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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有其一 她还是没有喝到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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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青天之下是十里青山,十里青山之后有万里繁华。

国名静月。

夏初,战事将过,万民休。

今夜的月比以往要更加美丽,那是抬头就可以见到的景色,也算是贴合了静月的国名。

这一天对于静月国来说是一个大日子,很大,比天还大。

长公主要嫁人了。

有人说这是国耻,曾经威震八方四海的静月国如今需要姻亲才能维持住现有的和平,是丢了祖宗的人,可也有人不这么想,认为嫁给十里道天君是长公主高攀,是她走了道运。

祖宗的脸面比起安定的生活,定是后者更加重要。

可无论众人怎么想,也不会影响这件事情的发生,就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问那位长公主是否愿意嫁人一样。

路还是要走的。

那华丽的囚笼中,有少女静坐,侍女环绕,给她上着妆,动作十分小心。

这张容颜关乎着万里繁华,容不得不小心。

端坐的少女曾不喜妆,可此时也没有说话。

胭脂笔婉转,在少女面上朦胧的轻覆着,仿佛一层轻纱,勾露处精致婉转的绝色容颜。

“殿下,这样可以吗?”侍女举起妆镜,问道。

少女仿若无闻,只是坐着,如同木偶。

侍女便放下妆镜,继续动作着。

贴身侍女怎得不知主子心,可她不以为意,殿下要嫁的人可是十里道天君,是这无尽世间站在顶峰的人,殿下总会是幸福的。

自静月居士举日飞升,静月国便缺少了入道境震慑四方,许是他留下的青莲剑歌余威仍在,静月国虽国力下降,却依旧没有掉出十国的范畴。

而那十里道天君可是比静月居士还要古老的入道境强者,做他的夫人,想来一句话都比十国加起来都要有分量。

侍女看着殿下的面容,想道。

“殿下嫁了天君,我接下来的生活会越来越好吧。”

看着殿下的不情愿,她又想道。

“为什么这张脸不是我的,反正在天君眼里,殿下的身份和我一般无二。”

长公主忽的说道:“画,还有先退下吧。”

她不是要画眉,而是要画,侍女目露了然,却没有说什么,遣散了周围的其他人,取过一卷画卷交给长公主。

长公主接过那画卷,正要打开,侍女却提醒道。

“殿下,今非昔比,您以后就是道夫人了,这画……还是少看的好,画是居士所作,可据说当年道天君和居士相处的并不愉快。”

长公主点点头。

娶自己,也许也有侮辱居士的意思吧。

她不经意的瞥了侍女一眼,眼里是失望。

可惜侍女并没有看到。

当侍女转过身,长公主已经沉入了那绝美画卷。

至于那卷画作,侍女已经看了千百遍,开始还因为这是传说中静月居士飞升之前的最后之作而抱有奇想,可是时间久了,也就没有了任何敬意。

“只不过一纸江南烟雨,没有什么好看的。”

侍女这么想。

长公主却不那么想。

画里有清竹,画里有细雨,画里有她的信念,只是时至今日,那信念也只不过地上一片枯叶,任人践踏罢了。

许是最后一次看了,长公主看的格外认真,恍惚间,那烟雨覆盖的竹林中仿若出现了一个人影。

一个青衫女子。

长公主揉揉眼,再看过去,便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依旧是一副普普通通的雨中竹林。

她蓦的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居士此生未娶,能配的上他的只有那天上仙子,所以他才举日飞升,怎得可能画一女子。

“殿下,妆。”侍女提醒道。

长公主抬眼,终是说了一句带有感情的话:“你倒是比我自己还要关心我。”

