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男爵
西西里，特贝利领。
天空中，一片愁云惨淡，昨日才刚离去的暴风雨，似乎又将倾盆而落。
李昂心念一动，战马顿时如使臂指般停在了山坡上。
这种不知疲倦，全凭主人心意操控的木偶造物是最优秀的坐骑，如果以它们组建一支骑兵队伍，很难想象有哪支部队撑的过它们的一轮冲锋。
他远远眺望着那座小山上屹立的城堡，从这里看去，只能看到城堡顶端的那座高台。
自己离开时，特贝利男爵就站在那目送自己。
转眼也有半个月的时间了，而他也由一个力气大些的见习骑士，成为了即将突破到超凡层次的猎魔人。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来时是从但丁小屋赶赴叙拉古，回来时却是从叙拉古直接赶到女巫之森。
往返路线形成了一个三角形，所以才会途经特贝利领，倒不是说有意为之。
本来拉盖娅倒是提出还像往常那样，先赶回但丁的住所，再让安洁莉娜女士来接他们，这样虽然麻烦，但却显得更为礼貌些。
拉盖娅虽然在关于李昂“青草试炼”的问题上跟但丁先生有些冲突，但其实心中也很清楚但丁无论是在给予李昂的教导上还是答应让她也参与这次猎魔上，付出的善意已经远远超过了交易的范畴。
但是但丁以“为两人安全负责”，并且“节省赶路时间”的原则，还是拒绝了她的提议。
三人走下山坡，但丁转过头，对两人微笑道别：“前面就是女巫之森了，我也就送你们到这里了。”
拉盖娅很有礼貌地说道：“感谢先生您一路上的精心护送，既然已经到家门口了，先生不妨到女巫之森看看，也好让我们姐弟聊表地主之谊。”
但丁微笑拒绝道：“感谢拉盖娅小姐的邀请，但我还有一些琐事要处理，这段时间甚至不会回我的住所。”
他又看向李昂：“我最近三天应该会出趟远门，授课暂时停止，这三天你除了好好消化这次历练的收获以外，也记得同拉盖娅小姐和安洁莉娜女士再商量一下青草试炼的事，三天后给我答复。”
李昂点头：“我会的。”
“那我们三天后再见。”
但丁摆了摆手，向两人道别，随后飘然远去。
他虽然不会空间系的法术，但到了高序列的境界，赶路的速度自然远超骑乘李昂的木偶战马。
李昂解散了但丁所骑乘的那匹战马，使它重新化作一堆枯木，随后问道：“姐，既然都已经到这里了，要看看父亲吗？”
拉盖娅冷哼道：“我没有父亲。”
李昂一副不出我所料的表情，轻笑道：“那你等等我吧，当初父亲要我去女巫之森请求母亲的帮助，都这么久了，我总得给他一个交代。”
最起码，要把他所知道的后世的抗疫知识告诉给特贝利男爵。
......
李昂走进小镇，离开小半个月的时间，这里的变化很大，街头巷尾摆放的尸体已经消失了。
人们大多躲藏在自己家中，路上行人寥寥无几，整座城镇显得一片萧条，但也没有之前那副死气沉沉，宛如世界末日般的景象了。
“站住，你是谁？这里不欢迎外来人！”
两名巡逻的卫兵迎了上来。
李昂转过头，他们两人顿时惊喜道：“里昂少爷！”
“我父亲呢？”
“男爵阁下就在前面，少爷，要我们带你过去吗？”
李昂摇头道：“不必了，我自己去找他就是。”
离得很远，李昂就看到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父亲。”
李昂叫道。
特贝利男爵惊异道：“你怎么回来了？”
半月不见，特贝利男爵的脸上明显多了几分憔悴。
“额，不是您让我向安洁莉娜女士请求治理黑死病的方法吗？我见到了安洁莉娜女士，也带回了治理黑死病的方法。”
特贝利男爵皱眉道：“既然你见到了安洁莉娜女士，她又怎么可能放你回来？”
李昂愣了下，听这意思，特贝利男爵好像压根儿就没想让自己回来啊。
特贝利男爵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外面现在这么危险，你母亲怎么舍得放你出来，我让你去找她的本意，就是让你老老实实呆在里面。”
李昂愣了下，笑道：“您放心，我这次离开女巫之森只是为了告诉您控制黑死病的方法，巫术和魔药虽然无法治愈黑死病，但还是有其它办法能控制疫病烈度的。”
对巫术无法治疗黑死病早有预料的特贝利男爵并未露出惊讶的神情，而是道：“你说，我会记住的。”
“首先，不仅人会传播黑死病，老鼠以及它们身上的跳蚤也会传播疫病，所以必须要将老鼠集中扑杀......”
