳一直记在心里,每年打了猎物都会给李莹送一些。
何胜男笑着点头:“后天的日子,领个证请几桌就行了。”
很多人都是这样,齐淑芳表示了解,“就是不知道是哪位同志这么有福气。”
“你肯定认得,就是周凌云。小婶说,周凌云提过,他爷爷的后事就是你们办的。”
“周凌云?谁给小霞做的媒啊?什么时候?我们竟然没听到任何风声。”齐淑芳吃了一惊,怎么会是他?他任务繁重,一年也就回来一次,每次都会来自己家拜访一回,去年根本没提过结婚的事,今年还没见到他,居然就要结婚了。
薛逢不认得周凌云,问是谁。
“一会儿再给你说。”齐淑芳看着何胜男,等待她的回答。
何胜男捂嘴一笑:“是李威以前的战友,很赏识周凌云。去年说的媒,见了两面,相互之间挺满意,周凌云第三天就走了,打了报告后,两人一直都是用信来联系。明天他就回来了,婚事早在信里提上日程,这次回来请的就是婚假,时间比较紧,五天时间。”
这么速度?
“这还叫速度?你是没见过见面第三天就领证的青年男女。”何胜男道。
“说得也是。”原主和贺建国见过没两面就决定了终身大事,第二年贺建国回来结婚,齐淑芳想到这一点,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又有愧疚,又有酸涩,又有一点说不出的羡慕,虽然结婚证是自己和贺建国一起领的,但婚礼上的新郎和新娘却是原主和贺建国。
可……自己是鸠占鹊巢,现在的幸福是掠夺而来,说什么好像都没资格。
第二天,周凌云拜访过李家,陪着李霞去百货商店买了一些东西,晚上就来拜访贺建国和齐淑芳,郑重邀请他们见证自己的婚礼。
老周没有妻子儿女,周家也没剩什么亲戚,周凌云虽然有个妈还在人世,但却是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说来说去,周凌云发现自己在古彭市的朋友除了昔年几位同学邻居,就数贺建国和齐淑芳比较亲近,很希望他们的到来。
那些同学邻居结婚时就没请周凌云,周凌云也不好意思请他们来花钱。
齐淑芳知道李霞婚期后就拿着工业票买了一对大红铁皮暖水瓶,她事先问过何胜男,周凌云级别不够,结婚后李霞无法随军,仍然住在古彭市。
买走老周院子的那家人去年遇到了困难,就是儿子打伤了人,被人索赔三百,家里东拼西凑也不够,周凌云就用二百块钱把房子买了回来。当初卖房子时得了五百斤粮食,现在他没粮食,对方要钱,正如了他的愿,他有钱,却没粮食。
现在,这房子可以作为新房,可以留给李霞居住。
李家人对这桩婚事很满意,他们都听说了,周凌云的亲爷爷是周世韶,虽然因为不是从小一起相处感情不深,但周世韶对周凌云好得不得了,有他这个靠山,周凌云一定会走得很顺lì,完全不用担心他的前程。
李二一qiē都听妻子的意思,而李莹之所以喜欢周凌云,是因为周凌云向她坦诚了自己的身世并说出了自己的决定,让李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生母,很怜惜他的命运。
李霞和周凌云通信这么久,一颗芳心早就放在他身上了。
周凌云长年累月不在家,来去匆匆,家具被褥等都是李家准备的,李家家底厚实,都没用周凌云寄给李霞的五百块钱,全让李霞自己收着当私房钱。
两口子直接去领了证,然后凭着结婚证邀请在场的十来个人去国营饭店。
酒过三巡,李父问起周世韶。
“对呀,凌云,你结婚,你爸爸怎么没来?上海距离咱们这儿也不远。”瞧这场面忒冷清了,自己儿子结婚多热闹呀!李母跟着李父一起问周凌云。
周凌云淡淡一笑:“结婚是我和李霞同志的事情,我们两个出现就行了。”
让周世韶来主持婚礼?他做梦呢!
他打报告申请结婚,周世韶当然也接到了消息,但那又怎样?他想替自己出面向李家提亲,想来主持婚礼,都被自己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周世韶给了一千块钱,还给了很多东西,说是给李家的彩礼,在回来之前他就全部送给生活条件艰苦很需要这些财物的人了。回来后,他告sù了李莹和李霞,让他感到高兴的是岳母和妻子都很认可他的行为,并表示不需要周世韶给的好处。
和李霞确定关系后,周凌云也打听到了李莹的身世,顿起共鸣。
见李父和李母还想开口问周世韶的事情,李莹没好气地道:“大哥,大嫂,我和二哥都没关心这些事,你们问这么多干什么?”
李父和李母悻悻然地收了好奇心。
自从何书记登门之后,作为大哥大嫂的他们反倒不如老二两口子在老父老母跟前得宠,归根结底,不就是自己家因为一时的失误让何家不高兴了吗?自己家不是改过自新了么?现在李莹对自己夫妇还是不假辞色。
当时说得可好,现在盼盼都快四岁了,也没见男孩的影子,李父和李母着急得要命,老大家在这三年里又抱两个男孩了,何胜男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人家齐淑芳也生了第二个呀!
看了看和齐淑芳说说笑笑的何胜男,李母牙根有点痒。
何胜男现在很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了,即使看出公婆的想法,也不放在心上,而是认真努力地工作,争取不靠父母地让公婆忌惮,靠父母也不长久。所以,听到公婆的话,看到公婆的神色,她装作不知道,喂盼盼吃点东西,埋怨齐淑芳不把七斤和平安带过来。
“平安有点咳嗽,不敢让她出门。”薛逢在家看着,齐淑芳很放心。
“那七斤呢?”
齐淑芳笑,“七斤在家陪着他的小妹妹呀!”
李母插口道:“淑芳,你生的第二个孩子快一岁了吧?”
“十个月。”
“哎哟哟,真好呀,一儿一女正好凑了个好字。淑芳啊,你可真有福气,儿女双全,做父母也是步步高升,风光无限。”李母故意露出羡慕的神情,她不敢在何胜男跟前催她生儿子,只能含沙射影地提醒。
李威有些尴尬,承受父母和妻子双重压力的他,心情十分复杂。
齐淑芳微微一笑,正要化解李母带来的言外之意,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自己和何胜男,转过头一看,不禁又惊又喜,“云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