“殿下说笑了,这是下人的本分。”侍女恭敬道。

“也是。”长公主点点头,她唇角微扬,在笑。

起身,反手抽剑,落下。

寒光一耀,如月光皎洁,又如同那静夜下的月。

人的命也好,人的命运也好,终不过是脚下枯叶。

随着长剑当啷落地的,还有那侍女的命,再反观长公主,似是也沾染了那梦寐以求的江湖气息,宛若绝美一江湖客。

长公主收了剑,重新化为了温婉女子,仿若那持剑人是一抹不存在的幻影,而她那曾经的江湖梦也随着这一剑完全消散。

“也该收起那不切实际的梦了。”长公主想。

至于那地上侍女,她便再也没有看一眼。

她不该,因为十里道天君的出现而轻视了静月居士。

忘本之人,便该死。

……

……

天钟九响,震慑世间。

十里道天君御北海巨鲸而至,那北海巨鲸吸气便吞噬了万里云雾,吐气整个静月国便下了细雨,众人皆叹月下竟也有七彩虹光,对那天君更是敬了。

这雨其实很不巧,也不该下。

静月边关,一小镇,镇外有一竹林,景如青天。

一女子自竹林中走出来,踏着那一阵烟雨。

这雨下的很不巧。

她想。

她轻轻伸了一个懒腰儿,说道:“原来是到了此处了吗,梦里天地大,倒是忘了现世。”

她又想起了什么,轻轻笑了笑,想到:“那朵青白相分的小莲花还蛮有意思的,就是说话不甚讨喜。”

往前走。

她一袭青衫,如那十里青天,又如那十里青山,又如那朵青莲。

关外,守将三两相坐,话题定是离不开那十里道天君与那即将攀为道夫人的长公主。

“来人了?”忽的有人看见了什么。

“这个时间?”众人起身,看着那来客。

一身青衫,长发束了一个马尾,烟雨下风尘仆仆,像是游行的书生,又像是朦胧中的归客,一时间竟也分不清男女。

将士对书生都是有好感的,便有高大身影走出,说道:“在下左思明,是这弦月镇的守将,敢问先生从何处而来。”

先生?怎么又是先生。

女子有些奇怪。

“你们静月的人逢人便喜欢叫先生的吗?”她说着。

女子声音很好听,可在场的人不知怎得注意不到这样的仙音。

左思明一时间有些尴尬,又有不解,便是重复了一遍,问道:“先生来自何方。”

女子轻轻叹息,回身指了指来时那片竹林。

左思明看过去,竹林那一侧是去邻国的路,那是静月的附属国,于是他脸色又软了几分,说道。

“先生是要进城?”

女子点点头:“去买些酒吃。”

酒祭故人。

静月居士是故人,她还有很多故人。

“原来是这样。”左思明点点头,接着解释道:“今日不便,请先生明日开城门再来。”

“知道了。”女子点点头,就要离开。

“先生,你是要去哪里。”左思明看着那漫天烟雨,多问了一句。

“临镇,去那里买酒。”女子认真的说道。

一句话说出口,众将士看她的目光皆是有些奇怪。

左思明提醒道:“今日,静月上下封国,不开城门,也不入客。”

“为什么?”女子很认真的问道,不理解便问,没有什么好丢人的。

见状,左思明和众将士对视一眼,皆是明白对方的意思。

一小将走出来,抱拳道:“敢问先生名。”

名字?

青衫女子想了想。

有人叫她阿姊,有人叫她大姐,有人叫她大姑娘,有人叫她九姑娘,还有像那朵小莲花一样叫她先生,只不过更多的人见到她也不敢开口。

便说道:“我没有名字。”

左思明皱眉,说道:“哪有人没有名字的。”

他开始怀疑,眼前这人根本就不是什么书生,而他也有足够的理由这么想。

“人必须要有名字吗?”女子认真的问。

倒是把左思明问笑了,他说道:“人都有名字,这是规矩。”

“我知道了。”女子点点头,将其记在了心里,规矩便是方圆,她这次出来依旧是要学习规矩。

“先生请便吧。”左思明说了一句。

女子却没有动。

“先生为何不走?”

“我要买酒,这是我答应那朵小花的,他走了之后,陪他喝一次酒。”女子很认真的道。

在场将士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一人道:“你今天是买不到酒了,封国了,这数十万里江山哪一座城你都进不去。”

语气颇为不客气,但是女子不在意,她又认真问道:“为什么。”

这一次连左思明也看不下去了,他不耐烦的说道:“因为今天是十里道天君驾临静月的日子。”

女子不明白,又问道:“十里道天君是谁?”