他将自己结合现代知识，整理出的防治黑死病的方法同特贝利男爵仔细讲解了一遍。
最后，他又道：“这些知识传播出去，可能会动摇教会的权威，所以父亲您一定要注意这一点，最好在这些防治黑死病的方法上包装神学的外衣，或者干脆就不要让它外传。”
特贝利男爵笑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了，我自然会把握其中的分寸。”
他摸了摸李昂的脑袋，神情欣慰：“到底是长大了。”
“既然事情也说完了，那就回去吧。二十多年来，你一直也没陪伴过你母亲，也该好好陪她几年了，但你要记住，时间不能虚度，武艺也不能荒废。顺便多跟你母亲学习一些本领，技多不压身，以后就算咱家破落了，你也算有一份出路。”
李昂犹豫了下，还是没告诉特贝利男爵自己已经成为猎魔人的事，只是应道：“我会的。”
他想了想，又道：“这里距离女巫之森这么近，我以后会经常来看您的。”
特贝利男爵笑了笑：“这里距离女巫之森可不近，二十多年了，你母亲可从未来看过我，有时候萌生出找她的想法，也总是被大森林阻隔在外面......她还怨我吗？”
李昂思索了片刻，摇头道：“她并未怪您。”
只是大概是对您真的没有什么感情了。
如果恨，反而说明还爱着。
但安洁莉娜女士提起特贝利男爵，语气却很平静，大概对于女巫这种长生种而言，和人类间的感情，的确不应放在心上。
特贝利男爵忍不住笑道：“那就好，她还有漫长的未来，不该总背负上怨憎。”
他有些唏嘘，犹豫良久，问道：“既然见过你妈妈了，你应该也见过你姐姐了吧？她叫什么名字？”
“拉盖娅。”
特贝利男爵轻笑道：“拉盖娅，真是个好名字，她应该很漂亮吧？”
李昂点了点头：“当然。”
“跟她要好好相处，她虽然算是你的姐姐，但也就比你早出生了一会儿，女孩子的脾气可能差一点，你要多包容一点......”
特贝利男爵絮絮叨叨的声音不断传来。
李昂暗叹了一口气，也不知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值得特贝利男爵抛妻弃女。
“我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特贝利男爵板起脸，郑重道。
李昂连忙点头：“记住了。”
他伸出手，拍了拍李昂的肩膀：“既然已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就要撑起这个家庭，照顾好你的姐姐和母亲。”
“我会的。”
“好了，该说的也说完了，这就离开吧。”
特贝利男爵开始下逐客令。
李昂向他道别：“我会常来看您的。”
......
李昂走后，特贝利男爵长叹了一口气。
他站定在原地，久久未曾挪动脚步。
“时至今日，我依旧未曾后悔当初的决定，毕竟，安洁莉娜的脾性，我是很清楚的......”
“我只是后悔当初没来得及多抱我的女儿几次。”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传来，有披着斗篷的少女从他面前走过，亚麻色的长发和兜帽下的面孔自他面前惊鸿闪过。
“等等，你是？”
特贝利男爵叫住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这令人惊艳的少女，神情疑惑。
“过路人。”
声音清冷，惜字如金。
特贝利男爵点了点头，忍不住担心道：“现在可没几个地方允许外人乱走，你孤身一人赶路，还有可能遭遇强盗，难道没人和你一起吗？”
“关你什么事？”
拉盖娅冷冷道。
特贝利男爵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但又不知为何，偏偏没有半点生气的感觉。
眼见少女的背影正要远去，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他快步走上前去：“等一下。”
少女回过头，神情冰冷：“你有事吗？”
“我......”
特贝利男爵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有个许久未见的女儿，如果没记错的话，她现在应该也像你这么大了。”
少女冷冷地剜了他一眼：“你从来就没有什么女儿。”
她挥动斗篷，身影如同烟雾般袅袅消逝。
一个惊慌的声音突然从角落里响起：“天主在上，我刚刚看到了什么？一个施展了邪恶巫术从我们面前消失的女巫！我早就知道，那些被魔鬼诅咒的女人肯定会再次侵犯特贝利领的。”
来人是肖恩神父，他今天依旧穿着黑色祭披，神情激动道：“男爵阁下，你要立刻召集麾下的骑士，发起一场针对女巫之森的圣战！等等，只凭我们还不够，那些邪恶的女巫们拥有着极为恐怖的魔力，必须上报教会，要他们出动专门对付女巫的裁决骑士，去女巫之森抓捕她们！”
特贝利男爵皱了皱眉：“哪来的女巫？你看错了。”
“不可能，她分明就是！”
肖恩神父手舞足蹈，比划着突然消失的画面，他很确信自己并未看错。
只要抓住了这个“真正”的女巫，他将立下大功，很有可能再进一步，被提拔到城市里做主教。
天可怜见，他自从来到特贝利领，便好像被遗弃了一般窝在这里十三年了。
特贝利男爵眉宇间闪过了一丝暴戾，他冷冷道：“你看错了。”
大概是太过得意忘形，甚至已开始憧憬美好未来的肖恩神父没注意到男爵语气的变化，他反驳道：“男爵阁下，我才四十岁，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噗嗤。
长剑穿透了肖恩神父的胸膛，这一手干净利落的拔剑甚至都没让肖恩有丝毫反应过来的机会。
他面无表情地凑到了肖恩神父耳畔，轻声道：“我说过，你看错了。”
肖恩神父张了张嘴，喉咙里挤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随后眼睛渐渐失去焦距。
......
故意给特贝利男爵留下一点小麻烦的拉盖娅，心中又忍不住溢出一丝懊悔的情绪。
她本就不是个特别任性的女人，冲动过后，又担心因此而使得特贝利男爵背负“与女巫勾结的罪名”。
想要补救，但李昂此时已经回来了。
她只能装作等待良久的样子，不露端倪地随口问道：“这座领地里有神职人员吧，你就这么回去，如果被察觉到体内有恶魔的力量，后果肯定很严重吧？”
李昂摇头道：“当然不会，小镇里只有肖恩神父一个神职人员，他只是个普通人，背后也没什么靠山，如果不是足够聪明，又懂得审时度势，每每都能恰巧卡住父亲的底线，就凭他做的那些事，父亲应该早就忍不住找个理由把他干掉了。”
“哦，那就好。”
李昂皱眉道：“而且猎魔人跟教会的关系可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据但丁先生所说，绝大多数猎魔人都跟教会的神职人员有着联系，许多地区主教甚至会主动联系猎魔人，让他们代替或者协助自己完成除魔。”
拉盖娅恼怒道：“所以明明我们女巫跟恶魔没有半点关系，偏偏要背负恶名，你们猎魔人明明用的是恶魔的力量，反而跟教会沆瀣一气？”
李昂尴尬地笑了笑，没敢接这个话茬，总感觉自己回来之后，拉盖娅的情绪就有些不大对劲。
眼见拉盖娅气冲冲地丢下坐骑走进女巫之森，李昂也将坐骑解散，跟着追了上去。