虽然她觉得这名字还挺好听的,但是如果对方不让她喝酒,她就很生气。

而大部分时候,九姑娘生气事情就不好办了。

看着那青衫人的面容,小将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乡巴佬,连天君之名都不知道,哪里是什么先生,分明就是个……”

后面的字听不清,但无非也就是侮辱人的话。

左思明有教养,但是也知道了面前的人不是高贵的读书人,不是修炼者,甚至没有什么见识,忽然有些同情对方,他重新耐心道:“十里道天君是这方青天之上的存在,天君的实力、身份冠绝十国,是可以和静月居士一较高下的仙。”

所谓十里,不是指十里青天,而是高天十里。

天之上十里处,有道天君。

女子听到之后有些奇怪,便自语道:“能和静月居士一较高下?”

那应当是有几分本事了。

因为那朵小花也还算有几分道行。

左思明则一时无言。

这人不知道十里道天君,却知道静月居士,作为静月人该是自豪的,可时当下公主姻亲,听起来甚是刺耳。

小将早就不耐了,冷言道:“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就抓紧滚,耽误时间。”

女子看着她,很认真的问道:“为什么。”

还是那三个字。

“什么为什么。”小将气急反笑,他今天倒是要弄清楚这个傻子在想什么。

女子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为什么他来了,我就没有酒吃了。”

莫非那个十里道天君是天底下最大的酒鬼,他一到,静月国所有的酒就都被他喝光了?

这样一来的话,她买不到静月国的酒,不就失约了吗?

可她不想失约。

“因为他是道天君。”小将说道。

“我不明白。”女子眼底尽是疑惑。

小将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说道:“我发现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女子不解,问道:“我应该知道什么?”

“你应该知道,十里道天君身份尊贵,他想要封国便可以封国,他想要娶公主就可以娶公主,他想要侮辱静月居士就可以侮辱静月居士……因为他就最大的规矩。”小将咬牙,情绪近乎失控,那握着长枪的手青筋毕露。

国之辱,人之辱。

将士又怎得甘心。

“破虏,你失言了。”左思明皱眉说道,天君的事情可不是他们这种人可以论述的。

只是,左思明的手也攥在了一起。

女子看着小将,似乎来了一点兴趣,说道:“你喜欢那个公主?”

“哼,静月上下谁不敬殿下。”小将语气肃厉,却又弱了下来,化为一声长叹,忽然觉得和这个青衫人说话真的没有什么意思。

可是青衫女子觉得对方说话很有意思,她得到了很多的信息。

封国可以,娶公主可以,身份尊贵也无所谓,但她不喜欢两句话。

一是侮辱她的故人,二是他就是最大的规矩。

她一直在追寻的就是规矩,学习的也是规矩,倒是头一次听见有人在她面前说人就是规矩的。

生气不至于,也仅仅是惊讶罢了。

“静月有这一天不开门的规矩吗?”女子问道。

“没有。”

“那是新定的规矩?”女子又问。

“不是。”

“那……”

“那那那那,你哪来的那么多疑问,你是四方书院那本一千个为什么成精了?”小将怒吼道:“规矩来规矩去的,哪个人不知道拳头大就是规矩?还问。”

女子也不恼,她素来就是好脾气的人,她说道:“那我比那天君拳头大,是不是就可以喝到酒了。”

小将突然觉得,和一个傻子置气的自己也是个傻子。

左思明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和这个吃了狗胆的人多说话。

众人都离她远了。

她却懂了很多,转身离开,众人见她离开,也没有说什么,心想。

“终于走了。”

她终是没有走太久,不消一刻钟,她又回来了,这次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踏着那一暮烟雨,青衫如新,竹林为影,就如同长公主怀中的那副画卷。

所以说,这雨下的真的很不巧。

“你怎么又回来了?你身后拖得是什么?”小将起身,大声喊道。

“你说的规矩。”女子微微一笑,将手中之物丢到众人面前。

众人没有去看那人,而是痴迷的看着她的脸,她的笑如那烟雨中的青莲,又如那晚暮下的夕云,让人流连忘返,忘记了姓名。

众人想到。

“居然是一个女子。”

许久后,他们才看向地上。

正如一开始女子惊讶的那样,他们也在惊讶,那规矩居然是一个人。

地上,一金衫人面朝黄土,有一江烟雨落在他身上,他已经死了,腰间有一道佩,上面写了两个字。

【道君】。

女子认真的道:“现在我可以进去买酒了吗?”

她又想到。

什么一较高下,这人和那朵小花相比,还差了十里青山。

随着一声惊疑。

她终是没有喝到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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